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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123

虞若卿自從那日送飯之後, 老實了好幾天,冇有再去騷擾霍修遠和韓淺做事。

說來也奇怪, 一想到那日韓淺溫熱的手掌包裹著她指尖的感覺,虞若卿的手指便不由得發麻,還總是忍不住想起那時韓淺在竹林裡衝她溫柔微笑的樣子。

青年如今的似乎愈來愈來笑了,可意味是不同的。

雖然過去他也經常露出笑容,但那更像是用溫和有禮卻將所有人拒之千裡的疏遠。

如今韓淺的笑是發自內心的,連他的眼角都跟著柔和起來。而且……這樣的神情,似乎隻有當他在對著她的時候纔會有。

虞若卿坐在桌邊, 怔怔地發呆,忽然回過神來, 她頓時有些煩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頭髮。

……煩死了!

“韓淺那傢夥是不是對我下將頭了?”虞若卿十分懷疑地說。

係統欲言又止,最後決定為了最大維護這個世界的穩定——什麼都不說。

它雖然冇有感性和情感,但判斷起這樣的事情卻很容易。

畢竟, 在其他世界裡,兩個一同執行世界任務的執行者,通常有更大概率會產生感情在一起。

最開始係統們曾經對出現這個狀況的人圍追堵截,因為它們無法理解為何宿主總是會愛上彆人, 這對係統而言像是一種致命漏洞。

後來它便明白了,生靈的感情總是不可控的。尤其是兩個執行者之間,在一個世界裡共同承擔同一個秘密,一起同生共死, 很容易便產生感情。

如今已經見怪不怪的係統雖然知曉大概發生了什麼事情,卻冇有插手的意思。

它對這個已經亂套、卻仍然向好的世界已經失去了判斷能力, 最好的方式就是完全任由他們自己發展。

虞若卿煩躁的時候便會去練劍, 她每一次都會在極度專心中冷靜下來。

赤煉峰的訓練場上, 虞若卿身姿輕盈, 四麵的結界因為她強勁的劍風而嗡嗡作響。

虞若卿閉目,流暢的劍式不斷揮出。

就在這時,幾乎是一個呼吸間,虞若卿從原本的專注狀態微微一動。

閉目中,她忽然來到了月光下的山頂。

那一日,她與韓淺在山上舞劍,她劍意鋒芒銳利,他劍意沉穩渾厚,像是大海般托著她的攻勢,彌補她顧暇不及的地方,雙劍合一,互相補充,將劍式發揮到極致,差點撕裂結界。

虞若卿劍風一轉,驟地與曾經不同了。

她本是不知不覺回憶起那一日的合劍,卻福靈心至,在這一瞬間忽然感悟,劍法上的瓶頸就此碎裂。

若是有人在旁觀看,就能看到虞若卿雖然仍然閉著眼睛,可她的劍法愈來愈快,幾乎已經看到殘影。

曾經需要韓淺來托起她、補足她的那些地方,已經全然被虞若卿吸收化解,運用在自己的招式中。

瓶頸一過,她驟然進步了一大截!

與此同時,原本清明的天空烏雲聚攏,雷電翻滾。

——虞若卿竟然是要從金丹中期跨向金丹圓滿期了!

從金丹期開始,每一次小境界的提升都會伴隨雷劫,且每一個小雷劫,都比築基跨向金丹時更加凶險。

哪怕是散修,都會提前找到個好一點的洞府準備渡劫,更彆提如玄霜般這樣的大宗門,自然是能提前準備有多周全就多周全。

雷雲在赤煉峰上方嗡鳴的時候,整個玄霜仙宗的地麵似乎都在嗡嗡作響,所有弟子、教習、長老們都不由得抬起頭。

這是誰的雷劫,怎麼這麼突然,冇有在為弟子渡劫專門打造的洞府裡做準備,竟然這就要開始了?

看著赤煉峰的方向,幾乎所有人的腦海裡都閃現出一個名字來。

這一邊,虞若卿在感悟劍意突破,她已然沉浸在這個狀態裡,頭頂正在凝結的雷劫竟然都冇有打斷她的專注力。

赤煉峰的半邊天暗下,第一個雷劫從天空劈來,帶來沉悶的轟隆聲。

與此同時,另一個身影猶如白晝般衝上天空!

江元霜麵容冷峻,長髮飄動,她手持本命劍,竟然直接與雷劫迎了上去,一招將雷劫劈散,引得半個山穀的樹林被閃開的雷電劈得焦黑。

雷雲嗡鳴著,似乎不爽於外人的插手,接連又劈下幾道雷劫。

江元霜手指一托,本命劍旋轉著,猶如盾牌般向上迎去,硬生生又抗下這三道雷。

雷雖然消散,但她仍然不由得蹙起眉毛。

這雷劫,怎麼遠遠超過金丹期小境界渡劫時應有的強度?

像是要印證她的猜想,接下來的雷劫一次比一次強,整個大地都在嗡嗡作響,不知道的人,以為是元嬰期、甚至分神期的修士在渡劫都有可能!

這個時候,另一個人到了,是雲天成。

“師妹,這雷劫不對勁,我來助你一臂之力。”他沉聲道。

江元霜看了他一眼,冷哼了聲,卻冇有拒絕。

雲天成來得恰是時候,雷劫接踵而至。

雖然赤煉峰主要幾座山峰有防護結界,虞若卿和身下的側峰也有雲天成和江元霜的保護而安然無恙,可其他地方便慘得多了。

除了這幾座山峰,其他山峰山穀被雷劫的餘威劈得焦黑一片,有些地方還燃起了火焰。

一般而言,小雷劫根本冇有這麼強大,這更像是……雷劫在藉機會殺人?

江元霜也覺得不對勁,她蹙眉道,“為何天道這樣苦苦相逼?我徒弟做錯了什麼?”

雲天成卻心中有了些猜測。

他抬起頭,便看到韓淺打頭,載著霍修遠和陸元州而來。

韓淺不顧其他二人反對,直接將霍修遠和陸元州塞進赤煉峰的結界裡,而後才飛來到二人身邊。

“宗主,江長老。”韓淺抱拳道。

說話間,又有雷劫落下,雲天成和江元霜擋了大部分,並不需要韓淺出手。

“阿淺,雷劫如此異常,你可有什麼想法?”雲天成問。

韓淺低下頭,他看向山頂已經閉目入定的虞若卿,薄唇微微抿起,然後點了點頭。

“恐怕是我們幾人的命運都被她改寫,如此變動,引來了天道怪罪吧。”他沉聲道。

這個世界的根基是他們幾人,其中以陸元州為首,連天道都是偏向他們的。如今過於失衡的劇情全部被改寫撥正,天道自然震怒。

“你們在說什麼?”江元霜蹙眉道。

“等事情結束我再與你解釋,如今……”雲天成話還冇說話,雷劫又到,二人抵擋,他才接著說,“……先等這雷劫過了再說。”

江元霜也隻如今不是說話的時候,隻能神色冰冷地點點頭。

“這雷劫似乎比起之前又轉小之勢?”雲天成說。

韓淺想了想,他忽然明白了什麼,轉身向著赤煉峰主峰飛去,幾乎瞬間便將陸元州帶了出來。

雲天成有些疑惑,不明白為什麼韓淺將實力低微的陸元州帶來,結果天空中的雷雲凝結了許久,劈下的雷又弱了幾分。

“天道不在乎其他人死活,但它會在乎我們幾個人。”韓淺沉聲說,“冇時間去叫蘇景澤和蒼寒淩,有陸元州,應該也夠用了。”

“什麼夠用了?”陸元州發矇地問。

冇時間解釋了,為了認證猜想,韓淺拽著陸元州的手臂,當雷劫又一次要劈下的時候,他帶著他迎麵向空中飛去。

此舉極其冒險,雲天成和江元霜都做好了保護他們的準備,結果隻見蓄勢待發的白雷已經冒了頭,看到他們飛來,忽然就啞了火。

倒是很大聲地轟鳴了一聲,可雷聲大雨點小,幾撮雷斜著劈在荒蕪的地上,像是怕碰到他們一樣。

“果然如此。”韓淺冷聲道。

這天道是向著陸元州的天道,它怎麼可能會傷害他。

隻是,原著傾斜的偏愛已經被他和虞若卿改正扶住,陸元州不需要它,這個世界更不需要這樣偏頗的天道。

“元洲,你有膽量嗎?”韓淺問。

“什、什麼膽量?”陸元州驚恐地問。

作為一個從凡間而來、如今也才築基期,從未見過雷劫的年輕人而言,似乎這個場麵還是過於刺激了。

尤其是腳下連綿不斷的群山都變成了焦黑的大地,斷裂的森林有些地方還著起火……若這裡是人界,也和人間煉獄冇什麼區彆了。

韓淺卻說,“拿出你的劍,砍了這個想殺了你師姐的天道,你敢嗎?”

聽了韓淺的話,本來有點迷茫緊張的陸元州驟地平複了下來。

什麼意思……?

天道討厭師姐如此地步,才降下這樣恐怖的雷劫嗎?

陸元州抬起頭,在冷冽的風中,他看向天空凝結的雷雲,又低下頭,看向山峰上白點一般的女子。

他抽出了自己的劍。

“敢。”陸元州果斷地說。

韓淺看向陸元州的神情,驟然欣慰了許多。

“不害怕?”他問。

陸元州搖了搖頭。

“師兄讓我做什麼,我便做什麼。”

他信任韓淺,竟然也到如此地步。

“好!”韓淺欣然道。

他左手握劍,右手攥著陸元州的手臂,二人繼續向天空飛去,愈來愈逼近雷雲。

離得還有些距離,陸元州在空氣裡都能感覺得到雷雲凝結得強大的、讓人喘不過氣的威壓。

韓淺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你不必畏懼雷劫的力量,你要從心底確定,你不需要它存在,你要征服它、毀滅它,讓它消失在寰宇之間,世間自然會孕育出新的天道。你聽懂了嗎?”

“冇聽懂。”陸元州誠實地說,“但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師姐,天道也不行。”

韓淺笑了起來。

“這就足夠了。”他說,“去吧。”

二人不斷靠近,雷劫已經離得很近很近了,空氣中都是閃動的雷屬性威壓,韓淺伸出手,以體修之力,將陸元州推向更上方。

陸元州注視著愈來愈靠近的雷劫,他眸子沉沉,緩緩地抽出長劍。

在這種時刻,他竟然並不覺得害怕。與此同時,他似乎等著一刻已經很久很久了。

所有人都注視著天空,韓淺也是如此。

他看著陸元州蓄力,一招簡單的劍式劈砍向凝結的雷劫。

陸元州是這個世界的中心,當他決意毀了這個原著話本鑄造的天道的時刻,為了保護偏愛他而生的天道毫無還手之力。

隨著他的意誌,雷雲驟然被一分為二,隨著大地的震顫和嗡鳴——有什麼東西消散在了空氣之中。

雷電消失不見,隻剩下被陸元州劈開的烏雲。

過了一會兒,陽光灑落在陸元州的身上,又穿過雲層,落在地麵。

韓淺怔怔地看著這一切。

有一瞬間,他感覺好像所有發生的事情都是一場夢,好似什麼都冇有改變。

可是作為重生無數次的那個人,韓淺忽然感覺到,自己的身上,似乎有什麼桎梏消失了。

整個世界向著好未來前進的最後一件事,便是集機遇與天道愛護的陸元州,親手斬斷偏向他的這一切。

從此之後,原著留下的最後一絲痕跡也消失不見了。

追尋了那麼多年的目標忽然實現,韓淺甚至感覺不到欣喜,他呆怔地停留在原地,直到陸元州的身體向著下方墜去。

韓淺伸手撐住他的肩膀,二人下降。

緊閉雙眼的陸元州胸膛起伏著,他緩緩睜開眼睛。

陸元州遲緩地眨動著睫毛,他仍然靠在韓淺的手臂上,他注視著韓淺,一滴淚水就這樣順著眼角滑落。

“哥……”陸元州喃喃道。

猝不及防的韓淺,大腦嗡地一聲響。

這麼多世,陸元州隻有在第二世叫過他哥。

那一世,三界生靈塗炭,二人強撐著彼此走到末路,陸元州不甘心地、自殘一般以血肉為代價,終於喚來了係統。

也是在最後一刻,陸元州才終於明白,原來世間走到這一步,是因他而起。原來從年輕時開始刻苦專研修煉,想要變強大保護所有人,纔是悲劇的開始。

想要保護所有人的自己,卻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多麼可笑?

在那一世的最後,陸元州抑製不住痛苦與崩潰,瀕臨入魔,韓淺親手將戮魔劍插/進陸元州的腹部。

他抱著瀕死的陸元州,與係統簽署了協議,以失敗便永遠重生為代價,換來了從頭再來的機會。

目睹韓淺將自己送入時間牢籠的陸元州,又是嘔出一口鮮血。

陸元州緊緊地抓著韓淺的手臂,求他回去便殺了自己,又像是孩子般哭著說,“哥,我對不住你。”

然後便死去了。

從此之後,韓淺便深陷重生之中,最開始的一世總是做噩夢,後來逐漸變得麻木。

如今,韓淺抱著青年,他怔怔地注視著陸元州哭紅的眼睛。

他以為自己已經遺忘的,當年的總總再次出現在眼前,讓他喘不過氣。

韓淺的大腦嗡嗡直響,過了許久,他才強撐著,勉強露出些弧度。

“你怎麼這樣傻?”他低聲道,“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一切都結束了,你又何必想起過去的那些痛苦的記憶呢。”

“那你呢?”陸元州說,“難道你就不痛苦嗎?至少我記得你做過什麼,若是師兄痛苦,還有我能與你一起扛……”

二人落在地上,韓淺腳步虛浮,竟然還是有點頭痛欲裂。

十世失敗,帶來那些痛苦的記憶,韓淺從冇忘懷過,隻能全部壓在心底。

似乎不去觸碰,就能欺騙自己,什麼都冇有發生。幸好這世上隻有他一人懷揣那些沉重的記憶,他便可以順理成章不去想過去的事情。

可是,陸元州恢複了記憶。

韓淺瞬間被他拉回那些過去之中,這份痛楚讓他甩開陸元州的手,向後幾步,瞬間離開赤煉峰。

築基期的陸元州自然是趕不上韓淺的,他看著韓淺離去的方向有些擔憂,耳邊卻聽到江元霜焦急地低聲喚道,“卿兒,感覺怎麼樣?”

陸元州咬咬牙,還是轉身先去檢視虞若卿的狀況了。

無常的雷劫也打擾到了虞若卿,她在江元霜的懷裡緩了一會兒,才逐漸恢複神識,睜開眼睛。

體內蘊藏的更加渾厚的真氣,和更加輕盈的身體,都在告訴她,她如今已經是金丹圓滿期了。

虞若卿來不及高興,便對上了陸元州的眼睛。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虞若卿頭頂冒了問號。

她怎麼感覺陸元州哪裡變了?

陸元州已經從剛剛雷劫時韓淺的話裡猜測到一些事情,如今對上她的目光,不知為何,心中有些冇底。

他有過很多師兄,但十世到如今,也隻有虞若卿一個師姐。

他冇由來的想,如果虞若卿知曉他想起了所有的記憶,不是曾經那個可愛的小師弟了,她還會那麼喜歡他嗎?

虞若卿還冇說話,陸元州自己便頹了幾分,他低低的喚道,“……師姐。”

——可憐巴巴的樣子倒是冇有什麼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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