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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

蘇景澤所住的居所,很有世外高人隱居的感覺。

木屋裡十分乾淨簡樸,東西很少,隻有幾本厚厚的盲書擺放在一排。

茶壺燒得滾燙,冒著蒸汽,陽光順著開著的窗戶灑落在窗沿上的花草盆栽,屋中有淡淡的草藥氣息。

周遭很安靜,隻有水聲、風聲、鳥兒婉轉的叫聲。

虞若卿坐在椅子上,看著蘇景澤在窗邊切水果的背影。

隻是坐這麼一會兒,她就能感受到這裡是多麼的閉塞和安靜。

修士能一閉關就好幾年,那是因為全身心投入在修煉當中。

可是如蘇景澤這樣整整十二年,冇有修煉,作為盲人日常地生活在這裡,一個月見一次人,還是欺負他的——這麼多年,他竟然也忍得下來。

她忍不住說,“這麼多年,你一個人不寂寞嗎?”

“習慣了。”

蘇景澤切好了水果,端著盤子放在虞若卿的麵前,他的刀工很好,水果切得工整漂亮,每一片都是同樣寬度。

“嚐嚐看,我自己種的水果。”蘇景澤緩聲道,“我冇什麼東西,也就隻有水果和茶能夠勉強待客。”

也是奇怪,明明他的雙眸已經失明,可麵對著蘇景澤時,虞若卿仍然有一種被人用寬和溫柔目光注視著的感覺。

虞若卿好多年冇吃過東西了,她連仙果都不吃。

可不知是不是因為上次見麵時的事情,每次對上蘇景澤她總有一種莫名的心虛感。

長髮盲眼的師兄靜靜地坐在對麵,好像在等著她品嚐,她便該死的要麵子,根本拉不下臉拒絕,隻好伸手拿了一塊放在嘴裡。

蘇景澤的果子自然生長,在這片靈氣滋潤的土地中生得有一種淡淡的甜香味,是能拿出檯麵的。

可他感覺到虞若卿似乎有些勉強,不等他問,她已經說,“不錯。”

蘇景澤雖然目盲,但如今麵對麵距離的感知能力是很強的,他察覺到虞若卿隻咬了一點點就迅速放下了,說不錯的感覺聽起來也有些違心。

他本來有些疑惑,以為她不喜歡吃水果,後來才恍然想起,有些修煉刻苦的人是幾乎不碰食物的。

這位師妹能輕鬆趕走那麼多世家弟子,如此年輕而強悍,想必也是這樣刻苦修行之人。

他自己太長時間不修煉,竟然連這件事都忘了,心中頓時有些懊悔。

蘇景澤一潭死水的黑暗生活持續了十二年,他一直這樣渾渾噩噩的活著,放縱自己墜落,甚至默許了被其他世家弟子欺負。

麵前這位魂魄與眾不同的師妹,讓他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又產生了好奇和想要結交的念頭,冇想到一次二次都表現得這樣不周全。

蘇景澤薄唇微抿,對麵似乎誤會了他的意思,又要伸手拿水果,他連忙阻止。

他的舉動實在是有些倉促而失禮,幸好,沸騰著的香氣逐漸四溢的茶壺解了圍。

“茶好了。”他緩聲道,然後順理成章地端走了水果。

虞若卿看著蘇景澤布茶,他修長的手指攬過自己右手的衣袖,沏茶的一舉一動都十分優雅,像是畫捲上的仙人文客成真。

蘇景澤的身韻氣質都與普通弟子不同,確實能看得出他曾經是個養尊處優、很有教養的世家大公子。

“師妹已經知道在下是誰,敢問我可否得知師妹芳名?”蘇景澤將茶杯輕輕放在虞若卿的麵前,溫聲問道。

“乾嘛。”虞若卿接過茶杯,她有些心虛,心虛便要用強硬來支撐,她有些凶巴巴地說,“想找人告狀?”

蘇景澤微微垂下頭,他歎息一聲。

“我已知師妹的良苦用心,師妹不必再裝下去了。”他聲音有些低沉地說,“我知道你是想用激將法讓我振作起來,可我實在是……”

激……激將法?

虞若卿人傻了,她自己因為欺負殘疾人難受半天,冇想到蘇景澤竟然誤解了,還給她找了這麼一個合適的台階。

她一向是厚臉皮的,立刻心安理得的下了台階,心中最後的那點心虛也頓時消失不見。

在這一刻,虞若卿覺得自己腰桿又挺直了。

“你為何要忍耐那些人欺負呢?”虞若卿蹙眉道,“你是蘇家公子,還怕這麼一群烏合之眾不成?”

“我已經不是蘇家公子了。”蘇景澤修長的手指輕握茶杯,他淡然道,“我有個弟弟可以繼承家族,我爹孃都不希望我這個廢人再出現,給家族丟人現眼。”

他又說,“我冇有放不下的東西,如今的日子我已經很滿足了。”

虞若卿雖然看不到他的眼神,可她分明覺得蘇景澤不是放下了,他隻是絕望了不想抗爭了而已。

也是,蘇景澤從一個天之驕子、最有權勢的世家之一的繼承人、第一仙宗最負盛名的弟子一朝成為一個雙目失明、靈脈斷裂的廢人,這樣從天上到地下的跌落,任是誰都會心態崩潰的。

“可你為何要任由其他人欺負自己?”虞若卿蹙眉道,“你是為了百姓和師弟師妹受傷,理應得到所有人的尊重,為何要自己受這份委屈?如果門派知道了,必定會處理他們的。”

蘇景澤隻是微微低著頭,他蒼白的指尖被茶溫氤紅,他並冇有回答。

過了半響,他低聲說,“我不想再與世家有任何聯絡,如果告發他們,勢必會與世家們又有關聯。”

“騙人。”虞若卿道,“至少不全是這樣。”

蘇景澤便不做聲了。

眼前的年輕姑娘很敏銳,察覺出了他的隱瞞。

他確實有一部分是逃避心理,不想再和世家有任何關係。他受不了那些人的態度,不論是蘇家自己人還是其他家族。

蘇景澤受夠了那種憐憫的目光,又夾雜著那種他們看著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跌落蒙塵的隱秘快意,似乎終於能讓他們有機會指指點點。

另一方麵,從受傷之後,他這些年的自毀傾向一直在加重。他放任那些傷害,自殘一般讓自己在黑暗裡陷得更深。

他不想說這些,至少,在這個如此不同的師妹麵前,蘇景澤想擺出他的風度和自尊,藏住那個已經破碎變得醜陋不堪的真實的自己,遮掩住自己最後的驕傲。

最終他隻是笑笑,然後溫聲道,“師妹,你還冇有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姓虞。”虞若卿說,“至於全名,我還冇有想好要不要告訴你。”

她說,“我師尊說你是個麻煩。”

“冇錯,我是。”

蘇景澤坦然地認下了,他的心似乎已經麻木了,對這樣的話語已經不痛不癢,冇有波動。

他道,“你師尊說得冇錯,我與世家糾葛太深,確實麻煩。”

想了想,蘇景澤又說,“這是我的疏忽,虞師妹,你切勿要因我與其他弟子結仇,我很感激你搭救之恩,可最好還是與我保持……”

他的話還冇說完,就聽到女孩清冷淡然的聲音響起。

“可我喜歡麻煩。”她說,“我最煩的是冇有挑戰性。”

蘇景澤一怔。

虞若卿放下茶杯,她微微俯過身,輕笑道,“蘇師兄,我救了你,你是不是該欠我一個人情呀?”

蘇景澤能感受得到,他們這次的談話不算融洽,虞若卿對他一直有些疏遠,可在這一刻,她卻驟然拉近了距離,對他的態度也忽然親切了許多。

看著自己黑暗世界裡這一抹勾勒著女孩身形的白光,感受著她的笑意,蘇景澤很難拒絕她什麼,他幾乎是木楞地點了點頭。

然後,虞若卿說,“你欠了我一個人情,是不是應該答應我一件事情?”

蘇景澤有些遲疑,然後他小聲說,“可我如今是個……”

虞若卿實在是不愛聽他自貶,她頓時揚起聲音,壓過了蘇景澤的話。

“聽聞師兄十二年前是被宗主都讚揚的天才劍修,據說還有修仙界小劍仙的稱號,師妹仰慕許久。”

虞若卿抑揚頓挫地說,“正巧我要參加萬宗大比,劍術方麵實在是差勁,蘇師兄這樣的正人君子,想必不會忍心視而不見吧!”

蘇景澤看起來有些為難,想也知道,受了這麼重的打擊,想必他這十二年都冇握過劍了。

虞若卿覺得自己就好像是一個揭人傷疤,還強迫對方的惡霸。

她也是認準了蘇懷澤是一定不會拒絕的,他這樣的性格,隻會一個勁兒的自我為難,可虞若卿搬出了人情這樣的話來壓他,蘇懷澤不論多難受,最後都一定會同意。

果然,過了許久,蘇景澤很勉強很勉強地開口,“……好吧,如果師妹有需要,就來山穀找我。”

“可無念崖冇有結界,會弄壞花花草草的。”虞若卿立刻得寸進尺地說,“要不然師兄跟我去有結界試煉台的地方如何?”

有結界試煉台的地方,要不然是幾位大長老的主峰,要不然是專門訓練的試煉山峰或者門派主峰,這些地方都是人來人往的中心。

事發太突然,蘇景澤一時有些接受不了。

他猶豫許久,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虞若卿也不催促,在旁邊一邊喝茶一邊等。

她其實是想用這種逼迫的方式讓他跳出原有的生活,隻要有改變,讓他的生活不再一潭死水,再讓陸元州多來煩煩他,蘇景澤的狀態一定會慢慢好的。

但她也冇打算一次成。蘇景澤猶豫的時候,虞若卿心裡想著,如果蘇景澤能開口拒絕,也算是一個進步。

她等了半天,才終於等到蘇景澤又開口。

他低下頭,似乎是在說什麼令人難以啟齒的話,“……可我欠了你一個人情,答應看護你,已經平了,出穀是另一件事。”

蘇景澤想了半天,竟然就想了這麼一個弱不禁風的藉口來婉拒她。而且他自己說得還有些愧疚,臉都抬不起來了。

相比蘇景澤,虞若卿毫不要臉,她義正言辭地說,“可我今日給你送了東西呀,這難道不是另一個人情嗎?就算今日不算,可我已經和主峰說好了以後都是我來送東西,這總算人情吧?”

蘇景澤想藉口想了一盞茶的時間,冇想到虞若卿張口就給堵死了。

長髮師兄微微咬緊下嘴唇,整個人似乎陷入了自隱居以來最大的危機中。

他好像真的冇有任何藉口了,卻忘記自己本來就可以直接拒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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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今天的我又離屑反派近了一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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