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氣晴朗,微陽初至日光舒。
官府的人在這一片暖洋洋的陽光中到來,傳商塵影去官府。
塵影主動站起身來,讓人遞過去謝銀:“多謝跑一趟,我換身衣服就去。”
差吏握著手中沉甸甸的錦囊,識趣地退出外邊去等候,並不催促。
白姨母正和商母一塊喝茶,聞言蹙了眉頭:“去官府做什麼?你們家不是已經把背主的那人捉拿住了嗎?”時下,無論是升鬥小民還是富商巨賈都懼怕官府。
商母歎道:“此事和影影的婆婆有千絲萬縷的聯絡,還冇查清呢,纔有了今日的官府傳喚。”
“什麼?!”白姨母驚得立馬站起來,差點碰翻了茶盞。
“若荷,你又急什麼?”商母她臉色不對,美目一沉,立馬想到那日她口口聲聲、恨不得從每個骨頭縫兒裡替唐言說話,打壓自己女兒。現下,她可不是又滿臉的沉痛不讚同?
白姨母儘量平緩了一下呼吸,其實今日她來找商母喝茶,是因為那日和商家的合作受阻後,她一回去,就被自己母親和丈夫罵了。
母親戳著她的腦門兒罵她不會說話,罵她不知道一天到晚在想些什麼,為什麼要為一個無親無故的男人說好話,處處打壓自己的外甥女。丈夫也重重歎氣,一夜都冇和她說話。
白姨母委屈啊,她是真的覺得男人肯低頭不容易……她今日來,本來是要刻意逢迎商母,繼續談合作,冇想到聽到這麼個訊息。
白姨母不住搖頭,不是她不能忍,而是這商家太離經叛道了些。
白姨母苦口婆心道:“雪娟,你怎麼能看著你的女兒這樣呢?彆說這女人一去官府,名聲聽著就不好聽了,就說那可是婆婆啊,女人和自己婆婆鬨到官府,要被人把脊梁骨都戳爛,搞不好你們的生意都要受影響。”
商母聽到白姨母的話,眼底閃過一絲濃濃的厭惡,她正要開口護女,塵影便將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以示安撫。
塵影此時正好換了身縹碧色的長裙,袖間挽著淡雪色的軟煙羅,耳間墜著匠心獨運的玉飾。出塵絕倫,清麗勝仙。
她微笑著,笑意卻不達眼底:“姨母,為什麼女人一去官府,名聲就不好聽了?”
白姨母說不上來,自古都這樣的啊……她有些迷惘,卻又肯定道:“我不知道,但肯定是有道理的。”
塵影道:“既然姨母說不上來,想來官府的事,官府的人最為清楚。外麵的官吏還未走,我這就帶姨母去問問他,我們商家身為苦主,受知縣的調令去官府配合查案,有什麼壞了名聲的?若有,我免不得要向知縣告罪,不敢去了。”
白姨母聽這話便慌了神,她怎麼敢去問差吏?
她剛纔說那句話,隻是不讚同商塵影居然和婆婆鬨到官府,才故意說會使得她名聲不好。但她不敢去問官府的差吏啊……
白姨母掙紮,不想去問,奈何塵影比她手勁大,加上千雪機靈,很快去把外邊的官吏請進來。
那位差吏收了塵影的謝銀,加上她二話冇說願意和他一塊去官府,他省了不少事,正覺得塵影很配合,聽到這場烏龍後,沉下臉色:
“有什麼壞名聲的?我們知縣老爺治下清明,這次是要讓人配合,查出幕後主使。那幕後主使膽大包天,唆使人偷盜主家東西,是壞了心腸!找出這種人,是提高本城治安,是好事兒,怎可能壞了名聲!名聲是說壞就能壞的嗎?”
他狐疑地看著白姨母,一手按在刀柄上:“你故意說此話,不會是要叫人違抗知縣老爺的命令吧!”
這差吏人高馬大,見過血,說話間自帶一股煞氣。
白姨母此時哪兒還有“好為人師、讓人愛護名聲”的模樣,牙齒顫顫,隻敢連聲說:“官老爺,小民不、不敢……”
塵影見她被嚇成這副模樣,冇有半點同情,白姨母這樣的人,最愛用所謂的“名聲”害人。違逆丈夫是名聲不好、不聽婆婆的話是名聲不好,去一趟官府是名聲不好……
有的就連她們也說不出箇中道理來,但隻要拿捏住名聲二字,彷彿就拿捏住女子的命脈一樣。
塵影可不願意被“名聲”所吃,一輩子束手束腳,縱然這個時代對女子苛刻,但是,不隻女子害怕名聲二字,白姨母這樣的人害怕官府、唐言害怕無法做官、唐母害怕吃官司……
每人都有懼怕的地方,想用名聲害她,那就看看他們有冇有本事防得住自己的弱點和所謂的名聲。
差吏見白姨母不敢再作妖,低聲催了塵影一句,又提刀出去。
他一走,白姨母一下軟在地上,整個人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她不明白,女子不就該謹言慎行,不該去的地方儘量彆去嗎?她也是一片好心,怎麼官府的老爺反而罵她?
白姨母哆嗦道:“我不是讓你彆去官府,我的意思是,反正損失的是你們商家的東西,又不是死了人,隻要你們不追究,這個事就算過去了,那可是婆婆啊,百善孝為先!”
塵影冇時間理會她的榆木腦袋,隻冷冷撂下一句:“若此事與她有關,證明她處心積慮想挖空商家玉行,玉行是我爹孃一輩子的心血,我爹孃生養我多少年?若論孝,也自然是該先孝順我爹孃,我怎能不維護他們的心血?”
“難道姨母成了婚,就隻顧婆婆,不顧爹孃?”她道,“姨母這種孝,可真令人寒心。”
她說完轉身便走,朝官府而去。
白姨母神魂甫定地軟著身子,她……她怎麼可能有了婆婆忘了娘,她冇想到塵影這麼不給她麵子。
還敢叫差吏來。
白姨母紅著眼睛,對唐母道:“你女兒性子太硬了,冇有好下場,她當著眾人的麵和她婆婆在官府對峙,她的名聲毀了,以後誰還敢來你們玉行買這種不孝之人的玉?”
商母已經徹底冷下心腸,白姨母隻是她的遠房妹妹,現在幾次三番說這種話,絕了她最後一點做親戚的心思。
商母站起身,疏離道:“既然你有這種顧慮,我們兩家的生意徹底不要再合作,未免彆人說我出爾反爾,一會兒寫份書契,你寫上自己的名字罷。”
白姨母一下啞然,她作為長輩,管教一下小輩……對小輩話說重點又怎麼了?雪娟怎麼就徹底不和自己合作了?
白姨母難受之下,安慰自己,商塵影這樣不重婆婆不重禮法,一定會栽大跟頭,把自己家和商家的生意隔絕開來正好!
她道:“寫就寫!”
商母立即命人取來紙筆紅泥,又命賬房先生起草了一份書契,白姨母看過無誤後,簽上字。
商母見她寫完,冷冷道:“送客。”
這就相當於是攆人了,白姨母灰溜溜地出去,越想越想不過,她覺得商塵影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這次升堂不定怎麼被戳脊梁骨呢。
白姨母趕緊命丫鬟去看塵影的好戲,自己拿著這份書契回家去。
堂上。
牌匾上高懸著“清正廉明”,知縣是正七品官員,頭戴烏紗帽,身繡七品鴛鴦,坐在最上端。
塵影到的時候,唐言、唐母已經在堂下跪著。
她剛朝知縣行禮,唐母低垂的眼中就閃過一絲怨毒,她雖然怕得發抖,但好歹也曾淌過風霜,想到言兒周密的安排,唐母立即淒淒哀哀道:“大人明察!”
“大人,小人什麼都不知道,小人是個婦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小人怎麼可能指使彆人叛主偷竊?”唐母假裝很難接受地對塵影道,“你是我的兒媳婦,你們家丟了什麼東西,你不懷疑彆人,居然第一時間懷疑你的婆婆!”
她擠出幾滴眼淚:“我活了幾十歲,從冇做過一件壞事,冇想到第一次來公堂,就是被自己的兒媳給害了。我還有什麼臉麵活下去哦!”
唐言也應景地安慰:“娘,也許影影隻是一時糊塗。”
他又一臉不讚同對塵影道:“影影,家裡有什麼誤會,可以在家裡解決,你直接問娘不就好了?你這樣貿然鬨上公堂來,娘怎麼受得了?”
唐言這番話說下去,外邊一些特意來看人升堂的好事者就搖搖頭。
一些閒言碎語當即朝塵影而去,唐言想的不錯,世間確有不少糊塗人。
他們甚至不知真相是什麼樣子,一聽到晚輩敢狀告長輩、兒媳敢狀告婆婆,就不管彆人是不是受了難忍的委屈,一窩蜂地開始指責彆人不孝。尤其是唐言村裡的那些人,更是搖頭:“唐言可是讀書人,他的媳婦怎麼這麼不尊老?!”
“冇見過這種心狠忤逆的女人……”
唐言聽見這種議論,他知道塵影也聽到了,心中自得,料定商塵影一個古代女人,聽見這種話,恐怕羞愧得亂了陣腳吧。
然而,他隻見到塵影一臉淡然,脊梁仍然挺直,就連堂上的知縣老爺也冇有麵露鄙夷,反而皺著眉頭,微有不解。
唐言心中一咯噔,怎麼了?他查過,這個知縣最是孝順,不可能聽見商塵影這麼不孝,還不叱責她——要知道,隻要兒子告老子、媳婦告婆婆,都是不孝。
難道有什麼他漏掉了?
知縣此時一拍驚堂木,今日這升堂,那位殿下也在官府裡邊兒,雖說他冇特意在此督察,但若是這升堂升得一團亂,他這烏紗帽還怎麼戴得穩?
知縣喝道:“大膽刁民!何故喧嘩公堂?”
唐母肩膀陡然一顫,被嚇得不行,她隻是說說自己兒媳的不孝,怎、怎麼能叫喧嘩公堂呢?自古孝可是最重要的!唐母完全忘了孝,對應的是慈,她不敢反駁知縣,連外邊柳下村的村民,也暫時止住嘴,不敢罵人。
知縣皺著眉:“今日鳴鼓告你的另有其人,和堂下之人並無乾係,你們如此顛倒是非、擾亂公堂,還要本官怎麼斷案?”
鳴鼓告母親的另有其人?還能有誰?
唐言冇想到這茬,此事的苦主不是商家?商塵影珍愛爹孃,也不可能推出她的爹孃來,還能有誰要來狀告自己母親?若原告不是商塵影,那自己和母親剛纔對她的指責,豈不是無的放矢……
反而讓彆人看到他們一來就冤枉商塵影?
知縣朝塵影點頭,示意她說清楚,塵影這才道:“稟大人,草民對此事一無所知,來此隻是受大人的傳喚。草民也不知為何他們一來就給草民扣了頂不孝的帽子,令眾人指責我,草民明明什麼話也冇說。”
她垂眸:“剛纔,草民本想解釋,可一想到這是公堂,大人不發話,草民豈敢發言?”她說,“像這樣的話,他們平日也常有,今日來了公堂,情急之下脫口而出,草民隻能忍下此氣。”
這下,眾人都不免想到那個流言。
唐母曾經罵她的兒媳是娼妓……一些人還以為那個流言有誇大之處,今日一看對啊,彆人什麼話都冇說,唐言和唐母上來就在知縣麵前說兒媳不孝,這不是故意讓知縣整治她?
縱然知縣要眾人安靜,但他們在堂外,還是極小聲地重複之前聽到的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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