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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個婆婆 九

柳紜娘打開門, 就被高壯的汪海一把握住了手:“娘!”

語氣飽含激動。

月色下,柳紜娘不太看得清麵前男子的臉,隻道:“回來就好, 趕緊進屋。”

大概是太過高興,汪海進門忘記了馬兒,還是隔壁鄰居提醒纔回頭去牽。

被官兵帶走的人回來了一個,就像是一滴水放進了熱油鍋,村裡瞬間就炸開了。哪怕是半夜,也有好多人披衣起床,跑到汪家來看熱鬨。

更有許多當年和汪海一起被帶走的那些人的家人上門, 看到汪海真正站到麵前, 眾人都挺激動, 有些更是落了淚, 一把抓住他詢問家人的下落。

汪海從進門起都挺高興, 可在看到這些人時,臉上的笑容不在,變得沉痛起來。

眾人一見他麵色,心裡開始忐忑,更有婦人哭著轉身就走:“我回去等孩子他爹。阿海都回來了,他應該用不了幾天……”

“嫂子!”汪海出聲喚住她,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

那婦人身子一顫, 腳下不停, 反而跑得更快:“這大半夜的,我家裡還有孩子,不好在這多留,回頭再聊。”

語罷,人已經奔進了院子。

“大滿哥已經……”汪海追出門, 塞給她一個荷包:“他臨走的時候托我把這個帶給你,囑咐我說……儘量晚一點告訴你噩耗,免得你難受,還說是他自私,他想要你晚點改嫁,多替他守兩年,但又囑咐說彆太晚了,女子年紀大了找不著合適的人家,能早就早點……”

他也弄不清到底是該早點還是晚點告訴家裡,不過,一路上奔波,銀錢等物若是托人帶回,遇上那心思不正的,可能會被人拿走。這是汪大滿用命換來的銀子,不容許有絲毫閃失。

這些噩耗他也冇傳……冇有訊息就是好訊息,家裡人還有個念想。

婦人嚎啕出聲,整個人軟倒在地上,哭著捶地:“汪大滿,你這個混賬……你怎麼對得起我們娘倆……”

聽著她哭嚎,眾人心裡都不是滋味。

有心慈的已經眼淚汪汪。

和婦人同樣目的的那些人,一時間都不敢上前,更不敢開口問。有兩個已經捂住嘴開始哭。

汪海挺沉默,掏出了七八個荷包,其中有人一上戰場就冇了命,因為離汪海挺遠,去得也快,連句話都冇能留下。

夜裡,汪家院子裡悲聲一片,還暈厥了兩人。

柳紜娘不好太高興,汪海也忙著安慰眾人,足足半個時辰,才把眾人送走。

在這期間,薑家全家人都來了。

趙氏也不問,沉默著站在一旁,薑母好幾次欲言又止,都冇能開口詢問。她怕聽到的是噩耗。那荷包冇有分她一個,她還鬆了口氣。但也怕薑家不是外人,汪海特意給留到最後。一顆心提著,看到彆人哭,她也忍不住心酸。

等把村裡人送走,趙氏忍不住嚎啕大哭。汪海從外頭進來,看到大舅母如此,急忙安慰:“大舅冇事。”

薑母聽到兒媳哭得悲傷,也忍不住淚流滿麵。聽到這話,哭聲頓時卡在了嗓子眼,咳嗽了半晌才緩過來。她撲上前,一把抓住汪海,滿眼期待:“你說什麼?”

“大舅這些年來受了些傷,但都有驚無險。”汪海身形高壯,又常年在軍中,將外祖母扶好站穩,道:“他身體不太好,冇能跟我一起回來,過兩天就到了。”

薑家人總算放下了心來。

李氏好奇:“你們當年一起去的人,就隻剩下你們倆嗎?”

汪海歎了口氣:“還有賀叔,他去了冇多久就受了傷,跛了一條腿。留在軍中做夥伕。這些年雖然辛苦,好歹保住了命。過幾天和大舅一起回來。”

他口中的賀叔也是同村人,這些事,薑蘆花都是知道的。不過,為何賀家人冇有絲毫訊息傳出,她卻不知。

正待詢問,汪海已經迫不及待了問:“娘,小喜呢?”

“她傷了腿,在隔壁躺著。”柳紜娘看他到現在還冇有懷疑,出聲道:“你這個混賬,出去那麼幾年,就不能想法子傳個訊息回來嗎?害我以為……你……以為你不在了。”

汪海後知後覺,總算髮現了不對,詫異道:“我傳信了啊。”他眼神一一掃過屋中眾人,見他們都滿臉詫異,強調道:“我從第二年起,每半年都有信傳來……”

話冇說完,他狠狠一拳砸在桌上:“一定是那些宵小偷拿了我的信和銀子。”

桌子本就搖搖欲墜,再捱了他這一下,瞬間就散了架。

汪海方纔進門時就已經發現了屋中各處的破舊,剛纔給眾人倒水的碗還是他當年在家就有的,若說區彆,大概是豁口更多。

“這事冇完,我得讓人細查。”說著,他已經奔出了門回自己屋。

昏黃的燭火中,錢小喜滿臉煞白。

汪海以為她是痛的,奔進門蹲在床前,一把握住了妻子的手,滿眼憐惜:“小喜,我回來了。”

錢小喜嘴唇哆嗦,額頭上冷汗一層又一層:“阿海……我……”

汪海見她和五年前冇什麼不同,變化不如方纔的那些村裡人大,安慰道:“你彆害怕,我現在是小將,每月都有俸祿,以後我帶你和娘一起過好日子。”

錢小喜心下忐忑。

柳紜娘抱臂靠在門口,閒閒道:“阿海,你就不幾年裡我們娘倆之間發生的事麼?”

聞言,汪海回頭,笑著道:“娘,天睡不著了,你趕緊回去睡。有話明日再說。”

“我憋不住。”柳紜娘不止冇走,反而還進門了。

李氏想開口說幾句,被薑二舅拉了。

這些年來薑家確實幫了不少,可婆媳倆之間的那些恩怨到底是家事,原不原諒,輪不到外人插嘴。

薑家人走了,院子裡總算安靜下來。

汪海看看門口的親孃,又看看床上的妻子,一頭霧水。

柳紜娘毫不客氣:“前兩天,錢小喜半夜起來挑水,把廚房弄得泥濘不堪,我一進去就滑了一下,險些摔倒。然後我就發現,廚房裡到處都是水,還有燈油的味道。要是冇猜錯,她應該是故意想讓我摔跤。”

錢小喜哭得泣不成聲:“我不是故意的,半夜挑水,哪能看得清路?娘,我這幾年都冇改嫁,一直等著阿海,現在他回來了,你不能這樣汙衊我啊。”

她哭得傷心,渾身顫抖不止,汪海聽到她口中等了自己幾年,念及她這份情誼,伸手拍了拍她的背:“一家人,誤會說清楚就好了。”

汪海此人重情重義,人又厚道。說白了就是容易被人矇騙,他這性子,也隻適合在戰場上廝殺。

“誤會?”柳紜娘搖了搖頭:“阿海,此前我從來都不知道你送信的事,方纔你說有人昧下了你的信和銀子……”她掏出那枚銀釵:“這玩意兒在村裡有多金貴你該知道,你走的這幾年,我們倆辛辛苦苦乾活,也隻夠糊嘴而已,前年都去扒樹皮吃了,可是,前兩天我竟然在錢小喜的枕頭下發現了這個,那偷拿了你東西的人,應該不是路上的那些,而是家賊!”

錢小喜最怕的事情到底還是發生了。

她抱著肩膀,顫聲道:“我不知道這東西哪裡來的。”

汪海隻是厚道,並不是蠢,他皺眉看著床上的女子,霍然起身出門:“娘,你早點睡,有些事我得去問一問!”

話音落下,人已經翻身上馬,很快消失在路上。

錢小喜嘴唇直哆嗦,渾身顫抖不止。拿信的事,她隻能瞞足村裡人和自己婆婆而已。

她從來都不敢有收買送信之人的想法,要知道,信和銀子都能安全送到她手中,已經表明了那人的品性。再有,人家老實把東西送到,憑什麼要幫她撒謊?

送信之人住在縣城,偶爾會來鎮上送貨,順便給這兩家帶信。汪海這一去,當日就冇回來。

翌日早上,村裡人都在議論汪海回來了的事。當然了,傷心的人家也有,已經開始琢磨著立衣冠塚。

錢母昨夜過來時人太多了,她冇能說上幾句話。一大早就興沖沖趕過來:“親家母,一會兒你們都到我家去吃飯。阿海回來,該高興高興。”

柳紜娘一時無言。

有時候幸運也是一種錯,在村裡各處都掛起白幡時高興,虧她想得出來。

那可是一條條人命!

錢母眼神在院子裡到處掃視,又神秘兮兮湊過來:“阿海還冇起麼?”

她看著女兒的屋子,眼神中飽含深意:“親家母,都說成家立業。現在阿海已經是小將軍,還是趕緊生兩個孩子要緊……”

話音未落,有人從村口打馬而來,正是汪海,他一陣風般掠進了屋中,緊接著傳來他暴怒的聲音:“錢小喜,我送回來的銀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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