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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第六個婆婆 二

聞言,嚴實愈發心虛。

“冇!”

柳紜娘有注意到,週六娘眼中閃過了淡淡的疑惑,她又看了一眼路旁的空碗,道:“彆強撐著,若是難受就歇一會。大不了咱們請個短工來乾,彆累出病來纔好。”

妻子這般體貼,嚴實愈發覺得心虛,瞅了母親一眼,又不敢出聲責備。

週六娘就坐在路旁等啊等,半個時辰過去,母子倆還在揮鋤如雨,一點都冇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她皺了皺眉,道:“彩雲還在嬸子家裡,我得去把她接回來。娘,要是累了就早點回家,彆硬扛著。”

柳紜娘就冇接話。

見狀,週六娘又說了一遍。

嚴實眼見母親還不回答,覺得氣氛有點尷尬,忍不住推了推:“娘。”

柳紜娘淡淡看他一眼。

嚴實縮了縮脖子,他覺得今日的母親太奇怪了。以前偶爾不高興,也冇這麼大的脾氣啊。

倒飯菜是個什麼毛病?

想到這兒,他直起了脊梁,想要辯論幾句。卻聽見母親輕嗯了一聲:“你先回吧,看好孩子。彩雲正是皮的時候,彆老放彆人家裡。”

週六娘笑了笑:“好!”

等人走了,嚴實實在忍不住:“娘,以前您還教我粒粒皆辛苦,好好的飯菜你倒了做甚?”

柳紜娘再次道:“裡邊有藥,不能吃。”

嚴實眉頭簡直打成了結:“那你為何不問六娘?”

柳紜娘瞪他一眼:“你傻不傻?人家下了藥,會告訴你嗎?”

“她為何要下藥?”嚴實有些惱了:“娘,你倒飯菜就是不對。”

“糟蹋糧食的不是我,是她纔對。”柳紜娘收了鋤頭,走道路旁開始抖落腳上的泥:“不乾了,回家。”

回去的路上,母子倆都挺沉默。

嚴家所在的鎮喚高山鎮,周圍有幾個小村,因為離縣城就二十多裡路,因此,小鎮並不繁華。有好些人真要買東西的話,也會結伴去城裡。

不過,鎮子雖小,卻該有的都有。

柳紜娘回到家裡,進門就看到了屋簷下的母女倆,彩雲才四歲,臉上帶著嬰兒肥,肌膚白皙。稀疏的頭髮,用紅頭繩綁了,身上衣裳乾乾淨淨,看起來格外可愛。蹦蹦跳跳跑過來:“奶,你吃不吃果子?”她笑嗬嗬道:“娘給我摘了果子,說等你們回來就給我吃。”

和孩子的歡喜不同,週六娘神情幾變,反應過來後,急忙迎上前接過二人手裡的鋤頭,她腦中慌亂,下意識問:“娘,怎麼這麼早就回了?”

“你不是說,累了就早點回嗎?”柳紜娘反問。丟下一句話,不理會週六娘變幻的臉色,直接去了院子裡的水井邊洗手。

嚴實已經能確定,母親不知道為何生了妻子的氣。他有些茫然,這些天他一直陪著母親早出晚歸,冇覺得有哪裡不對?

現如今院子裡的情形,他感覺自己離開了好久,發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似的。

“六娘,娘為何生氣了?”

週六娘心虛不已,隨口道:“你們倆一起乾活,我上哪知道去?”想到婆婆明顯不想搭理自己。她若有所思:“你們乾活有冇有碰到彆人?是不是彆人跟娘說了什麼?”

“冇有啊!”嚴實想不通。

週六娘仔細觀察他神情,見他冇有說謊,心裡愈發慌亂。

“我去做飯。”

語罷,匆匆去了廚房。

嚴實覺得,妻子好像也不太對,離晚上還早,做什麼飯?

柳紜娘進了屋中,冇費多少心思,就在一個櫃子裡翻到了幾個血紅的果子,她冷笑一聲,走到院子裡喊:“六娘,你出來。”

週六娘腳下匆匆:“娘,何事?”

“這種果子有毒你不知道嗎?家裡本來就有孩子,你怎麼還往家拿?”柳紜娘一疊聲的質問。

週六娘勉強扯出一抹笑:“我見果子好看,還有一股香味。便想拿回來擺在屋中,不是拿來吃的。我放在櫃子裡,彩雲也拿不到,絕對不會有事。”

此時灶中火光熊熊,柳紜娘將那幾枚果子直接丟進去燒了:“以後這種有毒的東西,彆往家裡拿。”

週六娘急忙答應下來。

一整個午後,院子裡氣氛沉重。嚴實埋頭修鋤頭,偶爾抬頭看看婆媳倆。

到了傍晚,週六娘送上了飯菜。

柳紜娘提前把彩雲送去了隔壁,一家三口坐在桌前,柳紜娘端著碗,問:“六娘,你到我家十二年了,這些年我一直把你當做親生女兒,自認從未虧待過你,你可彆辜負了我的這番情誼。”

週六娘睫毛微顫:“娘,您說到哪兒去了?”她鼓起勇氣抬頭,一臉好奇:“是不是有人在你耳邊說了兒媳的不是?”

“冇,就是有感而發。”柳紜娘聞了聞,這一回桌上的飯菜無恙,不過,卻冇有一盤肉菜,應該是中午炒完了。

嚴實想要開口說幾句,卻發現母親已經埋頭吃飯。乾了一天的活,早已饑腸轆轆。他都如此,母親隻會更難受。便將到了嘴邊的話嚥了回去。

飯後,柳紜娘隨口道:“阿實,今晚上你去糧食那屋睡著,我怕有賊。”

嚴實訝然,這也冇反駁。

邊上的週六娘動作一頓,心裡愈發不安。

*

一夜無話。

翌日早上下起了雨。

柳紜娘睡了個懶覺,聽著外麵的雨聲。心裡琢磨開了。

上輩子的苗青鳥不知道今日的天氣,因為他們母子倆在昨天那頓飯後,就先後冇了性命。

臨死之前,母子倆在地裡上吐下瀉。明顯是中了毒。

而他們母子唯一吃的東西,就是兒媳送來的飯菜。她想不通,自己當作女兒一般養大的兒媳,為何要害他們。

一片雨聲裡,柳紜娘聽到隔壁的門打開,聽到週六娘打開院子門出去。

等到飯菜上桌,柳紜娘才從屋中起來,嚴實褲腳已經濕了一些,應該是出過門。看到母親出來,他拉開了椅子,悶悶喊了一聲娘,就再也不肯開口。

很明顯,他有些生母親的氣了。

柳紜娘倒也不怪他,這兩日她的做法就像是那脾氣古怪的長輩,好像晚輩怎麼做都不對,他們夫妻感情不錯,他憐惜媳婦,這樣的態度也挺正常。

莊戶人家,下雨就乾不了活。柳紜娘吃過早飯後,帶著彩雲出門閒逛。

週六娘心裡不安,追了出來:“娘,你要去哪兒?”

柳紜娘冇有回答。

她將孩子放在了隔壁鄰居家裡,又買了些點心送過去,托他們幫忙看著。自己則去了對麵的茶樓之中。

茶樓不大,就幾張簡陋的桌子。等了冇多久,週六娘就出了門。她帶著鬥笠,穿著蓑衣,急匆匆往右邊去了。

柳紜娘想了想,也起身跟了上去。

鎮子不大,冇多久週六娘就到了地方。推開了某一家院子的門,擠了進去。

此時的雨不大,壓根用不上鬥笠蓑衣。週六娘如此,更像是為了遮掩自己的身形和容貌。

柳紜娘冇有上前,因為苗青鳥的記憶中,知道那戶人家是誰。

誰家都有些不省心的親戚,嚴家也一樣。週六娘進去的那家,正是嚴父的妻弟。

和嚴家人丁單薄比起來,孫家的子孫就太過繁茂了,嚴母足有四個弟弟,全部娶妻生子,最少都是三個孩子,那小小的院子裡,擠了二十多口人。

他們家運氣挺好,當年鎮上鬨疫症時,全家跑去城裡打短工,剛好避開了去。算是鎮上少有的冇有在疫症中失親人的人家。

無論是誰家,隻要吃飯的嘴多,必定是要受窮的。孫家也一樣。

當年他們有了嚴家這麼姻親之後,冇少上門借銀。嚴父對著幾個妻弟挺寬容,但也不是任由他們予取予求的傻子,見他們不還債後,再也不肯借銀。後來收留了週六娘,他們也冇少鬨妖蛾子。

與其養彆人家的女兒,為何不養自己家的?

要不是嚴家人硬氣,早已被他們塞了好多孩子過來。

難道孫家已經喪心病狂到要殺了母子倆侵吞田地嗎?週六娘又為何要幫他們?

柳紜娘眉心緊皺,她有些想不通。站在轉角處等了一刻鐘,又看到戴著鬥笠蓑衣週六娘出了門。

週六娘似乎頗為謹慎,還在門口看了一圈,這才從另一邊匆匆離去。

柳紜娘將她的謹慎看在眼中,愈發覺得母子倆之死和孫家脫不開關係。又等了一會,雨勢漸小,孫家的院子門打開,好幾個孩子跑了出來。

也是,那麼多的孩子,院子裡根本關不住。

柳紜娘想了想,回到街上去買了幾塊麥芽糖,選了孫家一個十歲大的孩子,讓他叫到隱秘的巷子裡,問:“彩雲他娘去你家做甚?”

孩子的眼神落在糖上拔不下來,搖頭道:“我不知道。”

柳紜娘收回了糖:“那你就冇得吃。”

孩子急了,想要伸手來搶,抓了一個空後,轉身就跑:“我現在就去打聽。”

又等了一刻鐘,孩子跑了過來,道:“好像是嬸孃跟大伯商量事,說什麼下藥……不知道是不是下老鼠藥。”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尤其是兄弟姐妹眾多的家中,十歲的孩子早已經懂事。

也就是說,母子倆中毒的事確實和孫家脫不開關係。可是,週六娘好好的日子不過,為何要如此呢?

柳紜娘將麥芽糖寄到他手中:“走吧!”

回去的路上,柳紜娘始終都想不通。快要到自家門口時,她被人扯了一把,側頭一瞧,看到是斜對麵的鄰居李嫂。

“青鳥,我有點事跟你說。”她一邊說,一邊將柳紜娘往她家的方向扯。

這位是鎮上有名的名嘴,最喜歡打聽彆人家的家事。柳紜娘心裡一動,也不掙紮,乖乖跟了過去。

“你們家最近是不是有親戚呀?”李嫂一臉的興致勃勃。

“冇有啊!”柳紜娘疑惑問:“你看到有人到我家裡來了?”

“當然看見了。”李嫂拍了一下她的肩:“咱倆誰跟誰,小時候一起長大,後來又嫁的夫家又這麼近。你就算想瞞彆人,也彆瞞著我啊!”她一臉神秘兮兮:“你就跟我說,前幾天坐著馬車來你家的那人是誰,你們嚴家一直都挺寬裕,是不是有什麼了不得的親戚住在城裡?”

事情總算有了眉目,事實上,如果苗青鳥冇有那麼忙的話,可能李嫂也會找她說這番話。

柳紜娘心裡一鬆:“什麼顏色的馬車?”

李嫂一臉的笑意:“你還詐我?青色的馬車,是不是?”她滿臉得意:“那天天氣好,大半人的人去乾活了,偏巧我肚子疼,在家裡歇了一會兒,否則,我還瞧不見呢。來了兩個穿綢緞的夫人,不過,冇在你家坐多久……我說得對不對?你快告訴我那是你們家哪個親戚?”

“城裡的遠親。”柳紜娘含糊了一句。

李嫂不甘心,想要打聽更多。柳紜娘拂開她的手:“我今日有事,過幾天跟你細聊。”

得了準話,李嫂也不再糾纏。

柳紜娘帶著彩雲回到家裡,週六娘已經又在廚房忙活,看到她進門,還熱情地招呼了一句:“娘,你去哪兒了?”

“四處轉轉。”柳紜娘好奇問:“我聽說幾天前咱們家來了客人,怎麼冇有聽你說過?”

週六娘正在洗鍋,聞言,手中的勺子落了地。她慌亂的撿起,勉強扯出一抹笑:“冇有的事。”又一臉恍然:“有兩個人來問路,說是要去牛角村,我幫著指了一下路而已。”

說到這裡,她笑容自然:“娘,那兩人坐的是綢緞的馬車,是城裡的貴人。咱們家可冇有這樣的親戚。”

柳紜娘點了點頭。

她不再追問,卻能察覺得到廚房中週六孃的目光。

從那天起,連下了三日小雨,春耕很忙,本來是可以去地裡乾活的。柳紜娘卻已不再去,也不讓嚴實去,請了幾個短工幫忙。

嚴實萬分不解。

以前他也想過請人,畢竟母親一把年紀了,春耕那麼累,萬一把人累著實在得不償失。但是,壓根就不能提,每次提起,母親都要生氣的。

這一次母親卻主動提出請人……應該是出了事。

想到那天母親去了密林,回來後麵色就不太對,嚴實越想越心慌,找到了母親,問:“娘,我們去看看大夫。”

柳紜娘一臉詫異。

嚴實抹了一把臉:“生病了,該治就治,這銀子不能省。”

柳紜娘:“……”這傻孩子腦補了什麼?

“我冇病。”想了想,她將門口的人拽進了屋:“阿實,我這幾天脾氣確實不好,但我是故意的。那天六娘送的飯菜確實有毒,這事和孫家脫不開關係。”

嚴實瞠目結舌:“娘,你從哪聽來的這些流言?”

“這是真的。”柳紜娘強調。

嚴實看母親一臉慎重,半信半疑道:“她為何要如此?”

冇道理啊!

周家人都冇了,嚴家就剩他們母子,從來都是幾人相依為命。週六量對他們動手,她瘋了麼?

“你多留個心眼,彆什麼話都跟她說。”柳紜娘正囑咐呢,就聽到院子外有人敲門。

週六娘急忙去開。

門外停著一架綢緞馬車,除了車伕外,還有兩個著綢緞的婦人跳了下來。

兩人在鎮上的人眼中確實挺富貴,但是,柳紜娘見過真正的大戶人家,這倆應該隻是下人。

週六娘看到她們後,熱情地伸手一引:“快請進。”

柳紜娘好奇:“六娘,這兩位是誰?”

兩位婦人對視一眼,上前兩步,微微仰著下巴,滿臉倨傲。其中一個婦人居高臨下道:“好叫夫人知道,您家的兒媳六娘,其實是縣城周家的姑娘。”

不知道緣由時一頭霧水,一聽這話,柳紜娘心下瞭然。

當初周家好幾房,快趕上如今的孫家人了。周家的姑娘取名都是花兒草兒,到了六娘這裡,她也不是第六個姑娘,偏偏叫了六娘。

不過,窮人家的孩子都是隨口喊的,又說賤名好養活。除了偶爾有幾個人玩笑說周家人不識數之外,鎮上的眾人冇覺得有何不對。

如今看來,之所以叫六娘,應該是在本來的家裡排行第六。

週六娘笑吟吟,滿臉的喜色:“娘,前幾天你說的馬車就是她們。這麼大的事,我不知道該如何提……兩位大娘說,我是周家的六姑娘,她們來此,是奉了我爹的令。”

柳紜娘隨口問:“要接你回去?”

週六娘頷首:“是。”

“那你去吧!”柳紜娘擺了擺手:“趁著天色還早,你趕緊收拾一下。對了,衣衫首飾就彆拿了,大戶人家肯定是早已給你準備了的。”

週六娘張了張口,這和她設想的不對。他們是一家人啊,她要走,祖孫三人一定會跟著。

“娘,您不去嗎?”

柳紜娘反問:“我去做甚?給你丟臉嗎?”

她擺了擺手:“鄉下兄弟多了妯娌之間都會不睦,各房暗地裡互彆苗頭,為了家裡的糧食,鬥得跟烏眼雞似的。大戶人家……其實也一樣。我們去了,隻會讓人覺得我們一家人是打秋風的窮親戚,你想回就回,我不攔你,但是彩雲和阿實不會去。”

說到這裡,她又看向兩個倨傲的婦人,隻見二人一臉詫異。她假做未見,道:“都說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

說到這裡,見兩個婦人眼神中鄙視之意更濃。她接著道:“但是,婚姻大事講究門當戶對。如果您家老爺覺得我們孃家配不上他的姑娘,這門親事可以做罷!”

“娘……”

這一聲是廚房門口的週六娘和院子外的嚴實一起喊出的,二人臉上都是不讚同。

嚴實看向兩個婦人:“當初周家的姑娘可多了,和六娘年紀相仿的都有三個,你們有冇有弄錯?”

“不會弄錯的。”其中一個婦人不屑地看他一眼,沉聲道:“周家還不至於糊塗到這種地步。”

嚴實察覺到她眼中的鄙視,連個下人都如此,真到了周家主子麵前,隻會更加看他不起。

或許,母親是對的。

他心裡一團亂,前些日子母親說妻子在飯菜中下毒,他這些天憋得慌,他覺得妻子不會做那樣的事,又覺得母親不會亂開口。

下意識的,他看向了廚房門口的妻子。

週六娘正低著頭,察覺到他的視線後,對視一眼又慌亂地避開。

不說兩人做夫妻的這些年,之前二人也閃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對對方都有些瞭解。嚴實一眼就看得出,她在心虛。

下毒的事不好下定論,畢竟那飯菜他冇吃。但是,妻子目光躲躲閃閃,明顯是想放棄他了。

週六娘再次抬起頭來:“阿實,我真的是周家的女兒。”

嚴實:“……”所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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