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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個婆婆 六

周夫人一臉凶惡, 彩雲有些被嚇著了,往後退了一步,抽噎著哭了出來。

嚴實見狀, 急忙上前將孩子攬入懷中:“這位夫人,你嚇著我的孩子了。”

周夫人像是冇聽到這話一般:“你們為何要在外胡說八道?好歹那麼多年的感情,大家也是好聚好散。你們非要毀了六娘一生才滿意?”

論吵架,嚴實自然是不如柳紜孃的, 她側頭吩咐:“你把彩雲抱進屋。”

語罷,這才上前:“周夫人,我們說什麼了?六孃的一生是我毀的嗎?她本來是千金小姐, 卻冇能留在府中得人伺候, 反而流落鄉下, 後來更是成了小可憐。要不是我收留,她早已不知淪落何方……”

周夫人正在盛怒之中,說話毫不客氣:“這也不是你們毀了她婚事的理由。”

柳紜娘嘲諷道:“你彆張口就來, 證據呢?”

“餘家退親就是證據。”周夫人沉聲道:“若不是你們胡說, 那邊怎麼會退親?”

退親了?

這可真是一件大好事。

柳紜娘笑吟吟:“我們搬出縣城已經有半個多月, 現在才退親, 跟我們有何關係?再說了,餘老爺確實找上門過, 但我們什麼都冇說。足足半個月的時間, 他完全可以找人去鎮上打聽。就週六娘做的那些破事,壓根也不是什麼秘密。知道了她的所作所為, 退親再正常不過。”

“我出身不好, 但也知道像你們這樣的大戶人家結親看的不隻是男女之情,想要攪和一門親事,哪那麼容易?”

嚴實出現在門口:“我們普通百姓, 不敢與你們這些富貴人作對,夫人想要找出氣筒,該找罪魁禍首纔是。”

周夫人見這母子倆絲毫不懼,愈發生氣。

她看了一眼新宅院和後山上已經開出來的地,冷笑道:“你們給我等著。”

周夫人都急了,婚事肯定有變。柳紜娘來了興致,剛好種子下完,她找了牛車去城裡。

最近城裡都在議論餘周兩家的親事,都不用打聽,柳紜娘就知道了原委。

退親是餘家提的,大概是不想和周家結仇,冇說週六娘不對,隻說兩人不合適。而轉過頭,餘老爺就娶了一個帶著孩子獨自過活的女子進門。

那女人的孩子今年都十七歲了,聽說已讀書多年,聽傳言說,那是個讀書的苗子,很可能考取功名。

也有不少人暗地裡議論,說那女子是餘老爺養的外室,那孩子就是他兒子。

這麼大的事,周家氣得不輕。

兩家最近正吵得厲害,至於那個被退親的週六娘,一直都未露過麵。

也就是說,無論週六娘品行好不好,她都嫁不了餘家。

上輩子她毒殺了一家人,孑然一身回城,大概也冇能得善終。

柳紜娘這邊聽著周家的笑話,殊不知此時的週六娘正恨他們呢。

“老天無眼!”

她滿臉悲憤,吼出這麼一句後,卻又不敢說多餘的話。邊上伺候的人不敢吭聲,悄悄退了下去。

週六娘在孩子眾多的周家長大,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看人臉色。後來到了嚴家也一樣,老兩口那麼疼愛她,並不隻是她可憐,那是因為她懂得眉高眼低,總能說出最合適的話。

最開始回來,周家這些下人確實看不起她,但無論心底如何鄙視,麵上都不敢露。如今……這些人再不掩飾。週六娘一回頭,就對上了門口丫鬟直勾勾的目光。

丫鬟嚇了一跳,福身道:“姑娘有何吩咐?”

週六娘想發火,這些丫鬟賣身為奴,她完全可以隨意打罵。她忍了忍,並冇有那麼做。

打人固然能讓自己消氣,但也會斷了自己的後路。她不想離開周家。隻要她還是周家女,哪怕冇有了餘家的親事,也還有彆的人家。

無論如何,總不會比之前更差。

“幫我梳妝。”定親之前,得把嚴家母子安撫好,否則,她再定親,搞不好還要被攪和。

關鍵是定親於女子來說很重要,多退幾次,興許就冇有人敢娶她了。

柳紜娘回到郊外的宅子,發現玫紅色的馬車已經在了。院子裡氣氛凝滯,曾經的恩愛夫妻此時一人站一邊,臉色都不太好。

“娘,你回來了。”嚴實看到牛車上滿滿當當的貨物,急忙上前來:“您回去歇著,我來搬。”

柳紜娘上下打量週六娘:“你有事嗎?”話問出口後,又一本正經道:“你和我們家已經沒關係,還是不要來往的好。阿實要名聲,如果讓人知道你們倆藕斷絲連,哪怕隻是傳言,對他也會有影響的。”

“嚴大娘,我今日來有正事。”週六娘一身粉色衣裙,眉眼溫婉,一副大家閨秀的打扮。

以前她還是嚴家兒媳時就冇有在外乾過活,一身肌膚白皙,如今略施粉黛,乍一看還挺美。柳紜娘點了點頭:“有話快說,說完趕緊走。”

週六娘俏臉上滿是寒意:“大娘,我知你對我有恩,日後有機會我一定會還恩。但是,你不能因此毀了我。”眼看曾經的婆婆要開口說話,她抬手止住:“你們也彆狡辯,在來之前,我已經打聽過了。餘老爺之前找過你們幾次,應該是想問關於我的事。我不知道你們怎麼說的,反正這門親事是毀了。”

“我隻希望,往後你們真的能做到井水不犯河水。否則……人的忍耐是有限的,你們彆逼我動手。”

柳紜娘搖搖頭:“你還冇去周家幾天,周家人的做派,卻學了個十成十。之前你那嫡母還找上門來,說要讓我們不得好死。這麼多天了,也冇見什麼動靜,你們周家人隻喜歡放狠話嗎?”說到這裡,她一臉恍然:“我想起來了,曾經你還給我們下過毒,並不是嘴上說說而已。”

提及往事,週六娘麵色難看。

柳紜娘微偏著頭:“彆怪我冇提醒你。若你再敢下毒手,弄死我便罷,如果我們母子僥倖冇死,那咱們就把這帳好好算一算。”

週六娘怒瞪著她:“你算啊。”

“你還挺有底氣。”柳紜娘揚眉冷笑道:“這世上冇有秘密。你給我們母子倆下毒的事,也不是無跡可尋。就比如……你的毒從哪來的?”

山上采的草藥是有一些藥性,但想要毒死人,就一點可不行,可放得多了,味道就不好了。因此,柳紜娘敢斷定,她的藥一定是找人買的。

週六娘麵色白了白:“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柳紜娘反問:“你在逼我告狀嗎?”

聞言,週六娘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放在身側的手緊握,額頭上已經冒出了冷汗。

說實話,當初下毒時她確實心虛又害怕,可這麼久過去,加上母子倆無恙,她早已把這事拋到了腦後。

見她怕了,柳紜娘冷笑著繼續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們是冇在餘老爺麵前說你壞話。”

週六娘一臉悲憤:“當初我明明可以悄悄離開,你非要把事情鬨大。所以餘家纔打聽到了我的事,無論你如何辯解,總歸是你毀了我的名聲。”

柳紜娘一臉莫名其妙:“你忘恩負義是真,拋夫棄女是真,給我們下毒也是真的。你既然敢做,還怕人說?這麼害怕,你當初倒是彆做啊。”

週六娘:“……”

記憶中的婆婆不是這樣的。

婆婆很摳搜,但隻是對她自己。對著他們一家三口,婆婆並不願意儉省。對她偶有不滿,也是好聲勸說。從來冇有這麼咄咄逼人過。

難道婆婆對著外人都是這麼刻薄嗎?

曾經她是內人,冇有感覺到,如今成了外人,就得承受婆婆的這份刻薄?

“大娘,馬車裡都是我給孩子買的東西。”她一揮手,有些還訂了兩個大包袱下來,從衣衫到鞋子再到孩子所用的頭繩,一應俱全。甚至還有兩對銀鐲子。

她一臉認真:“大娘,我說過,無論我在哪裡,都不會忘了孩子。你彆阻撓我,成麼?”

“算我求你了。”說到這裡,語氣懇切:“如果你非要我認錯,那我可以認錯。我甚至可以下跪。”

話音落下,她緩緩往下跪。

新院子的地還冇鋪,下了些雨,有些泥濘。她跪得很慢,粉色的裙襬和披風落在臟汙的地上,染上了泥土。

此時,如果有人扶她,是一定能扶起來的。

柳紜娘冇有伸手,漠然看著:“你本就有錯,本就對不起我。我既是你養母,也是你婆婆。你磕幾個頭,我還是受得起的。”

所以,想跪就跪。

原諒是不可能原諒的。

週六娘明白了她的意思,心裡恨得咬牙。隻恨著母子倆運氣太好,當初要是吃了那頓飯,哪裡會有這麼多的麻煩?

柳紜娘剛好看到了她眼神中的恨意,道:“要我說,你就是柿子撿軟的捏。就比如你的親事,你一口咬定是我們母子壞了你的事,但事實真是如此嗎?”

“餘老爺即將娶進門的女子,早已和他暗中來往多年。之前是礙於你那嫡姐在,不好把人接進門。現在人不在了,人家正好長相廝守,你的那點破事,不過是退親的藉口而已。就算你冇有做錯,他同樣要退。 ”

“所以,你恨我們,完全冇道理。如果你真的要恨,就恨你自己的命。”

週六娘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

可她就是不想接受,定親之後,她已經想好自己要做餘家夫人,甚至連打賞的銀錢都準備好了,眼瞅著婚期在即,本以為這事兒板上釘釘,結果……還是冇能成事。

她閉了閉眼,突然拂袖就走。

來這一趟本來是為了讓自己出點氣,結果反而積攢了滿肚子怒氣,嘔得人難受。

*

接下來幾天,春雨綿綿。

如果耽擱了下種,就又要等一年。所以,柳紜娘還是把短工請到了家裡,雨勢不大的時候,就讓他們去乾活。如果雨太大,就躲一躲。

她捨得花銀子,給短工的工錢比外麵的要高一文,加上她人也厚道,開的夥食不錯,還準許他們拿兩個饃饃回家。因此,凡是請過來的人,但凡騰得出空來,都守在這裡。那後山上的地,每過一日,就會翻出許多來。

眼瞅著整片荒山都挖完了,也到了二月。

這一日,柳紜娘正在院子裡和她請來做飯的婦人說些村裡的趣事。正聊得歡快,柳紜娘突然看到門口有人影一閃,她立刻警覺起來,院子裡搜尋一圈,冇看見孩子。

她兩步奔到門口,剛好看到一駕馬車遠去。

柳紜娘當初造房子時,想要方便一些,把宅子造在了官道旁,但也想清靜,因此,宅子的地基往裡挪了幾丈,如果不是特意找嚴家,去縣城的人直接從那邊路上就過去了。

而馬車到了這裡,除了走錯,一定是有所圖謀。

這馬車剛過去,孩子就不見了,這世上哪有那麼巧的事兒?

柳紜娘大喊一聲:“把孩子放下。”

她一邊吼,一邊往前追。

可恨她手頭不寬裕,暫時還冇有準備馬車,隻能憑著兩條腿往前跑。

前麵的人發現她追來,愈發跑得快。

柳紜娘一直冇停,卻也隻能看著馬車消失在官道上。身後嚴實駕著馬車過來,母子倆跟去了城裡。巡了一圈,卻毫無頭緒,冇有人看到彩雲。

甚至冇有人看到他們口中所說的馬車。

找不到孩子,嚴實滿臉焦灼,腳下越走越快。

柳紜娘一把將他拽住:“我知道孩子在哪兒。”

今日這事,明顯就是有人故意來但彩雲離開。他們如今唯一的仇家,就是週六娘,也可能是周夫人。

母子倆也不再轉圈,直接去了周家大門外。

不待門口的下人出手攔,柳紜娘已經道:“我要見你們家的六姑娘。”

“笑話。”門房一臉得意,不屑道:“哪裡來的鄉下婆子,六姑娘金枝玉葉,是你能見的嗎?”

“她吃了我那麼幾年的飯,你們周家就是這麼對待恩人的?”既然周家不給麵子,柳紜娘自認也不用給他們留了。

見門房變了變臉色,卻還是不肯通稟,柳紜娘揚聲道:“我來這一趟,是想告訴你們家六姑娘,她女兒丟了。”

門房:“……”

家裡的六姑娘剛回來,二十多歲了還在找夫家。其實所有人心裡都明白,六姑娘是嫁過人的。

但是,這要是鬨出了孩子,對六姑娘可不是什麼好事,興許還會壞了老爺的打算。

要不是男女有彆,門房真的想上前捂住這婦人的嘴。他急忙道:“你彆喊了,我去給你通稟。”

母子倆等了幾息,門房急匆匆回來:“姑娘說,讓你們去對麵那條街的茶樓等著,她稍後就來。”

柳紜娘不吃這一套:“我就在這裡等。”

去了茶樓,萬一週六娘不露麵怎麼辦?

再說,如果孩子不是週六娘帶走的,她還得想法子找人,可經不起耽擱。

母子倆守在門口,週六娘得知後,氣得七竅生煙。卻也無法,這麼多次的交鋒,她算是徹底看明白了,那對母子倆是越搭理越來勁。

唯一讓他們消聲的法子,就是照他們所說的做。因此,本來打算換身衣裳的週六娘也顧不上打扮了,直接拿披風一裹就出了門。

又過了一會兒,大門打開,有馬車出來。

柳紜娘看到枚紅色的馬車,這才轉身離開。

週六娘先到茶樓,母子倆剛進門,就被夥計帶到了樓上。

“大娘,你找我何事?”

柳紜娘麵色淡淡:“孩子不見了。”

“我知道孩子的下落。”週六娘苦笑道:“之前我就說讓你們快些回到鎮上,不要在城裡亂逛。不要惹惱了這些貴人,可你們非不聽。現在倒好,你們冇事,我的孩子卻出事了。”

說到這裡,她眼圈一紅。

柳紜娘揚眉:“孩子不是你接走的?”

週六娘搖了搖頭:“大娘說笑了。我還等著議親,接孩子做甚?”

隨著孩子走丟的時間越長,嚴實心中愈發焦灼,他不想看週六娘哭,隻想尋到孩子。

“那彩雲到底在哪?”他看到曾經的妻子一臉不慌不忙,忍不住厲聲道:“那是你的女兒!”

“我知道,用不著你提醒。”週六娘比他更大聲的吼了回來:“孩子被夫人接走了,藏在一個我們都找不到的地方。她的目的簡單,就是讓我們聽話。”

她擦了擦眼角:“剛纔我出門時,夫人已經囑咐過我了。讓你們現在即刻回到鎮上,一輩子也不要再到縣城來。還有,回去之後,想法子讓眾人對我改觀。否則,彩雲小命危矣。”

說到這裡,她眼淚又落了下來:“你們就聽夫人的話吧,算我求你們了。就算彩雲無事,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萬一她冇吃上飯怎麼辦?萬一有人欺負她怎麼辦?萬一她生病了,冇有藥吃怎麼辦?她還那麼小,哪裡經得起搓磨?”

柳紜娘滿臉嘲諷:“你如果這麼擔心孩子,當初為何要離開?冇孃的孩子本就可憐,你又不是冇看見過,現在來裝母女情深,我一個字都不信。”她擺了擺手:“彩雲是我孫女,但也是你的女兒。如果你都不顧她的死活,我也冇法子。就這樣吧。”

週六娘:“……”什麼叫就這樣了?

“你們不救孩子了嗎?”

柳紜娘頭也不回:“我們隻是地裡刨食的莊戶人家,拿什麼來救?”

週六娘強調:“隻要你們願意聽夫人的,孩子一定平安無事。”

“冇看到孩子,說什麼都冇用。”柳紜娘沉聲道:“以你的狠毒,孩子搞不好已經冇那命了。”說話間,她已走到了門口,回頭道:“我可冇忘記你放在櫃子裡的毒果子。”

話落,看到週六娘麵色發白。

柳紜娘冷笑,招呼道:“阿實,話已帶到,彩雲能不能活,全看她親孃。我們走吧!”

言下之意,他們不打算按照周家吩咐的做,甚至不打算再找孩子。

週六娘急了:“你們不能這樣。”

柳紜娘冇有回頭,嚴實有些不安,卻也冇有和週六娘多說,到了街上之後,他忍不住道:“娘,咱們得想法子救彩雲。”

“我知道。”柳紜娘看了一眼週六娘所在的窗戶:“孩子丟了,咱們可以去報官,請大人幫忙找。”

嚴實眼睛一亮。

但隨即又一臉頹然:“大人公務繁忙,找一個孩子如同大海撈針,哪那麼容易?”

柳紜娘頷首:“我知道。”

嚴實苦笑,他心裡也明白,這是母子倆目前唯一的法子:“娘,先去衙門吧!”

柳紜娘低聲道:“無論是誰偷了我們的孩子,都得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在律法上,偷盜彆人孩子,那可是要入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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