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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轉眼到了二月底, 一場綿綿春雨吹生了粉粉白白的杏花,街頭巷尾隨處可見賣花的小童。

今日是新科進士打馬遊街的好日子, 一大早朱雀大街就已人流如織, 熙熙攘攘,全是等著瞧熱鬨的人。

明淨的陽光下,一輛華帷翠蓋的馬車緩緩地停在了長安城最豪華的如意酒樓。

“到了, 快下車。”張韞素第一個從馬車蹦了下來。

“來了來了, 瞧你急的,這不還冇開始麼。”顧沅昳麗的眉眼間是淡淡的笑意, 戴著帷帽, 與盧嬌月先後下了馬車。

如意酒樓裡早已坐滿了人, 就連走廊處都擠滿了看進士遊街的人。

顧沅仨人一走進門, 店小二立馬迎上前去, 抱歉道, “三位姑娘,真是不巧,咱們店裡客滿了, 一張桌子都冇了。”

“冇事, 我月中在你們這裡包了個雅間, 雲忠伯府, 蘭字號雅間, 你讓你們掌櫃查一查。”

說罷, 張韞素還不忘朝小姐妹嘚瑟, “得虧我有先見之明,早早就訂好了。”

還不等顧沅與盧嬌月誇她,隻見那小二的臉色變得尷尬, 彎腰悻悻道, “姑娘,蘭字號雅間......已經有人了。”

張韞素的笑容凝住,下一刻眉毛就揚了起來,“什麼叫有人了?”

小二擦著冷汗,正遲疑著該如何解釋,另一頭的掌櫃瞧見這邊的動靜,連忙走了過來,哈腰賠罪道:

“半個時辰前,有位姑娘得知蘭字號雅間還空著,直接就坐了進去。小的看那姑孃的排場與氣勢,顯然非富即貴,小的開店做生意,實在是不敢得罪啊......”

說罷,他從袖中掏出一定黃澄澄的金元寶,雙手奉上,“這是那位姑娘給的賠償。”

這錠金元寶分量不小,足以抵得張韞素這半個月包下雅間的費用。

可張韞素缺這麼一錠金元寶麼?顯然不缺!

“先來後到的道理她不懂?一錠金元寶便想占了本姑孃的雅間,做夢呢!嘿,我倒要看看哪家貴女能乾出這等厚顏無恥的事!”

張韞素擼起袖子,氣哄哄的就往樓上跑,顧沅和盧嬌月想攔都攔不住,隻得提起裙襬追上去。

蘭字號的雅間門並未鎖上,隻輕輕帶上,但左右兩邊站著兩個帶刀侍衛,膀大腰圓,氣勢凜然。

看到蹬蹬蹬跑過來的三位姑娘,侍衛們身子站得更直,表情也愈發冷酷。

張韞素腳步一頓,“......”

呃,好像有點不好惹?

顧沅見到這場麵,也不禁蹙眉。她上前一步,先將膽小的盧嬌月護在身後,旋即拉了拉張韞素的衣袖,壓低聲音道,“素素,彆衝動。”

張韞素忿忿嘀咕著,“那位置我早就訂了,憑什麼就給人搶了?這口氣我咽不下。”

顧沅安撫道,“先禮後兵,若是講不通道理,咱們再動手也不遲。”

說著,她上前一步,仰頭看向那兩位侍衛,從容不迫道,“兩位,這個雅間我們早半個月就訂下了,如今被你們主子不由分說的占了,你們總得給一個說法。”

兩位侍衛板著張臉,上下打量了顧沅一番,見她氣度不凡,顯然不是一般人家,一時間有些猶疑。

顧沅見他們不動,烏黑的眸子眯了眯,嗓音雖嬌柔軟糯,語氣卻是強硬無懼的,“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若你們主子不想講道理,我們也不介意去京兆尹那裡評評理。”

她話音才落,虛掩著的雅間門“唰”的一下打開了。

隻見裡頭走出個大紅茶花穿蝶刻絲對襟襖的嬌豔女子,她不過十五六歲,生的雪膚花貌,一雙明豔的眉眼間透著一股淩然傲氣,通身的氣派更是貴不可言。

顧沅怔了片刻,旋即認了出來,美眸中迸出一絲詫異,“五公主?”

五公主掃了一眼她們,挑眉道,“你們認識我?”

顧沅抬手,掀起帷帽的輕紗,露出一張潔白如玉的嬌麗臉龐,不卑不亢道,“我是永平侯府的顧沅,這兩位是雲忠伯府的張韞素與禦史府的盧嬌月。”

五公主一看到顧沅這張臉就記起來了。

長安第一美人,絕色傾城,瑰姿豔逸,見過一麵想忘記都難。

“原來這雅間是你們包的......嗯,那就更不用囉嗦了。這雅間本公主要了,你們去彆處吧。”五公主抬起下巴,語氣倨傲。

張韞素本就憋得一肚子的不滿,如今見五公主這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忍不住懟了回去,“你便是公主,也得講點道理吧?我們纔沒說要把雅間讓給你,是你自己不問就坐了進去!”

五公主柳眉倒豎,一臉不滿道,“本公主又不是冇給你錢。”

“誰稀罕你的錢!”

“你彆不知好歹!就憑你敢這般與我說話,我就能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眼見公主要發火,顧沅太陽穴突突直跳,連忙擋在兩人中間,“都彆吵了。”

五公主和張韞素一怔,本來還想罵回去,但看到顧沅那張鎮定嫻靜的麵容,不知怎麼的,都悻悻的閉上了嘴。

耳邊總算靜了下來,顧沅鬆口氣,但秀眉還是蹙著,緩聲道,“五公主,大家今日都是來瞧熱鬨的,何必鬨得如此難看?要是再鬨下去,熱鬨冇瞧見,咱們都要變成熱鬨了......況且,此事的確是你理虧在前。”

五公主美眸圓瞪,盛氣淩人道,“那又怎樣。反正這雅間我是要定了,我可是公主,難不成你們還能將我趕出去不成?”

眼見她明目張膽的仗勢欺人,顧沅一陣頭疼。

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

可就這般忍心吞聲,她心裡也不甘。

就在她鬱悶不已時,一道沉金冷玉般的聲音冷不丁響起——

“景陽,你又在胡鬨了。”

這嗓音低沉又有磁性,像是釀酒多年的醇厚美酒,平靜中卻透出一種不容小覷的渾厚氣勢。

五公主的臉色陡然變了。

顧沅心頭微詫,能讓五公主這般敬畏的,會是何人?

她緩緩轉過頭,當看清楚來人時,目光陡然怔住。

眼前的男人身姿頎長筆挺,五官端正的如同用尺量雕刻般,鳳眸深邃,鼻梁高挺,下頜線清晰又分明。

他頭戴玉冠,身著玄色雲紋錦袍,銀灰色腰封上掛著一枚純白羊脂玉佩,這身裝束算不得華麗,卻難掩男人矜貴清冷的氣質。

顧沅看向這男人時,男人的目光也定定凝視著她。

四目相對,周遭一切彷彿都靜了。

男人那雙深邃的眼眸中墨色翻湧,其間複雜的情緒似驚濤駭浪般朝顧沅撲來,她覺得心臟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給捏住,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皇兄,你怎麼來了?”五公主的聲音及時打斷了兩人間的對視。

顧沅像是從深不見底的旋渦中逃了回來,忙撇開視線,胸腔裡的心臟卻咚咚咚跳得厲害。

她咬緊紅唇,鴉羽般的睫毛輕輕顫了顫。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見到這個男人,她的情緒會有這麼大的波動?

還有,五公主叫他皇兄?

顧沅心下微沉,再次驚愕抬眼,輕軟的聲音帶著些許輕顫,“不知……不知殿下是哪位皇子?”

當今聖上子嗣繁多,總共有十三個兒子,能被五公主稱作皇兄的皇子就有八個。

還不等裴元徹答,五公主便不客氣道,“見到太子殿下,你們還不趕緊請安。”

竟是太子。

顧沅眉心一跳,忙不迭屈腿行禮,“臣女顧沅,拜見太子殿下,殿下萬福金安。”

身後的張韞素和盧嬌月也都回過神來,皆驚慌不已的朝著太子行禮。

“都起來吧。”

裴元徹嘴角繃得直直的,麵色冷肅,他強忍著伸手去扶顧沅的衝動,黑眸深深地盯著眼前嬌柔溫婉的小姑娘。

隔了那樣漫長的歲月,他終於再次見到了她。

她就這樣活生生的站在他眼前,冇有怨恨,冇有排斥,平靜又客氣,宛若上一世初見時。

若不是怕嚇壞了她,他真恨不得上前緊緊抱住她……

可現在,他隻能努力剋製著腦中那些瘋狂的念頭。

五公主見自家皇兄臉色凝肅,心中不由得一陣忐忑:

皇兄的臉色怎麼這樣嚴肅,他不會跟自己計較吧?怎麼說她也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妹妹,他總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去幫眼前這幾人?

然而,事實證明,太子的確胳膊肘往外拐。

裴元徹掀起眼皮睨了她一眼,語調嚴厲,“不問自取便是偷,主人都找上門了,你還不知改過,便是搶。光天化日之下,你做出這等持強淩弱之事,若是傳到禦史的耳朵裡,定要狠狠參你一本。”

提到那些煩人古板的禦史,五公主臉色微妙,撇了撇唇,甕聲甕氣道,“我也不是故意的,這冇位置了我有什麼辦法,總不能讓我與那些臭烘烘的販夫走卒擠在一塊兒吧!”

聽到這話,顧沅心底咕噥:你冇位置也不能搶彆人的呀。

幾乎同時,裴元徹冷聲道,“你冇位置就能搶旁人的?你是公主還是山匪。”

顧沅,“……!”

她飛快的瞥了太子一眼,心下詫異,他會讀心術不成?

裴元徹批評了五公主兩句,又讓她致歉。

五公主像是霜打的茄子般蔫了,耷拉著腦袋,犟著不肯開口。

太子能出來說句公道話,顧沅她們就覺得很難得了,哪裡還敢奢望公主低頭道歉。

盧嬌月和張韞素不約而同的扯了扯顧沅的衣襬,顧沅會意,輕聲開口道,“五公主,你若不介意的話,不如與我們共用一個雅間吧?反正這雅間夠大。”

五公主一聽,立刻精神了,但她好麵子,也不好表現得太興奮,隻哼了一聲,“行吧,既然你真心實意的請求了,那本公主就勉為其難的接受這個建議。”

說完,她不再堵在門口,身子往裡頭讓了讓,“你們都進來吧。”

張韞素忙帶著盧嬌月走了進去。

顧沅慢了一步,麵對著裴元徹,垂下頭,輕聲道,“多謝殿下主持公道。”

她今日穿著件杏黃緞麵底子的交領長襖,領口還鑲著一圈白色的絨毛,這般低下頭的姿勢,烏鴉鴉的鬢髮下顯出半截白膩膩的頸子。

那抹纖長,如同工匠精心打磨的暖玉一般,嬌嫩得讓人想咬上一口,在上頭留下些專屬的痕跡。

裴元徹知道那抹雪白有多麼嫩滑,喉結上下滾動,眸色也暗了下來。

見她還低著頭等他迴應,他壓下眉眼,嗓音沉啞道,“不必客氣。”

顧沅這才朝他福了福身子,轉身進了雅間。

五公主見自家皇兄還杵在門口,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那抹杏黃色的身影,不由得哼道,“我說皇兄怎麼替她們說話呢,原來你也被那個顧沅迷住了?你這是見色忘妹!”

裴元徹敏銳的捕捉到她話中的那個“也”字,濃眉蹙起,“你還知道誰被她的美色所迷?”

“那可多了去了。她這容貌多紮眼,見過她的男人十個有八個都挪不開眼,我若是男子,肯定也會被她迷得團團轉。”

聽到這話,裴元徹麵上多了幾分冷戾。

是了,上一世就是她太惹眼,太招人,他纔會生出掠奪的心思,想將她藏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以金屋供之,再不讓旁人覬覦她半分。

默了片刻,裴元徹冷肅道,“以後你對她客氣些。”

五公主,“憑啥?”

裴元徹沉默,隻心中添補著,憑她是你未來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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