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柳浩天下車以後,看到張建生家的窩棚,他的表情有些凝重。
說是窩棚,實際上,就是用一些木頭、鐵釘、塑料布等物品堆積起來的可以遮風擋雨的地方。
即便如此,這個窩棚也是四處漏風,如果現在不是夏天,恐怕他們這一家人未必能夠撐得過西北凜冽的寒冬。
窩棚裡,一個鬍子拉碴渾身臟兮兮臭烘烘的成年人正在睡覺,兩個小孩正在窩棚周邊玩耍著,一個五六歲,一個七八歲,渾身臟兮兮的。
今天是星期三,此刻正是上學的時間,按理說,那個大點的孩子此時此刻應該正在上學。
但是,他卻在這裡玩耍。
眼前的此情此景,讓柳浩天有些驚呆了。
他知道,自己這次決策做對了。不管對方到底是不是某些人陰謀的一部分,但是僅僅憑藉這家人的生存條件,自己就應該幫他們一把。
為官一任造福一方不是說說而已,而是要身體力行的去實踐,而是要用心的做事。
柳浩天的汽車剛剛停下,不遠處,兩輛汽車疾馳而來。
汽車停下,前麵的那輛車上,走出兩個40多歲的中年乾部,看起來很有氣場,頭髮也梳理的一絲不苟。
後麵的那輛汽車也跳下了幾個人,下來之後立刻陪同在前麵這兩個人的身邊,邁步向柳浩天走了過來。
柳浩天看他們的車牌號以及這些人的氣場,基本上就已經斷定,這兩個人恐怕就是風臨鎮鎮委書記閆寶璋以及鎮長蘇全貴了。其他的人應該是隨從。
看到兩人出行還帶著這麼多的隨行人員,對這兩人的工作作風,柳浩天心中便有了一個初步的印象。
這兩人並不認識柳浩天,不過對於他馬漢山他們倒是認識的,畢竟,馬漢山在市紀委工作多年,也曾經到寧東縣過來檢查過工作,甚至還來過一次風臨鎮,所以,兩人看到馬漢山之後,便直接走了過來。
走在最前麵的,是那個身材微胖的、臉上帶著眼鏡的高大男人、他主動伸出手來說道:“馬處長您好,歡迎來我們風臨鎮檢查工作。”
隨後,後麵那箇中等身材猶如殭屍臉一般的男人勉強擠出一個吝嗇的微笑說道:“歡迎馬處來檢查工作。”
馬漢山一兩人握了握手,隨後說道:“二位,這位就是我們市紀委書記柳浩天同誌,柳書記,這位是閆寶璋,這位是蘇全貴。”
柳浩天與兩人握了握手,兩人眼神中閃過一絲緊張的神色。
雖然這位市紀委書記比較年輕,但畢竟是市委常委,最關鍵的是,這是一位市紀委書記,掌握著整個東林市乾部紀檢工作。
對於乾部隊伍的違法違紀問題擁有很大的發言權。
所以兩人還是比較懼怕柳浩天的。
柳浩天臉上冇有一絲一毫的笑容,隻是冷冷的看了兩人一眼,直接用手一指住在窩棚裡的那個男人說道:“二位,今天把你們喊過來,我主要是想要瞭解一下關於住在這裡的張建生的問題。
我相信你們應該也已經看到了,張建生此時此刻帶著他的兩個孩子住在如此四處漏風的窩棚裡麵。
而且你們看這兩個孩子,很臟很瘦,臉色有些蠟黃,明顯是營養不良的症狀。
我想請問一下你們二位領導,對於張建生家裡的問題,你們是否知情,你們如何解釋?打算如何解決?”
柳浩天說完之後,鎮委書記閆寶璋看向鎮長蘇全貴。
關鍵時刻,他不想出頭。
蘇全貴無奈,隻能硬著頭皮站了出來說道:“柳書記,關於這個人的事情,我們知道的不是很多。”
“不是很多?那麼你們到底知道多少呢?”柳浩天句句緊逼。
蘇全貴硬著頭皮說道:“柳書記,關於張建生的事情,我們隻是略有耳聞,他也曾經到我們鎮裡這邊兒告過狀,但問題是,那個時候他就瘋瘋癲癲的,說話顛三倒四,他說什麼我們也聽不清楚,更冇有什麼具體的材料,所以他的這個事情我們冇有辦法處理。
當然了,我們鎮裡也不是什麼都冇有做,他所住的這個窩棚,就是我們鎮裡專門派人給他們搭建的。
我們也曾經建議他去住在家裡,但是,他給拒絕了,一開始就帶著兩個孩子住在野地裡,我們看著他可憐,所以纔給他們一家人搭了這個窩棚。”
蘇全貴說話的時候,表現出了一副十分委屈的樣子,似乎是他們鎮裡做了那麼多的事情,卻被柳浩天給誤解了。
柳浩天看到蘇全貴的這副表情,心中也有些吃驚,他已經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太對頭。
因為就在此時,柳浩天突然發現,周圍的圍觀群眾越來越多,在圍觀群眾的後麵,悄然出現了很多拿著攝像機和手機的人,這些人全都把拍攝的焦點對準了自己這邊。
這是一種很不正常的現象。
自己並冇有通知記者但是這些記者又是怎麼來的呢?
而且現場還有一些自媒體的人正在蹭著此時此刻的流量和熱度。
現在的一些自媒體人,素質層次不齊,有高的,也有低的,甚至有一些人,為了蹭流量,直接拿大鐵錘砸大衣哥家的大門,還擺出了拜師的噱頭。
有些人為了出名,為了流量,為了錢,連臉皮都不要了。
司馬謀也已經注意到了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柳浩天突然問道:“蘇鎮長, 既然你們鎮裡能夠給張建生搭建一個窩棚,為什麼不能花這些錢,讓他們住進好一點的房子呢?”
蘇全貴沉聲說道:“柳書記,我們不是冇有往這個方向去努力,但是你可能不太清楚,這個張建生是一個瘋瘋癲癲的人,他清醒的時候所說的很多話,都不能相信,他總是喜歡胡說八道甚至發瘋的時候還會打人。”
柳浩天又問道:“那麼張建生家在靜心湖內養殖的魚,因為高階娛樂會所和彆墅小區的建設而遭受嚴重汙染,損失殆儘,此事是不是真的呢?”
蘇全貴說道:“此事我們鎮裡還在依法展開調查覈實之中,等到事情真相查明之後,我們會按照程式向縣裡進行交代的。”
蘇全貴的話不多,但是已經隱隱表現出了,對柳浩天越級訊問的不滿。
此時此刻,現場的很多媒體包括自媒體人,都開始瘋狂地讚美柳浩天,他們說柳浩天身為市委常委、市紀委書記,能夠與尊降貴來到近湖村這個小地方,專門跑來解決一個普通老百姓的困難,這充分說明柳浩天的新河人民群眾是連在一起的。
各種各樣的讚美語言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柳浩天都不知道該自己該說什麼好了。
更有記者和自媒體人直接把話筒遞給了柳浩天,想要采訪柳浩天。
柳浩天直接揮手拒絕了。
對於這些人的行為,柳浩天心中更加的疑惑了。
如果這些記者和自媒體人有問題,他們為什麼要如此瘋狂的讚美自己呢?
難道這是捧殺嗎?
柳浩天並冇有去多想這些記者和自媒體人的動作,他的視線焦點依然放在了張建生一家人的生存問題上,柳浩天冷冷的盯著閆寶璋和蘇全貴:“二位領導,我非常好奇,按理說張建生的事情發生了兩三年了,為什麼這麼長時間以來,魚塘是否被汙染這麼一件小事兒,你們都調查不清楚呢?”
蘇全貴沉聲說道:“柳書記,這樣吧,我們還是把村支書請過來吧,我想很多事情他最為瞭解。”
柳浩天講了點頭,過了不一會兒,村支書郭永強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
蘇全貴直接問道:“郭永強,你跟柳書記說說,張建生家的魚塘到底是怎麼回事?”
郭永強連忙看向柳浩天說道:“柳書記,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張建生在10多年前就已經有些瘋瘋癲癲的,隻是那時還冇有這麼嚴重。
不過從8年前開始,張建生就強行江靜心湖據為己有,對外宣稱,他已經和我們村委會簽訂了承包合同,合同期限是20年,他還對外宣稱自己已經在靜心湖裡麵放了價值10多萬的魚苗。
兩年多前,會所開始建設的時候,張建生就找到我說,不讓他們建設,因為建設會影響到他在靜心湖內養殖的魚的成長。
他還說,要建設也冇有問題,但是必須給他200萬作為經濟補償。”
說到此處,郭永強臉上露出了悲憤之色說道:“柳書記,您可能不知道,我擔任近湖村的村支書和村主任將近15年的時間,我從來就不知道張建生什麼時候和我們村裡簽訂了承包靜心活的合同,靜心湖屬於我們村裡的集體財產,郭永強倚仗的他瘋瘋癲癲就想據為己有,還獅子大開口像會所建設方索要200萬,簡直是冇有天理!
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張建生的瘋病越來越厲害,開始隨意打人,最終導致他的老婆和他離婚,直接一個人離開了。留下了兩個可憐的娃兒。
鎮裡領導得知此事之後,閆寶璋書記親自作出指示,要求我們村裡妥善安置張建生。
張建生其實是有1棟2層小樓的。這是張建生在我們村子裡利用在淨心湖裡養魚賺的錢蓋的二層小樓,也是我們村子裡的第1棟2層小樓。
所以,張建生家的生存條件其實是非常不錯的。
他完全可以在自己的家裡住,但是就是因為他瘋了,他不認為那個家是他的家,非得帶著兩個孩子在野地裡住。
在這種情況下,閆書記和蘇鎮長親自帶人來到我們村裡,為張建生他們一家三口人修建了這個窩棚。讓他們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
可以說,閆書記和蘇鎮長是張建生一家人的恩人!
柳書記,恕我直言,你今天直接把矛頭指向了二位領導,這種做法非常不妥當,你這樣完全是非常武斷的,甚至有先入為主的意思在裡麵。
我建議柳書記,您在做好事件真相的調查研究之後,在發表自己的意見。”
郭永強這位村支書已經有50多歲了,是靜心村土生土長的農民,他的膽子很大。
柳浩天填完之後,臉上露出了錯愕之色。
而此時此刻,那些記者和自媒體人卻全都興奮起來。
誰都冇有想到,柳浩天這位堂堂的市委常委、市紀委書記,竟然被一個小小的村支書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打臉了。
現場,因為自媒體人十分誇張的麵對著自己的手機視頻直播大聲的呼喊著:“天呀,各位老鐵們,你們看到了嗎,東林市的市紀委書記竟然因為工作作風不紮實,被一個村支書給打臉了!
這臉打的啪啪作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