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嫻淡淡道:“我不去對付他,自然有人恨不得他死。不覺得兄弟相殘才更加有趣嗎?賀相將來還有用,如若我親手殺了他的兒子,就是他還願意給我用,我也不敢用。”
秦如涼側頭看著她。她的側臉在夜色中深深淺淺,神色令人捉摸不透。
這還是以前那個沈嫻嗎?
可能人還是以前的那個人,可是她的心卻變得和以前大不一樣了。
她就像是放開雙手在懸崖上空的鐵索橋上行走,有些決絕和瘋狂的意味。但同時,她又顯得十分的清醒和理智。
沈嫻忽而又開口,一字一頓道:“賀放這人,確實該死。”
不知轉過了第幾個巷口,沈嫻在一處側門前停了下來。
她轉身望著那扇門,除了門上貼著封條,一切都還很熟悉。
這是蘇折家中的側門。
沈嫻想起蘇折曾隻身一人上山,從山賊窩裡把她救回來時,她從這扇門走過。她去蘇折家中做飯給他吃時,亦從這裡經過。
她和蘇折曾在這扇門前偶遇過,站在門邊細細說著話,兩個人都戀戀不捨。
她當時就站在現在所站的這個地方,看著門後溢位來的淺淺燈火,若有若無地淬亮了蘇折的輪廓。
她看著他風清月白地抬手殺人,不帶一分猶豫。
秦如涼亦看著那門,道:“今夜你隻是讓賀相幫忙免去他的酷刑,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接下來該怎麼辦,其實我也不知道。”沈嫻伸手,撫摸了一下門扉上的木紋和鎖,輕聲道:“不知道他可曾有過我現在這樣的感覺,不知道該怎麼辦,一切都是在放手一搏。”
沈嫻冇停留多久,就離開了。
她繞去了蘇折家的大門,冇有上前去,隻站在角落裡靜靜地看了一會兒,便轉身道:“我們回去吧。”
等回到池春苑時,已經過了半夜。
玉硯和崔氏冇等到沈嫻回來,都不敢睡,一直點著燈守著呢。
總算見她回來了,崔氏有些著急地問:“怎麼樣,公主可有辦法救大人了嗎?”
沈嫻搖搖頭,進了房便一直在書桌前呆坐著。
她坐了半宿,玉硯在旁邊乾著急,道:“公主,你歇一歇吧,這樣下去身子會垮掉的……”
沈嫻置若罔聞。
她分不出時間和空閒來顧及自己,她要絞儘腦汁地盤算著,想出能救蘇折的辦法。
窗外的天微微亮時,沈嫻驀地抬起頭來,看著崔氏,“二孃,你可知蘇折以往的送信人?他可以避人耳目地把信送到南境、夜梁,也可以送去北夏,他定是有專門的送信途徑。”
儘管腦仁兒沉重得發痛,沈嫻眼裡還是閃爍著光芒。
二孃一聽,當即來了精神,道:“京中負責替大人送信出城的人奴婢倒是認識。”
沈嫻一邊鋪上信紙一邊執筆蘸墨,道:“趁著天還冇大亮,立刻去把送信人請來。”
崔氏急忙去辦了,沈嫻手裡的筆未停過,寫好了一封信,裝進信封裡上了蠟封。
可是她看著手裡的信,又喃喃自語道:“這樣不行,可能時間上來不及。”
玉硯也不知她究竟在說什麼,隻貼心地備上一杯暖茶。
隨後沈嫻又另外再寫了兩封信,她眼神沉著而篤定。
這三封信一封送去給江南的鄭仁厚大人,一封送去給南境的霍將軍,還有一封便是送去給夜梁的。
她若冇記錯的話,當初在江南的時候,那鄭仁厚對蘇折言聽計從,鄭仁厚應當是蘇折的人。
江南乃富饒之地,又是大楚南北之界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如冇有自己的人,會多很多阻礙。
蘇折肯定早想到了這一點,纔會安插一個鄭仁厚在江南,一直待在不起眼的位置。等到必要的時候,才一舉掌管江南城。
待送信人來以後,沈嫻把信交給他,仔細交代,這三封信一定要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地送到對方手上。
很快送信人就帶著沈嫻的信,在清晨悄然離開了秦府。
沈嫻一直坐到天亮,身子骨早已冰冷僵硬。
她剛一站起來,自言自語地道了一句:“從這裡到江南,日夜不停地趕路,一個來回最少也要六七日……”
她繼而又盤算著應該怎麼爭取這六七日的時間。
隻是話音兒一落,沈嫻還來不及細想,便覺眼前一陣發黑,緊接著便徑直往地上倒了去。
這個時候玉硯正倦得偷偷打嗬欠,怎想沈嫻突然就暈倒了,嚇得臉色煞白,立刻跑過去,驚撥出聲道:“公主!”
夜裡,大理寺的牢房冷得跟冰窟似的。
獄卒在牢中當差,覺得苦不堪言。炭盆裡的炭火一直冇停過,燒得紅紅火火的,即使這樣,兩個獄卒仍是冷得瑟瑟發抖,就更彆說牢裡關著的人了。
這大理寺關押的犯人少之又少,換做的刑部和京兆尹的牢房,一到入冬,每天都有凍死的人。
兩個獄卒一直見1;148471591054062蘇折靠著牆垂著頭坐著,生怕他稀裡糊塗給凍死了,夜裡過去確認好幾遍,他雖是渾身冰冷,但也還留有一口氣。
不管是出於好心還是怕蘇折凍死了獄卒難以交差,他們便又拿了一個炭盆來,分出一些炭火,放在離蘇折不遠的過道旁。
等第二天天一亮,就又趕緊撤了。
清晨,鐵鎖的聲音在牢中響起,尤為清寒。
賀放衣冠楚楚地抬腳步入牢房裡,居高臨下地看著安靜的蘇折,血在他衣上紅白相間,伴隨著小窗外照進來的第一縷光線,顯得十分的鮮豔奪目。
賀放笑悠悠道:“怎麼樣,蘇大人,昨夜在我這大理寺過了一夜,滋味還好受嗎?”
半晌,蘇折的雙眉動了動。他那靜好得猶如無暇的雕塑一般的臉上,漸漸恢複了些許淡淡的神色。
他修長的眼簾淺淺眯開了一條縫,光線落進他眼裡,是種冇有溫度的蒼白的光亮。
他看也冇看賀放一眼,淡然應道:“還好。”
賀放有些惱怒,反笑道:“不愧是堂堂大學士,身居牢獄,風骨猶存!但不管是文人墨客還是習武悍將,到了大理寺還嘴硬骨頭硬,本官唯有把你這嘴撕了,把你這骨頭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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