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夜梁提出的條件可觀。”
“後宮不可乾政是曆來的規矩,就算那夜梁皇子入了後宮,也無法乾預我大楚的朝政。”
“至於子嗣問題,隻要皇上讓六皇子無嗣便可。”
沈嫻陰沉著臉,聽大臣們七嘴八舌地討論,最後得出一致意見:“啟稟皇上,臣等以為,與夜梁和親一事,可行。”
“爾等,是不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沈嫻幽幽地問。
以往不管怎麼爭辯吵論,沈嫻和這幫朝臣最後都能得到一致和諧的意見。沈嫻總想,他們為了大楚建設,敢和她發出不一樣的聲音,這是好事。
沈嫻手扶著椅把上的龍頭,淡淡道:“朕什麼都好商量,唯獨這一件事,不可商量。”
有老臣出列,揖道:“皇上,如今後宮空著,與夜梁和親一事雖與皇室血統子嗣牽扯不大,但皇1;148471591054062上應該為江山社稷著想,以大局為重。自古以來,後宮所設,不光是為了滿足帝王私慾,更是為朝堂之輔助,萬望皇上能夠明白。”
沈嫻一拍桌案,哐地一聲,震懾整個朝堂。她霍然起身,一直以來她在大臣們麵前那股乖張叛逆頓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容忽視的女君威嚴。
這是沈嫻頭一次以君王之威下壓朝堂百官。百官齊齊地斂袍下跪。
沈嫻擲地有聲道:“先才說後宮不可乾政,現又說後宮乃朝堂之輔助,諸位愛卿勸說起朕來都是這麼自相矛盾嗎?朕再說一遍,這件事,不可商量。”
沈嫻拂袖轉身,一字一頓又道:“為了大楚江山社稷,朕可以廢寢忘食、鞠躬儘瘁,但大楚是大楚,朕是朕。倘若說為了滿足帝王私慾,朕倒是有一樣,便是這後宮不要三千,隻為一人獨設。”
她走到金色的幕簾旁,回頭睥睨著朝堂百官,眼神冷銳淩厲,“你們,聽懂了嗎?”
不等百官回答,她便兀自轉身離去,複淡淡道:“散朝。”
“散朝——”
之前還很朝氣蓬勃的朝堂,好像朝夕之間就變得低迷,不再有活力。
太和宮裡,蘇羨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寫字。得蘇折手把手教,他執筆的姿勢以及筆觸依稀有蘇折的風骨。
學習的時候父子倆的話都不多,除了必要的讀書念字以及蘇折給他講解的時候。
今日蘇羨習了幾個字,放下墨筆,卻是開口說了與學習無關的事。
“近來娘很不開心。”
蘇折翻書的手指頓了頓,淡淡道:“你娘身處那個位置,總有三兩件不如人意的事。”
“娘寢宮裡有一大堆奏摺,全是彈劾你的。”蘇羨又道,“但是她一本都冇看。”
隨後父子倆就又是沉默。
一連下了幾場春雨,淅淅瀝瀝起來冇完冇了。
蘇折撐著傘,走在青石巷道中。新鮮綠油的青苔從石板夾縫裡新冒了出來,襯得整個巷弄都是生機和春意。
他一身官袍在春雨裡輕輕飄拂,那雨絲似蛛網一般細細密密地黏在了傘紙上,順著傘骨一滴一滴往下淌。
走到家門,見門前停了幾頂轎子。
蘇折上了台階,站在屋簷下,若無其事地收了傘,道:“幾位大人冒雨前來,真是讓蘇某受寵若驚。”
那轎子錦簾一開,便陸續走出幾位花白頭髮的老臣,皆是朝中肱骨之臣,道:“我等冒昧前來打擾,還請蘇大人見諒。”
“幾位大人請進。”
如若不是有事,他們是萬不會主動到蘇折家門口堵人的。
進門以後,屋簷下彙聚成一串串雨簾,這雨也冇有要停的時候。一盞茶的功夫,幾位大臣便道明瞭來意。
“大楚的百姓還得繼續捱窮受餓,靠近江南一帶的水利無法完工,”老臣看了一眼外麵的天,“百姓都是靠天吃飯的,這春雨再多下幾天,上京不覺,江南可就有水患了。百姓等不得。”
“如今皇上好不容易做出了些成績,得到了民心和百姓愛戴,若不把握好時機,拖到最後隻會功虧一簣。”
“皇上一直不肯同意與夜梁和親,其實就目前來講,和親也不全是一件壞事。和親不僅能解決當務之急,還能使夜梁和大楚兩國長治久安。”
蘇折聽著這些,神色淡然地飲了一口茶。他既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儼然置身事外。
明明在政事上,他比誰都有遠見。
那些大臣們防著他、忌憚他,怕他掌控朝政,可當下他若真的無所作為,他們又覺得他不應該。
在他們眼裡,所謂臣子,大抵就是不添煩擾時及時退,為君分憂時及時進。
“蘇大人覺得如何?”一位老臣問。
蘇折道:“主要還是看皇上如何想。”
“皇上再如何想,也不能罔顧大局。她還妄想著將來後宮獨一人,”另一老臣歎道,“可那些堅貞,哪是她身為君王家該奢望的事情,自古以來,君王後宮,從來不是從一而終的。她既然身為女皇,那她和大楚的命運就緊緊聯絡在了一起,是不能分開而論的。她的決定會影響到大楚的將來,而大楚的形勢也會影響到她的將來。”
“皇上終究是女子,尚還年輕,不免在兒女情長上看得重些。可既然她登上了這個位置,總有許多身不由己的事情,就應該要有覺悟。”
蘇折抬眼看向窗外,雨簾依稀似珠簾,遮掩了屋簷外的大好春光。
他想,這場春雨是持續得有些久。
老臣道:“我等不論怎麼勸,皇上都聽不下去。而蘇大人是皇上的老師,你的話她總歸是要聽的,所以我等前來,就是想請蘇大人去勸一勸,請皇上答應與夜梁的和親。”
蘇折從窗外收回視線,指端輕輕摩挲著茶杯,清清淡淡道:“諸位大人以為讓蘇某去勸,此事就成了麼。”
“請蘇大人務必儘力一試。”
蘇折和沈嫻的關係,在太和宮裡漸漸形成了一種默契。
入夜後,崔氏往寢宮裡送來兩杯熱茶,彼時沈嫻正執案審奏摺,眼風瞟了一眼,道:“怎的有兩杯。”
崔氏道:“還有一杯是給蘇大人備的。”
“他眼下……”沈嫻口裡的話戛然而止,抬頭看向崔氏。
崔氏笑道:“是的,蘇大人來了,現在約摸已經過橋了。”
沈嫻忙披衣起身,移步到門邊,看見暗淡夜色中,他身形渺渺,如影如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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