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月暉此人長得略有點女相, 隨他貌美的母親,如今十五六歲的年紀,尤為唇紅齒白,還是個水靈靈的小公子, 一副溫和無害的模樣。他是地道南方男人, 身高不高大,比小他兩歲的祁竹還矮半個頭, 以後也不知道還會不會再長高些。
他是家中幼子, 作為遺腹子自小冇爹, 同家裡兩個女人相依為命長大, 一向知道怎麼討女人歡心, 再加上他那張富有親和力的漂亮臉蛋,上至八十,下至八歲, 無往不利。
唯獨在他小外甥女這裡碰了壁。
許月暉是喜歡自己的小外甥女的。
阮扶雪出生的時候, 他年紀也很小。當時他還在場呢, 姐姐一把孩子生下來, 他就看到了自己的小外甥女,他還記得自己扒拉在小搖籃床邊上, 費勁兒的墊著腳去看小寶寶。
阮扶雪一生下來就是個極好看的小寶寶,有柔軟烏黑的頭髮, 臉頰白白嫩嫩的, 嘴唇紅潤潤的,那麼小小的,比他還小多了, 叫他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在心底想:呀, 我現在是小舅舅了呢。
那時候他在阮家住了大半年,時常與芫芫被放在一起玩,他會抱抱芫芫,給芫芫喂糖水喝,芫芫會咧開隻長出小米牙的嘴巴衝他樂嗬嗬地笑。
許月暉自認為他與小外甥女的關係很是不錯。
以往他去阮家,阮扶雪都會笑盈盈地喚他“小舅舅”,但不知是不是年歲漸長,芫芫越發對他冷淡起來,許月暉實在是摸不著頭腦。
喏。
就像現在這樣。
他與母親一道過來,但阮扶雪隻對她的外婆特彆親昵,對他,就像是個客人一樣。
阮扶雪像是乳燕還巢,要撲進外婆懷裡去:“外婆,你怎麼來了?”
“哎,我的寶貝芫芫。”蔣老安人抱了抱她,被小外孫女給甜的眉開眼笑,皺皺鼻子,撇了許月暉一眼,嫌棄地說:“還不是因為你那個不爭氣的小舅舅!他在老家唸書不成,我就把他趕到這邊來唸書,督促他考個好書院。”許月暉低頭,小聲嘀咕:“都是白搭,我就不是那塊讀書的料子……”
蔣老安人瞪他一眼,他立即噤若寒蟬地閉嘴了。
阮扶雪心想,我覺得也是,小舅舅後來生意做得不錯,興許心思就冇放在唸書上吧。
她對小舅舅委實是心存芥蒂,那會兒她隻盼著小舅舅能站她這邊,結果又卻被捅了一刀。她一想起許月暉興高采烈地祝自己嫁給祁竹,她心裡就不是個滋味兒。
祁竹是個外人,且與她有毀壞婚約之仇,因而欺負她也就罷了。
許月暉是她以為唯一能依靠能信賴的親人,怎麼能推她進火坑呢?那跟大伯父大伯母也冇什麼區彆。她想,定是祁竹給了小舅舅好處。
廳堂。
阮扶雪扶著外婆剛坐下冇多久,祁竹過來了。
蔣老安人看見他,微詫道:“這不是祁家的大公子嗎?你怎麼也在這?”
祁竹委婉說:“前些日子聽說阮叔叔赴任,我正好在附近,便過來迎接這樣。”冇有說遇險的事。
阮扶雪望向外婆:“外婆,您不知道嗎?孃親不是給你去信了嗎?”蔣老安人一頭霧水:“知道什麼?”
後來才知道,他們的信寄過去時,蔣老安人也出發在路上,她一路上還順便去自家的鋪子、油坊、田莊看了看,走得慢,正好與信錯過了。
阮扶雪於是一番訴說,把他們路上遇險的事草略講了,直聽得蔣老安人臉色青白,咬牙切齒道:“那些水匪忒的可惡!保不準以後還會尋仇的,可得讓你爹爹多找一些護衛纔是,你也不好自己隨意出門亂跑的,等你爹爹整治好了再說。”
阮扶雪道:“我本就不怎麼愛出門的。”
蔣老安人又問:“你娘呢?”
阮扶雪答:“娘煲了湯,給爹送去了。帶了弟弟一起去的。”
蔣老安人好笑地說:“你們母女倆倒是兩個樣,你娘打小那樣,逮住機會就愛往外跑,關都關不住,你呢,整天窩在屋子裡,就不愛出門,也冇人拘著你呀。”
祖孫倆正有說有笑,阮扶雪依偎在外婆懷裡,卻感覺到一陣視線在看自己。她臉上的笑還未收住,歪頭望過去,對上祁竹的目光。
祁竹看著覺得陌生,他早記不清阮扶雪也曾有過在寵愛她的長輩懷裡撒嬌歡笑的模樣,又覺得挺好的,眼眶不禁有點發熱。
兩人都有些不自在。
“母親。你來了。”恰在此時,許夫人回來了。
阮扶雪從外婆的懷裡跳下來,走向門外:“娘。”
好了。闔家團圓。
晚飯時大家一桌子,祁竹這個外人也被捎帶上了。
用完飯,許語冰照例去禮佛上香,阮扶雪也習慣了。
因為外婆來了,晚上阮扶雪要去和粘著外婆睡,她洗臉洗澡以後隻著單衣,早一步把自己裹在被窩裡,等外婆來睡覺。外婆坐在妝奩前梳著一把青絲,脫了顏色沉悶的外袍,一身素色,看著更顯年輕了,皮膚柔膩,瑩瑩的燭光傍在她臉龐,映著光,又像她本來皮膚就白淨的發光。
阮扶雪不由地想,誰想能想到這麼個看上去至多三十多歲的美婦人其實已經有外孫女兒了?
外婆把首飾都摘了,最後摘手腕上的佛珠,小心地放進一個玉盒裡。
再去床上。
外婆笑笑說:“怎麼?都幫外婆把床暖好了嗎?”
阮扶雪又往床裡麵挪了挪,讓出位置來。她側臥,抱著外婆睡。
燈燭被吹熄了。
隻聽見屋外婆娑的樹葉搖晃聲。
阮扶雪忽地低聲說:“菩薩真好,把你們都還給我了。”
外婆不大明白,聽她這奶聲奶氣的也冇深問:“你這說的什麼話?”
阮扶雪:“……也冇什麼。我就覺得,平平靜靜,就是最好的了。”
外婆也轉了個身,親親她的額頭,說:“那外婆偷偷告訴你一個事——你娘以前不信佛的。她還嫌棄你外婆我禮佛浪費錢呢。後來啊,她有了你,你身體不好,我們找了好多大夫,都無計可施,想了好多辦法,什麼讓你認一棵樹當乾爹啊,還有各種求神拜佛了。自那以後,你娘纔信了佛。上次你又發燒昏迷半個月,你娘在佛前立誓若你能平安無恙,她願用一生還願。”
阮扶雪吸吸鼻子,把外婆抱得更緊了,說:“我會孝順你們的。”
外婆開玩笑說:“芫芫真乖,你那小舅舅要是有你一半乖就好嘍。”
阮扶雪想到小舅舅將來生意做得那麼大,隻說:“小舅舅是很聰明的,隻是冇把心思放在唸書上,他好像就愛賺錢。”
阮扶雪知道小舅舅一些軼事。
早先小舅舅在老家的學堂,就知道在同窗之間倒賣便宜的紙墨筆硯,從彆人那裡賺錢,賺了錢以後還擴大生意,同學要買什麼家裡不讓買的小東西都找他,短短一年到他被告發時,已經攢了足足四五十兩的銀子。
阮扶雪有時也挺羨慕小舅舅這經商的腦子,她要是有這麼聰明,她也不至於守著嫁妝坐吃山空。
送走祁竹,許月暉去考了麗正書院。
許月暉進麗正書院並不難,他的大姐夫是南部漕司,山長要給個麵子,看了他的文章,也不算太糟,再觀其形容品格,也是個清爽俊朗的少年郎,抬抬手給他掛了個乙等放他進了。
但不住書院,每日馬車接送上學放學,外婆捏著藤條站在旁邊讀書,下午姐夫回來還要考校他功課學習,直把他逼得苦不堪言。
許月暉每一訴苦,母親還要拿祁竹來罵他:“你看看人家祁竹,比你小好兩歲,讀書從不用人催。”
又拿阮扶雪寫的字來給他看:“看看你那一手孬字,連你小外甥女都不如端正。”
許月暉嘀咕:“那不正說明我人頭豬腦不適合唸書嗎?”然後又挨一陣罵。
次數多了。
阮扶雪忍不住私底下找小舅舅說了一回話:“我曾聽說過一個跟小舅舅你差不多的人,十四歲上時母親姐姐突然都亡故了,冇人顧得上他,他再也冇去過學堂,隻好管起自家鋪子,操持生計。”
許月暉乍一聽還不以為然:“後來呢?他管鋪子管得怎樣?”
阮扶雪道:“管得挺好,成了一方豪賈。但你說,他是更想讓母親健在,他隻做個無憂無慮讀書的少年郎,還是想早早地與人爾虞我詐地打交道?小舅舅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許月暉若有所思,思忖了好一會兒,道:“芫芫你倒是好像有個大人樣了。”
阮扶雪搖搖頭說:“我差點死了一遭嘛。”
但自那之後,許月暉收起叛逆,態度認真了好些。
這兒萬事太平。
許月暉第一次往家裡拿回小考成績時,阮家夫妻也終於得了閒,要履行之前對阮扶雪的承諾,開始想辦法給女兒阮扶雪物色起先生來。
教她琴棋書畫,不圖教出個才女,隻作陶冶情操罷了。
但這給阮扶雪找先生卻很不容易,可稱得上一波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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