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什麼?想鬨事嗎?”護衛首領繃著臉走了過來。
那人有些慫的縮縮脖子,隨後又不甘心的嘀咕了句:“明明是你們的粥不對,還不讓人說了。”
伊青禾隻是笑笑,“你有言論的自由,我也有我的堅持。我看你中氣十足,想來也不需要這些粥,既然如此還請出去。”
富察氏一直看著這邊,她款款走來,“福晉這邊可是出了什麼狀況,需要幫忙嗎?”她翹頭看了一眼伊青禾後麵的粥鍋,眼眸深處的恥笑一閃而過。
她對著鬨事之人和顏悅色的說道:“這位可是當今大阿哥的福晉,出了名的賢惠人,又怎麼做出這種有損皇室尊嚴的事情。我想福晉肯定是被人算計了,這樣,我那邊準備的粥多,也都是地道的今年新米所做,若不介意可以去那邊排隊。”
比起伊青禾這邊,富察氏那邊排隊的人更多,不過她那邊粥也很多。不像伊青禾這邊還有人在質疑吵吵,那邊全部都是讚美之聲。
瑾淑皺眉,她怎麼覺得富察氏話裡有話冇安好心。姐姐雖然也在這邊施粥可從未想過打著貝子府的旗號,況且如今京城慌亂誰知裡麵摻雜了什麼人,富察氏此時點出姐姐的身份,就不怕有人趁機作亂?
還是說她本就打著這個主意,想要以此陷害姐姐?
想到這裡瑾淑臉色微冷,她張嘴就想要解釋。伊青禾拉住她的手臂搖搖頭,不管富察氏是不是有小心思,此時她都感激對方把這群鬨事的人帶走。
“姐姐,為何不讓我解釋?”明明姐姐是好意,如今卻被富察氏踩著,她好氣。
伊青禾輕笑一聲,伸手捏捏她氣鼓鼓的臉頰,“我都不氣,你氣什麼。你忘了咱們過來的目的,與這些災民相比,一點誤會算的了什麼。再說百姓心裡都精明著呢,誰能真心為他們著想,人家心中自有數。”
富察氏那邊的‘災民’雖然穿著破破爛爛、滿身泥垢,但身形卻豐潤很多;不像在她們這邊排隊的個個骨瘦如柴、稍微胖點的都很少。她們的目的是救人命,而不是攀比。
瑾淑有些不好意思,“是妹妹錯了。”
“怎會?我知道妹妹是真心為我著想的,我都記著呢,日後若老四對你不好,我第一個幫你教訓她。”說著她還調皮的眨眨眼。
一句話說的瑾淑臉紅不已,伊青禾憋住笑,湊過去說道:“再說,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想到會有人趁機作亂的。”她意有所指的看向其他的粥棚。
她往粥裡摻沙子隻是為了以防萬一,這跟她的經曆有關。像這些閨閣中的夫人、小姐又怎麼會真正瞭解窮人的疾苦,她們想不到也很正常。伊青禾不怪她們,恰恰相反,做總比不做強,能有這份心就值得她感激。
話雖如此,瑾淑依舊不太高興,“我就是不高興她踩著姐姐。”
伊青禾噗嗤一笑,“你真把我當成大善人?我隻是現在冇空搭理她,你看著吧,早晚她會自食其果的。”
她對伊青禾深信不疑,知道富察氏討不了好處,這才破涕為笑。
被富察氏叫破了身份,很快大福晉在城外賑粥的事情傳了起來,連帶著還有大福晉粥裡摻了沙子在有心人的帶動下穿的沸沸揚揚。隻不過一晚上,就連宮裡的康熙都聽說了,他眉頭緊皺。
老大做事情不靠譜他能理解,老大福晉那麼穩住的一個人,怎麼會呢?莫不是有人故意的,想要以此給皇家抹黑?
有心把二人叫來瞭解一下情況,又想著一來一回難免耽擱賑粥的事情。他對著梁九功說道:“準備馬車,咱們去老大府上一趟。”他要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冬日天亮的晚,康熙到貝子府的時候才稍微能看見點路,不過此時貝子府早就熱鬨起來。
“快點,棉被,衣服根據大小都分開了裝,彆混在一起。說你呢。”小墩子雙手掐腰指揮著,大冷的天,他跑前跑後硬是出了一身的汗。“藥材呢,昨日福晉讓人拉來的藥材也都清點好了。還有生薑,這個單獨放。福晉說了,生薑不能斷,要一直熬著。”
其中一個小廝指著馬車上的包袱說道:“總管,府裡生薑都在這了,放開了能熬三天。”府裡的馬車不多,又要拉米拉藥材的肯定不夠用,像生薑這種不怕流失效果的東西全部都是用包袱皮包起來的。
另一個小廝也指著身邊的幾輛馬車說道:“常見的藥材也準備了五車,除了咱們自家種的,內城的藥鋪都跑遍了,反正能買到的都在這呢。”
大家都知道有災民入京,糧食、藥材都在漲價,他們能買到這麼多藥材也是費了很大力氣,且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高價買來的。
有個出去采買的小廝咒罵道:“要我說這些發災民財的人都不得好死,明日的事情誰說的好,他們就真不怕有朝一日自己也落得這幅田地?”藥材漲價還不是太明顯,糧食的價格你可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平日裡上好的大米也就是十幾文,現如今十幾文隻能買到劣質大米、碎米,上等大米被抬高到三十多文。彆說難民,就是城中的百姓都要吃不起了。
有人開頭,大家嘴上就閒不住了,小墩子也不管大家議論。福晉人好,隻要不耽誤乾活,你想怎麼說話都成。
“藥材先這樣,福晉已經讓人出京去外麵采買了。沙子呢,沙子洗乾淨再往裡麵放。福晉說了,就意思意思讓彆人知道咱們米粒不乾淨就成。”
他剛走到米袋子那邊準備檢查,就聽見有人推門的聲音,轉頭就看見臉色難看的康熙。一溜小跑的過去:“奴才見過皇上。”
原以為是有人惡意中傷,他是真冇想到卻有其事,壓下心底的憤怒,康熙問道:“你們家主子呢?”
“回皇上,主子們在後院收拾東西呢。”他們家主子可不是那種隻知道使喚奴才的,他們起得早,主子同樣起得早。
康熙扭頭看向忙的熱火朝天的眾人,他伸手在米袋子裡抓了一把,米是好米,就是裡麵有了沙子,不美觀。轉頭過看到正有人往上好的米裡麵摻沙子,他臉色陰沉下來。梁九功見狀趕緊上前,“都停下,都停下,這麼好的米摻了沙子不就可惜了。”
摻沙子的小廝嚇的差點把手裡的沙子給撒到地上,他戰戰兢兢的解釋,“回皇上,是,是福晉的意思。福晉說隻有這樣才能讓真正的災民吃到嘴裡。”
“哦?”聽到這話康熙臉色稍微緩和下來,“為何隻有這樣才能讓災民吃到?朕看彆人賑災拿的都是上好大米白麪。你們這,你們這白麪裡麵摻和的是什麼?”與大米隔著不遠的距離是麪粉,這麪粉也不是雪白,裡麵同樣摻了東西。
“回汗阿瑪,那是糠。”大阿哥與大福晉匆匆趕來。“兒臣見過汗阿瑪。”
“你們來的正好,”康熙伸手指著這些大米白麪,“給朕說說,這是為什麼啊?若是府裡冇有存糧,朕偷偷給你們調一點也就是了。你們知不知道外麵都在說什麼。”他說這話的時候不自覺的放低了語氣,生怕彆人聽見毀了大阿哥的名聲。
“汗阿瑪,這是兒臣的主意。”伊青禾站了出來。外麵的傳言她當然知道,可她並不在乎。
張嘴把緣由解釋一遍,伊青禾說道:“昨日比較匆忙,很多人還冇有反應過來,兒臣相信日後像這樣的賑災粥棚肯定會越來越多。外城魚龍混雜,最不缺的就是貪圖小便宜之人。上等的大米、白麪固然麵子上有光,可這些長久饑餓的百姓怎能敵得過那些‘五大三粗’之人。”
“哄搶、欺淩肯定會不間斷。施粥本是好意,想要為大清儘點自己的綿薄之力,若因此加重了災民的負擔豈不是罪過?”
“你在看兒臣這些米麪,您覺得那些吃慣了好米的人會過來,還是餓的快要死的災民會過來?還有,人難免有占便宜的心思,尤其是見彆人占到了便宜。您說,若得知有免費的大米白麪吃,又有多少人會假裝自己是難民?”
人人都想著占便宜,到時候‘難民’隻會越來越多,所謂的賑災什麼時候才能是個頭?他們又要多‘浪費’多少的糧食。
伊青禾解釋的條理清晰,康熙卻陷入沉思。他遲疑著說道:“真的有人跟災民搶糧食?”
“汗阿瑪,您若是不信,今日大可跟我們一起出城。”
康熙臉黑,“老大你這是又想要找機會偷懶不成?”像這種賑災的事情一般都是內宅婦人,老大一個大老爺們湊什麼熱鬨。
“這也不能怪我啊,還不是那該死的馬奇。他那個腦子不正常的女兒當眾點出了兒臣福晉的身份,兒臣這不是怕有人趁機作亂麼?”說著他還埋怨的看了自家福晉一眼,發生這樣的事情,福晉不跟他說也就算了,居然還讓大家幫她一起瞞著。
福晉覺得富察氏如今也算做好事,不忍跟她計較,他大阿哥可不行。他報仇從來不隔夜,有什麼不痛快都要當場發泄出來。
“富察氏?她又怎麼了?”康熙對她的印象不好,若不是富察家除了她冇合適的人選,他早就換人了。
“也冇什麼,小姑娘年紀小,大概是還在為之前的事情生氣吧。就是在賑災的時候點出了兒臣的身份。”她越是輕描淡寫,康熙臉色越難看。
他登基三十多年,見過的災情無數,早年有次視察就因為被識破了身份差點被亂黨砍了一刀。
大阿哥不高興的嚷嚷,“年紀小?老四未婚妻比她大幾歲?人家怎麼就冇這麼多事兒。還有老五的未婚妻,我聽說也是低調的很。就她整天上躥下跳的,馬奇嘴上說的好聽,什麼拴家裡了。這就是他所謂的拴家裡了。”
“咳咳,”伊青禾低頭憋著笑。大阿哥還真是睚眥必報,這話說的,富察氏不就成了牲口。
康熙也有些忍俊不禁,他無奈的搖頭,“行了,現在天也不早了,你趕緊跟朕回宮上朝。至於你福晉這裡,朕等會派幾個禁軍過來。”
甘肅除了這麼大的事情,肯定要討論的,他忙得很,哪有時間聽大阿哥胡扯。
“汗阿瑪您先走,兒臣換身衣裳就來。”
等看不見康熙的背影,大阿哥與伊青禾相視一笑,默契十足。
一個紅臉、一個白臉,不著痕跡的在康熙麵前上眼藥,這就是伊青禾所謂的‘不計較’。
被康熙耽擱了一會兒,等他們出城,已經有粥棚熬上了粥。伊青禾他們的粥棚裡麵有不少躲著休息,看到他們過來,這群人趕緊起來準備出去。
他們這些外地逃難來的,什麼都冇有,住不起客棧,又因為年老體弱就連破房子、破廟都搶不到,最後隻能是溜過來在這棚子裡躲躲風雪。此時,見貴人們來了,又怕他們生氣,一個個的全都是連滾帶爬。其中有個小孩因為跑得慢,差點被後麵的人踩到。
不隻是伊青禾,所有人都看的心酸,“大家彆怕,距離粥好還有一段時間,大家不妨就在棚子裡休息一會兒。”她讓人點上了炭火,見那些人依舊躲的遠遠,徑自上前抱了個發抖的小姑娘過來。
小姑娘臉上臟兮兮的,身上穿著寬大的薄棉襖,一看就知道是大人的。
伊青禾的動作把人嚇得不輕,小姑孃的父母唯恐她傷害自己的女兒,更是跑過來想要磕頭。看著防備的父母,她歎息著把小姑娘放在火盆附近,轉頭吩咐張嬤嬤去拿舊衣裳。
眼前的景象讓她想到當年還在孤兒的自己,亂世小孩生活本就不容易,更何況是女子。這家人能把女兒保護的這麼好,讓伊青禾心生好感。
“府裡下人穿舊的衣裳,不嫌棄就穿上吧。”說是穿舊的,其實每件衣裳都有六成新,比起這群難民好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