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雨下, 街上已經冇有行人,該收的攤也收得差不多了, 胤祹跨上馬一路疾馳, 後麵還有兩個跟班。
康熙還在衙門裡,雨勢太大,他得避雨。
街上駿馬奔馳, 跑了兩條街, 再不管不顧地闖進了衙門裡。
康熙與幾個官員站在簷下。
他們望著雨,正在說話。
忽聞馬蹄聲, 一轉頭就見胤祹驅馬而來。
他頭上的鬥笠早就不見了, 雖然披著蓑衣, 雨水還是從脖子裡灌了進來, 渾身濕漉漉的, 像從水裡拎出來的。
若是晴天胤祹跨馬闖衙門, 康熙肯定會打他一頓,頂著暴雨闖衙門一定是出事了,他神色迅速凝重起來。
一旁的幾個官員也不說話了。
胤祹看到康熙, 立刻勒住馬。
下馬時還因為太心急, 被自己絆住了, 重重地撲倒在地。
他嘴裡卻在大喊:“皇阿瑪……”
“皇阿瑪……六哥被水沖走了!”
康熙腦子嗡嗡的一聲響。
他是猜到出事了, 可親耳聽到胤祜被水沖走, 仍是刺激得他眼前陣陣發黑, 身子也隨著晃了晃。
不過瞬息, 康熙就冷靜下來了。
六兒子被水沖走,當務之急是派人營救!
其餘事再要緊,也重要不過救人!
胤祹從地上爬起來, 奔到康熙麵前, 抓住他的袖子就忍不住哭了起來,“皇阿瑪……快救救六哥。”
在場的官員立刻放輕了呼吸聲,把腦袋壓得低低的。
“你彆急,先冷靜一下把情況說清楚,皇阿瑪纔好安排人手。”康熙扶著胤祹的肩膀,一連聲的問:“小六在什麼地方被沖走的?他是什麼時候沖走的?沖走了多少人?”
胤祹吸了吸鼻子,根本冷靜不下來。
整個人還有恍恍惚惚的,走路像飄,如同身在夢境。
“我們在街口看人撈魚,下暴雨的時候現場有點亂,我們冇注意到六哥。是程鵠最先發現,當時六哥已經不見了,程鵠跳進河裡想救六哥,結果他也被水捲走了……”胤祹抽泣著說完。
程鵠他爹程重海一聲哀嚎,“鵠兒!!”
他兩眼發直,身子一軟,就癱坐在地。
旁邊的同僚趕緊去扶他,“程大人,要保重身體。”
康熙瞥了程重海一眼,再將目光移向淮陰知府。
“調集衙役去河邊尋人,再征集船隻與魚網去河中打撈,多征些水性好的漁民!務必要將小六找回來!”
“微臣遵旨!”淮陰知府立刻跪地領命。
他心中墜墜不安。
甭管嘉郡王落水跟他有冇有關係,在他的地方上出了事,他就逃不了乾係,若是找不到人,他的仕途也完了。
若是康熙再遷怒一番,他連項上人頭都保不住。
淮陰知府立刻去調集衙役。
暴雨天,河水湍急,人是落到河中很容易被衝到下遊,運氣好也許能抱根浮木,若是運氣不好,那就……
康熙不敢往下想,也接受不了這個結果!
他閉了閉眼,又是一連串的旨意頒發。
先命江寧將軍博霽率領駐防八旗去下遊找人,又派人去綠營調兵,沿著河道去下遊找人,下遊五百裡都要去找,另外還要派人去河道下遊的通知當地衙門去河邊找人。
……
五阿哥求不到人相助,壓根冇人理他。
等康熙前來,他腦子裡那根弦突然就崩斷了,急得眼淚都淌下來了,他和胤祜年紀相當,從小就一起玩到大,半個時辰前還是個活生生的人,突然就消失在他的視線下。
五阿哥淚灑當場。
最終,隻憋出一句:“皇阿瑪,一定要將六弟找回來!”
康熙目光沉沉地望著翻湧的河水,一場暴雨之後,河麵又上升了一尺多高,水流也越發湍急了。
看水勢,就知道該去下遊找人。
水流太急了,將人衝到幾百裡外也不過一天而已。
康熙的胸口又是一陣悶疼。
六兒子是他一眾兒女裡最孝順,也最得他心的一位,若是六兒子有個好歹,他後半生都要陷入悔恨中!
是他防備太子帶著六兒子出海,不顧他的意願帶著他南下,六兒子出了任何事……他就是罪魁禍首!!
康熙悔恨交加,問道:“小六從哪裡掉下去的?”
“我們一行人分開看人撈魚,六弟大概在這一塊。”五阿哥指著一片區域,又指向程鵠跳水的地方。
“程鵠從這裡跳下去的。我們注意到這邊的時候,六弟已經不見了。程鵠一下水,也消失了。”
康熙站在程鵠落水的地方,目光沉痛地望著遠方。
心裡在默默的祈禱,隨行的侍衛派出九成,又將淮陰所有衙役派了出去,去綠營和駐防八旗需要點時間,隻希望胤祜能幸運的遇到一根浮木,一定能等到他派出的人!!
……
淮陰本地官府辦事也很妥帖。
拿著銅鑼走幾步又敲兩下,河水湍急,不能下水找人,但可以讓漁船下河,魚網和繩索也必須準備上。
好在當地漁民多,又多是群居,很容易就征集了一批人與漁民,正好他們家大多有小漁船還有魚網。
好在雨勢小了下來。
若是大暴雨,小漁船也不敢下水。
官府征集的漁民和小漁船全部到位,
在小漁船下水前,康熙的目光掃過向人,向他們許諾道:“所有下水之人都有賞。若有勇士將朕的六兒子找回來,朕定當重賞黃金十萬兩,再封三等公,賞良田千畝!”
在場後漁民眼睛都亮了,就連呼吸聲也粗重了幾分。
康熙許諾的三個條件,不管是黃金十萬兩,還是封三等公,或良田千畝,任何一個條件都讓人無比心動。隻要找到人,就能脫去藍袍換紅袍,還能惠及子孫後代!!
人群中響起一陣陣竊竊私語。
“三等公是個什麼官?比咱們的知府老爺還大吧?”
“皇上一出手,就是闊氣!”
“皇帝的兒子就是金貴。要是我那群兒子被沖走一個,彆說封官給錢又給田了,我一個子都捨不得掏!”
“那是你家孩子多。”
“皇帝家的孩子更多,你冇聽到沖走這個都排第六了?”
“人家會投胎。你家孩子倒了血黴才攤上你這麼個爹!”
“……”
說歸說,活還是要乾的。
風雨小了,危險程度降低了許多。
雖然還是要冒險,但富貴險中求,康熙大手筆找兒子,就是他們家改換門楣的好時機,幾乎所有人都乾勁十足。
一艘艘小漁船下了河,飄在河麵上。
大多小漁船向著下遊去了,也有幾艘小船就在附近,康熙站在岸邊,還能看到漁夫在船上撒網。
他定定地站了許久。
魏珠上前道:“皇上,您的衣裳濕透了,回去換身衣裳吧。嘉郡王還等著您去找他,您可千萬不能倒下!”
康熙的嘴唇都凍青了。
心裡掛念著胤祜,根本感覺不到寒意。
現在一有人提醒,那股徹骨寒意就衝了上來。
“先回去吧!”康熙又看向另四個兒子。
他們四人衣裳也濕了,還在河邊張望。
康熙招呼道:“回去換身衣裳,再喝碗薑湯,彆著涼了。”
幾個兒子還一步三回頭。
康熙順手拍了拍離近他最近的胤祈。
他像在安慰兒子,更像安慰自己:“朕金口玉言讓他回來,他能跑去哪裡?最遲天黑,就會有好訊息了!”
……
胤祜頭一次這麼慶幸自己有個金手指,被人推了一把,他反應極快地屏住呼吸,緊閉著嘴,以免嗆水。
再召喚出淘寶APP,迅速下單買了個專業救生圈。
不過短短十來秒的事情,他已經被翻湧的河水捲到百米之外了,整個人還在往下沉,根本控製不住。
巨大的水流衝得他頭昏腦脹。
但求生是種本能,他在水裡看不見也無法呼吸,身體不受控製地被河水往下推,他死死地抱著救生圈。
又被推出幾百米,胤祜肺都快弊炸了,終於浮上水麵了。
再次感謝金手指,關鍵時候還能保命!!
也好在他反應夠快冇有嗆水,救生圈也買得及時。
胤祜在水裡是抱著救生圈,浮上水麵後他費了一番勁纔將鑽進圈裡,這才鬆了口氣,可以暢快的呼吸了。
可是他很冷。
他大半個禿子泡在水裡,腦袋也昏昏沉沉的,空中還下著暴雨,拍打在他頭上,又將他澆了個透心涼。
可惜他掌控不了方向,冇辦法上岸。
要飄到哪裡隻能聽天由命。
最大的問題還不是方向,是他怕自己凍到失去意識,怕一個浪頭打過來會掀翻救生圈,為了保險起見,他又下單買了件專業救生衣套上,有了雙重保險他才安心了一點。
被水推著往下走,他也冇閒著。
又打開了淘寶APP找東西。
半個身子凍僵了,他人在水裡,正常的保暖用品他都用不上,想上岸有農用小船和漁用衝鋒舟,但是他抬不動腿,根本爬不上去,怕的是自救失敗還翻船,就得不償失了。
翻了好多頁,又換了幾個關鍵詞。
看了許久,最後胤祜看上一個東西——電動浮板。
詳情描述看起來很穩妥的樣子,可他從來冇玩過,不確定自己能不能直接衝上岸,現在的狀態也不好,不敢貿然行動。
加入購物車,又去找吃的了。
他現在冇感覺到餓,但河水冰冷,半個身子被河水泡到冇有知覺了,想他找回一點體溫,隻能找點東西吃。
抗寒的東西有很多。
首先排除了酒,他腦子本來就犯暈,再喝點酒估計藥丸。若是發個酒瘋把救生衣脫了,他就冇命了。
然後想到花椒、辣椒和火鍋底料。
胤祜猶豫了一會兒,最後買了一斤老薑。
在雨水裡洗了洗,就拿起來啃,那味道簡直又辣又嗆,逼得他眼淚都淌了下來,他可真是太可憐了!!
他一邊吃著老薑,一邊放狠話:“狗賊!敢在背後下黑手,我就是命硬,就是不死!等老子回去就是你的死期!”
差點被人害死,又泡在水裡受凍,還被迫啃生薑。
他受過的罪,一定要還給那狗賊!
還有,那狗賊不配叫程鵠,該叫狗爹養的小狗崽!
之前胤祜忙著求生,冇時間想東想西,現在找好了上岸工具,又吃生薑受了罪,也騰出時間想東想西了。
他被小狗崽推到河裡,其他人估計會以為是他自己掉進了河裡,他若是死了,就更不會有人懷疑了。
幾個兄弟會被嚇到,親爹會著急擔心,會派人出來找他。
有了小狗崽謀害他一事,也讓胤祜有了幾分警惕之心,目前還不知道小狗崽是什麼來路,更不知他背後有多少人。
若是亂黨,肯定有很多同黨。
也絕不是謀害他那麼簡單,一搞事肯定是搞大事!!
就算遇到人來找他,也該小心一點,萬一是那狗崽子的同黨,他就成羊入虎口了,躲過一災又是另一災。
安全起見,上岸之後他不能呆在岸邊。
最好是做個偽裝,自己找回去,畢竟小命要緊。
出過一次事,他現在很惜命!
也幸好姐姐和哥哥遠在京城,不會讓他們擔心害怕。
等吃完生薑,胤祜肚子裡熱乎了,但腦子糊成一團,已經撐不住了,給他個電動浮板他也駕馭不了。
他昏昏沉沉的冇了意識。
人還浮在水裡,順著河水往下遊飄。
……
另一邊,天色轉黑。
康熙在魏珠的勸說下用了兩口飯,卻如同嚼蠟,勉強吃了兩口就放下了筷子,身邊伺候的人也戰戰兢兢的。
隨著時間越晚,他身上的氣息越是沉鬱。
時不時還望一眼門外。
康熙在屋子裡坐立不安,還是忍不住走進了夜色中。
身邊伺候的人趕緊提著燈籠在前麵領路。
冇走出多遠,王小鬆喘著大氣從外麵跑了過來。
他撲通一聲跪在康熙腳邊,“皇上,外麵傳來訊息,有漁民在三十裡外撈起了程鵠……”頓了下,臉上儘是不忍,掙紮了幾秒才咬牙吐出最後三個字,“的屍身。”
王小鬆心裡也在打鼓。
程鵠已死,嘉郡王恐怕也凶多吉少了。
康熙的目光又沉了沉,自王小鬆臉上掃過。
再抬起腿就一腳掀翻了他,冷嗤道:“身為奴才,捨身護主是他分內之事。更何況他根本冇護住!”
即便找到的是活人,程鵠也會被賜死!
護主不力的奴才本就該死,如今還讓他得了個忠義的名聲。
……
當天夜裡雨就停了,河水降了幾寸。
康熙連夜派人送信回京,也告訴一聲皇後和太子。
紙上僅有短短的兩行字,他寫了整整一個時辰。
從他習字以後,還是頭一次體會到落筆時每一個字都重如千鈞。
恨不能今天是場噩夢。
等他夢醒,胤祜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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