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金髮碧眼的。”弘盼說道,“還有紅頭髮,棕色頭髮,眼睛的顏色也是多種。可惜今天不湊巧,都去麵聖,隻有安德烈因為中文說得不好,所以冇有同去。”
“你既然和他約定了,下次再來便是。”
李筠婷說道。
弘盼的眼眸彎起,“我想,學習英文並不太難,說不定過年前,我就可以學會了。今後進入理藩院也是好的。”弘盼原本就喜歡和人打交道,胤禛對西洋不感興趣,弘盼偏生想對著來。
“想進入理藩院?”李筠婷重複道。
“恩。”弘盼說道,“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若是想進理藩院,除了學習語言,還有諸多的律法,他國的風土人情。”
“我就是對他們生活十分好奇。”弘盼的眼眸彎起,“隻是聽安德烈說,便覺得和大清又極其多的截然相反之處。例如聽說有城市的男女都不願洗澡,家境充裕的,往身上撒濃濃的香水遮蓋氣味。”
“豈不是又香又臭,熏得很。”李筠婷說道。
“故而那邊的香料品種繁多,還盛產寶石一類。大清的茶葉、瓷器和絲綢很受異國的歡迎。”弘盼說道:“我決定是互利互助的好事,加強貿易往來更能讓兩國百姓受益。當然頻繁往來也會有隱患,須得謹慎。”
李筠婷淺笑著說道:“那你可以理個章程出來,等到你有能力了再說。”
“皇琺瑪或許見到了我寫的會考慮開海。”弘盼的眼睛一亮,“額娘,您真好。”
李筠婷笑了笑,拉著弘盼的手,任他的小手搖起自己的胳膊。或許不太體麵,隻是路過的人帶著會心的微笑,誰在乎是否合體統。
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在青石板的路上行走,偶爾路上有騎馬者在路上經過,更有寶馬香車拉著貴人駛動。在教堂裡的書局耽擱了大半晌的功夫,也到了用膳的時辰,信步走到一棟看上去還算是熱鬨的酒樓,進入了二樓雅間。
進入雅間之後,李筠婷也就去了帷帽,掛在一邊懸了起來。點了五道菜式,正好五個人分了。用絹子擦淨了嘴,微微敞開的窗扉見著此時的日光泄了一地,信步走到了窗邊,陽光灑在身上略有些炎熱。昨夜裡的水汽,被今天上午的太陽一烤,此時已經去了舒適的涼氣,帶著微微的燥熱。
“額娘,我們下午做甚麼。”
“這裡有些吵。”李筠婷圓潤的指甲輕輕釦在桌麵上,“我瞧著隔壁有一家戲院,不妨去聽一聽戲劇,又從南方過來的戲子,越曲唱的婉轉動人。”
弘盼聽曲兒的機會不多,現在在外又冇有人拘束著,自然點頭。平日裡更喜歡看書,窩在李筠婷f房中看了幾本誌怪話本,頗為有趣。難得出來一趟,吃茶聽曲是極好的。
說是二樓雅座也不過是用屏風隔開了,設置的小方桌,上麵放著瓜子清茶供人享用,二樓設計的很巧妙,有三間雅座都是如同李筠婷這般可以對下方一覽無餘,下麵的賓客卻看不到坐好了的女眷。能看到二樓雅座的,隻能是登上台的角兒。
越曲台上的皆是女子,女子唱腔柔美,戲班子顯然想要在京城站穩腳跟,女子唱腔高明,舉手投足皆是清越,身上的行頭也是簇新的,裝扮精緻。唱到精妙之處,眾人鼓掌叫好,更有人招手喚來小二,給台上的戲子點名道姓地打賞。
“唱的不錯,這裡雅座設置得也好。下次同額娘再來聽曲兒。”說完這句話,眼眸彎起,“我也喜歡在莊子裡,原來,被責罰被冷落也不是什麼壞事。”
“哥哥,既然是女駙馬,女子的耳珠都有耳洞,為何冇有被人發現。”脆生生的女聲響起,隻是用屏風隔起來的雅座,聽到了旁邊的聲音。
“若是男子小時候生得清秀,會有扮觀音,便會做耳洞。”沉穩的男聲響起,解釋說道。
“我不喜歡。”女子說道,“爹爹和孃親說過,做女子就應當是規規矩矩的,當以女戒中的人物做典範。”女子的聲音說道,“拋頭露麵去考狀元,也不知道她怎麼想的。”
“古有木蘭代父從軍,而後又有穆桂英掛帥,唱一句誰說女子不如男。”男子說道,“我素來佩服這樣的女子,灑脫有才華又有自己的堅守信念。既然是狀元之才,戲曲眾人也定然是驚才豔豔之人。是妹妹讀書讀多了。”
“哥。”女子說道,“我回去告訴娘,你偷偷帶著我聽曲兒,還說我讀書讀迂了。”
“我何嘗說了這樣的話?”
“哼。你就是這個意思。”女子說道,“原本女戒就應當是細細研讀。”
“好妹妹,我帶你聽曲兒隻是……罷了,你若是不喜歡,今後也就不帶著你了。”
“誰……說我不喜歡。”女子說道。
兩人說話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似是離開。
“咱們也走吧。”從屏風後而出,正好見著了那對兄妹。男子挺拔魁梧,星眸劍目眼神淩厲帶著殺生決斷,儒雅的儒裝柔和了他周身的氣質。女子的年紀約莫十歲,麵如芙蓉初綻,明眸皓齒,身穿著杏黃色纏花紋緞裳,湖藍撒花雲緞裙,雙丫髻顯得人嬌俏可愛,杏黃色的髮帶垂在肩頭,隨著輕盈的步子不住輕輕擺動。女子的麵色蒼白,少了此時年紀的活潑,似是有不足之症。
李筠婷心中一動,麵前的這對兄妹同胤禛同自己糾纏頗深,李筠婷並冇有仔細探索,而是順手接過了蘇木遞過來的帷帽,遮住了容貌。女子的目光落在了弘盼的身上,微微皺眉。
李筠婷開口讓她們先行,然後牽著弘盼的手緩緩下樓。
“女戒我也看過。”弘盼說道,“若是儘信書則不如無書,若是當年太皇太後也學那可笑的女戒和女則,又怎有今天?”
“例如這些話,入了我的耳是無礙,可不要入了旁人的耳。”李筠婷吩咐道:“就算是今後師傅也不許。”
“兒子知曉。”弘盼回答道。
等到了教堂的時候,車伕已經候了多時,此時烏日已西斜。車伕送走了李筠婷之後,便入了雍親王府,同福晉身邊的錢嬤嬤打了照麵,說起來了今日的事情。
錢嬤嬤同福晉說起了今日的事由,福晉輕笑道:“說起來是罰她思過,可她倒好,自個兒帶著大阿哥拋頭露麵,在外麵閒蕩。”
“可要稟告給王爺?”錢嬤嬤說道。
“不必。”福晉說道,“也是難得天氣涼爽,她出來走動罷了,若是氣候熱起來了,恐怕也不會輕易出門。”想了半晌,又開口說道:“等會囑咐那車伕,等到回去的時候讓孫嬤嬤不要拘著他們,甚至時常說著外麵的好處,勾著她出門。”
錢嬤嬤的眼睛微微睜大。
烏拉那拉氏的笑容恬淡,雙手在桌麵上搭成塔尖狀,微微眯起眼,說道:“隻是一次,算不得什麼。勾得她的心思都不在靜養上了,每日裡出去,總是會被爺親眼看到的。畢竟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
錢嬤嬤一怔,顯然就算是王爺冇有注意,烏拉那拉氏也有法子讓雍親王注意到這件事情,低聲說道:“福晉高見。”
烏拉那拉氏染著丹寇的指腹滑過兒子弘暉的小臉,神態柔和,“無非是母為子則強罷了,若是我在同以前一般,怎能護得住我的暉哥兒。”
一瞬間錢嬤嬤覺得眼前的烏拉那拉氏有些陌生,以前的那個善良賢淑的烏拉那拉氏漸行漸遠,再看看悠車之中正抬著手要把指頭往嘴中送的弘暉。錢嬤嬤歎了一口氣,這樣纔是最好的,這樣的福晉才最適合生存在王府之中。
錢嬤嬤伸手拉著弘暉的手,不讓他去吸吮,弘暉癟癟嘴,正要嚎啕大哭,烏拉那拉氏彎腰抱起了弘暉,小聲說道:“我的暉哥兒。”落入了熟悉的懷抱,弘暉睜著大大的眼睛,臉上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讓烏拉那拉氏的一顆心都要融化了。
李筠婷同弘盼兩人尚且不知道福晉的盤算,也果然如同烏拉那拉氏預料的,這一場大雨曇花一現,整個京中又是無比炎熱。弘盼也嫌外出熱得緊,加上新得的西洋,除了完成額娘給他佈置的功課,便自個兒定下章程寫寫畫畫,或者是看書。
孫嬤嬤性子沉穩,雖然得了福晉的吩咐,要誘著兩人常出去,也不能做得太明顯,好不容易過了十來天,又是一場雷陣雨,彆莊之中就有人說著京中的熱鬨之處,弘盼想著和上次安德烈的約定,便又拉著李筠婷計劃外出去教堂。事實上,就算是冇有孫嬤嬤鼓動人說這件事情,弘盼也是打定主意再次去找安德烈。
李筠婷再陪了弘盼一次,除了去教堂,還去了東大街的戲院裡看戲,東大街上不少旗人托著籠中鳥兒在街上閒逛,籠中鳥兒羽毛絢麗,被養得精神抖擻。八旗子弟托著鳥籠走在路上也是神氣十足,自覺比漢人高人一等,漢人見著滿人也會主動避讓。李筠婷同弘盼出行裝扮的簡單,尤其是李筠婷並冇有踩著花盆底穿著旗裝,而是漢人的裝扮,行走嫻淑,如同書香門第走出的名門淑女。漢人男子皆是避嫌,隻是有遊手好閒的八旗子弟,目光頻頻在李筠婷身上掃過。
弘盼嘟囔著嘴,進入了雅間之後抱怨道:“把禮義廉恥都吃了。”滿人是馬背上奪來的天下,也就是當今聖上注重漢學,自個兒學得頗為不錯,但是其他八旗子弟卻並不以為然。滿漢之間深深的溝壑,今日裡的事情不過是一個小角,或者是一粒種子,播種在弘盼的心田,早晚有一點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
“這裡旗人多。”李筠婷說道:“上次在西城,便冇這麼多人。”弘盼有些後悔,在院子裡聽說這裡的戲唱得好,便興沖沖拉著額娘來了。
“下次,我們再去彆的地方。”弘盼最後說道。
李筠婷隻是笑笑並冇有說話。
這樣兩次之後,也就過了三伏天,雖然過了三伏天,天氣依舊炎熱,加上又冇有雨水,又是十多天不曾外出。隻是這一次弘盼不若上次淡然,聽得下人說著京中好玩之處,心中如同被羽毛撓過一般,帶著陣陣癢意,完成了李筠婷佈置下的任務,便捧著誌怪小說。
李筠婷看在眼裡,尤其是孫嬤嬤的小動作還有弘盼的心不在焉,她並冇有說什麼。
好不容易等到了天氣涼爽下了,又纏著李筠婷讓她與自己外出去教堂。這一次,李筠婷便不在肯同他出去,“我若是再去,不大妥當,初衷是來這裡閉門思過的,若是你想要出去,讓伍嬤嬤陪著你罷。”
“額娘,你是擔心阿瑪。”弘盼一愣,“可是……”
“我知道你是個聰慧的,箇中關鍵之處,你自個兒想想。”李筠婷看著弘盼說道。
弘盼如同被潑了冷水,順風順水慣了,猛地聽到額娘說這樣不妥當,弘盼心中不服氣。隻是看看額孃的眼神,弘盼咬著下嘴唇,不甘心地點點頭,“我會想想的。”
如同李筠婷說的那般,弘盼從李筠婷的院子裡出來了,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百思不得其解,又覺得有些委屈,額娘說又不是犯錯,在莊子要比京中自在,那麼自己為什麼不能和額娘一塊兒外出?
不知不覺,弘盼把這個問題問出了口,一個清亮的女聲響起:“那是因為,若是福晉知道了,會在上麵做文章。”
說話的人正是柳梢,弘盼說道:“為什麼?額娘說,做與不做,福晉都會為難的。”
“奴婢是這樣想的。”柳梢說道,“側福晉的意思,若是要出去可以,隻是不要那麼頻繁。若是次數不多,王爺也知道福晉是在雞蛋裡挑骨頭。若是時常出去,便是把把柄送了過去。”
“一個月的時間,總共出去了兩次,若是這次出去了,才第三次。”弘盼說道。
柳梢說道:“側福晉與您在府中的時候,可是更少出去的。”
“那是在府中。”弘盼說道,“已經不一樣了。”
“正是因為已經遭到了責罰,所以才更要注意。”柳梢說道,“瑞哥兒,你難道冇有發現,總有人勾著想讓你們出去嗎?”
“什麼?”弘盼說道。
柳梢說道:“京中既然是天子腳下,有誰不知道是熱鬨得,可是在王府之中,有人說過這麼詳細哪處好嗎?”
瞬間弘盼腦海之中有了諸多的念頭,豁然開朗,猛地從凳子上站起來,若有所思地說道:“我明白了,柳梢姐姐。”說完竟是向柳梢鞠了一躬。
柳梢連忙退讓行了福禮,弘盼說道:“古人曾說禮賢下士,我今日裡對這句話有了更深的理解。多謝柳梢姐姐提點,前段時間我讓額娘憂心了。”弘盼想到了自己尋得誌怪小說,有些也是聽人說了之後,才讓人采買送進來的,“連功課都耽誤了。”說完又皺起來眉頭,“既然我有這麼多的不是,為何額娘不對我直言。”
“正是因為阿哥您聰慧。”柳梢說道,“所以側福晉更想讓你睜大眼睛,好好思索。今日裡奴婢這些點撥的話,也是側福晉吩咐我的,說我也不必多說,瑞哥兒你就會明白的。”
弘盼點點頭,“今日裡很晚了,明日裡,我會同額娘告罪。”
第二日一早,弘盼便去了李筠婷那裡,夢想嘗試說道:“額娘,您說得是,再等等,我們在一塊兒出去。”
“想清楚了?”李筠婷原本在看書,此時合攏了。
弘盼點點頭,“總是聽到有人說哪處好,心活泛了。就算是下次要出去,也不要被彆人左右了。”有些不甘心地說道:“額娘,您這樣被拘在後院,對您也太不公。”
李筠婷摸了摸弘盼的小腦袋,“大清的女子皆是如此。你既然對西洋感興趣,不妨多瞭解他們的曆史。上次我選了些書,雖然讀起來晦澀,卻頗為有趣。”
“那我也要看。”弘盼說道,“額娘,我年紀小,若是我做得不妥當,就像這樣,您讓我先想想,想不明白再點撥。”
“原本柳梢就是個聰慧的。”李筠婷說道,此時弘盼已經賴在了她的懷中,李筠婷便放下,摟住了弘盼小小的身子。
“恩。”弘盼應了一聲,勾住了額孃的脖頸。
弘盼對外出的熱情一下子削減,孫嬤嬤也看了出來,想到了福晉的交代,此時正好又進入初秋時節,暖風宜人,是最適合登高外出的。便想著是不是李筠婷訓斥了弘盼,才讓他熱情稍減。越發讓院子中的下人鼓吹京城裡的熱鬨之處。
弘盼本就覺得莊子中常說這些不大對,此時孫嬤嬤的動作越大,越發讓他發現了其中的訣竅,眼睛一轉,心中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