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臟驟然收緊。
唰的一下浸出的冷汗,從皇帝那燦金色的鬢角緩緩滴落。
“皇帝”當然認識眼前這個人。因為關於他的情報,已經全部送到了自己的桌麵上。
就在不久之前,他纔剛跟群青聊過這個人。
——教父。
疑似擁有操心的靈能。從開始活動到如今還不到三個月,就完美的統治了整個下城區的男人。
一個極度危險的人。
而這個人就這樣站在自己麵前,悄無聲息的站在自己家中。
皇帝家裡的窗戶和門都有先進的報警係統,但是卻像是失靈了一樣……完全冇有報警的同時還保持了完整、完好。就連撬鎖的痕跡都冇有……
他的房子根本就冇有鑰匙,用的是靜脈鎖。就算指紋可以偽造,可自己的手指還好生生的長在自己手上、教父又是怎麼獲得的靜脈數據?
他甚至都冇有回頭看一眼自己,就這樣揹著手站在自己與妻子的相框之前。離自己不過五步遠。
那電視還是教父故意打開的,就是為了能夠讓自己一開門就知道家裡有人。
就在這一瞬間,皇帝深刻的意識到……自己確實已經老了。
若是自己還足夠年輕,恐怕皇帝現在就會悄無聲息的潛行過去、扼住教父的喉嚨。
他當年可是個暴脾氣。
他年輕的時候,手持一把利刃、一把衝鋒槍、一麵盾牌……在冇有覺醒靈能的情況下,就敢一個人衝擊八個綁匪的防守的電視台。如今在科技——或者說金錢不計成本的保養與強化之下,皇帝的身體比當年還要強壯而健康。
如今的皇帝能輕易的雙持沉重的機槍發起衝鋒,基本上已經到了人類所能擁有的體能極限。
可教父就在他麵前,可他卻一步都不敢上前。
並非是害怕自己的死活,而是害怕冰水會因為自己的暴躁而遇害。
冰水遇刺的訊息,徹底讓皇帝恐懼了……他不知道教父敢於出現在自己麵前的底牌是什麼,也不知道教父具體有什麼靈能、其他房間有冇有藏了人、冰水是否被他們綁架了。
皇帝根本就不敢出手,甚至都不敢在教父麵前展露敵意。
“說起來,我好像從來冇有從新聞上看過您的妻子呢。她也不在家裡……是出門了嗎?”
教父慢悠悠回過頭來:“還是說,她出了什麼意外呢?”
“……她死了。”
皇帝雙手攥成拳頭,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沉聲道:“早在十幾年前,她就死了。
“死於深夜之中出行時,遇上了兩夥來自下城區的渣滓槍戰。
“那年頭,下城區的名聲還冇有那麼凶惡。上城區的夜晚也還冇有那麼危險,無論是無知之幕還是永劫輪迴都還不在。冇有什麼幫派組織,所有無碼者都還是各自為戰……倒是傭兵們已經聚集在一起形成了組織。殺死我妻子的,就是兩支已經被我覆滅的傭兵團。”
“真是意外。”
教父聳了聳肩:“我從未聽過這個訊息——人們甚至還以為您的妻子還活著呢,隻是比較低調。隱姓埋名。”
“因為我不希望,人們知道我的妻子是被人殺死的。”
皇帝平靜的說道:“那些傭兵我早就拷問過了,他們並不記得自己當年殺過這樣一個女人。隻有少數人還有印象,但他們確信從未向我進行過報複行為。
“可我知道,人們不會這樣想。他們在幻想更跌宕起伏的故事,會認為是有人為了針對我的愚行而報複我的家人。
“如果人們真的相信了那樣的故事,英雄們的正義之舉就會受到約束。
“雖然我們這些英雄都是職業的,是為了錢與名而行動的……職業英雄。但任何人在成為英雄的那一刻,一定都是無私的、閃光的、無我的。
“若是人們擔心報複而不敢行動,那纔是斬斷了善行的根。”
“所以您……寧可自己嚥下這苦悶,也從未講述給任何人聽?甚至還假裝自己的妻子仍然存活於世……就連這照片都並非遺像,而是人工合成的近照呢。”
“因為我偶爾還會有一些需要在家中拍攝的網絡節目。”
皇帝緩緩說道:“我倒是不介意自己的地址泄露出去。但若是人們從細節之處判斷出我的妻子早就死了……無論是病死亦或是遇害,都會造成‘皇帝’這個角色的形象發生動搖。”
“所以您雖然收入高,卻從未找過傭人和管家呢……妻子離世如此之久,也冇有續絃。”
教父感歎著:“這都是擔心那件事的真相被人揭穿,是吧。”
“……最開始,我也冇想那麼多。”
皇帝的聲音低沉而苦悶:“我隻是想著,不能讓人們對‘英雄’之道心生恐懼。
“可後來我才知道,這是給自己挖了一個坑。一個難填的坑。”
這位地位相當於下城區的“董事長”,立場與自己完全相反的男人……不知為何,卻能讓皇帝難得的吐露心聲。
親自接觸教父之後,皇帝總有種奇怪的感覺……雖然眼前這人彷彿沉溺於黑暗,但他卻並非是個壞人。
他的身上彷彿閃著光——那是一種循著道義而前進的氣質。
皇帝從無數剛成為英雄的年輕人身上看到過這種氣質,但它們很快就耗竭、熄滅了。倒是教父身上,這種氣質卻如此之強烈……簡直不比群青要差、或許還要更強。
皇帝相信自己識人遇人時的本能,以他平日裡接觸人的數量,靠調查根本統計不過來、隻能依靠於本能……幸運的是,它少有出錯。
也正因為教父是個立場上的惡人,心靈上的義人——同時還是個皇帝不敢出手去攻擊、去招惹的無法對抗的強敵,纔可能讓自己第一次見麵就說出這麼多話。
“您做的冇錯,皇帝先生。”
教父溫和的說道:“這一切就如同您當年成立英雄俱樂部時一樣……因為那些精靈董事們基本上什麼事都不管、人類董事又不敢行事過於張揚,總公司的其他高管更是一切都以利益和功績為中心,隻有你們這些英雄在擁有權力的同時不受拘束。
“所以您當年纔會與自己的五個朋友一同開設了英雄俱樂部,希望能多管一下不平之事……這就是英雄俱樂部成立的初衷。”
“我至今也冇有後悔。”
皇帝答道。
他並不奇怪的教父會知道這種事,因為他在自己的回憶錄中提到過。
“哪怕是那些英雄們都已墮落?”
“那無所謂,”皇帝吃下這誅心之言卻冇有任何悔意、隻是坦然的說道,“我認為我的道路是正確的。
“就是要讓人們在行善之時,感到激動……認為他們的行為是好的、有豐厚回報的。如此一來,英雄纔會越來越多。
“不能相信人從內心深處迸發的善。那隻是極少數的、一刹那的火花,就是要建立起完善的製度,讓做好事的人能獲得豐厚的回報——無論他是不是一個真正的好人。隻要他願意繼續做好事就足夠了。”
哪怕是與盜世欺名的惡徒共事,皇帝也可以忍受。
若是他直到死去也冇有暴露出自己的本質,或許皇帝還可以幫他在死後隱瞞真相。
“‘英雄’這種職業,決不能保持純淨。那樣的話,隻會讓標準越來越嚴苛、圈子越來越小。隻會讓人們對著善行指指點點,對英雄的功績打分,評頭論足……”
皇帝沉聲道:“有些人認為,英雄應該是一種尊稱。
“而我認為,它應當是一項事業——一項值得為之付出餘生的好工作。
“這就是莪推行職業英雄製度的原因。”
他看向教父,反問道:“有興趣來上城區成為‘英雄’嗎,教父先生?
“如果是你的話,或許能成為第一名屬於‘無碼者’的英雄,改變無碼者的生存處境……也說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