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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鬼勾魂

東周伊始,天子式微,周王室名存實亡,諸侯群起角逐,稱霸一方。時越百年,曾為一方霸主的宋國漸漸褪卻昔日雄風,國勢漸衰。景公三十年,曹伯陽背晉,宋曹交惡,宋伐之,曹滅。三十七年,熒惑守心,公恐有大禍,念仁避之······

十年後,國君久病命危,逢公族之後發難世子,內政動盪。

彷彿被困在無底深淵之中,不知白日黑夜,不見花紅草黃,像被什麼東西束縛著掙脫不得。

迷迷糊糊間意識漸漸迴歸,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發生了什麼事。隻曉得甦醒過來的那刻,無儘的疼痛襲捲全身,我僅能想到的便是,自己肯定被五馬分屍大卸八塊過。眼下的這幅身軀一定不屬於自己,腦袋跟身體像分了家似的,四肢也不聽使喚。

眼前晃過些模糊朦朧的影子,頭上方罩著頂青色羅帳,被床前兩鉤銀月挽過,一切都散發著古遠的氣息。腦袋裡突然閃過些零星片段,依稀是自己在一處木椅上的景象,旁邊有許多的白梅花,花隨風飄落,似雪悠揚。我閉上眼努力回想,木椅上還有本被翻開了的舊書,泛黃的紙張上描繪著副奇怪的圖案,方再細想便頭疼不已,有些艱難地歪頭,眼前又晃過些朱褐色的影子,和團在床沿的一團黑影。

是個男人?他正枕著我的手臂,長髮被盤上了頭頂,頭戴銀冠,衣著也有些奇怪,似乎不是我印象中熟悉的樣式。

等等,我印象中的樣式是怎樣的?

我直愣愣瞪著那團黑影,閉了閉眼複又睜開,回頭直直盯著頭頂上方的罩子,將前因後果好好地思索了一遍,無果。我悵然發起呆來,待腦子轉得更靈光了些,卻不由得瞳孔放大,黑、黑黑影……眼前浮現出那隻拖著長鏈窮追不捨的黑鬼的模樣,難不成······

霎時一個激靈,腦子彷彿被抽光了血罷工似的,一片空白。莫不是……莫不是我已經死了?

奇奇怪怪的念頭爭相冒出,我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望向四周,卻竟皆是一係列的古樸陳設。

可我怎麼就死了?我是怎麼死的?怎麼會如此倉促!

我難以置信,再次閉上雙眼拚命回憶,卻越想越頭疼難耐。本能抬手撫額,不料卻驚醒了身邊那團黑影。

那黑影見我動手便立馬坐直身子,突然死死抓住我的手。我被他一驚咋,腦袋昏昏沉沉時,見著他的模樣亦是模模糊糊,好幾個重影反反覆覆在我眼前晃來晃去。我眨眨眼狠勁兒瞪向那團黑影,視線才終於漸漸清晰。此時我強烈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這、這他爹的是誰啊?我不認識吧?他乾嘛捉著我不放?乾嘛?

我急忙掙紮抽手,身子還有些僵硬的趕緊趔開,警惕對方。腦中警鈴再次拉響,難道他就是傳說中那地獄閻羅派來的勾魂厲鬼?專程勾生人魂魄來的黑無常?

“彆、彆過來!”

見我動身,那黑影連忙一把扣住我手腕,眼神裡透著古怪之光。

我頗為忌憚,實在不願跟他扯上任何乾係!

可是,這厲鬼的眉眼怎麼能那麼好看呢!竟仿若、仿若透過皮相都能望見裡麵鬥轉星移般流轉之相,叫人總忍不住想要多看兩眼。難不成他正施法蠱惑我,等我暈乎了便捉我去冥府?我連忙彆過眼去。

可勾魂厲鬼都長這般好看的模樣的?我不禁疑惑。他的鎖魂鏈呢?難不成已經捆在我身上了?我驚覺而起。對了,還有個長舌頭的白無常!莫不是也在附近?目光急速向四處搜尋卻無所獲。

“雪嬰,你醒了?”黑鬼突然出聲,低沉的聲音嘶啞異常。

我心下疑雲更深。

醒了?難道說,我並冇有死?我顫抖著抱臂朝床角縮了縮,清晰的觸覺不像是假的。

我有些遲疑,終於鼓起膽子道:“你……你真不是來抓我的鬼差嗎?”

他伸出的手懸在半空怔怔地望著我,好一陣才恢複過來,柔聲答道:“不是,你剛剛醒來,現在就在我眼前,好好的在我眼前。”手落在我肩頭重重一握,眼光也變得煞是溫柔,“怎麼這麼傻?竟想輕生。”

我錯愕地盯著他好一陣打量。眼前這個人我的確不認識吧?

我強掙開他的手,又朝床角縮了縮,更甚警覺地瞪著他不敢輕舉妄動。

見此他沉了臉,皺眉急道:“雪嬰,你怎麼了?”說著又欲動手揪我出去。

“那,你是誰?”我緊箍著雙臂,怯怯瞥過他一眼便慌張埋頭,不敢再言語。

他當即愣在原地,眉頭緊鎖著冇再有下一步動作。

聽見久久冇了動靜,我才遲疑抬起頭,不料他卻默然起身出了房門,隻聞一聲細微的歎息,徒然的飄蕩在屋子裡,沉沉迴盪在耳邊。

望著他急走的背影,我竟好似似曾相識一般,心頭忽緊,像是尖刀子狠狠插進心臟又拔了出來,心尖尖也不由跟著震顫了一下,扯得生疼。

我瞥了兩眼身上的衣服,細細打量環境,屋裡的一切都陌生不已。慢吞吞摸下床,又在屋裡晃盪了兩圈,仍舊冇有找到一樣熟悉的物件。迷惘地來到一麵銅鏡前坐下,鏡子裡泛黃不清的映著一張蒼白羸弱的臉,大約十五六歲模樣,左額上一塊紅色桃花胎記極其的顯眼。再細看,那模子倒也生得嬌俏可愛,卻是全然陌生的一張臉。我努力回想,試圖記起點什麼來,卻忽頭疼欲裂,隻得作罷。

陽光灑進屋子,彷彿是久違了的溫暖。探頭望向屋外風光正好的院子,院裡青石小道,路旁立著精雕石燈,院子四角種著些細碎花草,牆角一隅還並排立著的一排正飄著枯葉的風竹。顧不得穿鞋便赤足踱步出去,彷彿不知冷暖一樣,一路順著小路摸出了院子,七彎八拐便來到一處迴廊。

邊走邊瞧著,我不由感歎此地實在是大!彎彎折折,竟繞得我有些頭暈眼花。正迷迷糊糊走著,卻不料一個轉彎竟結結實實撞上了一麵牆,真真切切的觸覺真是永生難忘!那一刻我唯一的感慨便是:這他爹的實乃一堵厚實的好牆!

我兩眼金花暈頭轉向,腳下跳起了芭蕾,身子飄搖不定在空中狠狠晃悠了兩下子,終是重心不穩一頭朝後栽了下去。那一瞬心如懸針,手慌腳亂一通亂抓。身上非但許久冇有傳來預期的疼痛感,反倒忽被一道反向的力量生生扯了回去,一道粗重的熱息迎麵撲來。

“雪嬰,你怎麼跑出累嗯?”

我呼吸驟然急促,心下卻納悶甚矣。

這裡的東西可真是古怪得很,竟連麵牆也會說話?

猛然抬頭,卻被迫迅速戳下頭。

我疼得是嘶聲大喊,捂著腦門便欲破口大罵。憤然揚手欲朝那麵牆狠狠錘去,而抬眼一看卻是驚嚇得險些冇能收回手來。

是他!

瞄了眼自己正揚起的手,悻悻收了回來。

細細打量,眼前之人一身玄色衣袍長身而立,雲紋暗織,薄唇緊抿著,眼底漸泛起點點濕意,好巧不巧,便正是我先前醒來時見到的那名男子。

見他閉口不言強忍淚意,料及方纔應是被我磕著下巴,恰巧閃了舌頭才驟然冇了聲兒。思及此,我心裡驟然平衡不少。提在喉間的一口氣方想放出去,一低頭卻瞥見自己正緊緊貼在他懷裡,不僅一手緊攥著他的衣服不肯罷休,一手竟還搭在他結實的胸脯上,無意收手一握,就好似握著······握著隻燒雞?不耐手心一陣灼熱,便隨即似被電打了般彈開。而他寬厚的手掌正緊緊環在我的腰上,隔著薄薄一層衣料都可以清楚感覺到他指尖的溫度,又使我耳根子轟然一下灼燒起來。我連忙撒手掙脫,慌然直跳到離他兩尺開外處站定,再不敢直眼瞧他。

眼珠子在眶裡亂打著轉兒,東瞥西瞅的,這纔看見他身邊不遠處還站著一人,一身白衣縹緲,與他顯然成了鮮明的對比。那人烏髮輕攏,一根白色髮帶束了張揚髮絲披在身後,額側兩縷青絲輕垂,倒是頗飄逸。然而卻不見他那般精緻絕倫的五官,看著更像是一幅水墨畫,讓煙水繚繞著,瞧不真切。唯獨一雙眼眸,是我從不曾想過的,這世間竟會有一個人的眼眸在那一刻,像是具有魔力一般,似乎是一汪深潭,深不見底,彷彿要將人都吸了進去。然而便在那一刻,卻讓我遇上了,遇上了那人。縱使,從不曾記得。

許是見我盯著他一直瞧個不停,他便也衝我禮貌的笑了笑。

那時我莫名的想,如此一個連長相也叫人想不真切的人,到底怎麼才能讓人記住他的樣子呢?然而他臉上的那抹淡雅的笑容,卻似乎有種特彆的溫暖之感,令人如沐春風,流連深思,忍不住上前搭訕。

“你,是誰啊?”我不記得自己認識他,自從醒來後好似忘記了許多事。可如果有得選擇,我想我寧願永遠也不要記起來。

他大約是被我的話打擊到了,臉上的笑容頃刻僵住,“你當真不記得了?”深不見底的潭水中驚起一層微淺波瀾,憐惜與惱恨絲毫不掩流瀉出,然卻並不見攪動了深潭之深處的根本。

經受不住他那哀切的目光,想來他心頭此刻必定很是傷悲,竟不由得妄動惻隱之心,“我叫雪嬰,對麼?”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反指他問道:“那,你是誰?”又挨個點名,“他,又是誰?”

他二人隨即對視一眼,頗是默契,雙雙俱狐疑看向我,默不作聲。

這一黑一白的二人……心間不由一梗,就好像三九天進了冰窟裡,裡裡外外涼個透,禁不住渾身哆嗦。

這、這……這當真不是白日鬨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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