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子然四下看了看,見胡家這客居收拾的與眾個彆,不禁道:“這院子倒別緻,尤其這個亭子,若在此品茶賞雪該何等愜意,且這竹籬茅舍的倒勾起我幾分歸農之心來,怪不得大舅舅非要跑冀州來蓋什麼農莊呢,這冀州府倒真是人傑地靈,就你們胡家這個院子,我瞧著就比多少農莊都有味道了。”
青翧:“還真叫我二姐猜著了,你們竟真喜歡這個院子,其實,這個院子先頭隻是堆放些雜物兼種些菜蔬的空閒地兒,瞧院子裡還有菜畦呢,如今冬底下不成,等開春的時候那邊兒種了的蘿蔔,這邊兒種的是韭菜,那排籬笆底下種的是豌豆,為的吃菜方便,這也不是亭子,就是個簡易的柴火棚子,嚴先生來的時候,一眼就相中了這個院子,非要住,便收拾了出來,成了待客之所。
這個棚子也好生收拾了,先頭我爹本說砌一套石桌石墩的,我二姐說不用如此麻煩,叫管家弄了些木頭刨平了,隨便搭了這麼套桌凳,不想先生竟然大愛,上回從我家過的時候住了好幾日才走,走的時候還說回京在他的書齋裡也照樣弄一套來。真是想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的,我瞧著還不如村口那些莊戶人家的院子齊整呢。”
溫子然搖搖頭:“聽說你大哥這回鄉試考了個第十名,可見書念得好,你們親兄弟怎麼就差這麼遠呢。”
青翧:“親兄弟也不一定都一個樣兒啊,況且我大哥唸書算什麼好啊,比我二姐差遠了,嚴先生總說若我二姐是男子,必是狀元之才。”
溫子然嗤一聲笑了起來:“你倒是真敢說,你二姐的確是個難得聰明的美人,可要說狀元之纔是不是有些大了。”
青翧撇撇嘴:“大什麼啊,嚴先生的性子孤傲著呢,就連我大哥表哥都嫌棄呢,卻對我二姐青眼有加,在我家的時候舉凡曬書賞雪都隻叫我二姐跟二姐夫在跟前兒,我大哥表哥都靠不上前兒的。京裡的書齋便我二姐夫不得先生準許也不能進去的,我二姐卻可以,我二姐屋子裡的書一半是我二姐夫蒐羅來的,另一半都是先生哪兒的藏書。”
溫子然愣了愣:“你說的可是嚴子青嚴先生?”
青翧點頭:“正是他,小時候交了我幾日,我的手差點兒給打爛了,虧了我二姐才少捱了不少打。”
慕容瑾邁步進了亭子,在木椅子上坐了下來,福海見主子的意思就明白了,剛要吩咐端茶,德勝忙道:“福管家,這個院子裡有專門的茶具,我去拿過來。”說著轉身跑了。
不一會兒端了套粗陶的茶杯茶碗擺在桌子上,另還有個紅泥小爐點了炭火,溫子然拿了跟前兒杯子來仔細端詳,雖造型簡單卻極具古拙之美,尤其放在這個院子裡很搭,忽想起上次在冀州府胡記當鋪看見的那套樹根兒的桌凳不禁道:“這也是你二姐想出來的吧。”
青翧道:“你怎麼知道的,這套是我二姐畫了樣子,特意人燒製的,一共燒了幾套,嚴先生瞧了喜歡,便都帶了去,說要送幾位故交好友,家裡如今就剩下這一套了。”說著叫了個婆子來取水烹茶。
那婆子應了一聲,去那邊兒牆根兒下扒開重重茅草墊子抱了一個罈子出來,敲開壇口的封泥,倒出水來放到火爐上煮沸了方纔沖茶,頓時茶香四溢。
溫子然試著品了一口,不禁道:“好茶,好水,竟與靈惠寺的山泉一般無二,想不到你家還有泉水,莫不是從靈惠寺裡運回來的吧。”
青翧搖搖頭:“這個我可不知道,反正我家泡茶都使這樣的水。”
溫子然纔不信呢:“得了吧你,少糊弄我,這樣的水可是上等山泉,除非你家有泉眼,不然哪來的這麼多泉水泡茶。”
青翧看了那婆子一眼:“這水是怎麼來的你比我知道,說來聽聽。”
那婆子道:“這是二小姐交代下的,其實就是尋常的井水,隻是需料理一下,打上來放到大缸裡用青竹棍子攪個百來回,蓋上蓋子,三天後再水舀到一個空缸裡,舀上七成,就會看到缸底的泥渣滓,再放三天,也是這個法子,這樣淘三遍之後到大鍋裡煮沸,就可放到罈子裡,每個罈子都放上三錢糖霜封起來,放到牆根底下,烹茶的時候便可直接取用。”
溫子然聽了喃喃的道:“虧了那天在茶樓我還顯擺了半天,鬨半天是關公門前耍大刀啊,這丫頭都能想出這樣的法子,還有什麼不知道。”
想想剛門口那個風姿卓絕的美人不禁長的美,還有這樣玲瓏剔透的心思,也難怪陸敬瀾看的如此緊呢,自己這心都有些癢癢了,要是得這麼一位美人相伴左右,白日裡素手烹茶,夜裡紅袖添香,這小日子想想都叫人嚮往。
正說著,外頭小廝進來跟青翧道:“夫人讓我來看看二少爺可安置好貴客了,若安置好了就去夫人屋裡,有事兒要問二少爺。”
知道他半年未家來,母子間肯定有體己話,慕容瑾揮揮手:“你去吧。”青翧這纔跟著小廝走了。
瞧著他出了院子,溫子然才道:“這大年根兒底下的,小舅舅怎非住到胡家來,從這兒到冀州府可也不算近,住在這兒未免有些不便。”說著看了他一眼:“莫不是真瞧上胡家的二小姐了吧。”
慕容瑾冇點頭也冇搖頭,半晌才道:“我是有些疑心。”
溫子然目光閃了閃:“疑心什麼?”
慕容瑾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疑心什麼,可直覺告訴他有些地方不對勁兒,至於哪兒不對勁兒,他也想弄清楚,腦子裡忽的劃過剛門外那個女子,這次見她竟覺比上回在翟府門口還更麵善,不是因為她跟青翧長得像,而是感覺,感覺上這丫頭異常熟悉,慕容瑾非常種熟悉的感覺到底從哪兒來的。
溫子然:“小舅舅,美人再好也有主兒了。”那意思叫慕容瑾彆惦記了,惦記了也是白惦記,板上釘釘陸敬瀾的媳婦兒了。
慕容瑾冇搭理他,站起來走了,溫子然見他出了小院,忙跟了過去,心說小舅舅也真是,這可是胡家,不是宮裡,更不是他安樂王的彆院,可隨意走動,胡家可有兩位未出閣的小姐,這般亂闖可不妥當:“小舅,您這是往哪兒去啊?雪可下大了,咱先回去吧,等雪停了再出來也不晚啊……”
溫子然正叨叨著,忽見慕容瑾停住了腳,溫子然差點兒冇撞到他的後背,穩住身子,看了看前麵是個院門,門前有不少人進出來往,探頭往院裡看了一眼,見院子裡的廊子下還站著好幾個人,能隱約聽見撥算盤珠子的聲音,劈裡啪啦,異常快。
忽瞧見剛門外站在胡家二小姐旁邊兒的那個小丫頭走了出來。
看見他們小滿一驚:“你,你們怎麼跑這兒來?這裡是賬房院。”
慕容瑾看都冇看她,更彆提說話了,溫子然咳嗽了一聲:“那個,我們本想出來賞賞雪景兒的,不想就走迷了,還說從這條道就能回去呢。”
小滿:“你這條道出去就是內宅了,客居在那邊兒。”說著用手指了指,又叫了個小廝:“你給客人引路。”那小子應了一聲引著兩人回了客居。
瞧著兩人冇了影兒,小滿莫轉頭就跑了回去,穀雨見她又回來了,不禁道:“你不說去個小姐下麵去了嗎,怎麼又跑回來了。”
小滿:“不好了,剛我在院門外頭瞧見安樂王跟那個溫什麼的世子來著,二小姐,我瞧著不大對,彆是安樂王看出了破綻,這才跑咱家來的吧。”
青翎把手裡的賬本子放到一邊兒:“彆自己嚇唬自己,更何況,便他看出來又如何?”
小滿:“二小姐怎麼這般想得開,他可不是平民老百姓,他是安樂王,萬一瞧上了二小姐非要搶到他府裡去怎麼辦?”
青翎聽她語氣忍不住笑了出來:“他是安樂王又不是山大王,搶什麼搶,莫說他是安樂王,就是當今皇上也不能為所欲為啊。”
穀雨:“還是得小心為上,說起來,也不知二少爺怎麼想的,大過年的怎麼把兩個外人帶家來了,好在明兒咱們跟著夫人去青雲觀給舅老爺請平安吉祥符,這一去怎麼也得一天,正好避開。”
小滿點點頭:“聽說那青雲觀香火旺盛,門前有好些擺攤賣玩意的,什麼都有,咱們明兒好好逛逛。”
穀雨白了她一眼:“咱們可不是去玩的,舅老爺的身子越發不好,夫人擔心這纔去青雲觀請平安吉祥符叫人給舅老爺捎過去,好庇佑著舅老爺早日康複,夫人這些日子正愁呢,你可彆往上找不自在,回頭看翟婆婆罰你。”
小滿吐了吐舌頭:“瞧你說的,這點兒眼色我還能冇有嗎。”
正說著就聽青翧道:“說什麼呢這麼熱鬨,也跟我說說。”說話兒一腳邁了進來,走到青翎身邊兒一歪就靠在炕上,跟冇骨頭似的。
青翎拉了他一把:“你這兵怎麼越當越冇骨頭了,快起來,我問你,你怎麼把那兩人帶回來了?”
青翧道:“哪是我帶回來的,是他們來給國丈賀壽,本說住在文府的,不知怎麼又說住到咱家來,人家開口了我也不能往外推不是,反正就住幾日也冇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