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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造

裴音郗已經悲痛到極點, 然而她張嘴,竟然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想問水柳,為什麼。她想發脾氣, 所有的人在騙她, 把她騙得好苦。她想咒罵, 為什麼是虞言卿為什麼要帶走她, 這個操蛋的世界!

無處發泄的她,隻能哭嚎著一拳一拳砸向石製的茶幾, 藉由這身體上的刺激表達她說不出口的痛苦。

向汝喬握住她的手,流著淚輕聲說:“小裴, 你要挺住。她已經不在了。你想聽聽那天的情況嗎?想聽就安靜下來。”

裴音郗聽了,終於努力剋製自己安靜下來。她哭泣的聲音幾乎不成語調:“你們, 看到?”

水柳趴在她身邊陪她哭:“那天你中彈以後,虞醫生用儘了每一分鐘救你。她親自動的手術。為了維持體力和大腦清醒,她注射的“極地”的劑量超過平時百倍。最後她不停吐血,你的手術做完,她就不行了……我親眼……我親眼看見她被蓋上白布的……”

水柳回憶起當時,仍然激動得全身抖得像篩子, 她對裴音郗嚎:“所以裴音郗,振作起來, 好起來!虞醫生用自己的命把你換回來!你是她的命啊!”

“我,不要……”裴音郗哭著說。

向汝喬歎著氣打開了病房套間裡的一隻保險櫃。她取出一隻小盒子交給裴音郗,黯然地說:“我本也難以置信。不過官方給我們送回來這個。還有言卿的骨灰。官方說, 因為她感染了病毒,為了防止病毒擴散,她被第一時間秘密地火化了……”

向汝喬哭著說不下去了。

裴音郗顫抖著打開盒子,一打開, 淚水迅速又模糊了雙眼。是那枚戒指,虞言卿把她給她的婚戒戴在脖子上。還有她戴在身上的腳鏈,是她親自為她戴在腳踝上的。

這些東西虞言卿從不離身。她的言卿,她的妻子,再也不會回來了……

“嗚嗚……”裴音郗倏地用儘全身力氣站起來了。

“你要去哪裡?”水柳心驚地看她搖搖欲墜的樣子。

“言卿……”裴音郗著急往前,腿卻不受控製,跌倒在地毯上。

“你的身體不允許,裴音郗你乖好不好,我們養好了再去。”水柳哭著扶她。

裴音郗倔得像牛,此刻她唯一的想法,隻有去看虞言卿。她不敢想象,她放在手心嗬護了那麼多年的大小姐,此刻竟然一個人冷冰冰地躺在陰冷潮濕的地下,竟然好幾個月了,都冇有人去陪她,去哄她嗎?

她的心都要疼死了。

“去言卿,那裡。”裴音郗撥開水柳,堅持往外爬。

向汝喬趕緊把保鏢和司機叫來,輪椅推過來,她歎氣:“讓她去吧,總得有一次的。”

深秋的夜裡,突然下起了冷雨,滌盪得世界似乎變得清清靜靜,氣溫也驟降得讓人感到瑟瑟寒意。

大雨讓夜色變得朦朧,但是裴音郗還是知道,這條是去虞家的家族墓園的路。以前虞爺爺對她說,他死了以後躺在這裡,如果她和虞言卿能夠相伴一生,以後她們也會來這裡。到時候他會好好檢查,她有冇有好好疼愛虞言卿,如果冇有,他還會叫她挨鞭子。

裴音郗的心一酸,她想疼虞言卿,她多想把自己的全部用來獻祭,用來愛虞言卿。可是,竟是再也冇有機會。

車門打開以後,裴音郗的輪椅被推下車,可是她卻倔強地站了起來。

“小裴,有台階,讓保鏢抬你上去吧。”向汝喬趕緊道。

“不要!”裴音郗的語調堅決,在嘩啦嘩啦的暴雨中,顯得冷清而決絕:“不許,過來。”

“裴總,給你傘。”保鏢把手上的黑傘遞給裴音郗。

但是她隻是伸手一撥。她要去找她的老婆,她要走過去給虞言卿看,讓她看看,她現在很好,她不要她因為擔心而不高興。

裴音郗艱難地挪動步子。一步,兩步,三步,五步……這已經超過了她平時複健時能走的最長距離,全身顫抖,汗水被冰雨澆透,全憑意誌力。

走到墓碑前兩大步,她已經看清了那純白色的墓碑,非常的雅緻,彷彿一座精緻的雕塑,上麵隻有一個紅色的十字,和簡單的三個字——虞言卿。

那三個字就像美杜莎的眼睛,裴音郗不能想象,這樣冰冷的石頭,和這樣冰冷的三個字為什麼會和她的言卿聯絡在一起。裴音郗終於腿一軟,重重摔在地上。

砰的一聲重物落地。看得水柳和向汝喬心頭一顫,幾乎不忍直視。

“言卿。”裴音郗的膝蓋磕破了,手被石頭劃出長長的血痕。她站不起來了,但是她愛的女子還在前麵等她。裴音郗開始爬,腳冇有力氣,手臂冇有力氣,她用手指摳在地麵,然後一寸一寸往前爬。

指甲蓋翻起,紅紅的指尖插入雨水淹冇的地麵。手肘磨爛了,每往前一寸就磨掉一層皮肉。全身凍得僵硬,幾乎要失去溫度。可是她不在乎,這樣的疼痛反而在提醒她,她還活著,她要去虞言卿所在的地方。

她想起了,每次她受傷,虞言卿為她處理傷口時,那專注的樣子真的好迷人。一個慣見生死的大醫生,卻會因為自己身上小小的傷口而皺眉,這其中蘊含的情意,是多麼的令人心醉。

虞言卿冷淡地說:“疼啊。忍著。”可是動作卻變得更輕,眉眼中變得儘是溫柔。

她想起當虞言卿解開了被虞恒催眠了二十年的心結,她懵懂的,卻又是那麼直接地告訴她:“裴音郗,我好像愛你。”

還有那些靜謐的夜裡,虞言卿溫柔地哄她,不讓她為了她的身體而黯然。她總是輕輕蹙眉狀似不悅,可是說出口的語言卻足以讓人甜蜜得像是泡在蜜罐裡。

她點點她的鼻子說:“小哭包,哭唧唧。”

裴音郗的指尖已經碰觸到了虞言卿的名字,指尖的血留在名字刻鑿的凹痕裡,用她的血,填滿虞言卿的姓名。裴音郗流著淚輕聲道:“你可願意嫁與我為妻,承受我餘生所有的喜歡。”

可惜,再也不會有那個美麗得讓人沉醉的女子,溫柔地對她說:我願意。

為什麼要這樣?

水柳說,她是虞言卿的命。

她不要是她的命,她隻要她活著。裴音郗抱著墓碑痛哭,冇有了虞言卿,她的生命也像冇有了一樣。她的大小姐,怎麼那麼傻,像過去的八年一樣就好了,如果她還是那樣不冷不熱地待她,虞言卿可以活得好好的。

虞言卿冇有愛上她就好了,相敬如冰地待她……

這樣她就不會死了……

“言卿,言卿!”裴音郗大聲哭喊,她流的已經不是淚,她的鼻子裡流出血來,她劇烈咳嗽,吐出大口的血來。

“裴音郗!”水柳再也看不下去了衝過去把她抱住。

有那麼一瞬間,裴音郗還以為是虞言卿來了。晶亮的眸子發出亮光,然後迅速暗淡下去,徹底地跌入了無邊的黑暗,最後呢喃著說:“言卿。”

裴音郗病倒了。原本就像是在大海中飄零的一夜孤舟,被無邊的巨浪衝擊拍打過後,幾乎四分五裂。她的醫療專家團隊,兩班倒,不分晝夜地把她從生死線上拉回來。

可是裴音郗清醒以後,就變得意誌非常消沉,整整一個星期她任何人都不見,也不再說一句話,也不再試圖站起來。每天坐在輪椅上,坐在醫院僻靜處的院子裡,看天。

她至愛的人冇有了,她的摯友冇有了,她甚至連尋了二十多年的至親也冇有。她的心空空的,再也冇有了能量,她不知道該怎麼走下去。

這天,裴音郗仍在坐在葡萄架下看天,突然天上掉下些明亮亮的,絲線一樣的東西來。她看看袖子,原來是下雨了。

進入了12月,秋雨變成了冬雨,落在身上,比那夜的雨更涼了。裴音郗摸了摸頭髮,她的頭髮已經長長了不少,現在是一頭利落的短髮,不一會就被雨打濕了,不過她不打算理會。

然而這時,一把雨傘舉在裴音郗頭上,她的身旁站了個人。

裴音郗情不自禁緩緩轉頭,這個場景,恍若隔世。這多麼像當年她在大雨中跪在虞景莊園的門口,求虞爺爺給她500萬。當年,虞言卿就是這麼舉著一把雨傘,出現在她的身邊,走進了她的心裡。

“言卿!”裴音郗想到這裡,猛一轉頭。

這時,她看見了……是瑤瑤。小小的虞言卿,漂亮的五官,萌萌的表情,無處不可愛的小身體,細細的可愛的小胳膊,努力舉著大傘撐在她頭上。

“媽媽。下雨了。瑤瑤幫你打傘。”虞之瑤偏頭一笑,整個臉上都是甜甜的笑容。

裴音郗含淚笑了。是啊,她怎麼忘了,她還有瑤瑤,她還有孩子。虞言卿在視頻裡最後對她說的一句話就是:“無論發生什麼事,不要忘記你是媽媽。我愛你。”

虞言卿早就預料到了一切,並且用最溫柔最堅定的方式,告訴了自己,以後該怎麼走下去。這是一個多麼睿智,又擁有多麼博大深邃愛意的女子。

虞言卿給了她,全世界的溫柔。

裴音郗接過傘,輕輕擁抱瑤瑤,笑著說:“瑤。媽媽,愛你。”

是時候了,她要振作起來。為了用心良苦 ,一直用最深的愛愛著她的妻子。也為了這個酷似虞言卿,明明該當無憂無慮的小公主的年紀,卻用自己的天真、樂觀和堅強努力張開雙臂想保護媽媽的孩子。她的小瑤瑤。

作者有話要說: 穿盔甲碼字更文的小貓來呐

糾糾結結的幾章

裴狗狗的情緒終於爆發完了

明天會有轉機喲

來一把花花插在小貓的盔甲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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