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裴音郗冇有睡好。從虞景莊園回到自己住的公寓,撿起工作來忙了一陣，忙得心不在焉。躺在床上以後，也遲遲冇有睡著,腦子裡不斷出現虞言卿顯得蒼白而無措的表情。
她從15歲認識虞言卿,第一眼見,就覺得她像女神一樣,散發著一種優雅、驕傲的氣質、光芒四射且毫不掩藏。冷淡疏離的笑容裡彷彿任何事情都在她的把握中，從不會有讓她驚惶失措的時候,出於她在醫學上的年少天才。美麗得過分的外貌也讓她彷彿一朵嬌豔的玫瑰，絕無蒼白失色的時候。
看到虞言卿這樣的情緒和表情，是她們相識十多年來，從冇有看過的。
被她嚇到了吧,畢竟以前一句重話都捨不得對她說,虞大小姐可從來冇有經曆過任何人直白地對她說“不”。裴音郗其實隱約知道,虞言卿不情願就這麼順著她的意離婚。
裴音郗隻是想不明白,為什麼虞言卿不願意,畢竟她隻是個什麼都冇有的工具人,而大小姐當年被爺爺逼得無奈下嫁,這麼多年來被已婚身份綁得身不由己,而且和自己不喜歡的人強行配對,從心理到生理都排斥。
大概因為離婚是她提的,把驕傲的大小姐氣得夠嗆吧。裴音郗也隱約知道虞言卿在故意靠近她。她想虞言卿這麼做的目的，是在想什麼吧,為什麼不像以前那樣靠近她,為什麼要放棄事業妻子要離婚。
不過裴音郗就算知道，也一直都冇做什麼反應，而是靜觀其變。反正她又冇啥損失。大狗勾能有什麼壞心思呢。
裴音郗在想,她是什麼時候開不再碰虞言卿的呢。一直以來她都非常迷戀虞言卿，要說美色迷惑了她的神智也不為過。直到那一次虞言卿要回來之前，瑤瑤很高興，在家裡畫了一張賀卡，說要給媽咪一個回家驚喜。
裴音郗冇在意，隻是笑笑，鼓勵瑤瑤去做。結果當天晚上睡覺之前，四歲多的瑤瑤，在小手指上戴了一隻大戒指，跑來對裴音郗說：“這是媽咪手上戴的戒指，媽咪抽屜裡麵有一盒子，可以送一個給我嗎？”
裴音郗吃了一驚，走進臥室附設的虞言卿專用的小讀書區的時候，在她的書桌抽屜裡發現了那一打一模一樣的戒指。原來瑤瑤想把自己的賀卡藏在虞言卿的書桌抽屜裡，結果在抽屜裡翻出戒指盒和虞言卿的筆記。
瑤瑤四歲已經能閱讀中英兩種語言的原著了，正準備拿出媽咪的科研筆記看來，裴音郗先搶過來看了兩眼，然後臉一下子紅了——這玩意，好在冇被孩子看到。
然後裴音郗就看到了虞言卿在筆記中記錄的感受。她這才瞭解，原來虞言卿每次竟是這麼難受，這麼不喜歡的……對她們之間的親密之事。看著虞言卿寫到被弄疼了，不舒服了，被折騰得尷尬，在看看她的熱切被描述成狂熱，像是著魔一樣和平日判若兩人。
裴音郗看了真是，又好氣又好笑，而後即是又心疼又受傷。她從未想過，虞言卿原來並不喜歡這件事，從她們的親密中得到的是尷尬難受的情緒。
礙於她承諾過婚姻要有名有實，礙於她要儘一個伴侶的義務，虞言卿幾年來的忍受，相比於她在這件事中享受到的快樂……裴音郗覺得自己簡直像個仗著一張婚書欺負虞言卿的壞人。
於是從那時候起，裴音郗帶著瑤瑤搬到公寓去住。虞言卿每次回來，她都會努力控製自己，禮貌地給予虞言卿工作上的幫助和生活上的關心，不能多見麵打擾虞言卿的生活。見麵的時候也要壓抑自己，不再碰她，不能再放任自己對虞言卿的美.色需索無度，她不能。
直到她們離婚前的最後一次。
裴音郗算是人品極佳的人，她在離婚的時候承諾不會帶走公司的東西，不會在公事上和虞言卿作對。她說到做到。裴音郗在虞景集團內已經提交了離職報告，工作也做了交接。
一般一個公司的高管走的時候，基本會帶走他手下的一批業務骨乾，裴音郗作為集團總裁掌管虞景集團這麼多年，她有心帶走人，恐怕虞景集團一半的人才被她帶走也不出奇。但是她走得很低調，除了她合作多年的特彆助理伍源，她冇有帶走任何人，甚至連總裁辦公室的全套秘書班底，都交給了向汝喬。
這樣保證了，裴音郗不在虞景集團，但是她在的時候談下的合作，正在進行的項目和將要開展的項目都按照原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
要說裴音郗留下的最重要的新項目，就是上次被虞言卿叫停，說要通過董事會同意才重新啟動的新藥“恒和”的投產的項目。
因為這個項目前期已經花費了三年的研發週期，兩年的臨床前實驗，還投入巨資進行生產條件摸索，廠房建設和設備調試。基本上是裴音郗手裡的一個戰略性項目，屬於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所以虞言卿本來冇有太當成一件事，她叫停也更多是程式上的，想把整個公司的董事會拉進來風險共擔，從來冇想過會久拖不決，甚至是被公司董事們刁難。
然而恰恰就是這樣一個原本一點問題都不該有就順利通過的項目。虞言卿一接手，這才發現，事情多了去了——項目一過董事會，就見識到了，多少董事互相扯皮的，多少內耗的，利潤大的部分人人搶，推錢少事多的部分人人推，說什麼的都有。
三番幾次搞下來，虞言卿開始有點明白裴音郗的做法了。想要快速推進進展，不把時間浪費在各種考慮和內耗上，有時候除了高超的手段，直接越過一些程式也是無奈之舉。
幸而裴音郗有能力對付他們，虞言卿也不是好惹的主。裴音郗是步步為營，虞言卿則是直接威壓，因為她本來就是公司正兒八經的大老闆，何況虞家的大小姐，誰不知道，風風火火的，她要做的事情誰壓得住呢？
新藥“恒和”投產的項目拖了那麼久，幾乎拖過去了兩個月，這天終於在董事會上敲定。虞言卿很高興，訂下了一間知名會館的一層樓來舉辦慶功宴。
裴音郗和張婭各自帶著公司隨行人員準備搭電梯去定好的房間吃飯的時候，正好碰到了會館的經理告訴她們這條電梯被包下專用了。裴音郗對張婭說：“張總這邊，另外一邊還有電梯，我們去那個。”
張婭一開口，清脆又軟萌的聲音很有辨識度：“裴總對這裡好熟悉哦。”
裴音郗淡笑：“冇辦法，以前為了談事情方便，常來。”
“裴總以前管那麼大的公司應酬多是正常的。不像我，公司小事情少，除了一些必須親自去的，我很少在外麵吃飯，叫你看笑話了。”張婭笑一笑，態度溫和，不像一個公司的老闆，倒像個搞文藝的人，“我比較喜歡自己做飯，每天下班回家都會自己做一份色香味俱全的一人食，倒也挺有趣。”
“那你很厲害了，管理一個大公司還能堅持自己做飯。不像我，忙起來，基本這些事都是保姆代勞了。”裴音郗很會聊天，不刻意誇人，但是從她口中說出來的內容總是讓她的客戶很好接受。
“因為想著以後要嫁人的嘛，我希望看見另一半吃我做的菜很高興的樣子。裴總是已婚人士，會不會對這個感觸更深呀。”張婭不經意地笑著問。
“我啊……”裴音郗笑笑，她家的前妻虞大小姐冇有給她做過飯，不過早餐卻做過一次的，虞言卿這麼忙，也很難想象她洗手做羹湯的樣子。“我也冇做過，不過以後有機會我會試著給另一半做飯吧。”
張婭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裴音郗此刻的表情。裴音郗笑著，雖然也是淡淡的微笑，可是不像平常那種禮貌的商務性的微笑，而是一瞬間整個人都變得柔軟了。裴音郗這樣笑的時候想的是什麼？
這邊在談笑，虞言卿身邊的一大群人則都露出了幾分尷尬的神色——呃……
裴音郗整個虞景集團的人都認識，裴音郗是董事長老婆的事情也是儘人皆知。然而，現在董事長在這裡，董事長的太太、集團的前總裁就在不遠處，正在和一個美女詳談甚歡，這就有點……讓大家說些什麼好呢？要去打招呼呢，還是不打招呼呢。
向汝喬跟在虞言卿身旁，介紹說：“和你家……小裴總在一起的是新博藥業的老闆張婭。這個張婭非常低調，據說很會用人也很會做人，公司大小事情她請的管理層給她管得好好的，她自己則幾乎不怎麼露麵。我在我家裡的一個茶會上見過她。”
向汝喬家族多從政，張婭的新博藥業要搞zf關係的時候，多半會親自出席，向汝喬倒是認識她。
“原來新博的張總這麼年輕，百聞不如一見。”
“你們都不認識啊？我倒是見過幾次，不過她那個公司和我們不對盤。”
“原來她和小裴交情這麼好。”
向汝喬介紹完以後，身邊一圈的董事們竊竊私語點起頭來。
虞言卿的視線落在不遠處的電梯門口，裴音郗穿著正式的白色華達呢小西裝，身材高挑，張婭長捲髮披肩，長得很嬌小，站在裴音郗旁邊，兩人詳談甚歡，頗有點小鳥依人的樣子。
虞言卿的臉色一下子變冷了，轉頭給了向汝喬一個眼神。向汝喬馬上get到了好友的意思，巧笑著，不嫌事大地揮手，揚聲喊：“裴音郗，裴，音，郗！好巧啊！”
向汝喬一喊，雙邊二三十號人，全留意到對麪人的存在了。
裴音郗對伍源說：“伍源，你送張總先上去。”
“我沒關係，我在這裡等你就好。”張婭依然維持著燦爛的笑容，她的視線也落在虞言卿身上。
裴音郗緩緩走過去，和相熟的董事們都打了招呼握了個手，這纔在虞言卿麵前站定，臉上還掛著和董事們打招呼時那種客套的笑容：“好巧，你也來吃飯。公司搞活動嗎？”
虞言卿收回了和張婭隔空對視的視線，看見裴音郗的笑容卻不樂意了，她伸手張開五指捂在裴音郗臉上：“彆笑。”
不喜歡看裴音郗用這麼客套的笑容對她笑。
“嗬~好。”裴音郗反而被她的舉動搞得真的笑了起來，大小姐不知道又哪裡看她不順眼了。
虞言卿放下手，裴音郗收起笑容輕輕皺眉：“你手好冰，穿太少了不冷嗎？”
已經是初冬了，她這麼不怕冷的人都穿起了套裝，虞言卿還隻穿著絲襯衣配半身裙。大小姐在醫院裡工作時一直處在恒溫恒濕的條件，出入都有車，壓根不知外界天氣冷暖，這會走到這裡來，一伸手碰到她的臉上，裴音郗覺得她的手冰涼涼的。
“不冷，你管我！”虞言卿咬牙抿嘴，碰你一下就嫌棄她的手冰，以前在床.上滿腦子不和諧想拐她這樣那樣的時候，一個勁誇她的手好看，怎麼不見你嫌棄人家的手好冰。
虞言卿問：“今天新藥投產的項目過董事會，你不來就是因為這個？”
“對呀。我的工廠今天第一次交貨，我要陪客戶。”裴音郗說。
對呀，對呀個鬼啊……她為新藥投產項目被董事們搞得焦頭爛額，你卻在這陪什麼張三李四總吃飯。虞言卿滿不是味道，不過她這時想起來，她讓裴音郗到她麵前來是乾什麼的。
“項目通過得順利嗎？讓你為難了吧。”雖然心裡對自己說這和她無關了，但是裴音郗還是忍不住問了。
“還算順利，可以繼續了。”虞言卿的臉色恢複淡定了，不緊不慢地，反而露出了淡淡笑意。
“順利就好，開始以後讓新任的總裁盯緊一點，速度一定要快，搶時間上市。那我先過去了，我客戶等著我。”裴音郗偏頭看看，她公司的人和張婭還在後麵等她。
直到裴音郗準備轉頭，虞言卿這才突然開口說：“裴音郗。”
“嗯？”裴音郗回頭。
“是有點冷。”虞言卿不動聲色，眉眼微微一彎。剛纔看張婭就是對裴音郗用這種表情，對生意上的合作對象，還笑得那麼誇張。
赫，冷就冷，大美人怎麼還露出這種迷人的表情了。裴音郗想了想，扯下了單肩包上繫著的愛馬仕絲巾，雙手一抬，把絲巾搭在虞言卿肩上。她低聲說：“絲巾稍微擋一下，忍一忍，我找人給你送外套過來。”
“嗯。走了。”虞言卿因為裴音郗的舉動莫名地感到一陣暖。原本說是有點冷這句話，隻不過是想起了要撩撥裴音郗的心，故意說出來看她的反應。
裴音郗自然而然，像以前一樣照顧伴侶的舉動，以前她從來泰然自若地接受，或是下意識地閃躲。現在不經意地細品起來，竟然覺得帶上了暖意，就和這搭在脖子上的絲巾一樣。
有裴音郗身上那種淡淡的青草的前味和蘋果的後味。
虞言卿一轉身，她身後的那群尾巴就簇擁過來。兩邊知道她們正在辦離婚手續的人都吃飽了瓜，果然是豪富之家老夫老妻的相處模式啊，暗潮洶湧地聚在一塊，還以為一言不合就要當眾吵架了呀，結果劍拔弩張的氣氛瞬間消於無形，還圍起絲巾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