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這具身體即將崩潰。
宗曇本想先找到李蛹, 讓他利用身體裡的鬼骨碎片,逼迫他再做一具身體出來,卻不想被牽連到了遊戲內核當中。
很好, 如果不是被牽連,還看不到這一幕。
殷長夏和紀今棠的關係可真好?
宗曇藏匿在佛像的夾縫之中, 上方兵器巨大的陰影落到了他的麵頰上, 冷硬得如同山峰冰淩, 處處都是尖銳的棱角, 始終冇有挪開自己的眼神。
一顆頭顱漂浮於半空, 目光空洞的在宗曇麵前經過。
宗曇低垂著眼,氣壓變得極低,鬼力不受控製的擠壓著周圍的鬼魂。
頭顱頓時一個激靈, 感知到了危險:“……”
救命!
頭顱露出了哭唧唧的表情,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事, 把宗曇給惹怒了。
[嗚嗚嗚嗚。]
他就是路過而已, 太欺負鬼了。
宗曇目光幽深,像是想到了什麼,終於找到了工具人一樣的表情。
頭顱:“……”
宗曇:[嚇唬會嗎?]
頭顱:?
他立馬看向了那邊, 發現十幾米外,正有兩個人緊緊靠在了一起, 姿勢十分曖/昧, 甚至把人壓在了佛像上, 宛如對神靈的褻/瀆。
其中一人是玩家,而另一人……倒是很像他們鬼。
頭顱也隻能說像,畢竟那感覺比鬼魂的存在感更加淡薄, 卻更加不祥。
是虛靈?
這是對快要消散的鬼魂的彆稱, 但他們消散之前, 幾乎都會爆發出強大的力量,宛如爆/炸倒計時。
頭顱:[嚇唬那個人嗎?]
宗曇語氣稍冷:[不,另一個。]
虛靈!?
頭顱驚了,表情裡充滿了恐懼,他這樣的小嘍囉,怎麼能嚇唬得了虛靈呢?
頭顱完全不想靠近那邊,畢竟虛靈感情波動過度,炸裂的時候會把這個空間都毀掉。
那可是最大的危險!
再說了……老大你到底是人是鬼!為什麼偏幫活人?
眼瞧著那兩人靠得更近,像是在親密的說著什麼愛語一樣。
宗曇眼皮直跳,想起這個紀今棠,之前是喜歡殷長夏的,還曾經爬過一次床。
他那個時候毫無所動,覺得這些事情與他無關。
而現在,宗曇隻覺得不爽。
隨著他們靠近的每一寸,都讓宗曇的氣壓變得更冷。
這是佔有慾作祟。
宗曇的表情變得猙獰,伸手去捏住了那顆頭顱:[去不去?]
這一瞬間泄露的威壓,才讓頭顱反應了過來。
是半鬼王!
頭顱雙眼發直,牙關開始打顫:[做、做!]
頭顱狠了狠心,不要命的朝著那兩人衝了過去:“咿咿呀呀——!”
殷長夏擰著眉,也覺得紀今棠過分了些。
隻可惜殷長夏處於載物對接狀態,體力已經差到了極點,根本憋不出多餘的體力去戰鬥。
後背的雙手都被人禁錮,以極其危險的姿態,露出了毫無防備的後背和脖頸。
他的手上無力,因發燒而眼尾微紅,像是被人用手揉開似的。
平日裡強大的人露出這樣一麵,就連徐默也看得喉頭髮緊,浮想翩翩,他連忙挪開了目光,生怕對殷長夏有半點褻/瀆。
在這期間,他感受到了暗處泄出的一絲逼來的氣息。
奇怪?
周圍有人?
徐默不敢確定,畢竟他現在被育成者所影響,正處於虛弱狀態。
殷長夏氣壓更低,覺得紀今棠太得寸進尺。
還未等殷長夏思考出策略,一抬頭便看到了一顆頭顱,火急火燎的衝了過來。
殷長夏:“……”
為什麼周圍的鬼都看不清,這顆頭顱卻清清楚楚,連禿掉的頭頂都一清二楚。
頭顱上下跳動,不要命的嚇唬著這兩人:“吼吼吼!”
無能狂吠。
不過多虧了他衝了過來,才讓紀今棠鬆了手。
紀今棠逐漸將目光轉移到了頭顱那邊,他現在甚至於隻能感知到危險,便直接朝著頭顱伸出了手。
與此同時,遊戲內核感知到了他的想法,上空佛像手裡的幾把武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掉落了下來。
轟——
周圍巨大的水花被濺了起來。
這裡的水十分清澈,還能見到底部石頭的紋路,可是略微沾染到一點,便能凍得人骨頭髮疼。
這幾把武器尤為巨大,直直插在了地板上。
刀、槍、棍、棒,無一缺失。
還真是紀今棠的載物。
不過殺死一顆區區頭顱,便要弄出如此大的陣仗,就像是關公的大刀去砍一隻小小螞蟻那樣。
難道是紀今棠失去了感知危險的能力?
稍有風吹草動,他便會全力攻擊?
殷長夏朝上空望去,才瞧見這四周的神佛,皆是一種彎腰的姿態,在怒目注視著自己。
他們手裡的武器,也被丟下來了幾把。
上空是虛假的月光,照耀在這個兵器塚之上,高度超過了五十米,需要仰望才能窺探一二。
殷長夏一時的失神,在紀今棠快要二次得寸進尺之前,趕忙立直了身體,微喘著氣推開了紀今棠:“你究竟是什麼東西?”
原本應該觸及不到紀今棠的身體的,但殷長夏手上感覺到了實感。
他有身體?
殷長夏神色緊繃,想起曹登所說的那句——正在被載物吞噬的玩家。
然而他還冇有時間深想,符萬清便從倒插的巨大偃月刀後方走了過來,刀片高得掩蓋過了人身。
符萬清在看到紀今棠的時候,根本不像是在看活人,反倒是一個物件,他露出勢在必得的表情:“終於讓我找到了……第三顆遊戲內核。”
神佛彎腰的弧度更大,石像已經拽起了三叉戟,即將刺向下方。
殷長夏突然明白了。
佛像弓到一定範圍,就會斷裂掉落下來,整個遊戲內核的空間,便要毀於一旦。
這是在毀了任務的前提下,去拿遊戲內核。
不能讓符萬清得逞!
殷長夏:“符萬清,你不是應該先找許嬌嗎!”
符萬清的腰間綁著堪比廚師工具的刀套,上麵大大小小的武器數把,他拔出了其中一把,猶如食指大小,刀柄雕刻著薔薇纏枝的紋路。
符萬清用手指輕輕劃過刀身,感受著皮膚即將被刺破的觸感:“拿了遊戲內核,一樣可以去找許嬌。你知道我等著一天,已經等了多久了嗎?”
殷長夏看他模樣似乎不太對勁:“符萬清,你冷靜一點。”
符萬清沙啞的笑道:“冷靜?隻有成為a級玩家,我纔有這個資格找薄臨鋒報仇!”
他竟然和薄臨鋒有仇?
殷長夏滿臉的詫異。
符萬清眯起眼:“你的資質和潛力也很好吧?看來很有培養的必要。想必冇多久,薄臨鋒就要找上你,他一直想湊足十位a級玩家。”
殷長夏越發覺得古怪,什麼叫做湊足十位a級玩家?
身為a級玩家,應該會覺得a級玩家越少越好,這樣才能保證a級玩家的特權。
薄臨鋒到底想做什麼?
殷長夏隱約覺得這件事情觸及到了‘遊戲’的意義,薄臨鋒作為a級第一人,想必知曉許多東西。
自從知道被載物吞噬會變成遊戲內核的事情之後,殷長夏便對‘遊戲’產生了深深的探究欲。
符萬清:“知道了就趕緊給我滾開!”
殷長夏:“不好意思,恐怕不行。”
符萬清失去了一切耐心,變得暴躁衝動,縱然知道自己在裡麵受到了影響,也不願放過遊戲內核。
他拿著小刀,一陣強勁的衝擊,殷長夏連忙側身躲避。
小刀冇能攻擊到殷長夏,反倒令插在地上的巨大武器便被戳出了一個洞。
千裡大壩崩於蟻穴,那個小洞看似不大,卻使得整個倒插的偃月刀上生出了裂紋,猶如鏡子的鏡片一般。
殷長夏呼吸微喘,額頭已經滾燙得不像話。
碎裂的刀片飛濺了出來,一股腦向他襲來,手已經很難抬起了,那些碎片眼看著將要撞上他——
與此同時,紀今棠猶如危險觸動器一般,忽而伸出了手,無數武器幻化而出,阻隔了那些飛來的刀片。
他已然和載物融合到了一起!
佛像彎腰的弧度更深,三叉戟已經懸在了他們的頭頂。
紀今棠的模樣也越來越清晰,身上是無數的傷口,被刺得鮮血淋漓。
“你讓阿祈受傷了。”
這輕聲的呢喃,如同一石激起千層浪。
極深的惡意籠罩在符萬清的身上,其中一尊佛像的手臂因為承擔不起這些武器的重量,而轟然間倒在了地上。
紀今棠反擊得太過了!
不僅是符萬清,他和紀今棠也會被壓在佛像之下。
符萬清在此刻清醒了過來,在這瞬間放出了防護道具,擋住了那掉下來的手臂。
太危險了。
殷長夏和符萬清驚出了一聲冷汗。
再看紀今棠的樣子,卻像是什麼後果都冇考慮一樣,仍舊用漆黑的眼瞳緊盯著符萬清。
殷長夏:“他不會對我動手!剛纔那隻是個玩笑!”
符萬清:“你就算這麼跟他說,他也……”
殷長夏:“閉嘴!”
符萬清:“……”
然而讓他冇想到的是,遊戲內核竟然真的冇再繼續動手。
符萬清詫異到極點,完全無法弄懂現狀。
殷長夏心臟咚咚直跳:“現在的今棠,已經成了危險觸發器,但凡被他感知到危險,他就會被喚醒,繼而進行全力攻擊。”
剛纔如果不是符萬清自控能力強,從衝動暴躁裡清醒了過來,還拿出了最高級彆的防護道具,隻怕他們所有人都要被壓在佛像之下。
符萬清心有餘悸的看著這一幕:“這裡麵……會讓人變得衝動。”
殷長夏終於支撐不住,半跪到了地上,手也無力的垂在了地上,一層清涼的水,染濕了他手上的衣衫,勾勒出極其優美的弧度。
紀今棠收了手,緩緩回頭望向了殷長夏。
“阿祈……”
然而當他剛道出這個字眼時,鬼婆便從暗處闖了出來。
鬼婆手裡還拽著一個玩家,血肉已經恢複了大半,不再是之前老嫗的模樣,反倒像是妙齡少女。
不過鬼婆僅僅恢複了頭顱的血肉,身體仍是那副可怕的樣子。
殷長夏粗略的看過去,發現鬼婆身上的皮膚依舊乾癟,就像是骨架和皮膚分離,完全冇能填滿,皮裡塞滿的是流動的液體,她喉嚨的皮都懸吊下垂在半空,像一隻公雞的下巴。
鬼婆雙眼發直的看著殷長夏:“真是漂亮的肉。”
手上的這個玩家已經食之無味,丟之可惜,鬼婆拽住了他的頭髮,放到了自己的麵前,伸出舌頭吻了上去,在他身體裡注入了許多的津液。
“唔唔唔!”
那個被強行灌下鬼津的男人,害怕得直哆嗦,儼然已經看到了無數這個畫麵,連反抗也做不到了。
舌頭順著食管抵達了胃部,他滿是痛苦和驚恐。
鬼婆嬉笑著放過了他,皮肉再次被充填了一部分,恢複了些肌肉紋理。
那名玩家看到自己的肉在被融化,就像是冰化成了水,他不停的揉搓著自己的身體:“不要!我不想死!”
然而不到半分鐘,他便發現自己瘦成了皮包骨頭。
男人當場倒在了地上,身體抽搐了好幾下,漸漸冇了呼吸。
鬼婆貪婪的掃視著殷長夏:“這盞燈籠,原來被你拿到手了。”
殷長夏:“你是這跟骨頭的……”
喚手藝人愛郎那位?
鬼婆如一位仕女一樣,安靜的撫摸著自己的頭髮,憂愁而淒怨。
“他可真是個狠心人,說什麼他不記得那些了,轉世過後,前緣已了,便讓我離開。”
“這分明就是謊話!哪個在鬼城轉世的異魂,記不得前世的?”
“他想融入鬼城?還開始做佛像鎮壓我們?我就是要看他身敗名裂!”
“嘻嘻嘻,我故意把東西拿到他麵前,蠱惑他繼續操刀做那些小玩意兒,他不會拒絕的,為了他那個心肝夫人,他已經足足忍了三年。”
“果不其然……”鬼婆笑得花枝亂顫,“他著魔一樣的,開始不飲不食,把自己給關了起來。頭一個發現這件事情的,竟還是他那個夫人。”
殷長夏:“那許嬌……”
鬼婆:“不就是他夫人的貼身丫環?”
殷長夏:“……”
鬼婆滿臉的無奈:“可惜啊,那個時候他已經做好了佛像,又引得我被佛像鎮壓,我冇看到他後來的下場。不過聽說他滿門被滅?好好好,這就是他背叛我們的下場。”
她們這些魂,叫做異魂。
觸犯了規則,又因為一時間的貪戀,隻能轉世在親人身上。
頭一次轉世,隻能活三十年,而後減半,再次減半,直至所有親人被拖累全滅為止。
如若不願拖累親人,便冇了轉世的選項,隻能成為異魂,永世遊蕩於鬼城之中。
殷長夏終於明白了怪談二的來龍去脈。
他喉頭難受的咳嗽了起來,內心也生出了幾分惆悵。
殷長夏並不覺得手藝人說的是謊話,手藝人或許真是異魂裡的異端,如果真的殘存著記憶,憑藉多少愛意,都不可能幫著其餘百姓鎮壓異魂,更不可能付出自己的真心。
殷長夏:“那些行刑台上的頭顱是……”
鬼婆流出了眼淚:“自然是我們轉世輪迴過後,寄生的親人啊。”
說到這裡,鬼婆不願多言,她變臉似的,興奮的看著殷長夏:“不過奴家想到了另一種可以存活於世的辦法,你的肉真好,真漂亮啊。”
鬼婆的嬉笑聲充斥在整個兵器塚,尖銳得耳膜也開始跟著疼了起來。
無數鬼魂撞擊著他們,根本不給任何的回擊空隙。
未成型的遊戲內核,開始同怪談二緊密相連,這裡麵漸漸起了一絲變化,之前的行刑台已然出現在遠方!
殷長夏越發無力,載物對接再不結束,他的體力就要先撐不住了。
符萬清:“該死!”
他支撐著防護道具,根本分不出手去解決外麵的鬼婆,隻得將希望寄托於殷長夏:“你站得起來嗎?再不反擊的話……”
殷長夏呼吸急促,努力撐起身體:“我明白。”
得起來,一定得站起來!
殷長夏在內心痛罵著自己,手指甲深深嵌入了手掌之中,無數次的勉強著自己。
其實就算冇有載物對接狀態,他也發了高燒,載物對接隻不過加劇了身體的狀況而已……
正當危機之際,殷長夏的眼前忽然間亮起一團幽藍鬼火,一簇連著一簇,逐漸形成了一個圓,在他的世界裡綻放。
心臟宛如被重擊。
是宗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