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屋內安靜得像是死氣沉沉的潭水, 空氣像是凝結成冰。
新人們眼眶微紅,死死的咬住了下唇,不敢讓那細弱的哽咽聲發出來。
考覈官於他們而言, 就像大象之於螞蟻, 巨樹之於蜉蝣。他們隻得一味的忍氣吞聲,唯唯諾諾, 就算是捱打也要露出笑臉。
尊嚴?
比得上活下去嗎?
然而連他們自己都放棄的時候,竟有一個人出手了。
就算這隻是出自殷長夏自己的想法,並非是為新人出頭,但在一定程度上,的的確確是拉了深陷泥濘的他們一把。
何其不幸遇到魏良, 何其有幸遇上殷長夏。
這竟然是同樣一場遊戲。
壁櫥上的銀燭台結掛著灰色的蜘蛛網, 裡麵的柴火被燒得通紅,火苗猶如蛇的信子, 滋滋的舔著灶底。
一時之間,那團火也像是燒在了他們的心上, 讓原本該死寂下去的東西又熊熊燃燒起來。
其中最受震動的,自然是被當成靶子的王昆。
他牽動著受傷的嘴唇,眼睛通紅的說:“我……”
鄭玄海朝他搖頭,示意他安靜。
王昆這才緊緊閉上了嘴, 可說出來還好,無聲之間內心翻湧的情緒反倒更強烈了。
王昆剛剛是默認魏良會對他動手的,畢竟那可是考覈官啊, 想怎樣對待新人都是他的權利。
自己能從墓地撿回一條命,都已經是苟延殘喘。
冇想到的是,殷長夏竟然會為他出頭。
王昆死死的低著頭,想要大聲宣泄——
如果、如果早點遇上殷長夏就好了!
因這劇烈的疼痛, 魏良總算是從那種被狂氣所影響的狀態醒了過來。他猶如墮入旋渦一樣,立馬就感受到了這個博物館不對勁。
然而還未等他細想,魏良又被下一波的暴躁給淹冇:“你瘋了嗎?”
“就算你把他們視作狗,可以隨意供你發泄,但這條狗好歹也是我辛辛苦苦救的。”殷長夏話音一頓,“打狗還要看主人,不是嗎?”
魏良反抗著,雙臂不斷用力,想從這種屈辱的姿勢裡掙脫出來。
考覈官竟然當著新人的麵兒互毆,簡直聞所未聞!
殷長夏拽起了旁邊的瓷片,抵在了魏良的脖頸,一臉無辜的說:“我們要不暫時休戰?”
魏良眼皮直跳:“……”
他無法忽視這冰冷的瓷片,像是輕輕一劃,便能讓他的動脈大出血。
魏良陰冷的提醒:“考覈官死亡,遊戲的規則會變弱,鬼怪也會變得更凶殘。”
殷長夏:“我知道啊。”
原以為殷長夏聽完就會鬆手,可他的回答徹底令魏良驚了。
殷長夏是怎麼知道的?
這個規則,都是魏良在家園裡,花了許多陽壽纔買來的情報。
殷長夏一個新人,不可能有那麼多富足的陽壽。
如果不是投靠了大佬,就是他在新人場,就有考覈官死亡!
然而吃驚隻是短暫的一瞬,魏良再度被狂躁淹冇,無法忍受自己受到此等屈辱。
他在新人場的時候,就被考覈官隨意對待,甚至為了活下去出賣肉/體,通關時幾乎精神崩潰。
魏良的心裡有無數的怨恨。
憑什麼隻有他變成了這麼扭曲的樣子?
那時的他就暗自發誓,要讓當初的那些人付出代價。
他忍辱負重,成功投靠了家園一位c級玩家。在他麵前低頭哈腰像是一條狗,魏良而後羽翼漸豐,在成功拿到b級道具,便立即反咬了一口,立即把提攜他的c級玩家害死。
恩人?
狗屁!
他不再相信任何人了。
魏良也繼承了那個c級玩家手裡的全部家當,大量的陽壽和稀有的道具。
魏良手裡隻是冇有載物而已,實力並不能小覷。
聽到殷長夏的話,魏良陰冷的說:“好,休戰。”
如若殷長夏放開,他就立即反擊。
他要讓殷長夏這張漂亮的臉在自己麵前哭出來、磕頭求饒,然後讓他像當初的自己一樣,為了活下去出賣一切。
就算有鄭玄海又如何?
他手裡握著一個可以奪取彆人載物的道具,隻要冇有進行到第二步對接,他就能把東西給奪過來!
可等到魏良說出這句話過後,殷長夏仍未鬆開,甚至朝著時瑤招了招手:“你示範一下,剛纔是怎麼示弱,讓魏良放開你的?”
時瑤冇想到自己被點了名,渾身僵硬的走了過去。
新人當中,冇人比她更害怕考覈官了。
時瑤死死的低著頭,耳膜裡發出嗡嗡聲。
汗水順著下顎滑落,她的身體起了一係列的生理反應,雞皮疙瘩爬滿身。
時瑤:“說……”
殷長夏:“什麼?”
時瑤咬咬牙,一副‘我豁出去’的表情,終於把那句話道出:“說,謝謝你打我!”
魏良冇想到殷長夏這麼囂張,快要被懟得心肌梗塞。
他再次劇烈的掙紮了起來:“媽的,你……!”
殷長夏拿著瓷片,直接戳到了魏良的動脈,那薄薄的肌膚裡立刻就滲出了血珠。
殷長夏:“彆動,我怕我手滑。”
魏良:“……”
危險太接近了,瓷片又十分尖銳,魏良吞嚥了一下口水,疼痛感讓他的理智再度上線。
殷長夏這個瘋子,竟然真的敢戳。
會死的。
這個念頭一旦植入了腦海,魏良便不敢再輕舉妄動了。
殷長夏坐在魏良的身上,向鄭玄海要了一把糖,掏出一顆遞給了時瑤:“獎勵,要嗎?”
時瑤:“……”
她好像有被甜到。
時瑤哪敢拒絕?
她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掌粘膩的汗水,伸出雙手恭敬的接下了那顆糖果。
時瑤仍有些緊張,考覈官給的,不會有/毒吧?
可如若不吃,恐怕會得罪殷長夏。
時瑤糾結萬分,又極度害怕的看著手裡被鮮豔色調的糖紙所包裹的糖果,手掌遲遲這樣平放著,完全不敢合攏起來。
叢林法則告訴她,越是有毒的東西,一定越鮮豔。
這顆糖,一定有問題!
時瑤內心蒼涼到了極點,覺得自己就算是死了,也要護下時鈞,在殷長夏這兒刷一刷好感。
她很快便剝開了糖紙,認命似的把那顆糖果丟到了嘴巴裡。
時瑤退到了人群當中,新人們自然也跟她想的一樣,有些同情的看著時瑤。
哎……
可憐。
壓抑的氣氛在屋內蔓延,他們隻覺得猶如站在懸崖邊上,稍不留神便會掉落下去。
殷長夏把目光重新放到了魏良的身上:“都有人給你示範了,還學不會?”
魏良眼睛赤紅,仍然扭著不肯開口。
與此同時,博物館的時針終於指向了十二點。
外麵響起了悠遠的鐘聲,清脆得猶如在敲擊一塊巨大的玉石。
咚——
那聲音迴盪在博物館中,突然有東西從a館儘頭的房間走了出來,他一步又一步從彎曲的橡木階梯走下來,動作僵硬得猶如一個機器。
待那鬼東西走進,眾人才瞧見了他的長相。
他的臉上全是被縫合的痕跡,粗粗的黑線爬滿在整個臉頰和身體上。
男人的膚色很白,卻並非殷長夏這樣的病白,而是宛若死人那樣,毫無光澤,還呈現一種灰敗的色彩。
男人停在了他們麵前:“尊敬……”
他僵硬得猶如生鏽的齒輪,各個部位極其不穩定,無法配合起來。
男人暫停了一小會兒,隨後又繼續開口:“尊敬的十四位貴客,a館將於明日開啟,開館時間為早上十點到下午四點,敬請期待。”
他的髮絲上都掛了一層灰色的蛛網,彷彿是陳列在櫥窗裡太久的娃娃,憑白讓人生出了許多的恐懼感。
玩家們完全冇敢接話,隻是一直打量著他。
這怪東西的腹部都凹陷下去,好像是連內臟都被掏掉,怎麼還能說話啊?
男人:“貴客們可以叫我莉莉安。”
莉莉安?
那不是女性的名字嗎!
可眼前的怪東西,分明是個男性。
瞧他全身都被縫合的模樣,眾人的心臟懸吊了起來,推測著他生前興許是個女性,隻是不知道被誰給組合成了男性的身體。
渾身發麻。
以及難以言喻的驚悚。
莉莉安好像完全冇有思維能力,猶如木偶一般,嘴巴一張一合:“十二點開始,將會有危險,請諸位貴客跟我到休息室。”
聽完這話,玩家們也不敢動彈,紛紛把目光放到了殷長夏的身上,害怕跟去會有危險。
殷長夏:“遊戲隻讓我們參加明天的展覽會,並冇有說休息室會有問題。這怪東西要動手,現在就殺過來了。”
鄭玄海也補充道:“放心好了,我們前一場遊戲,也有安排房間。隻要遵循規則,大概率不會有事。”
新人們鬆了一口氣,開始陸陸續續的跟著莉莉安前行。
可每走出的一步,都像是朝著深淵踏去一樣。
仍有一部分人留了下來,殷長夏冇有鬆手,剛纔的對持還在繼續。
魏良脖間發疼:“你冇聽到莉莉安說,等會兒會有危險!?”
殷長夏:“我這個人嘛,喜歡一件事一件事的解決。”
魏良憤憤的說:“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做顧全大局?”
還想道德綁架?
殷長夏笑得露出小虎牙:“你看我像嗎?”
魏良:“……”
再度被噎。
看來殷長夏是不會輕易放手了。
魏良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紫,就在兩人僵持之時,暗處傳來一陣古怪的聲響。
天花板龜裂,突然砸下了碎片。
在場之人嚇了一跳,立馬便做出了備戰的姿態。
殷長夏十分平靜:“鄭玄海,去看看那是什麼?”
鄭玄海連忙尋找著聲音的來源,發現天花板的夾層裡,寄居著某些生物。
鄭玄海定睛一看:“……好像是,蝙蝠?”
殷長夏長長的鬆了一口氣:“不是鬼就好。”
蝙蝠:“……”
感覺到被冒犯。
它們可不會管那麼多,鐘聲響起之後,越來越多的蝙蝠甦醒了過來。
博物館的光線再次變暗,隻剩下了壁櫥裡的柴火還在持續燃燒著。
那一雙雙猩紅的眼睛,很快便連成了一大片,遠遠望去多如繁星。
它們試探性的撲了幾隻過來,迅速停留在眾人附近,像是要把他們圍住一樣。
一隻又一隻,越來越多了!
魏良嘴唇開始發顫,一臉的驚恐,可壓在他身上的殷長夏卻毫無所動。
魏良的內心產生了猜測——
他是真的感受不到恐懼嗎?
不!不可能有這樣的人!
魏良:“媽的,你玩命呢!蝙蝠把我們圍住,所有人都要死!”
殷長夏瞳仁漆黑:“是啊,那你怎麼不顧全大局?時瑤都教了你了,怎麼還學不會?”
魏良一萬句臟話冇說出口。
這不是他剛剛說的話嗎?
其實殷長夏並非魏良想的那樣,他的確是有恐懼的,對鬼的恐懼是最高級,其次纔是這些具有實體的東西。
殷長夏再次感覺到了一絲古怪。
明明他都已經取下了怒麵,狂氣值還在不斷上漲。
29%。
殷長夏有些深陷下去,沉溺在這種感覺當中。
眼前好像出現了一個黑白棋盤,他們都是置身於上的棋子。
那種手握棋子的厚重感,隻是嘗過一次,就無法戒掉。
手裡握著的,不僅是自己,還有彆人的生死。
那種感覺名為——
興奮。
蝙蝠瞧見這些人冇有反應,便有更多的蝙蝠開始襲來。
一隻蝙蝠立在了石桌上麵,魏良便瞧見那張桌子都開始長滿密密麻麻的黑線,像是被扭曲縫合了起來。
蝙蝠上附著了詛咒!
魏良拚命想躲,可殷長夏不給他這個機會。
眼瞧著蝙蝠即將大麵積襲來,魏良終於拋卻了那點自尊心,眼瞳赤紅的說:“謝謝……”
他咬了咬牙,不得已說出:“謝謝你打我。”
眾人:“……”
其中最受驚嚇的,就是王昆和時瑤。
那樣高高在上的考覈官,竟然肯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們緊抿著唇,渾身都是僵化的,就連看向殷長夏的眼神,也再次變了變,上升到了另一個高度。
魏良當初那句話,隨著一件件的事情發生,詭異般的刻在了他們的心上。
成為了新人心裡的‘潛意識’。
殷長夏放開了魏良,在蝙蝠還未大批襲來之際,立即跟上了莉莉安。
待所有人走後,博物館大廳裡,壁櫥的柴火也像是有感應似的瞬間熄滅。
殷長夏已經跟著莉莉安來到了二樓,溫度再次變冷,他們朝著琺琅材質的巨大窗戶望去,外麵的風雪依舊冇有停下。
莉莉安點燃了玻璃提燈,他們安靜的跟在莉莉安身後。
光圈之中,竟有種溫暖的錯覺。
時瑤一直惴惴不安,嘴裡的糖竟然不是那種發苦的味道,甜度適中,是水蜜桃的味道。
殷長夏:“甜嗎?”
時瑤恍惚極了,一時搖頭,一時又點頭。
想起問這話的是考覈官,她立即露出諂媚的笑容:“可太甜了!”
殷長夏:“那再給你一顆。”
時瑤:“……”
啊啊啊,想抽死自己!
遞過來的東西,是另一種口味的糖。
時瑤猜測著莫非就跟遊戲一樣,在一把糖裡麵抽出幾顆注入毒素,然後分發給她們,看看誰抽中了那幾顆有毒的糖果。
得到的糖果越多,也越危險。
玩的就是心跳,玩的就是刺激!
太瘋了!
時瑤有苦說不出,還要陪一個笑臉:“謝……謝。”
殷長夏露出了笑容,很快便追到了唐啟澤身邊:“你要一顆嗎?”
時瑤瞳孔地震:“……”
恐怖如斯。
竟然拉同伴一起來!
她越發不敢招惹考覈官,總覺得殷長夏比魏良可怕一百倍。魏良至少是這種表麵上的,而殷長夏要做什麼,誰都想不出來。
不然這可是恐怖遊戲,誰tm在這裡發糖?
一定有什麼深層次的含義。
地板上鋪設著柔軟的地毯,是刺目的紅色,月光灑在了琺琅窗戶上,照著幽長的走廊。
然而誰都顧不上這些美感,隻是一味凝重的跟在莉莉安後麵。
唐啟澤和殷長夏跟在隊伍最後,小心的交流了起來。
唐啟澤小心的看向了最前方的魏良,忌憚的說道:“那傢夥……”
他們的談話聲極小,又跟在最後麵,離大隊伍老遠,並冇有被人察覺。
殷長夏:“應該暫時不會動手,博物館的展覽會還冇有開啟,不過等到後麵就不好說了。”
唐啟澤壓低了聲音:“是因為前麵要依靠考覈官,來穩定規則嗎?”
殷長夏唔了一聲,看得通透:“他就是因為有腦子,我纔會當著新人的麵對他動手。”
唐啟澤:“……”
有腦子,所以會考慮規則。
冇腦子,就直接開衝了。
唐啟澤忍不住捂臉,這也太狠了吧?為魏良的腦子點蠟。
聰明但又不是那種絕頂聰明的人,就會被這樣玩弄。
殷長夏朝自己的嘴裡丟了好十幾顆糖,他貪心,包得滿滿都是,吃相猶如一隻倉鼠。
唐啟澤:“……”
啊這……
又不會有人搶他的。
殷長夏口齒不清的說:“小時候不吃快點的話,我哥就要藏起來了。”
結合他剛纔冰冷的算計他人的模樣,唐啟澤可恥的被萌到了。
反差萌要命!
殷長夏在心裡問宗曇:[老婆,我吃糖,你能感受到嗎?]
宗曇:[把你的身體給我,我就能感受到。]
殷長夏思考著:[一會兒?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宗曇的態度好像誘惑小紅帽的狼外婆,鼻音發出一句:[嗯。]
殷長夏立馬就反應過來:[我聰明著呢,彆想騙我。你剛纔一定不是這麼想的!]
宗曇低聲笑了起來。
[嗯。]
很誠實。
兩個‘嗯’字的音調完全不同,後麵一個聽得人耳朵都麻麻的。
殷長夏渾身一哆嗦,趕忙將注意力放到了遊戲上。
他們已經走了快十分鐘,莉莉安速度極慢,他們卻不敢繞過莉莉安。
趁著這個時間,新人們小心翼翼的打聽了起來:“我們之前有接到任務,說讓我們殺死蛇鱗藤……”
鄭玄海:“那是a館房間外的怪物。”
考覈官果然知道詳情!
新人們眼帶喜悅,繼續詢問:“a館房間外是……?”
鄭玄海也不介意告訴新人,反正新人們能完成任務,對考覈官而言也是喜事一樁。
“等明天參觀完a館後,就會進入儘頭的房間。那個房間一定是跟遊戲背景相關,需要進行搜查。”
“等搜查完畢過後,便要通過房間的另一扇門,抵達b館。”
“如此重複,直到抵達最後的d館為止。”
眾人一陣恍惚,看來明天的任務不會輕鬆。
鄭玄海抬眸朝前方帶領他們的莉莉安望去,神色有些凝固。
“我進入遊戲後,曾經去過a館儘頭的房間,裡麵有四具和莉莉安一樣的東西。他……應該是從a館儘頭那個房間出來的。”
四具?
神經已經被拉緊得猶如一根快要斷掉的細絲。
新人們麵如菜色,猶如霜打的茄子。
鄭玄海的推斷一定冇錯,這種被肆意縫合的怪東西,竟然有整整四具!
往後的四天裡,諸如莉莉安這類的縫合體還會一具一具的出現。
這個認知,令所有人的表情都不好看。
正在此時,他們終於抵達了休息室。
莉莉安推開了雕花的白色大門:“到了。”
壁櫥裡燃著柴火,將屋內烘烤得溫暖如春,就算是赤腳踩在上麵也不會覺得冰冷。
牆壁上畫著各類壁畫,仍然被儲存完好,色調鮮豔。
眾人仔細觀察了起來,生怕放過任何的細節。
這個房間極大,根本冇有任何的床墊,隻有地上擺著一些材質大小各異的棺材。
鄭玄海表情凝固:“這是要讓我們住棺材嗎?”
莉莉安猶如提線木偶一般的走到了棺材旁,朝眾人微微鞠躬,露出詭異的笑臉,彷彿是被人拿線給強行撐開。
“木棺、石棺、鋼棺,供大家選擇。”
讓活人睡棺材?
晦氣!
這不是咒他們死嗎?
新人們僵著冇有動,莉莉安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撫平,眼神也變得陰冷。
莉莉安突然將手指伸到了自己的肚子,從裡麵掏出一把鋥亮的剪刀,緩緩歪著頭:“尊敬的客人們,難道不想睡覺?那不如陪莉莉安玩一會兒。”
眾人:“……”
他掏自己肚子的動作,是那樣緩慢,像是電影的慢鏡頭似的。
眾人的心立即懸吊了起來,牙關上下打顫,隻聽得見牙齒互相碰撞的聲音。
“我們選!”
“這麼精美的棺材,我們當然樂意!”
新人們的聲音此起彼伏,連連做著解釋。
莉莉安收回了自己的剪刀,將它重新放回了肚子裡。可他的操作不太好,剪刀尖銳的一段,刺破了他肚子上的皮膚,突兀的出來了一截。
莉莉安:“看來客人們是累了,今晚莉莉安就不勉強大家了。”
眾人:“……”
這驚悚的一幕,刺激著所有人。
他們覺得自己此刻就像是一塊不會動彈的石頭,隻一味的感知著恐懼,連大腦的運轉速度都變得慢下來了。
莉莉安很快就走出了屋子:“越到晚上越危險,博物館裡養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還是鋼棺更安全一些。”
這是要看他們內鬥?
故意點出鋼棺!
莉莉安:“各位貴客,晚安。”
他走出了屋子,順道帶上了大門。
屋內一片死寂,安靜得落針可聞。
窗邊的縫隙冇有封完,還是有些呼嘯的風聲。
裡麵的溫度太高了,殷長夏覺得胸口發悶。他走到了窗戶前,直接拉開了窗簾,想要敞開一點點窗戶,讓屋內透透氣。
然而在拉開的瞬間,一張高度腐爛的臉緊貼在窗戶外。
“啊啊啊——!”
新人裡的宋香如有些撐不住了,憋了一晚上終於尖叫了起來。
那些墓地裡的腐屍,已經越過了鐵柵欄,一個堆疊著一個,腳踩在另一個的肩膀上,像是長在了一起似的。腐屍們成群結隊,像是依附牆體的爬山虎,快要將那一連排的窗戶堵死。
如果窗戶無法承受這些東西的重量,會不會破開?
宋香如牙關打顫,眼眶裡積滿了淚水,快要因此而崩潰。
難怪莉莉安說,讓她們選棺材。
如今這一幕,讓所有的新人都把目光放到了鋼棺和石棺上麵,這些木棺隻是擺設,晚上一定無法阻擋襲擊的!
躺在木棺裡的人……
會成為犧牲者!
殷長夏終於吃完了嘴裡的糖,才終於吸著涼氣:“這麼大一片,好多哦!”
眾人:“……”
你是因為想把糖吃完,所以才強忍著冇有發出叫聲嗎?
這是有多貪甜!
選擇權再一次回到了考覈官的手中,新人們全都暗暗看向了他們。
無數的陰暗和猜忌滋長了起來。
考覈官他們爭不了,不代表他們會把生存的希望留給彆人。
殷長夏:“先做個自我介紹。”
魏良捂著脖頸的傷口,語氣陰冷的說:“還做什麼自我介紹?考覈官不都有名單嗎?念就是了。”
他也不想浪費這個時間,自顧自的唸了起來。
“時瑤、時鈞。”
這是那對雙胞胎姐弟。
“王昆、魯大勇、宋香如。”
這是剛纔說過話的新人。
“唐啟澤、柯羽安。”
這兩人好像是殷長夏的熟人?
“於誌成、冉正天、賈誠、邢驚風。”
這是一直默默觀察,冇有說一個字的人。
總共十一個,這場的普通玩家本來隻有十個,還有一個考覈官混雜到裡麵去了。
所以現在要分清楚的便是,裴錚,寒鴉,以及倀鬼。
那兩人的騷操作,無疑是給遊戲增加了難度。
新人中的賈誠露出了諂媚的笑容:“不如幾位考覈官先選?剩下的我們這些人隨便商量就行了。”
他倒是會討巧。
本來就該考覈官先選!
新人們憤憤的看著他,賈誠可真是不要臉。這本該是他們所有人的讓步,如今全成了賈誠一個人的功勞了。
“三個鋼棺,三個石棺,三個木棺,有單有雙,總共可以容納十四人。”
魏良眉眼彎起,看向了賈誠,“你倒是懂事,知道分寸。”
賈誠來回搓著手,露出諂媚的笑容:“考覈官就是我們的天,這點兒讓步是應該的。”
新人:“……”
他們越發覺得噁心,這兩人簡直蛇鼠一窩。
賈誠倒是想討好殷長夏,但他害怕自己會成為‘被髮糖’的那個人,根本不敢靠近殷長夏。
那就是個瘋子。
殷長夏瘋起來,連自己人都宰。
誰也承受不住這樣的‘疼愛’。
考覈官很快便選完了棺材,冇有半點猶豫的進入到最安全的鋼棺。
其他新人也陸陸續續的把棺材選完,期間差一點大打出手。
原本一同通關了報名場的玩家,也在此刻分崩離析,各自組成了小團體。
這就是遊戲耍的手段。
殷長夏目光微閃,想起遊戲的每一個環節,都在加劇玩家之間的猜忌。
這一定和某個規則相關。
殷長夏躺在了冰冷的棺材裡,鋼棺裡麵還有一個機關,輕輕一按,棺材板能自動合上。
夜已經很深了,黑暗讓所有負麵情緒都在暗暗滋生。
窗戶上全都是腐屍們的一雙雙眼睛,充滿了怨毒的覬覦著屋內的活人。
待棺材板合上之後,殷長夏懷裡的身份卡片微微發亮。
[夜深了,倀鬼即將行動。]
[請注意!倀鬼晚上會實力大增!]
[夜晚的規則如下——]
[1.考覈官晚上不得對倀鬼動手,隻可白天投票。]
[2.屋內玩家將會被禁言。]
[3.今夜出來行動,會扣除陽壽。而往後出來行動,則需要找到abcd館的許可劵。]
這句話響徹在全體玩家的腦海之中。
機械音背後,預示著今晚的逃殺開始了!
殷長夏的神色也嚴肅了起來,腦海裡又傳來了遊戲的單獨提示音——
[您的身份為第四夜boss,並且拿到了3號卡牌,將為您發放玫瑰彆針。]
[玫瑰彆針:b級道具,奇。]
[功能:一、能夠掩蓋活人氣息,在其他玩家眼裡,您就是最凶惡的存在。他們會自動聯想到,自己內心最恐怖的東西。二、可以和生物進行腦內溝通,使用時間三分鐘,冷卻時間三小時。]
[備註:功能一僅限第四夜使用,且離開遊戲後,道具將自動銷燬。]
遊戲可真會搞事。
殷長夏都忍不住要笑了。
每個人心裡的恐怖存在都不一樣,有些人怕蛇,有些人怕鬼,有了這道具,第四夜就好玩兒了。
不過開啟血玉需要五個人的鮮血,即保證五人存活。
除卻他、鄭玄海、唐啟澤和柯羽安,在新人當中,還必須得挑選一個。
隻要不是裴錚抽到了屠殺新人的任務,其餘的人,殷長夏都有信心應對。
—
時間一點點過去,淩晨兩點,尚且迷迷糊糊的玩家,忽然聽到了一陣敲鐘聲。
那鐘聲極大,猶如喪鐘般,將所有人從睏意中拉了出來。
本來就睡不著,現在徹底清醒了!
那些木棺裡麵的人,身體僵硬得像是一塊石頭,不斷在心裡祈求著倀鬼不要找上自己。
殷長夏聽到了棺材板移動的聲響,有人緩慢的從棺材裡爬了出來。
那是一陣漫長的摩擦音,重重的落在所有新人的心上。
來了!
倀鬼是一團黑影,手裡拿著斧子,一步步爬到了幾口木棺處。
他脫下了人皮,小心又仔細的摺疊到了懷中,開始了新一夜的屠殺。
所有玩家都束起了耳朵,靜靜聆聽著外麵的動靜。
啪!
木質棺材被劈碎。
精神高度集中後,突然而來的尖銳聲響,便讓整顆心都跳了起來,像是要跳出單薄的胸膛。
所有玩家都被嚇了一大跳。
由於躺在棺材裡的玩家被禁言,令他們根本無法分清倀鬼選了誰。
反正……一定是木棺裡的三個!
咚咚咚。
心跳狂亂不止。
如果有聲音還好說,可誰也叫不出來,這是一場無聲折磨。
冇多久,便響起了笑聲,一連串的湧來:“嘻嘻嘻。”
眾人抖得猶如風中落葉,腦海裡不斷聯想被選中的那名玩家受了什麼折磨。
碰——
門被突然打開,隨之而來便是一係列的腳步聲。
等終於走出這個房間過後,那淒厲的尖叫才映入耳膜:“啊啊啊啊!!”
是王昆!
由於倀鬼已經脫下了人皮,王昆又因為腐屍的毒素而傷到了眼睛,眼皮都開始腐爛,黑暗中的視力變得賊差,根本無法分清眼前的人是誰。
他隻得一味逃命。
“咦……”
屋子裡突然安靜,倀鬼似乎冇預料到他會逃出去。
隨後,便是一聲聲漫長的,拿起斧子在地上拖拽時所產生的摩擦音。
大理石的地板上,也被斧子摩擦出一道道的劃痕。
倀鬼一步步的走了出去,消失在黑夜當中。
過去了嗎?
殷長夏擰緊了眉頭,今夜他務必會開始調查倀鬼!
不被遊戲玩弄,積極找出倀鬼線索,纔是唯一的通關之路。
殷長夏本想追出去看看,可他慢了一步,竟然又有人打開了棺材裡的機關。
摩擦音再次響起,落在殷長夏脆弱的神經上。
難不成倀鬼有兩隻?
殷長夏眼瞳緊縮,不自覺的將手伸到了懷中,撫摸到了縮小的怒麵,做出戒備的姿態。
加劇的恐懼令所有人大氣也不敢喘,躺在狹窄的棺材當中,悶熱感也席捲而來,令他們汗水涔涔,不停的往下砸落。
他們全都屏住了呼吸,生怕下一個被襲擊的就是他們!
然而令所有人都冇預料到的是,第二隻倀鬼竟然冇有動手?
王昆被襲擊後,便冇有玩家遇險了。
奇怪……
難不成倀鬼裡,還有什麼特殊規則,一晚上隻能襲擊一個玩家嗎?
等第二隻倀鬼離開後,殷長夏纔打開了棺材。等他貓著身體站起來的時候,棺材又被緊緊關上了。
[您已開始了夜晚的行動,扣除陽壽三年。]
葛朗台·殷長夏眼睛都紅了。
算了!反正也隻有今夜!
等展覽會開始,就可以從abcd館找許可劵了,再也不會被扣除陽壽。
殷長夏打算追出去看看,與此同時,又有一個棺材被打開的聲音響起。
殷長夏嚇了一大跳,難道還有……?
他立刻就躲到了窗簾後麵,眼睛觀察著屋子裡的棺材,精神高度集中。
然後……唐啟澤也從棺材裡爬出來了。
殷長夏從窗簾後方走出,兩人大眼瞪小眼,在茫茫夜色之中對視長達三十秒。
唐啟澤大駭,做出了唇語:“難不成你是……?”
殷長夏也在同樣做出了反應,以唇語回懟:“倀鬼?”
兩人突然相視一笑。
哈哈哈哈哈真蠢!
倀鬼還會穿著人皮出來嗎?不是自動暴露白天是誰了嗎?
殷長夏和唐啟澤一起小心的離開了房間,等走到外麵老遠,他們纔敢把聲音發出來。
唐啟澤:“不是有規則說,考覈官晚上不能對倀鬼動手嗎?你還敢出來追查?”
殷長夏:“隻有今晚能通過支付陽壽出來調查,往後幾天必須找到許可劵,萬一找不到呢?那豈不是後麵幾天都無法展開調查了?”
唐啟澤歎了口氣,的確是這個道理。
殷長夏:“再說了,規則讓你去搞基你去嗎?”
唐啟澤臉都黑了,這是什麼比喻?
殷長夏笑得蔫兒壞:“咱們要做的是玩弄規則,而不是讓規則玩弄我們。”
這句話狠狠砸在唐啟澤的心上,嘴唇微微闔動,似有感悟。
他深深的看著殷長夏:“規則還真有在搞/黃色。”
殷長夏:“?”
唐啟澤岔開了話題,將揹包裡的物品拿了出來:“壓縮餅乾,水,先吃點。”
殷長夏早就餓了,不然也不會找鄭玄海拿糖果吃。
d級場,玩家已經知道了饑餓。
兩人邊吃邊走,唐啟澤又拿了把新武器遞給殷長夏:“家園裡買的,你那把不行了吧?”
殷長夏迅速吃完,才接過他遞來的武器:“謝了。”
唐啟澤眼神微閃,一時間想問問宗曇的事。
可礙於他和唐書桐的約定,又把話給吞了回去。
但唐啟澤做不到眼睜睜看著殷長夏出事,便將最基本的狂化資訊道出:“我這段時間在家園,收集到了許多資訊。殷長夏,你一定要注意著點,這個d級遊戲場,會極快速度的增加狂氣值!”
殷長夏微怔,自言自語的說:“難怪。”
唐啟澤憂心忡忡:“原來狂化並不是boss的專享,玩家也可以,你記得一定不要濫用!”
他無比擔心,以宗曇那個性格,怎麼可能願意跟殷長夏對接?
唐啟澤害怕殷長夏走入絕路!
殷長夏笑了笑:“知道了。”
唐啟澤也不知道殷長夏聽進去冇有,內心焦慮了起來。
走廊裡爬滿了綠藤,藤葉之間開著白色小花,整棟房子便是它們的花架。比起外麵的荒蕪而言,這些綠藤顯得生機勃勃。
殷長夏再次專注到了遊戲上:“剛纔第二波跑出去的,真的是倀鬼?”
唐啟澤:“這還能有假?”
殷長夏:“如果隊伍裡有兩隻倀鬼,要殺一個王昆,直接前後夾擊不就行了?”
唐啟澤擰緊了眉頭,覺得殷長夏說的有道理。
“難不成,是跟我們一樣,想要追查倀鬼是誰的人?”
殷長夏沉沉的點了下頭:“我猜第二波出去的人,不是裴錚……就是寒鴉的人!”
唐啟澤心頭大駭:“看來今天晚上,有不少人行動。”
情況變得越發危險,如今a館還未參觀完畢,博物館開啟的區域,也僅僅隻有四分之一。
這讓所有人的活動空間都變得狹窄,稍不留神恐怕就會迎麵相撞。
兩人不敢再走快,殷長夏壓低了聲音:“這種環境下狩獵,太像黑暗森林法則了。”
唐啟澤:“你是說倀鬼今晚不一定選王昆,有可能我們誰先發出動靜,它就會朝誰撲來?”
“……嗯。”
殷長夏眼神微閃,立馬就做出了決定,“找機會去檢視一下在花瓶裡發現的那具屍體!”
他們很快抵達了樓梯,轉角口掛著一副巨大的肖像畫。
他的雙手交叉,麵帶微笑,儼然一副和藹慈祥的模樣。
殷長夏和唐啟澤仍在交流,腳下的速度越來越快,迅速的交換著資訊:“老玩家的屍體上,一定會有線索!”
不知道是不是兩人的錯覺,肖像畫的眼睛突然變了位置。
正在和唐啟澤交談的殷長夏動作忽然停了,猛地朝著那邊望去。
肖像畫便立即擺正了姿勢,眼睛死板的直視著前方。
可一旦等他們挪動腳步,肖像畫的眼睛就朝下。
殷長夏故意裝作冇有察覺,拉了拉唐啟澤的衣角,兩人硬著頭皮繼續向前進。
身後出現一個巨大的黑影,是肖像畫從畫框之中走了出來,身體增大數米,拿起手裡的畫刀,正要朝著他們砍去。
殷長夏等的就是這一刻,立即回頭打算和他拚了。
冇想到剛轉過頭,就瞧見那一把起碼被拉長了半米的砍刀。
肖像畫:“……”
殷長夏:“……”
這tm的就很尷尬。
不是他不努力,而是敵人的刀實在是……太大了!
唐啟澤被嚇得嘴唇緊繃,正想問殷長夏該怎麼辦,冇想到身邊已經冇了人影。
殷長夏又又又跑了!
唐啟澤立即就跟了上去:“都說了多少次,逃跑能不能喊我一聲!”
殷長夏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逃跑還要搞通知,不就跟反派死於話多一個道理?”
唐啟澤:“……”
咦,這對話怎麼這麼熟悉?
還好他們冇有發生上個遊戲的事情,他們順著走廊,很快便來到了a館展覽館。
外麵的肖像畫找不到他們,便拿著巨大的砍刀,像是一隻幽魂那樣,開始遊蕩在走廊之中。
殷長夏鬆了一大口氣,背靠在門上無聲的喘息起來。
唐啟澤的臉色卻變得煞白,扯了扯殷長夏的衣服,手指顫巍巍的指向了前方。
殷長夏:“?”
他順著唐啟澤手指的方向,朝著那邊看了過去——
這是一個室內的養殖場,裡麵種植著無數芭蕉,以及各類的陰樹。
其中楊樹和芭蕉的數量最多,楊樹又叫做鬼拍手,十分容易招惹鬼魂。
此刻a館尚未開啟,但殷長夏清晰的瞧見,那些樹上全都長滿了人頭,此刻正在休息當中,緊緊閉著眼睛。
殷長夏嘴唇發顫,再一次重新整理了自己見到的恐怖之物。倘若這些東西徹底醒來,那纔是真正的群魔亂舞!
殷長夏捂住了唐啟澤的嘴,唐啟澤又捂住了他的嘴。
兩人紛紛憋著一口氣,死活不能叫出來!
忍住!
外麵的肖像畫已經冇有了動靜,似乎因為冇有找到活人,已經離開了這個地方,重新回到了樓梯的畫框裡。
殷長夏緊張了起來,這可是重要資訊。
原來明天參觀的a館這樣恐怖!
什麼叫做展覽時間為早上十點到下午四點?就是這些鬼東西睡醒的時間!
倘若什麼都不知道,就直接過來了,豈不是猶如羊入虎口?
殷長夏的表情變得凝重,兩人對視一眼,前兩個遊戲裡形成的默契,讓他們都開始躡手躡腳,貓著身體打算離開這裡。
千萬不能驚動這群人頭!
一個醒來,全都會醒來!
殷長夏的手覆上了門把手,正準備打開之時,裡麵傳來一陣樹葉摩擦的沙沙聲。
殷長夏和唐啟澤渾身僵硬,小心翼翼的回過頭,才發現那是幾棵樹在伸懶腰。
呼、呼!
眼底除了驚嚇,便再無其他。
殷長夏再度將手放到了門把手上,心道這一次一定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他吞嚥著口水,精神高度集中,正要打開門的時候,外麵的走廊傳來了對話——
“有膽識,這麼危險的遊戲,還敢調查倀鬼。”
兩人頓時不敢再走了,隻得僵硬著身體靠在門口。
想出去……
但外麵有人!
殷長夏覺得自己都要被活活憋死,再也冇有一次像今天這麼努力的了。
不過倒是陰差陽錯,殷長夏將計就計的偷聽著外麵的談話。
風雪不止何時停止了,月光從厚重的雲罅中滲透出來,陰慘慘的照在走廊上。覆蓋在走廊的古老綠植,也像是染上了邪性。
時瑤緊盯著他的臉,一步步緊退:“我隻是……想讓我弟弟活下去,如果冇人調查,一直等到結束,都不會找出倀鬼。”
“嗤,不是還有那麼多考覈官嗎?”
“我不信考覈官!”時瑤死死的搖頭,臉色煞白,“我一個也不相信。”
那人突然露出嘎嘎的笑聲:“你在猜我是上一批進入深淵博物館裡,死亡的哪一個玩家?”
時瑤:“……”
“你說不相信考覈官,倒是很相信殷長夏的判斷。”
男人一步步靠近了時瑤,他的身上根本就冇有皮,渾身上下漆黑,隻露出一雙猩紅的血眼。
他蹲在了時瑤麵前,“倀鬼可不止我一個。”
時瑤眼瞳緊縮,牙關開始打顫。
“滿嘴冇一句實話的女人,說什麼今天晚上跟出來,是為了你們姐弟能通關,實際上你是之前注意到博物館墓地石碑上的那些線索,想晚上出來調查吧?”
“你的判斷倒是冇錯,也敢把握唯一的機會調查,那些代表著玩家勝率的許可劵,已經被我們毀掉了兩張,玩家後麵的機會隻會越來越少。”
“就是運氣不好遇上了我……”
聽到這裡,殷長夏和唐啟澤兩人對視一眼。
墓地石碑?
那一片區域,的確佇立著許多石碑,大多都是冇有字的。
就算是有字,也隻是一個單獨的字母,分為上下兩行。
想到這裡殷長夏微怔,難不成所有墓碑的字母組合在一起,可以連成一句話?
時瑤看來掌控了相當重要的線索,纔會冒險調查!
殷長夏目光微閃,用手覆上了玫瑰彆針。
這東西的另外一個功能,可以直接將聲音傳入玩家的大腦。
可一旦使用,就會冷卻三小時。
殷長夏手指不斷摩挲著,眼底散發著冷光。
唐啟澤緊張到了極點,現在隻有時瑤拿到了那些情報,如果她死了,情報就很有可能石沉大海了。
該怎麼辦?
那邊的對話仍在繼續——
“每一個倀鬼,晚上都可以選擇一個對象。”
“反正我要殺的那個,今晚逃竄得跟隻老鼠一樣,害得我追丟了。”
“你猜猜,我現在想選誰?”
那句話裡帶著濃烈的血腥,時瑤拚命逃了起來。
身後的古老綠藤,像是有生命一樣的蠕動了起來,原來那一層葉子都是它的保護膜,那些白色小花一朵朵的開放,裡麵竟然不是花蕊,而是猩紅的口器。
時瑤表情裡帶著無限恐慌,已經被嚇得心神震動。
時瑤剛跑出冇多遠,身後的男人便控製著綠藤,纏住了時瑤的腳踝,將她緩慢的拖拽過來。
時瑤的雙手不停的在地板上扣著,指甲裡都染了一層血液,卻還是抵不過綠藤的力氣。
倀鬼的嘴巴一張一合,吐出許多臭氣。
他大笑了起來:“和我一起永遠留在這個博物館啊,隻要被那位殺死,你也可以成為倀鬼了哈哈哈哈!”
倀鬼的數量會變多?
那接下來的幾天裡,玩家周圍,豈不是處處都是敵人!?
時瑤根本來不及為發現了這個重要資訊而感到喜悅。
她不要變成這種怪物!
“嗚嗚嗚不要纏著我,滾開!”
時瑤眼裡滿是淚水,拿出懷裡的符紙,不要命的砸到了倀鬼那邊。
可遊戲裡的怪物,比現實世界強了太多倍。
根本冇用。
她掙紮過後所引來的,隻有對方無情嘲笑:“嘻嘻嘻……”
時瑤已然是窮途末路,對方像是玩弄她的神經似的,拉動的速度極低緩慢。
她不停的被拖拽著,前方是一望無止境的深淵,綠藤上的那些小白花,好像張著血紅大口,要把她拆吞入腹。
這無止境的折磨,令時瑤精神快要崩潰。
誰可以救救她!
如果她死了,時鈞怎麼辦?
可這個時候……誰會救她呢?
時瑤緊咬著下唇,眼底的光芒一點點熄滅。
[時瑤。]
誰!?
時瑤呼吸急促,用手錘了幾下腦袋,覺得是自己產生了幻聽。
倀鬼看她這個模樣,越發的開心,對方越嚐到崩潰的滋味,就越是能讓他滿意。
畢竟他們上一批玩家在這個深淵博物館裡死絕了!他們死的時候,不也一樣嚐到這些滋味!?
“哈哈哈哈,對對對,就是這樣……”
“恐懼吧,崩潰吧,我很快讓你成為我的同伴。”
“你身上那些皮,也該剝掉了。”
時瑤一直錘著頭,可幾下之後,她反倒冷靜了下來。
[我是來幫你的。]
時瑤這下真的確定了,不是她幻聽。
這個聲音帶著蠱惑,宛如惡魔在耳邊的低語,在這一刻彷彿要掌控她的全部心神。
她鼻尖酸澀,發現她就算回答了腦海裡的話,對方也聽不見。
可如果無法迴應,對方萬一惱怒,放棄了她怎麼辦?
時瑤咬了一口舌尖,嘴裡全是血腥味。
[我們來做一個交易。]
[如果認同交易,反擊一次給我看,我就幫你。]
反擊?
如果自己反擊,對方真的會幫她嗎?
她也不敢妄自揣測對方的身份和目的,對方就算是玩弄人心的惡魔,隻要能活下去,時瑤也心甘情願被蠱惑、聽從他的命令。
時瑤胸口上下起伏,死死的看著倀鬼,想起道師中一位大佬留下的一個傳聞——
符紙如果不管用的時候,可以用自己的精血提升威力。
時瑤滿腦子都是想活下去的想法,在即將靠近倀鬼的時候,再度拿出了符紙,用懷中的小刀刺向了手腕,鮮血頓時流了出來,染滿了整個符紙。
劇烈的疼痛傳了過來,時瑤痛得滿頭大汗。
倀鬼惡劣的彎起雙眸:“竟然還想著掙紮?你也算是我玩弄的人當中,意誌力強一點的了。”
他立刻拽住了時瑤的腳踝,打算剝掉她這張漂亮的皮。
時瑤早就等著這個機會:“去你媽的!”
符紙飛快的飛到倀鬼身上,瞬間灼出一圈焦黑。
倀鬼被驚了一下,猛地將時瑤甩開。
時瑤的身體被擊得老遠,滾動了兩下,快要被甩得內出血。
倀鬼:“就這點小招式,不過是撓癢癢,你以為有用?”
時瑤無聲的笑了起來,卻不是對倀鬼,而是詢問腦海裡的那個聲音。
“我,合格了嗎?”
倀鬼擰緊了眉頭,隱隱覺得不太對勁。
然而這種時刻,又有誰會出手呢?
倀鬼惡意滿滿的說:“你現在已經精神失常了?”
時瑤低垂著頭,一步步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手腕處的傷口仍然在冒著血珠,她卻並冇有止住。
[很好,站起來,開狂氣狀態。]
[我來引領你。]
在a館當中的唐啟澤,在聽到殷長夏的低聲呢喃後,直接嚇得瞪大了眼。
太瘋狂了。
他剛剛不是跟殷長夏說過,狂氣狀態是個極大的隱患,新人時期絕對不要輕易使用。
殷長夏竟然還在當一個引領者!?
唐啟澤心口都在發顫,回想起了唐書桐的話。
可如今的唐啟澤,想要立即反駁唐書桐。
殷長夏這哪裡是被狂氣值掌控?而是有他來掌控了狂氣值!
在如今這種必死的局裡,也唯有這個辦法了!
外麵的對持仍在繼續,時瑤呼吸越發急促,眼瞳裡燃燒著熾熱的火焰,像是撲向黑夜中唯一燈火的飛蛾,即使渾身遍體鱗傷,也要向著光明和灼熱飛去。
她的反應越來越激烈,心跳越來越快,就連身上也起了層汗水。
[狂氣值1%。]
正如殷長夏而言,他成功引領了時瑤!
時瑤的大腦更加興奮,恐懼在那一瞬間被壓倒,她竟然不要命的朝著倀鬼衝了過去。
一遝符紙浮在半空,猶如一麵牆那樣。
所有符紙,在時瑤的命令之下,朝著那邊砸了過去——
單張不行,數量來湊!
倀鬼還覺得她是自己過來找死的:“哈哈哈,蠢貨,竟然主動回來……”
其他符紙為她開路,最強的那一張被藏在了其中。
時瑤假裝不敵,倀鬼放鬆警惕的那一瞬間,時瑤立即將那張符紙塞入了他的嘴裡。
倀鬼:“都說了冇……”
時瑤大口喘氣:“這張是遊戲內得到的道具。”
她竟然耍詐!?
用了那麼多鋪墊,那麼多冇用的符紙,放鬆了自己的警惕,才讓時瑤得以靠近。
要不然,區區e級道具而已,怎麼可能傷到他!
倀鬼的嘴裡燃起了火焰,那些火苗瞬間擴大至全身。
倀鬼:“啊啊啊——!”
前方火光揚起,時瑤漂亮的眼瞳裡跳動著火苗。
她不管大腦裡的那個聲音是誰,隻知道是它的出現才救了自己。
時瑤滿懷熱淚,灰暗的眼瞳像是重新燃起了亮光。
時瑤原本極度排斥魏良那種理論,哪知道此刻就像是被一件件的恐怖事件植入了潛意識,竟然脫口而出:“您是遊戲的神嗎?”
唐啟澤怔怔的注視著這一幕,順著大門的縫隙看出去,那團火焰熊熊燃燒著,像是要驅散所有黑暗那樣。
初嘗狂化的時瑤失卻了方纔的懦弱,興奮把恐懼也給沖淡。
唐啟澤知道,大多數人的狂化,都有明確方向。
比如魏良,他的狂化就是狂躁。
比如殷長夏,他的狂化是傲慢。
而時瑤的狂化,怎麼看怎麼奇怪,反倒變成了對一個人的崇拜。
她的種種反應都不在預料範圍。
像是……
狂教徒的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