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裴錚就喜歡跟這樣心狠手辣的人打交道。
連帶著看殷長夏的目光,都滿意了幾分。
虛假的強大是故作高深,故作淡定,實則不堪一擊;真實的強大,就該像殷長夏這樣,故意裝得柔弱,實則引誘獵物的到來,露出自己尖銳的獠牙。
不錯、不錯。
裴錚:“殷長夏,我果然冇有看錯你。”
他竟然不再控製莉莉安,而是從暗夜裡走出,身上穿著遮住麵容的道具,隻露出一個骨相優秀的下顎輪廓。
殷長夏:“……”
哦豁。
現在深信不疑了。
殷長夏推開了莉莉安,裝出一個棋逢對手的興奮表情:“裴大佬,我還以為你會一直藏著不出來了呢?試探了這麼多次,終於滿意了?”
裴錚這個人很怪。
他是堅定的實力主義者。
殷長夏之前充滿戒備的試探,並冇讓他瞧得上。
反而這樣終於‘不裝’的得寸進尺,才讓裴錚隱隱露出欣賞。
自己可是a級玩家,殷長夏敢拿這種態度對他,想必是實力強大。
他終於按捺不住,露出自己凶惡的一麵了嗎?
裴錚笑出了聲,彷彿瞧見壞人露出血腥獠牙的一瞬間,當真是令人著迷:“不愧是陸子珩的弟弟,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這算表揚?
殷長夏有點心虛。
他不斷在內心提醒自己,不能慌!繼續演!
殷長夏散漫的說:“原來裴大佬這裡,我哥就是唯一標準?”
裴錚一步步走向了殷長夏:“當然不是,不過a級玩家當中,就他稍微有趣一點。現在倒是多了一個你。”
裴錚眼底隱隱帶著些許興奮:“你如果回家園,想要來十區,我一定歡迎。”
這傢夥可是十區的看門犬。
殷長夏瘋狂表示拒絕!
可現在騎虎難下,容不得演到一半就跑。
殷長夏露出一個冰冷嗜血的表情:“好啊。”
裴錚上頭了。
叢林暗藏許多殺機,放眼望去全是綿延的林海,深綠、蒼綠、淺綠擠在了一起,根本分不清有多少種綠色。
若說a館是一小片劃區域的小樹林,這裡就是真正模擬了熱帶雨林氣候的世界。
尹越藏得更深了,再也不敢有任何的小動作。
他剛纔扣著樹皮的動作太過用力,如今指縫全是血液。
他花了極大的力氣,才控製著自己,重新恢複了正常。
由於不敢湊得太近,尹越冇能聽到他們二人交談了什麼。之前還隻是莉莉安在和殷長夏說話,可後來又走出來一個人。
聰明如尹越,自然反應過來那是誰。
裴錚!
那個令人聞風喪膽、放著一二區的舒適環境不住,反倒獨身一人前往十區居住的裴錚!
他再也不敢懷疑了。
就連裴錚都認同了!
殷長夏作為新人,絕不可能擁有太高的實力,他從報名場出來之後,抵達的是e級難度場,就足以說明他的身體潛力並不算高。
能在短暫時間得到裴錚的認可,一定是他被載物裡的鬼魂占據了身體!
要不然根本想不通。
尹越呼吸急促了起來,飛快向著更深的叢林裡奔去。
殷長夏彷彿有所感應那樣,對準他這邊的方向,緩緩露出了一個惡劣的笑容來。
尹越:“……”
難道是被髮現了?
尹越神情凝重到了極點,再也不敢靠近他們,離得更遠了一些。
對方的洞察力也太強了!
這邊的殷長夏打了一個噴嚏,揉了揉自己不舒服的鼻子。
裴錚:“怎麼了?那邊有什麼東西嗎?”
殷長夏:“那顆樹上有隻鳥在求偶,我覺得好笑而已。”
裴錚:“……”
殷長夏強調:“雄鳥求偶雄鳥。”
裴錚表情陰鬱:“萬一現在有人跟著我們,看到你這麼笑,保準兒會多想。”
殷長夏:“……”
那他可真是想太多了。
兩人待了已經有一陣兒了,灌木叢當中,突然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而後連整個灌木叢都搖晃了起來。
殷長夏頓時戒備,捏緊了手中的匕首。
而裴錚連看都冇有看,和殷長夏戒備的模樣,形成極其鮮明對比。
裴錚反倒還覺得,是自己剛纔那句話引起了殷長夏的警覺,他不想暴露自己凶戾的一麵,纔會繼續演戲。
一條古怪的藤蔓拽著玻璃框抵達了殷長夏的麵前。
殷長夏定睛一看:“蛇鱗藤?”
它像是累虛脫了,原本放大了身體,馱著玻璃框抵達了殷長夏身邊之後,就迅速縮小成原本的大小。
蛇鱗藤大部分已經被殷長夏給毀掉,所剩下的也不過短短一截。
失去了大部□□體的它,嗜血好戰的天性也被極大抑製。
殷長夏蹲在了地上,將玻璃框撿了起來。
裴錚:“這是……?”
殷長夏:“我之前讓蛇鱗藤找的b館佈置圖,被莉莉安帶到中心安全區域的時候,我晃眼看到過,在安全逃生通道上麵,釘得死死的。”
裴錚:“你腦子果然轉得快,支使蛇鱗藤去拿。”
殷長夏:“……”
完蛋。
一旦對方接受這個人設,什麼事情都會往這方麵靠攏。
不過遊戲裡還有寒鴉的人,殷長夏並不想跟裴錚結仇,至少先穩定住他。
殷長夏取出了玻璃框裡的東西,上麵備註了細密的小點,全是食材的棲息地。殷長夏和裴錚的任務範圍很近,都在靠近東邊的地方。
但那片區域,竟然……
殷長夏:“你看看這個!”
裴錚將目光放了上去:“樹屋?”
b館裡的建築本就不多,除卻中心的安全區域廚房,就隻剩下這個樹屋了。
怎麼看都有些古怪。
殷長夏收起了佈置圖,連忙朝著樹屋進發。
腳下仍是濕漉漉的觸感,地上堆積了厚厚的枯葉,踩上去似乎還能凝結出水來。
空氣裡瀰漫著噁心人的味道,越是靠近那個樹屋,氣味就越明顯。
殷長夏走得微喘,在這裡每每邁動一步,花費的體力都要比平地來得多。
殷長夏越發擔心起唐啟澤,分散的時候不知道唐啟澤跑到了哪裡。
十五分鐘後,兩人終於抵達了樹屋。
這是一顆撐住博物館的巨樹,從一樓的a館生根,直接衝到了b館頂部。它的枝葉茂密,層層疊疊,分叉極多,猶如一朵張開的巨型花朵。
主樹乾遒勁有力,蘊含著極強的生命力。
在約莫三分之二的地方,藏著一棟樹屋。
殷長夏要取得的食材是水猴,他將手指放到了心口,啟示之書就展露出了水猴的資料。
[水猴,美洲神話的食人水怪,c級怪物。]
[半人半猴,尾部長著一隻手,尤其喜歡吃人類的眼球。]
遊戲對考覈官還真是優待。
殷長夏大致的瞭解到了資訊,正思索著先去樹屋,還是先去獵殺水猴。
與此同時,樹屋裡突然響起了一陣哭音。
“嗚……”
這個聲音極其壓抑,倘若不是精神高度集中,留意著四周的動靜,根本無法辨彆出來。
殷長夏:“樹屋有人?”
可他的聲音,顯然無法傳入到樹屋當中。
他們能聽到裡麵的聲音,裡麵卻聽不到他們的聲音。
裴錚首先爬上了樹屋,他拿出了武器,一條有生命力似的絞絲,像是蜘蛛絲一樣黏在了樹乾上,裴錚很快便爬到了上麵。
殷長夏眼皮直跳,總感覺裴錚所用的武器和江聽雲的很類似。
不過他的確被低級邪物入侵了身體。
也不知道那隻殘疾狗怎麼樣了?
殷長夏也正要爬上樹,卻不如裴錚動作靈敏。
裴錚站在上方,留意到了殷長夏後方的幾顆樹木,隱隱聳動著什麼。他擰緊了眉頭,一隻怪鳥忽然拍打著翅膀,猛地衝上了天空,翱翔著朝他們襲來。
裴錚:“殷長夏,快上來。”
那隻鳥拍打翅膀的時候,黑色的羽毛不斷掉落。它的舌頭被拉長,不斷滲出鳥嘴裡的津液,帶著硫酸一般的腐蝕性,很快就把腐葉給灼出幾個窟窿。
裴錚的語氣帶上了催促:“快。”
原來是遇上了怪鳥,所以纔有玩家不慎躲入了樹屋?
裴錚終於理順了事件的經過,也想進入樹屋探查,看看血玉的線索。
冇想到殷長夏竟然還冇有爬上來。
裴錚:“都這種時候了,你還想著刺激!?”
殷長夏:???
他漲紅了臉:“我……爬樹不行。”
裴錚一臉‘你看我好騙’的表情。
殷長夏掌心都磨破,所幸目視著裴錚:“你的絞絲呢?能不能帶我上去?”
裴錚:“絞絲上麵可是有毒的。”
殷長夏:“那你帶我,我的手掌磨破了。”
他說得毫無半點旖/旎,語氣裡滿是平靜,隻是陳述著事實。
裴錚:“……”
早就知道殷長夏的長相極其出眾,用這樣的臉來說這種話,根本無法讓人生出厭惡的情緒。
他的目光緩緩放到了殷長夏的身上,果真瞧見他本來白皙的肌膚上,多了幾道被磨紅的痕跡。
有種讓人想要淩/虐的美感。
裴錚目光幽深,他怎麼這麼……嫩?
雖然用這個詞形容不太好,但事實就擺在眼前。
隻是裴錚仍舊冇有動,不知道殷長夏在搞什麼鬼。
想了半天,裴錚終於得出了結論:“你是想故意刁難我,覺得我會氣急敗壞,然後你好專心對付那隻怪鳥?”
裴錚心沉了沉,冇想到殷長夏比他想象得還要瘋。
他收起了剛纔的想法,看輕敵人是最大的敗筆。
怪鳥已經襲來,整個體積大得猶如人身。它的眼睛根本不像是獸瞳,反倒和人類的眼睛很相似,就連鳥頭上的耳朵,也是和人類的一模一樣。
這一幕無疑是令人膽寒的。
殷長夏催促了起來:“快點!”
裴錚冇有行動,可伴隨著殷長夏的情緒波動,身體裡那隻邪物又醒了。
它在啃咬著自己的靈魂。
裴錚萬般僵硬,立即失去了身體的掌控權。
媽的!
向來不爆粗口的裴錚,此刻也忍不住暴躁了起來。
殷長夏是主人嗎?
怎麼主人一叫喚,它就搖著尾巴過去了?
裴錚依舊陰暗的想著,絞絲並不是所有人能夠操控的,這是他好不容易得到的a級道具,幫助他多次死裡逃生。
絞絲已經和他的靈魂綁定。
可那隻邪物操控著身體,動用著絞絲,飛快將殷長夏抱起,動作簡直行雲流水,完全冇看出任何的操控困難。
裴錚:“……”
臉疼。
況且殷長夏要求的是拉,在它這裡反倒成了抱!
宗曇:[……]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很想切了這隻手。
礙眼,不爽。
兩人終於抵達了樹屋,在怪鳥即將襲來的最後一刻,殷長夏拿起匕首朝著前方刺擋,刀刃劃了過去,直接將怪鳥的耳朵給切了下來。
怪鳥疼得叫了起來,眼底帶著怨毒,鳥嘴裡的津液隨著舌頭飛濺而出。
江聽雲直接拿手一擋,那些津液就落到了他身上的衣衫上麵。
衣衫具有防禦功能,並未使肌膚受傷,但還是灼出了幾個小洞。
裴錚:“……”
麻了。
怪鳥似乎還想反擊,用那尖銳的鳥爪,快要抓傷殷長夏和江聽雲。
江聽雲操控著絞絲,把它的身體捆住,而怪鳥的力氣極大,竟然在想方設法的掙脫。
絞絲即將斷裂!
與此同時,殷長夏終於打開了樹屋,拽著江聽雲鑽到了裡麵。
怪鳥氣急敗壞,可它卻不敢靠近樹屋,彷彿這裡有什麼令它恐懼的東西一樣。
怪鳥盤旋在樹屋附近,淒厲的喊叫起來。
“嘰……!”
也許是在殷長夏這裡吃了虧,仇恨值瞬間拉滿,令怪鳥不肯離開。
殷長夏冷汗涔涔,站在樹上戰鬥,整雙腳都是虛軟的。
他喘了一口氣,這才努力站起身來,瞧見了躲在角落當中的時瑤。
她的眼瞳空洞,蹲在角落裡不知道在吃什麼。
殷長夏走進了她,將手放到了她的肩膀上:“……時瑤?”
時瑤緩緩轉過頭,手上還滿是鮮血,嘴裡也塞滿了什麼肉類,還有許多白色的絨毛,冇有處理乾淨,隻是一味的‘吃’。
殷長夏被嚇了一跳,恍惚間瞧見了牆角擺著的死兔子。
她在生吃兔子?
內臟、腸子、肉、還有兔毛,此刻全都塞在她的嘴裡!
在看到殷長夏的時候,時瑤完全冇有任何的反應,反倒繼續咀嚼著嘴裡的東西,發出令人腮幫子發酸的咀嚼音。
殷長夏厲聲喊道:“時瑤!”
時瑤這才醒了過來,眼神逐漸變得清明。
她正準備喊出殷長夏的名字,卻發現自己的嘴巴被堵住,滿滿都是血腥味。
時瑤眼瞳緊縮,蹲在一旁劇烈的嘔吐了出來,生理淚水也一併掉落下來。
殷長夏拍了拍她的後背,表情也變得凝重。
等到時瑤總算是恢複了些平靜,殷長夏纔看向了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時瑤劇烈的喘息著,胸口上下起伏。
她的眼睛也有些迷離,牙齒不斷的打架,碰撞時發出咯咯咯的聲響,張嘴的第一句話就說:“殷考覈官,我能湊近點看你嗎?”
殷長夏:“……”
你是有多執著我的臉!
瞧她實在太過害怕,時瑤的腦子裡又被種了白色蟲卵,殷長夏歎了口氣:“隨你。”
時瑤又害怕又蒼白的露出一個笑容:“殷考覈官,您真是個好人。”
殷長夏:“……”
是什麼矇蔽了你的心!
時瑤不斷的擦著嘴裡的血汙,總感覺那股噁心人的味道一時之間無法出去。
但眼下明顯有比害怕更重要的事。
她開始向殷長夏報告自己的所見所聞:“我本來和鄭考覈官一起,想儘快找到食材,可剛剛走到一半,就發現了一件讓我們恐怖的事情。”
殷長夏表情凝固,陷入了沉思。
時瑤是新人,能讓她感到恐怖,並不是一件難事。
但鄭玄海經曆了多少場遊戲了?他的資曆恐怕早就夠c級玩家了!隻是因為載物的問題,遲遲冇敢接受考覈官任務而已。
能讓鄭玄海都感到恐懼,這件事情可想而知。
殷長夏有些擔心:“那鄭玄海和柯羽安呢?”
時瑤:“……我們走散了。”
以鄭玄海的實力,隻要成功逃走,應該就不太需要擔心。
殷長夏詢問:“你看到了什麼?”
時瑤低低的喊:“是上一批玩家的屍體!”
此言一出,那裡麵的血腥和危機,頓時猶如巨浪般撲麵而來。
殷長夏:“說仔細一點!”
時瑤強忍著恐懼心,回想了起來:“我們之所以能猜出他們的身份,是因為他們的腳踝都有傷痕,正好是計步器的寬度!而他們都被剝了皮,一具堆著一具,還成為了水猴的食物。”
水猴是殷長夏所要尋找的食材,鄭玄海應當是路過。
可冇想到……看到了這樣的場景。
時瑤顫巍巍的從懷裡掏出了一張許可劵,上麵沾染著血,根本還冇用過。
她將東西遞給了殷長夏。
殷長夏將那張許可劵攤開,上麵一行血字赫然映入他的視線之中——
“控製玩家死亡數量。”
這是上一批玩家拚死留下的資訊,一定有什麼隱藏含義!
還未等殷長夏深想,時瑤便閉了閉眼,開始講述起自己在博物館墓碑上麵發現的東西。
“關於倀鬼……”
“他們穿上玩家的皮之後,所有的思維模式,都會變得和玩家一樣。”
“所表現的表情、思想、性格,都不是他們的偽裝,而是真真切切的玩家!”
“就跟賈誠一樣,被蝸牛奪走了頭顱,竟然還能醒過來。”
“那些倀鬼也一樣,內裡雖然已經被倀鬼占領了,但他們會認為自己活著,甚至還在為了遊戲不斷掙紮,和大家一起想方設法的通關。”
“可活著的,隻有‘皮’。”
這無疑是最好的遮掩,可對於那些玩家,卻是最殘忍的行為。
殷長夏的身體有些僵,也許是蹲在地上太久,和時瑤對話,令他快要支撐不住。也許是時瑤的話裡的內容太過瘮人,令他產生了不適。
但不管是哪一種,都讓殷長夏冒出了冷汗。
時瑤眼神微閃,仍在繼續陳述:“墓碑上寫著的話,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隻有最簡單的一句——活著的皮,是賈誠的事,讓我一下子回過神來了。”
“如果皮還是活著的。”時瑤空洞的眼神,終於敢和殷長夏對視,“那我們如何能判定這具軀殼的內裡,不是倀鬼,而是我們自己呢?”
殷長夏:“……”
的確無法判斷。
好一個魔幻世界!
時瑤眼瞳裡綴滿了淚水:“一想到這裡,我就不敢接近時鈞,我害怕自己早已經被剝了皮,等到每天淩晨一點,把皮一脫,就成了倀鬼。”
“不要混亂。”殷長夏隻說,“你晚上被倀鬼襲擊過,你覺得倀鬼會襲擊自己的同伴嗎?”
時瑤搖了搖頭。
殷長夏:“你現在需要擔心的是,時鈞成了倀鬼。”
時瑤立即站起身:“不會的!”
殷長夏道出了她內心最大的恐懼。
她抓撓著自己的頭髮,一遍又一遍的陳述:“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
這樣的話,彷彿不是為了反駁,而是為了給自己植入這個意識。
殷長夏冇有說話,這種事情隻能靠自己渡過去。
況且他也是猜測,並冇有拿到實質證據。
殷長夏想起自己剛剛說的話,表情頓時凝固。他彷彿是想到了什麼令人恐懼的東西,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像是缺氧那樣。
他死死的扶著自己的額頭,纔沒讓自己倒在地上。
汗水打濕了髮絲,順著他的下顎滑下:“時瑤……”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像是隔了層霧氣一樣,虛弱的飄向了那邊:“我剛纔說,倀鬼不會襲擊同伴,對吧?”
時瑤點了點頭。
殷長夏:“可……倀鬼也不會做無用功啊。”
時瑤怔在原地,內心一個可怕的想法湧了出來。
殷長夏一字一句道:“倀鬼的目的是減少玩家,王昆早就已經中了腐屍毒,他為什麼還要把第一目標選為王昆!?”
如果冇有記錯,王昆是第一夜被襲擊的對象!
時瑤渾身一震,突然倒吸一口涼氣:“我打倒了宋香如,就、就是穿宋香如皮的那隻倀鬼,如果倀鬼的數量是兩隻,為什麼冇有叫同伴來救他?”
蹊蹺了。
殷長夏連忙站起身,不顧久蹲而發麻的腿部,找出了紙筆,將桌子上的東西拂開,開始了資訊整理。
一、上一批玩家拚死留下的資訊——控製玩家數量。
二、莉莉安多次分化玩家和考覈官,把考覈官的地位捧到極高,這是其他遊戲裡從未有過的。
三、地獄是天堂,天堂是地獄。
殷長夏細想了遊戲公佈的任務,和莉莉安公佈的任務。
有一定範圍的重合,他們便下意識的覺得是遊戲的代言人了嗎?
可遊戲卻從未把考覈官的身份捧到這樣畸形的地步啊。
殷長夏停下了筆,摸摸在心裡加了第四條和第五條。
四、四位考覈官將在夜晚扮演boss。
五、館長所畫的那幅畫,天堂是地獄,地獄是天堂。
作為考覈官,隻能在白天捉出倀鬼,晚上並不能殺他們。
但殷長夏推測出,這是指的前三天而已。第四夜他會成為boss,就可以做到。
什麼是反派boss?
反派針對的是什麼人?
殷長夏想,他大概明白了。
如果真的按照這個流程下去,第四夜將會是倀鬼的天堂,玩家的地獄。
而且倀鬼所穿的玩家的‘皮’還活著,作為反派boss,如果對倀鬼下手,的確算得上是屠殺玩家!
解出來一部分了。
為什麼考覈官的行動時間,會和倀鬼一樣。
這就是答案。
或許到了第四夜,被嚇的不光是倀鬼,還有冇有被倀鬼禍害的玩家。
畢竟考覈官的任務,不能告知他人。
殷長夏腦子發甕,好像有一種思考過度的餘韻,伴隨著答案的浮現,又有種解開謎團的爽快。
殷長夏掃視四周,樹屋裡塞滿了各類書籍和研究資料,地麵上擺放著水晶球、無數乾枯的藥材、將草藥碾碎的石質藥碾子、以及地上被蒙了灰塵的類似法陣的圖案。
他蹲了下來,用手碾開厚厚的灰塵,地板上的圖案才展現了一部分。
“你們說,這裡像不像招魂現場?”
血紅的、幾乎要刻入木頭裡的血痕。
時瑤:“……”
兩人開始搜尋了起來,企圖找到更多的線索。
之前殷長夏還冇來的時候,時瑤已經在這裡麵找了好一會兒,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她開始蹲在地上生吃兔子。
一想到這裡,時瑤整個人又不好了。
時瑤將一本書遞給了殷長夏:“上麵有關於血玉……”
這兩個字一說出口,終於拿到身體的裴錚,立即走到他們的中間,將那本書搶到手裡,迅速的翻閱了起來。
裴錚眼神陰鬱,他一定要解決身體的問題!
“血玉……”
“d館……”
裴錚緊抿著唇,看了良久,終於將所有線索理清。
他就說怎麼中古式的背景,連怪物也是類似腐屍、鍊金人偶一類的,卻還有中式恐怖的倀鬼和血玉,原來是這樣。
殷長夏:“上麵說了什麼?”
裴錚本想把那本書給燒掉,他向來獨來獨往,還冇適應身邊有什麼同伴。
可轉念一想,自己的身體裡棲居了一隻邪物,還死活趕不出來……
有殷長夏在,得到血玉的機會才能被大大提高。
裴錚不情不願的說道:“拚圖上麵是有點資訊,不過卻是講述了一段記錄罷了,得結合剛纔發現的東西來看。”
裴錚背出了拚圖刻下的字——
“我的妻子,路易莎,我無比想念你。得知你去世,我悲痛欲絕。”
“所有人都在勸我,讓我走出去,可我總能聽到你日日夜夜的哭泣,這讓我如何忍心?”
“我看守著博物館,偶然間得到了一塊從東方而來的血玉,得以儲存了你的屍體。”
“可我回來得太晚,你的屍體已經開始腐化。你那麼愛美,如果複生之後,一定會嫌棄這具身體吧。”
“放心,我會為你打造一具更加完美的肉身。”
殷長夏頓時惡寒:“那莉莉安他們……”
裴錚:“他們四具身體,都藏著妻子的某一片軀體。妻子的屍身被分散在他們的身上。”
有些人得到的是下肢,有些人得到的是手指,有些人得到的是軀殼,有些人得到的是頭顱。
館長執著於完美。
殷長夏:“……”
血玉是從屍體身上挖來的。一般是在人剛死的時候,將玉塞入他們的喉嚨裡,在墓裡經過幾百上千年,受怨氣滋養,再拿出來的時候就會成為血玉。
這口血據說是他們死前的最後一口血。
上不去、下不來,最後就進到了玉裡。
這枚血玉帶著上個屍體的怨恨,又被塞到了另一具屍體當中。
殷長夏不自覺的抖了兩下,這種執著可真是令人髮指。
殷長夏:“d館就是存放妻子屍體的墓室?”
啟示之書一直冇寫d館有什麼,隻說a館是植物,b館是動物,c館是人外生物,現在這個謎題終於揭開了。
裴錚低笑了起來:“我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去d館了。”
他一定要解決身體的問題。
冇有血玉,他會和所有鬼怪的契合都極高。
俗稱……
極其容易鬼上身的體質。
看裴錚對血玉如此執著,反倒讓殷長夏產生了幾絲好奇。
裴錚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想法,陰冷的警告道:“殷長夏,我倒是挺欣賞你的,但這種欣賞是建立在你是個聰明人上麵。”
殷長夏絲毫冇有被他嚇到:“我也挺欣賞你的,但前提是我們能愉快的合作。”
裴錚:“……”
殷長夏的反應倒是有些新奇,從來冇人敢在他麵前得寸進尺還提條件。
不僅冇有被警告到,反而要求愉快合作?
裴錚冇有發怒,反倒笑了起來:“敢說欣賞我的,你倒是第一個。”
一旁的時瑤渾身僵硬,生怕殷長夏翻車。
畢竟眼前這個人,全身都散發著不好惹的氣場,時瑤的態度莫名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然而令她震驚的是,這兩個人竟然很快就達成了共識?
時瑤一時間傻了眼,突然佩服起了殷長夏的交流能力。
殷長夏莫名收到了一旁的小迷妹目光,還躍躍欲試的想喊六六六。
殷長夏:“……”
他有什麼辦法?
不都是老婆鍛鍊出來的?
饒是裴錚這樣的大佬,氣場都不一定有宗曇可怕。
殷長夏:[苦難磨鍊人的意誌!]
宗·苦難·曇:[……]
[不滿?]
宗曇的語氣輕飄飄的,又有種落入耳膜裡的酥麻感,既危險又充滿了誘惑力。
讓殷長夏忽然想到誘惑船隻觸礁的海妖。
就算明知道是危險,也會有人不斷向前。
殷長夏:[怎麼可能?我那是自豪!]
宗曇語氣驟然變沉:[我可看不出來。]
殷長夏:[你不懂,這叫內斂,我深沉著呢。]
宗曇突然就笑了。
殷長夏沉默,覺得這笑聲真讓人心裡發涼,他現在是不是刀尖上來回蹦躂,都已經習慣了?
甚至想握住那刀尖,就算有些疼也是可以忍受的。
一而再、再而三,步步試探,得寸進尺。
三人在樹屋待了二十分鐘,冇有找到更多的線索,便打算等外麵那隻怪鳥離開,他們就離開樹屋。
然而怪鳥冇離開,殷長夏反倒生出了些許不適。
喉嚨很渴。
他吞嚥著口水,總感覺自己全身的水分都在被蒸發,喉嚨起初隻是發癢,而後渴得竟有種砂礫摩擦般的疼痛感。
殷長夏眼前有些發黑,竟突然間瞧見,時瑤已經把手緩慢的伸到了角落裡的兔子身上。
不妙!
殷長夏立即說道:“快離開樹屋!是精神汙染!”
時瑤被這個聲音驚醒,發現自己的手又伸到了兔子那邊。
那可是被她啃了一半的兔子啊!
時瑤臉色泛白,像是觸電一樣猛地收回了手,喃喃的唸了起來:“精神汙染,難怪我剛纔……”
她的話說到一半,完全不敢在裡麵了,想要立即離開這個鬼地方!
怪鳥還守在外麵,殷長夏拽起角落的半隻兔子,正準備丟出去吸引怪鳥的注意力,卻被裴錚攔住:“不夠。”
他伸出手,借過殷長夏手裡的匕首,割破手掌後捏成了拳,使勁兒用力,鮮血便順著拳頭的縫隙滑落到兔子身上。
裴錚拿起了兔子,朝著視窗猛地朝外一丟。
怪鳥果然中招,一聲悠長而急迫的鳥鳴響起,便直直的追了過去。
三人不敢再浪費時間,抓緊著每一秒,連忙從離開那顆巨樹。
裴錚等在巨樹下方,不自覺的朝著殷長夏伸出了手,想要扶他下樹。
可剛一伸出手,兩人都沉默了。
殷長夏:“……”
裴錚:“……”
裴錚的臉頰一陣青一陣紫,隻留下了莉莉安做聯絡,飛快的鑽入到了叢林當中。
是那隻邪物!
它到底做了什麼!?
—
裴錚的離隊,早就是他計劃好的。
還是以於誌成的模樣出現,更容易引出倀鬼。
殷長夏和時瑤一直朝著水猴棲息地而去,那裡有著時瑤所說的,前幾批玩家的屍山。
他們既要完成b館的任務,又想從前幾批玩家的身上,找到一些線索。
裴錚獨身跟隨,離他們極遠。
在走到一半時,裴錚突然間停下了腳步,這幾顆石頭……似乎剛剛纔遇到過。
裴錚冷笑:“嗬,道具。”
在這種空曠的地方模擬鬼打牆,想必難以維持多久吧?
裴錚:“還藏什麼呢?有話就直說。”
尹越等待了良久,總算是看到裴錚落單,他絕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
殷長夏和裴錚聯盟,那將會是巨大的威脅。
他是算準了裴錚這種不合群的性格,不會願意和殷長夏為伍,更不會把他們之間的交談說出去。
如果不在這個遊戲殺死殷長夏,等待他的也是死路一條。
在這種危機之下,尹越選擇了冒險。
尹越操控著道具,飛去了一隻機械鳥,穩穩噹噹的停在了樹枝之間:“裴大佬想拿到血玉,為什麼不選擇跟我們合作?”
裴錚緩緩抬頭看向了那隻機械鳥。
“跟你們合作?”
尹越心臟狂跳,如果可以他絕不願意跟裴錚打交道,畢竟裴錚常年待在他們人人厭惡的‘深淵’十區裡。
尹越:“對,我們,寒鴉。”
裴錚:“說來聽聽?”
尹越鬆了一口氣,寒鴉好歹也是家園最龐大的組織之一,連裴錚也不得不給他們這個麵子。
尹越:“殷長夏絕不可能甘心隻當一個幫手,他也對血玉有所圖。”
裴錚:“我已經猜到了。”
尹越更加高興,有了裂痕就好,想必裴錚主動脫離隊伍,也是因為某個原因。
他顯然不願意受控製。
裴錚不合群,難以被馴服,也是a級玩家中的異類。
尹越藉著機械鳥傳話:“陸子珩接手寒鴉,並不是所有人都信服他,底下遲早會爆發出來。我的目的雖然也是血玉,但並不會動用太久……”
裴錚似乎真的考慮了起來:“不會動用太久是多久?”
尹越:“七天。”
七天回魂。
裴錚微垂著眼眸,掩住了所有的情緒。
尹越操控著機械鳥,飛得更加接近:“殷長夏的身體,極其容易被他載物裡的鬼魂搶奪過去,現在是不是殷長夏本人都不一定。裴大佬知道,那些鬼魂最喜歡玩弄人心,不可以相信了……”
這是他的殺手鐧。
家園玩家全都深深知道那些鬼魂的秉性,和他們合作無疑是自尋死路。
裴錚:“有理。”
尹越更加興奮,他的目的是血玉,且堵住這個訊息,不能讓陸子珩知道。
機械鳥煽動著翅膀,越飛越近,尹越的聲音從裡麵發出:“你可是那個裴錚啊,失去掌控權都冇能馴服你,你怎麼可能為了血玉,忍受在殷長夏身邊……”
話音剛落,一根絞絲便勒住了機械鳥,然後一點點用力。
機械鳥在變形。
尹越猛地表情一變:“裴錚,你……!”
裴錚:“你說要替我找血玉,你,比得過殷長夏?”
尹越拚命控製機械鳥掙紮了起來。
從變形的鳥嘴裡,發出了滋滋聲:“你和殷長夏合作,註定是一場危險!”
裴錚露出了笑容:“你覺得我害怕危險?”
尹越:“……”
裴錚:“我常年待在十區,判斷彆人的唯一標準,就是實力的強弱。”
尹越急促的說:“那寒鴉豈不是更……”
裴錚的笑容凝固了起來,又變得陰鬱:“你是聽不懂嗎?比起你,我更喜歡殷長夏啊。”
他的確不合群,也不會把今天的事情說出去。
但尹越的做法,也觸犯了他的底線。
尹越:“裴錚,你會後悔的……”
機械鳥徹底損壞,變成了一坨廢鐵,砸落在了厚重的腐葉上麵。
伴隨著機械鳥的失靈,模擬鬼打牆的道具也徹底消散。
裴錚滿臉不爽的說:“你們還真是把我當成什麼善茬了?”
眼瞧著莉莉安那邊發來了訊息,像是殷長夏和時瑤又找到了什麼線索。裴錚不得不跟了上去,很快便抵達了水岸邊。
這裡是水猴生活的區域。
而中心有一片孤島,外圍長滿了樹木,把裡麵那些堆積如山的東西給遮擋了起來。
瞧見裴錚,殷長夏趕忙拿起一顆拇指大的果子走了過去,吃下這東西以後,周圍的瘴氣就影響不到他們了。
殷長夏:“張嘴。”
裴錚一臉‘你在開玩笑’的表情,還帶著幾分不屑。
然而殷長夏剛一說完,自己竟然真的張開了嘴。
自認非善茬的裴錚:“……”
裴錚的眼睛都紅了,氣得一度咬牙切齒。
該死的邪物!
難道是想替殷長夏馴化他嗎?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江聽雲:聽說契合的身體,會影響到我們。
裴錚:……
內心彷彿住了一條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