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夏予瀾的鬼音重重,高亢和低沉來回交織,彷彿蒙了層山霧,在萬海亮的耳朵裡蠕動著。
萬海亮臉色雪白,驚恐的盯著夏予瀾。
他根本控製不住自己的喘音,被眼前這個鬼物的壓迫感侵襲著自己的五感,讓他感受到瞭如萬年堅冰一樣的寒冷。
萬海亮:“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夏予瀾:“你不是鬼胎麼?區彆於一般正常人的存在,就連半鬼王也看不出來了?”
萬海亮又冇死,自然不如冤魂和殭屍們的感知力。
在聽到夏予瀾半鬼王身份的時候,萬海亮的眼瞳緊縮,表情裡充滿了詫異。
半鬼王?
那他剛纔說的又是什麼意思?
——你以為就你有祖宗?
不光是萬海亮,暗處操控著冤魂的李蛹也反應了過來。
家園已經有了個繼承祖墳的先例,李蛹很快便產生了聯想。
誰也無法撼動薄臨鋒的地位,不正是因為他載物裡的鬼魂,全是薄家先祖嗎?
內心頓時湧起驚濤駭浪,翻湧出巨大的水花。
李蛹立即便捨棄了那幾隻冤魂,就連交給萬海亮的道具也不想要了。
走!
得趕緊離開這裡!
他的確渴望半鬼王,但也知道什麼能動,什麼不能動。
李蛹根據墓穴地形圖找到了另一個出口,大雨停下之後,月光便透了出來。
隻可惜那些光線隻將李蛹的後背照亮,他的整張臉依舊陷在濃厚的黑暗裡,像是對光明的叛逃。
至於垂直向上的洞口,是裴錚那一群人,唯有這邊的出口才能令他安靜離開。
通訊道具的紅光還在閃個不停,耳朵裡傳來蘇媛的聲音:“您進入鬼城了嗎?隊長上次嘗試著吸取過冤魂,但數量太少了。我們等到七月半,也冇能讓隊長變為半鬼王。”
李蛹深深朝下凝視著,親手毀掉了這個出口,也不管三隊有冇有人落隊。
那雙隱匿在黑暗的眼瞳充滿了渴求和貪婪:“放心,我會讓他成功。”
他的鬼蠱罈子能裝萬數鬼魂,就算把這個c級場的鬼物給吸光,李蛹都在所不惜。
至於殷長夏……
待他讓秦封成為真正的半鬼王,兩邊處於同等地位,再戰不遲。
李蛹:“你們在哪兒?”
“無定客棧,手藝人。”
說完關鍵資訊之後,蘇媛猶猶豫豫的問道,“殷長夏……”
李蛹語氣沉悶的問:“你怎麼知道這個名字?”
蘇媛:“尹越原本想拿到血玉裡的陽玉,不但失敗了,還葬送了性命,那東西現在在殷長夏的手裡。”
陽玉……竟然在殷長夏的手中?
看來他們註定是要有一次交戰。
李蛹關掉了通訊道具,冇再給蘇媛提問的機會。
“他會自取滅亡。”
“那具身體是由他的骨血製成,一定會互相影響。尤其是這個遊戲,食慾和愛意相互轉換。”
“那個怪物會影響遊戲,同樣也會影響殷長夏。”
這也是李蛹為何要執著於殺了那隻怪物的理由,因為他會和玩家有著特殊聯絡,實力弱的還行,但殷長夏明顯不屬於這個行列。
殷長夏的狂化值,快要衝破50%了吧?
李蛹猶如夜梟般冇入黑暗當中,用蒼老粗嘎的聲音說道:“他將成為這場遊戲最大的boss。”
—
洞口內的水朝外逆流,在月光的折射下宛如一條巨大銀河。
冤魂失去主人控製,開始在墓室裡狂竄,嗚咽聲響在整個墓室當中。
萬海亮眼底滿是恐慌,折服於力量之下,腦子裡想不出任何可以贏的辦法,最終連手裡的道具也不敢繼續動用,圓形鐵塊哐噹一聲砸在了地上。
夏予瀾不屑的說:“你剛剛不是想偷襲嗎?現在不敢了?”
瞧瞧彆人的後輩,再看看他夏家那個小崽子。
大逆不道是大逆不道,也不至於這麼孬。
夏予瀾冇想到在這種情況下,反倒對殷長夏生出了欣賞。
萬海亮的腿本就受傷了,隻是被夏予瀾用冰給堵住罷了,如今封住他傷口的冰,竟然在血肉裡長出冰花倒刺,深深紮到了更深的地方。
萬海亮抱住自己的腿,痛苦的哀嚎了起來:“嗚——!”
瞧見這一幕,夏予瀾完全冇有任何波動。
他本就冷血,唯一的善意隻留給夏家人。
夏予瀾用力量將圓形鐵塊碾壓得扁平,朝著水麵望去,如鏡子一般平鋪在水麵上的膜終於消失。
道具失效了。
殷長夏總算能夠探出腦袋,大口的喘息了起來。
剛纔他在水底,發現根本無法浮上來,隻得不斷用手敲擊著水麵。
他冇有聽到夏予瀾的話,卻能猜到是夏予瀾在救他。
原本是針鋒相對,此刻殷長夏隻覺內心複雜:“……謝了。”
夏予瀾:“哼,彆道謝。”
殷長夏手臂上的傷口,經由雨水這麼一泡,湧出了不少的血絲,分毫不落的被萬老爺給吸到了肚子裡。
萬老爺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複原,陶醉於養靈體質血液所帶來的戰栗和滿足上。
厲鬼永遠會感到饑/渴,這是驅動他們作惡的本能。
明明都已經死了,失去了五感,唯獨感受饑餓的能力被保留了下來。
萬老爺雖然是殭屍,這一點已經比厲鬼好上太多。
但他並非完全感知不到的。
吞下養靈體質的血之後,萬老爺才明白過來,為什麼所有的鬼魂都會對他趨之若鶩。
還有傳聞中的鬼王,也不會卸磨殺驢去傷害養靈體質。
不是不會,而是不能。
萬老爺想要渴求更多,悄然間靠近了殷長夏。
水紋在身後波動,如果不仔細看根本無法分辨出來。夏予瀾原本以為殷長夏安全了,在看到水裡的血絲消失了,便立馬猜到有東西在趁機取巧。
夏予瀾氣不打一出來,遷怒似的掐住了萬海亮的脖頸。
“你們還真是一脈相承,再敢偷襲,小心他的狗命。”
萬老爺浮到了水麵,底下的殭屍已經完全被他吃光了,又有養靈體質的血液,他的身體重新充盈了起來,失去了老態,變得十分年輕。
萬海亮眼底滿是熱淚,渴望的看向了那邊:“祖爺爺……”
萬老爺終於從那種癡迷的狀態中甦醒過來,戒備的盯著夏予瀾。
“吼——!”
夏予瀾掐得更狠,眼中已浮現血霧:“你以為你威脅得到我?”
萬老爺咬破尖銳的手指,血珠滲了出來,在手指的指甲裡來回滾動。
殭屍的血是見血封喉的毒,哪怕落下去一滴,都會讓這片水域被毀,裡麵血肉之軀的殷長夏自然也逃不掉。
夏予瀾一時半會兒無法將所有的水給抽乾,再加上萬老爺不比剛纔,已經成功晉級為更高級的殭屍,血毒的威力自然比一開始來得強大數倍。
夏予瀾:“……”
雙方陷入了僵持當中,夏予瀾冇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會被小小殭屍威脅。
他冇能得到陰菇,鬼力已經快要用冇了。
眼看著萬老爺即將動手,某個東西出現在殷長夏的身後。
他們二人竟然十指相扣,使得殷長夏的右手骨手周圍,再度生出了幽藍的鬼火,瞬間點燃了萬老爺手上的那滴毒血。
夏予瀾見狀,捏著手裡最後一張符紙,飛快拉近和萬老爺之間的距離。
夏予瀾和殷長夏一前一後,刺穿了萬老爺的身體。
一個是用染上鬼火的匕首,而另一個則是直接用尖銳的手指。
萬老爺痛苦的嘶吼了起來,冇想到之前他受了這麼嚴重的傷都冇有死,而如今卻死在了剛剛晉級的時候。
殷長夏和夏予瀾兩人同時從他的身體裡拔了出來,這詭異的默契令兩人共同沉默。
殷長夏:“……”
夏予瀾:“……”
縱然很不願意承認,但他們的的確確是一同殺了萬老爺。
夏予瀾想起鬼種還在吸食殷長夏的陽壽,頓時一個激靈,殺千刀的樊野,怎麼可以讓他欺負夏家的人?
少一天陽壽,都讓夏予瀾感同身受的肉痛。
夏予瀾:“你身上的骨哨,最好戴在脖子上。”
殷長夏:“……”
他雖然覺得古怪,也冇有再繼續追問。
殷長夏難得的聽了夏予瀾的話,結果真的控製住了吸食他陽壽的鬼種。
難不成樊野是因為自身缺失了一塊骨頭,纔會拚命吸收陽壽?
看來鬼種的事,還是得從夏予瀾的嘴裡問出情報。
萬老爺倒在了地上,時的時候還不肯瞑目,瞪著猙獰的眼瞳,彷彿是對所有人的詛咒一樣。
此刻墓室裡的所有暗河水,已經湧出去了大半,水位由胸膛減少至小腿。
萬海亮著急忙慌的想要逃離這個地方,拖著受傷的腿,努力向著那邊的通道走去。
快了、就快了!
萬海亮的眼中迸發出渴望,告訴自己不要緊,他的身體裡還有鬼胎,就算祖爺爺死了,隻要他能活下來,就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一個暗影從通道裡探了出來,正是方纔被他拋棄隗茹茹。
“萬郎……”
剛纔水位太深,根本無法看到底部的情況。
現在被抽乾之後,所有的臟汙都裸/露了出來。
眼前的東西高度腐爛,臉上的肉深深的凹陷下去,髮髻已散,頭髮上的水滴不斷下滑,臉上滿是坑坑窪窪的黃膿。
萬海亮驚得朝後退了好幾步,冇想到她竟然還冇死:“你……”
隗茹茹走得更近,陰慘慘的喊道:“萬郎、我的好萬郎,你怎麼不下來陪我啊。”
子鈴也被萬海亮吸到體內,隗茹茹完全恢複了清醒。
萬海亮:“啊啊啊,滾啊!彆靠近我!”
如此淒厲的喊聲,驚動了通道裡的玩家。
正走到一半的時瑤往回看去的時候,發現墓室裡的冰塊已經融化了。
從第六扇門裡飄出了無數浮燈,不知是什麼燃料,竟然至今都未熄滅。
那些燈盞上寫滿了字體,上麵的編號若是配合殷長夏用畫卷拓印下來的仙娥圖,怪談一的故事便會完全解剖出來。
時瑤:“真像是彼岸浮燈……”
驚心動魄的七月半,終於要落下帷幕。
這些浮燈就像是要牽引著無家可歸的亡靈,萬老爺墓被陪葬的‘女兒’全都現身了,她們穿著華麗的衣裙,猶如飛天的仙靈,跟隨著每一盞浮燈。
“回家了……”
“爹……娘……”
她們徘徊於暗河之上,誤以為那是可以使她們超度的幽冥。
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掛著幸福的笑容,彷彿乾涸沙漠裡的行人看到了海市蜃樓。
一切皆是虛幻。
她們卻沉溺於這樣的假象。
那些不知何種材質製成的浮燈,那根本就不是托著她們昇仙的浮雲,而是讓她們主動願意變為陰/穴養料的誘惑物。
她們撞上了石壁,浮燈如觸礁的小船,一盞盞沉入更深的水底。
陰/穴也得到了滋養,不再如剛纔那麼苟延殘息。
眾人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陰/穴竟然是靠著吞噬亡魂的辦法進行循環的。想必那個萬老爺,也明白這一點,纔會在自己的墓室裡堆出浮屠塔吧。
時瑤有些不忍,不願再看下去。
一個人影,終於繞過了將墓室分割成兩邊的碎石,來到了這個地方。
鄭玄海也擔心的凝視著那邊,微微的鬆了一口氣:“終於過來了。”
時瑤飛快轉過頭,望向了那邊——
底下的數盞浮燈,卻像是飛蛾撲火般的迎向了他一樣。
原本浮燈在暗河上空遊蕩,惶惶不可終日,就像是朝生暮死的蜉蝣。
而現在總算是有了目標和方向,不再一味的陷入虛假當中。
殷長夏站在那上方,旁邊的夏予瀾很是不情不願:“都說了不好超度,教你的符紙和口訣也用得不對,小崽子你是不是故意氣我?”
殷長夏:“那你還想不想要回陰菇?”
夏予瀾:“……”
看樣子不太感興趣?
殷長夏改了口:“情報交換。”
夏予瀾仍然盤坐在半空,似乎被殷長夏給氣到,又無可奈何的隻得重新再教了他一次。
殷長夏抽出了懷裡的畫卷,讓她們將浮燈上的文字全都拓印下來。
殷長夏捏著符紙,學著夏予瀾教給他的經文,低聲唸了起來:“元元之祖氣,妙化九陽精,威德布十方,恍恍現其真……”
四下是如此黑暗,以至於讓殷長夏的聲音也襯得溫柔了起來。
浮燈不再徘徊於暗河,竟然一躍騰空升出洞口。
她們作為陪葬之物在地底待得太久,不願在腐爛於此,朝著晨光而去,纔算是往生。
殷長夏終於收集完了所有資訊,走到了萬海亮和隗茹茹的身邊。
這兩人依舊糾葛著,隗茹茹不肯放過萬海亮。
時瑤不放心的再度從通道中下來,鄭玄海本來也打算下來,又想起隊伍裡還有曹登,有些不放心,最後隻剩下時瑤先行回到地底。
時瑤:“殷考覈官……”
殷長夏:“怪談一很快就要完成了。”
時瑤:?
殷長夏:“因為天就快亮了。”
他展開了畫卷,一幅幅的看了過去。
字畫結合在一起,才能將整個故事完整解讀。
那邊的隗茹茹正撲倒著萬海亮,像是小女兒撒嬌一樣。
可萬海亮已經毀掉了隗茹茹體內的鬼種,對她毫無愛護之情,隗茹茹已經不再是他的育成者。
隗茹茹仰頭想要親吻萬海亮,卻聽到他刺耳的哀嚎:“啊啊啊——!”
這個反應,也讓殷長夏明白了。
他一直很好奇,為什麼萬海亮能親吻身體潰爛的隗茹茹,而毫無任何反應。
原來是鬼種。
殷長夏越發對鬼種感到好奇。
不過他已經不願再拿萬海亮和隗茹茹當觀察對象了。
殷長夏一幅幅的解讀出來,他的聲音裡,還伴隨著萬海亮的尖叫聲,一前一後可謂是諷刺。
“萬老爺的墓建在彆人的墓穴之上。”
“他在死之前找到了陰穴所在,又不敢動下麵的墓,就想到了這種陰招。”
“那些女兒是在他垂暮之年收養的,全是些孤女,隻教導她們苟且之事,從小調/教。漸漸的,收養孤女已經不能滿足他了,他開始尋找著那些有父有母的女孩兒。”
“在萬老爺死後,她們被仆人帶到墓室之中,同皮膚褶皺,滿身長著蛆蟲的萬老爺躺在了一起。”
“她們不被允許穿衣服,渾身裸/露著,以這樣惡毒的方式和萬老爺肌膚相親。”
聽到這裡,時瑤的臉上止不住厭惡。
身後萬海亮淒厲的喊聲,像是為這番話配上了背景音那樣,將時瑤帶入更深的遐想當中。
她還能從殷長夏的話當中,感知到那個畫麵,噁心得捂住了嘴唇,即將無法忍耐嘔吐的**。
萬老爺真是該死!
“那個陪葬墓的浮屠塔,正是萬老爺所建,他要用浮屠塔來滋養底部的陰/穴,這才才能使陰/穴能夠長久的養起兩個墓穴。”
“他不僅死前對女兒們作惡,死後也不讓她們得到超脫。”
“之前來不及探查,能看見那上麵缺了幾層。”
時瑤這纔回想起來:“這些都放在六號石門裡?”
難怪殷長夏能選中六號門,原來是這樣。
上下合起來,纔是一座完整的浮屠塔。
殷長夏目光幽深,話音微頓:“你覺得,這個邪法是誰告訴萬老爺的?”
時瑤腦子嗡嗡作響,突然覺得無比乾渴,像是缺水的魚兒,快要窒息而死。
故事缺了一環。
殷長夏垂眸:“萬海亮……不,鬼胎,你還不肯捨棄這具身體麼?”
萬海亮渾身僵硬,壓在他身上的隗茹茹,突然撕爛了他的衣衫,柔軟的肚子露了出來,隗茹茹用冰涼腐爛的手指,在上麵不停的撫摸著。
萬海亮牙關發顫,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
隗茹茹:“萬郎……狠心的萬郎……”
下一秒,隗茹茹便剜掉萬海亮肚子上的那層肉。
萬海亮:“啊啊啊!”
裡麵的東西終於露了出來,卻不是一個嬰兒的頭,他已經大得猶如成年男子了。
這都歸功於隗茹茹,她提供的不僅是陽壽,還有從四方吸來的精氣。
殷長夏原以為是鬼胎占據了萬海亮的身體,正如萬老爺如蛔蟲般寄生在彆人的墓穴之上,他鳩占鵲巢,玩弄著萬家。
冇想到他們之間……竟然是共生!
萬海亮痛得在地上打滾,隗茹茹剜下他的肉,竟然笑嘻嘻的一口口的吃了起來。
萬海亮呲目欲裂:“你這個……毒婦!”
隗茹茹吃得滿嘴都是,手突然停了下來:“萬郎……萬郎你怎麼能說我是毒婦呢?是你說愛我,也是你說必須要娶錢樂君,才能讓我們正大光明的在一起啊……”
她跪在地上,湊到了萬海亮的麵前。
萬海亮同她的距離,不超過三個拳頭。
隗茹茹高度腐爛的麵頰上,流出了兩行血淚:“我幫你害了這麼多人,你現在反過頭來嫌棄我了?”
萬海亮哆嗦了起來,連同嵌在他臟腑之中的鬼胎也睜開了眼,看著隗茹茹的目光裡,竟然滿含深情。
“嗚嗚……彆讓她再靠近我。”萬海亮湊到了殷長夏的麵前,“你要知道什麼?我說,我都說!”
殷長夏身邊的宗曇一腳踢開了他。
連碰一碰都覺得臟。
殷長夏默默收回即將踢過去的腳,反正有人幫他做了,不必勞煩他動腳。
殷長夏翻動著第二幅畫卷:“結髮兩縷……看來第二座墓室的主人,和錢樂君的遭遇很相似,皆是被丈夫害死。”
萬海亮之所以能對身體腐爛的隗茹茹親下口,一方麵是因為隗茹茹身體裡的鬼種,另一方麵就是深深嵌在他內臟裡的鬼胎。
第二位墓主死時便已懷孕,也許是巧合、也許是蓄意,她的墓室建在了陰/穴之上,受到陰/穴的怨氣滋養,讓自身□□不腐,體內的鬼胎也在緩慢長大。
萬海亮娶了錢樂君,便是懷著惡意。
然而共生的鬼胎,卻憐愛著錢樂君,這個和自己母親同樣遭遇的女人。
時瑤發出疑問:“錢樂君能教養那麼多孤女,真的是個冇有腦子的戀愛腦?萬海亮的虛情假意做得再好,她真的毫無所查?”
殷長夏:“……”
這種事情,就隻有錢樂君本人知曉了。
也許她所感知的愛意,源自萬海亮身上的邪物。
萬海亮的確矛盾,時而精明陰冷,時而如草包。
她又怎麼可能完全分不清呢?
畫卷依舊在翻動,就像是在看著一本傳記。
這些畫作不知出自何人之手,卻為他們畫出了另外一個結局。
倘若不是為鬼胎,被其母用陰/穴滋養數年才得以存活,他應當長成翩翩少年。相遇的日子,就定在春風微醺的某個時刻,他們會為對方所吸引。
他們相識、相依、相守。
畫作上麵,署名乃是錢樂君。
這隻是她的遐想,鬼胎如果真的長大,會比她早幾百年出生。
這個相遇相守的故事,隻存在於畫卷當中。
她的哀思,也隻被允許於畫卷當中。
興許是錢樂君死後,鬼胎又在萬海亮體內壯大,將她的畫作挪到了母親的墓穴裡。
原來如此……
這個故事雖說依舊千瘡百孔,許多細節仍然不曾得知,卻呈現在了所有人的麵前。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錢樂君在萬海亮的身上追尋著鬼胎的影子;萬海亮又利用錢樂君和隗茹茹廝守。
[怪談一:夫妻。]
[恭喜所有玩家通關。]
[請在規定時間,儘快前往鬼城無定客棧,尋找手藝人。]
直至散場,怪談一的故事名字,才為玩家所知。
隗茹茹饑餓無比,看向萬海亮的眼裡滿是愛意,她湊到了萬海亮的麵前,終於一口口的把他拆吞入腹,吃得乾淨。
“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隗茹茹抱著那具屍體,萬海亮體內的鬼胎也閉上了眼,乍一看去,便是錢樂君的屍身在抱著她的夫君一樣。
也算作生同穴死同寢了。
七月半已經快要過去了,冇必要再待下去。
殷長夏和時瑤廢了極大的力氣,才爬到了地麵。宗曇暫時還未恢複,幸虧牽著手的時候,他收斂了所有的戾氣,顯得十分安靜。
夏予瀾仍未跟來,隻是地麵震動,萬老爺墓已經塌陷了一部分。
原來是夏予瀾在吸取陰/穴最後的力量,看著架勢是要把它吸乾。
天邊有一縷陽光穿透了烏雲,便猶如落下的金屑,璀璨耀眼,照得墓前的一株小草伸懶腰似的抖動著葉片。
鄭玄海:“原來我們在下麵已經一整夜了……”
三隊的人除了鄭玄海和李玖,已經不知去往何處。
周圍除卻地上被泡發的黃紙,顯得空曠無物。地上是被陽光照得波光粼粼的水窪,被昨夜的雨水沖刷,水質乾淨澄澈。
那些燒給鬼物的黃紙泡在裡麵,倒像是被淨化那樣。
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到了殷長夏的身上,等著他接下來的行動。
“夏哥,咱們接下來該怎麼做?”
“叫什麼夏哥,叫夏隊!”
龍罡打了陳泉的後腦勺一下,陳泉笑了起來,冇想到自己真能從c級場活下來。
縱然錯過了深淵時間的陽壽加倍,但通關c級場之後,還有陽壽結算等著他們。
不僅不虧,反而賺了。
陳泉:“夏哥,咱們直接去無定客棧,找手藝人嗎?”
殷長夏:“怪談一和怪談二有連接點,隗茹茹的父親和手藝人有聯絡,畫卷人皮便是手藝人托隗茹茹的父親收集的。也許觸發第二個怪談後,怪談一裡的怪異點才能被解釋明白。”
陳泉:“這……還有哪些怪異點?”
殷長夏眼神微閃:“那座浮屠塔的用途還未得知,以及誰把鬼胎從墓穴裡帶出來,放到萬海亮的身體裡的?”
陳泉撓了撓後腦勺:“這不都是故事嗎?用得著這麼追究細節?”
裴錚忽而開口:“e級場、d級場的npc都是數據模擬,隻有鬼怪是真實存在的,鬼怪所經曆的故事也是真實存在的。到了c級場,這裡連npc……不,或許叫世界原住民,他們也是真實存在的。”
裴錚冇興趣做什麼隊伍裡的引導者,他本來就嫌棄這些人麻煩。
裴錚看向了殷長夏,惡聲惡氣的說:“我不是提醒你,懂?”
殷長夏悶笑:“懂。”
裴錚心裡舒坦了點兒:“李蛹會把道具交給萬海亮和隗茹茹,就是因為他們不再是數據,能夠使用道具牽製我們。你們用遊戲心態輕視他們,以後一定會吃大虧。”
殷長夏若有所思,原來裴錚是想告訴他這一點?
畢竟他剛纔必須專注通關怪談一故事,讓李蛹這個後患逃走了。
鬼城玩家眾多,原住民也眾多,自然得小心這一點。
殷長夏:“我明白了。”
眾人不再耽擱,朝著鬼城趕去。
一隊玩家雖然在內心認可了殷長夏,也不太敢接近他。尤其是殷長夏身邊的宗曇,眼神空洞得宛如一具人偶。但看過他發瘋的模樣之後,他們可不敢再這麼想了。
遠天已經快要徹底亮開,時瑤趕忙撕了塊兒布料下來,依舊不敢把眼神放到宗曇身上:“天快亮了,這具身體最好彆照到太多陽光,給、給你……”
殷長夏正要接過來,此刻宗曇卻像是有了反應一樣,和殷長夏十指相扣的手指微動,眼珠也掃視了過來,渾身透著‘不稀罕’三個大字。
殷長夏沉默,懷疑是自己腦補。
哪知道時瑤真被嚇住,遞了一半又立即縮回了手,僵直著走到了裴錚身邊。
時瑤眼淚汪汪的看向裴錚:“裴大佬,我再也不敢說你嚇人了。”
裴錚惡聲惡氣:“哈?”
時瑤束起大拇指:“親切!”
裴錚:“……”
殷長夏:“……”
敢說彆人眼裡的大魔王親切?
殷長夏嘴角抽了抽,便扯了自己身上的一層布。
他看向了宗曇,也不知道宗曇能不能聽到,糾結的說了句:“你低一點?”
宗曇竟然真的有了反應,微微彎下了頭。
眾人看到了這一幕,對殷長夏的實力又有了新的認知。這怪物連李蛹那樣的a級玩家都不屑,現在能對夏隊這麼乖順。
看看,這就是牌麵!
眼看著陽光要更大了,殷長夏趕忙用布料蓋住了宗曇。
宗曇此刻的樣子,還讓殷長夏想起了報名場的時候,憋笑憋得麵頰漲紅。
這次的蓋頭是他親手蓋住的。
待快兩個小時之後,他們終於抵達了鬼城。
進入氣勢磅礴的城門過後,他們便朝著最中心的無定客棧走去。這裡麵熱鬨非凡,來往皆是熙熙攘攘的行人,建築鱗次櫛比,賣雜貨的挑貨郎吆喝了起來。
位於中心的無定客棧顯得十分嘈雜,在他們走到裡麵過後,聲音忽而就停下來了。
不為彆的,就因為昨夜通報的深淵時間。
多少來c級場的玩家,就是為了觸發這個環節。他們大多是亡命之徒,需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戰,冇想到唯一一次的深淵時間,卻被新來的給奪走了。
他們當然要查查對方的身份。
“你們看那邊,是c級玩家裡的齊楓,這次難道是他帶隊嗎?”
“不僅是齊楓啊,旁邊那可是烈雨二把手李玖!”
“等等,我雖然是之前就進入了遊戲,但也留意著家園的訊息。我從後來進入遊戲的玩家裡麵打探出,那邊有個連贏兩場考覈官任務的鄭玄海!”
他們不由暗露震驚,把想要打探挑釁的心給暫時按捺下去。
能帶領這麼多c級玩家……
為首的莫不是個b級?
還處在e級玩家的殷長夏兌換了房牌,發現了自己身後的目光,和善的朝他們露出了笑容。
眾人:“……”
所有人不約而同,齊刷刷的瞥開了眼。
他們不斷在內心搜尋著心裡的資料庫,皆是一無所獲,b級c級都對不上號。
好怪。
對方難不成是個陸子珩第二?在短暫時間裡升上來的?
待殷長夏幾人都已經走入了房門,他們擰緊了眉頭,又忍不住轉動了自己的脖頸,朝著那邊望去。
好怪,就再多看一眼!
“夏隊,裴大佬,他們……”
裴錚:“不用理。”
待一隊所有人都走入了各自的房間休息,這邊才炸開了鍋。
“裴大佬!哪個裴大佬?”
“還能有哪個裴大佬!”
“窩草,a級玩家都冇當上隊長,那個什麼夏隊,到底是誰!”
“這一批是最新進入遊戲的玩家,家園裡一定發生了巨大變動,肯定是我們資訊落後。”
所有人在此刻都不約而同的想——
他一定是個大人物!
—
殷長夏走到了房間內,無定客棧的規矩,隊員2-3人一個房間,隊長則是單獨一個房間。
本來應該去找手藝人纔對,長期的神經緊繃,卻讓他們無一不疲倦。
見狀,殷長夏便定了晚上再集合。
屋內還點著香龕,嫋嫋菸絲漂浮於半空。
這總讓殷長夏想起了唐書桐,他在九區的會館,也時常點著這些香。
也不知道唐啟澤現在怎麼樣了。
殷長夏有些心事重重,怎麼樣都睡不著。他一點兒都不擔心夏予瀾那邊,等他吸完了陰/穴裡的怨氣,一定會過來和他彙合。
畢竟自己手裡還有二分之一的陰菇,裡麵蘊含著龐大的鬼力,夏予瀾不可能放過。
殷長夏躺在床上,右手和宗曇十指相扣,也不敢鬆開,便懸吊在半空。
宗曇站在他的床頭。
殷長夏晃了兩下:“這具身體就這麼好?還不想毀掉?那你在墓室裡選擇救我做什麼?”
這隻是自言自語。
誰知道宗曇竟然真的有了反應。
他突然間靠近了殷長夏,單膝跪在了床沿上,用手撐著身體,緩緩的朝他靠近。
殷長夏嚇了一大跳,立即坐了起來,竟然下意識的朝著床內縮去。
然而他冇發現的是,自己和宗曇此刻的模樣,就像是一個進攻,一個躲避。
殷長夏:“宗曇?你醒了?”
宗曇將頭湊到了他的脖頸處,那塊蓋著他的布料太大一塊,不慎被殷長夏給碰倒,就這樣拉了下來。
有一段時間冇看到宗曇的臉了。
拉下的瞬間,殷長夏心跳亂了幾拍,就像是親手揭開新孃的蓋頭一樣,底下是如同豔鬼一般惑人的麵容。
兩人的距離實在太近,氣氛猶如沸騰的水,迅速開始升溫。
這樣的姿勢,莫名曖昧。
夏予瀾已經吸乾了陰/穴,鬼力又恢複了一些,已經可以凝結出三張符紙,正用特殊手法隱藏了自己身上的死人氣息,進入到了無定客棧裡。
剛想要殷長夏按照約定把陰菇還給他,就瞧見了這樣一幕。
夏予瀾:“……”
好傢夥,真是好傢夥!
他們在客棧裡乾什麼呢?
夏予瀾:“你你你……給我出來!”
殷長夏:“介紹一下。”
夏予瀾:“?”
“你不是問我有無婚配嗎?”
殷長夏乾笑了兩聲,想要分散剛纔那過於曖昧的氣氛,“我老婆。定了婚契,掀過蓋頭的老婆。”
夏予瀾腦子嗡的一聲,猶如煙花炸開。
腦子裡不斷交替著兩句話‘時代變了’、‘天要亡我夏家’,像是走馬燈那樣在腦海裡浮現。
這下子夏家不會再有後代了!
那他之前還美滋滋的想著,小崽子有後代,就可以犧牲養靈體質的他的計劃豈不是無法實現了?
夢想破滅了!
夏予瀾顫巍巍的伸出了手指,不知是驚是氣,一口老血哽在了喉嚨裡。
“你倆……”
夏予瀾又瞧見他們二人衣冠不整,宗曇還和他家小崽子睡在一張床上,真是好不要臉。
剛想連著兩人一同罵了,便瞧見殷長夏身上的衣衫淩亂,漏出了鎖骨處的牙印,宗曇的手還放在上麵。
夏予瀾突然悲從中來:“摸什麼摸?給我把手拿開!”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夏予瀾蹲下抱腿(種蘑菇,畫圈圈):老祖宗式自閉.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