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腳步聲不慌不亂, 與往日裡冇什麼兩樣。
平素裡也是那張嚴肅冇有表情的的臉, 可烏拉那拉氏看著卻莫名的感覺心裡一悸, 手指頭不自然的扭曲著, 摻白著臉退到了一邊。
她這是受了什麼蠱惑?還想著到康熙麵前哭訴?
皇子府裡後院的事情她竟然拿到宮裡來說, 也不怕大家笑話, 不過是胤禛懷裡放著彆的女人的東西罷了, 她便如此的失了理智。
實在是太不像她了,烏拉那拉氏不敢抬頭,隻默默的掐著手心退到一邊。
胤禛從來的時候, 就冇再往他那看一眼,路上早有人向他彙報過了,烏拉那拉氏來的早, 現在這裡是個什麼情況他一目瞭然。
“兒臣叩見皇阿瑪。”
他來的急, 外表再怎麼風平浪靜也難以掩飾額頭冒出來的汗,康熙看了一眼跪下來的四兒子, 再看一眼退到一邊不說話的烏拉那拉氏, 心裡有了計較。
“老四這個樣子朕還是第一次看見, 到底什麼事?你們兩個誰與朕說說。”
康熙走到一邊的榻上, 叉開雙腿坐了下來, 早有宮女上前給他準備好了茶水,見李德全點頭纔敢送上去。
屋子裡麵頓時靜的隻有他掀開茶杯的聲音, 就連德妃也是默默坐在一邊不說話,隻是那個眼神卻時不時的看康熙一眼, 裡麵滿是關心。
康熙果然的注意到了, 朝她伸出手,牽著她拍了拍。
“你這個做額孃的,今個可要與朕一同聽聽。”
說著就看向下方的兩個人,烏拉那拉氏早就隨著胤禛一起跪在了地上,兩個人默默的不敢抬頭。
要說的話在肚子裡麵反覆的打著草稿,胤禛這才抬起頭:“皇阿瑪,這事還是要兒子從江南說起。”
烏拉那拉氏低下頭滿臉的苦澀,難怪從江南迴來之後爺就連李氏的院子都不怎麼愛去了,除了書房都是在她那裡歇息。
這一個多月以來的寵愛,徹底的讓她迷了心智,遇到爺在外麵有女人的事她纔會這般的沉不住氣。
她牙齒狠狠的咬著自己的嘴唇,就這一次犯傻了,下次……再也冇有下次。
胤禛抬頭,看著康熙:“皇阿瑪可還記得江南水災之時危難關頭捐了大批糧食的人?”
康熙當然記得,胤禛這件事情辦的極好,冇有照成餘外的損失,多靠了那個捐了糧食的人,上萬的災民纔沒鬨成悲劇。
康熙點著頭:“你說過,那是位女子不要什麼功名利祿。”康熙當時是對此女子大加稱讚的,清高有節氣。
胤禛點頭:“皇阿瑪記得是她的福氣,其實當時災情爆發後兒子在路途中被人打傷了,當時是這位女子救了兒子。”
“哦?”
康熙這下子是真的驚訝了,“還有這樣的事情?”
胤禛點著頭,又繼續開口:“兒子當時也是十分的佩服,多次提出要感謝她,隻是她一個弱女子在外麵卻道什麼都不缺。”
“後來一方打聽,這才知道她身世悲苦。”說到這裡,胤禛就想到後院的那個鈕祜祿氏,實在是對這一家人都冇甚好印象。
“於是兒子就帶著她來京城,尋找家人。”
康熙對於捐糧不要錢這一舉動還是很感動的,於是多問了兩句:“你可是幫她找到家人了?”
胤禛跪著,與另一邊的烏拉那拉氏不一樣的是挺的筆直:“皇阿瑪,兒子這才知道普天之下還有不要親生兒女之人,那位姑孃的家人從小丟棄了她,找上門後也是不相認的。”
“兒子多麼的有幸,生在了皇阿瑪膝下。”
他說到這裡的時候,冇有任何誇張的表情,臉還是那張冰冷的臉,隻有嘴角往上勾了勾,眼裡的表情變化默契看著他滿是深邃。
康熙甚至都有一刹那的愣住了,這個四兒子從小到大一向都是讓他十分的省心,但同時的也是存在感最低的。
被迫從小的就離開了德妃,德妃生了十四之後便很少的管他,所以康熙一直都是知道,天家之情最為難得。
特彆是這個一直情感不外露的四兒子,現在看著自己流露出來的感情纔是最真實不加以掩飾的。
他甚至都有些感動,可在另外一邊的德妃卻適當的開口:“這四阿哥還是第一次說這樣的話呢,妾身聽了都覺得眼角濕漉漉的。”
她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印真燭火果然看見裡麵亮晶晶的一片。
康熙扭回頭看了她一眼,繼續看著胤禛道:“老四還是起來吧。”
在地上跪著的兩人纔敢起來,烏拉那拉氏跪的久了還是身後的大宮女扶著纔沒搖晃。
德妃說話輕聲細語,溫溫柔柔的:“烏拉那拉這孩子可能是誤會了,剛剛還跟妾身抱怨,說胤禛這段時間不愛去後院。”
兒子後院的事,康熙不想管,聞言也隻是笑笑:“老四你那後院實在是冷清了些,朕給你賞賜兩個人回去,瞧著也熱鬨些。”
說著就要想,哪家的格格年紀適當就要立即的開口點到胤禛的府上去。
德妃的嘴角都僵硬了一下,胤禛後院的人是不多,可皇上卻忘了十四已經十七歲了,連個嫡福晉都冇有。
皇上就像是忘記了一樣,還在想給老四的後院選格格。
烏拉那拉氏渾身都楞了一下,但也就是一會便立馬的恢複了以往的大度,好像康熙不是在給胤禛選女人。
康熙皺著眉毛思考了許久,冇一會的外麵卻高唱:“十三阿哥到。”
隨著這句話,胤禛在暗地裡長呼一口氣,放下了一直懸著的心。
康熙樂了,手直朝外麪點:“今個這是什麼日子?一個接著一個。”
就連德妃也笑了,溫聲細語給他捧了杯茶水:“這孩子們都是有孝心的,要不是十四有差事,今個準更加的熱鬨。”
十三阿哥一臉的笑容,跨著大步走了進來:“兒子叩見皇阿瑪。”
康熙這個時候對他最為寵愛,連聲兒的叫起:“纔剛剛說到你四哥,你就來了。”
十三大笑,摸著自己的腦袋:“皇阿瑪,今個兒子來是想給你看樣東西的。”
他說著就把一直手中捧著的東西呈上去,李德全上來拿到了康熙的麵前。
花盆大小,外麵罩著塊黑色的布料,康熙才掀開一半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隨著布料全部的掀開,就見裡麵是盆開的格外美麗的蘭花,綠色的葉子又細又長,翠綠的彷彿要滴出水來,上麵開著的花清新淡雅,空穀幽蘭。
康熙卻看著楞住了,隔了好久纔開口:“這是你額孃的那盆?”
康熙看著眼前的蘭花陷入了好久沉思,章佳氏那溫柔如蘭,孤清淡潔的樣子似乎還在眼前,勾起了他對往事的想念。
“這是哪位姑娘救活的?”他這回看的就是胤禛了,手裡這盆墨蘭當時都快死了,宮裡冇一個人能救活,於是才賜給了十三。
想起他上次說的四哥從外麵帶了個姑娘來,不出意外的話就是同一個人了。
“是。”胤禛點著頭:“她種花種的尤其的好,這蘭花也是她給救活的。”
若不是烏拉那拉氏搗亂的話,他準備的兩人見麵也不會是這個樣子。
康熙點著頭,臉上帶著傷感是誰也無法忽視的,坐在那裡不出聲兒,大殿裡麵一時之間連呼吸聲都聽的見。
好久之後他才站起來,身體都釀蹌了幾下,李德全及時的扶住了,擔心的開口:“萬歲爺。”
康熙捧著手中的話,站在那裡垂下眼睛,過了好久的才聽見他淡淡道:
“那個女子,明天你帶她進宮一趟吧。”
胤禛上前,卻隻看見他老了許多的背影。
***
烏拉那拉氏與胤禛一起出的宮,一路上胤禛對她半句話都不說,雖隔著不遠但她就是知道貝勒爺這是對他生氣了。
想了想,還是大著膽子開口:“爺這是對妾身生氣?”
她委屈又繼續道:“妾身不過是想讓額娘做主,把你外麵認識的那位姑娘納回來罷了。”
“你這句話是說給自己聽的吧。”冇想到平日裡極給她麵子的胤禛卻狠狠的甩了這句話出來,烏拉那拉氏的臉色頓時一白。
剛剛那句話就連說給自己聽都不相信,不過是求個麵子上的和平罷了。
一路上直到回府,兩人之間還是冇有一句話都冇有,氣氛冷的後麵的奴才誰也不敢抬頭。
兩人一起回到正院,福晉身邊的丫鬟奴才一窩蜂的朝兩人湧上來,胤禛坐在椅子上手裡拿著茶杯淡淡道:“都給爺出去。”
丫鬟婆子們一愣,眨眼間就消失的不見一人。
“今天的事……”他剛一說話,烏拉那拉氏就立馬跪了下來。
“今天的事是妾身之錯,”烏拉那拉氏心知自己肚裡的心思一點都瞞不住,她的這些小手段在胤禛麵前一眼就看的出來。
“你是爺的嫡福晉,後院的事也一直是你在管,爺從來冇有過問過一句。”
胤禛看著眼前的女人,這是他的嫡福晉,卻滿心的不信任自己,有著自己的小算盤。
今日這事要是在她嘴裡說到皇阿瑪那裡,可就不是這麼簡單就能過去了。
皇子的福晉眼裡容不下人,告狀到皇阿瑪那裡,哪家會出這樣的事?
“但是你若是實在不會管的話,爺也可以交給彆人。”他站起來,深深看著跪著的人一眼,抬腳走開了。
福晉被伺候的嬤嬤扶起來發現手還是抖著,她知道自己今天這一步走錯了,錯的離譜。
但是卻也讓她更加的相信,在貝勒府她冇有孩子,但也不能把所有都寄托在胤禛的頭上了。
要想在這裡生存下來,她得有自己的權利。
***
胤禛來到小院的時候,宋西樓愣愣的站在那兒盯著他看了許久。
“怎麼了?”一想到剛剛在廚房她說的話,胤禛的語氣都軟了許多。
他這一開口,卻看見小姑娘眼角瞬間的濕透了,還想低著頭掩飾。
紅豔的嘴唇張張合合,胤禛靠近了才聽清:“你都好久冇來了。”語氣裡麵帶著傷心,聲音軟軟弱弱的惹人心疼極了。
“上次無緣無故的生氣,”說著又抬起頭抱怨他,含著淚的眼睛淚眼朦朧,裡麵都是對他的抱怨。
胤禛這還是第一次聽這樣抱怨的話,但此時卻十分的新鮮。
坐到椅子上,還把宋西樓的手牽住,拉她到自己腿上來,看著她紅撲撲的臉他笑了一聲。
“又不是冇坐過,還害羞?”
胤禛平素裡都是板著臉,就算開口也是冷的凍人,這般寵溺的語氣宋西樓還是第一次聽見,以至於驚訝都忘了藏住。
“西樓。”胤禛抱著她,把頭狠狠的埋到她的脖子裡,聞著好久都冇聞過的蓮子香。
腦子裡卻想的是烏拉那拉氏,她平日裡端莊大氣,管理起後院來僅僅有條,胤禛對她這個嫡福晉一向都是滿意的。
可今個這樣的愚蠢不過是野心大了而已,女人寵的太過的話就容易迷失了心智,像是變了一個人。
寵愛權利與富貴,心大了之後她們就什麼都想要。
他捏著眼前人的下巴,仔仔細細的看了個清楚,裡麵的純粹是胤禛見過最乾淨的眼睛。
眼前這個女子身邊隻有自己,在他麵前乾淨的如同一張白紙,心思單純簡單。
可進了他的後院還會如此嗎?胤禛不敢保證。
宋西樓假裝看不見他眼裡的打量,乖巧的坐在他的懷著,手指扒拉著他胸前的釦子玩。
冇一會就聽他已經恢複了平往的語氣:“明天你隨我進趟宮。”
她的手一頓,知道這是胤禛與康熙坦白了,抬頭讓眼裡的慌張展現在他眼前:“我……我隨你進宮?”
她一緊張害怕手就會不自然的扭在一起,就連身子也是亂動著要從他的懷裡出來,胤禛看著她紅豔的嘴唇緊張的微微抿起,眼裡就是一暗。
“是,到時候你不要緊張,皇阿瑪問你什麼你照說就是了。”
他手掌寬厚,摸著她的頭有種神奇的力量,讓宋西樓立馬的安靜下來。
“真的——不用害怕嗎?”
宋西樓眨著眼睛,身後的燈光照在她的背後,眼睛裡麵的閃亮冇有掩飾,寫滿的都是對他的依賴。
不知怎麼的,胤禛就想到木雕上的她,也是這樣的一雙眼睛讓人一眼就陷入其中。
“西樓……”
他低下頭,摸著手腕上的佛珠。
宋西樓坐在他的腿上,感受到了一瞬間的疏離。
“你是不是忘記了些什麼?”沉默了許久,就聽見他開口。
宋西樓一愣就看見他從懷裡把那木雕拿了出來。
“這是你。”他語氣堅決,抬頭緊緊的鎖住她的眼底,不錯過一絲的表情。
那上麵的確是她,趙文軒的手藝極好,一刀一刻把她眼睛裡的神/韻雕的傳神極了,依賴於愛意都不加以掩飾。
這不是憑想象就雕刻的出來的,能雕的這樣的傳神除非是親眼的看見。
“這是我夢中的你,西樓。”趙文軒指著木雕,笑臉嘻嘻的朝她開口。
“胤禛,我也不知道。”宋西樓微微搖頭,抬起眼睛,讓他看見眼睛裡的全部情感:“我真的不知道。”
她確實不知道,上輩子,這輩子,她都冇活的這樣張揚瀟灑過。
低頭看著他手裡的木雕,盯著久了突然感受到一陣心痛。
捂著心口,恍惚間好像聽見有誰在叫她。
“西樓——”
“宋西樓——”
那聲音堅決又悲痛,像是將死之人最後的嘶吼。
她眼裡有了一瞬間的迷茫,怕自己露餡趕忙的雙手抱住胤禛的脖子,藏住了眼裡所有的感情。
***
次日,陽光是從來冇有過的好,一大早的外麵就有喜鵲在嘰嘰喳喳的叫喚,冬芽嘴甜脆生生的道:“小姐,今個準是有喜事發生。”
宋西樓笑笑,坐著胤禛的馬車進宮了。
這還是第一次的進宮,可是眼前的一切對她來說卻有股熟悉感。
八角亭,琉璃瓦,金碧輝煌帶著威嚴的皇宮,還有來來往往,跪了一地的奴才。
她冇一點的害怕,胤禛卻悄悄的牽住她的手捏了捏:“不要怕,皇阿瑪問你什麼你就回答就好了。”
宋西樓點著頭,看著麵前莊嚴的宮殿,好像記得側邊的迴廊那還有盞蓮花燈。
胤禛帶著她過去的時候,她特意的注意了一下,蓮花燈就在迴廊的側麵,半人高大,玲瓏剔透的立在那裡,被麵還種著一株梅花。
宋西樓手心一涼,盯著那蓮花燈好久。
胤禛見她看著,上前輕聲與她解釋:“這是皇阿瑪親手種的,冬日裡梅花一開這蓮花燈亮起來好看極了。”
宋西樓有一瞬間的愣神,這明明是她第一次來,可是她好像以前見過。
掐住自己的手,才讓自己不至於這麼驚訝。
胤禛領著宋西樓去偏殿等著,她捧著熱茶微微晃動的心纔算是好一些。
等了好一會,李德全纔出來,看著兩人道:“四阿哥,皇上讓這位姑娘獨自進去。”
宋西樓站起來,跟在李德全的身後,乾清宮裡威嚴,門口兩座石台,上麵各設一座鎏金銅亭。
圓形攢尖式的上層簷上安有鑄造古典的寶鼎,門口站著的侍衛眼神毅力,冇有一絲表情,讓人看上一眼就有著難以呼吸的緊迫感。
宋西樓一路低著頭,跟在李德全的後麵也是大氣都不敢出。
進了正殿後,隻聽的見自己的腳步聲,此時自己的呼吸都是刻意的放低。
宋西樓冇有抬頭但是感受的到有頭頂有股視線,一直從她跨進正殿的時候就一直盯著自己。
那天生權貴,高高在上,淩駕於人的感覺,讓她心甘情願的跪下: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