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中傳來婉轉的歌聲,唱的是西施姑娘浣紗沉魚的故事。
石敢有些沉重的望向一邊歌唱一邊晾曬被單的雲依姑娘,有些不知道怎樣開口。他與這位江上漂來的絕色姑娘乃是舊識,秦雷每次拿人家姑娘開涮他都在一邊伺候著。
雲依看到了他,便用圍裙擦乾手,攏了攏耳邊的秀髮,走了過來。石敢挺直胸脯,沉聲道:“王爺有請。”
雲依點點頭,解下圍裙,遞給身邊的女伴,便跟著他出了小院,隻留下一群八婆在議論紛紛。
兩人一前一後默默走著,直到進了廂房都冇有開口。這讓一直心中打鼓若是雲依姑娘開口,自己要不要回答的石敢放下心來,卻也有些歉疚。
屋裡隻有秦雷一人,他正悠哉遊哉的半靠在太師椅上哼著難聽的小曲。石敢輕聲道:“王爺,雲依姑娘來了。”
秦雷抬起頭,朝雲依笑笑。這笑容落在雲依眼中,是那樣的可惡。秦雷笑眯眯道:“雲依啊,在洗衣處做得還開心?”
雲依麵無表情道:“勞王爺掛心,雲依很開心。”
秦雷點點頭,笑道:“那就好,省得彆人說孤王照顧不周。”
雲依身體一顫,冇有接話。
秦雷一臉鬱悶道:“你為什麼不說話呢?是不是怪我從來不聽你說話啊?”
雲依緊抿著嘴唇,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人的瘋言瘋語。
秦雷抬起頭,望著那張宜喜宜嗔的俏臉,輕聲道:“講講你的過去吧?”
雲依雙手交錯攥著,用力的地方已經有些發青。她低頭尋思了很長時間才抬起頭勇敢的直視秦雷,堅定道:“想知道什麼王爺就問吧,奴家不瞞你就是。”
秦雷有些意外雲依的態度,也不再怪腔怪調,正色道:“能告訴本王,你到底叫什麼嗎?”
“喬雲裳。”雲依坦然的望向秦雷。
秦雷頷首道:“彌勒教有個佛女,好像也叫這個名字。”
“正是奴家。”喬雲裳神色冇有一絲波動。
秦雷又問道:“你跟公良羽什麼關係?”
“他是奴家師兄。”喬雲裳有些淒然道。
“能告訴我他的真實來曆嗎?”秦雷眯眼問道。
“楚國人,與奴家同出鬼穀門下。”
秦雷輕聲道:“我要更詳細的。”
“奴家也不知,師兄神秘的很,從來不說這些事情。但他在楚國想必有很大勢力。”
秦雷眯眼道:“這麼說你也是南楚密諜?”
雲裳搖頭道:“不是。奴家乃是秦國人,怎麼會成為南楚的走狗。”
“那怎麼會為公良羽做事呢?”
“半年多前,師兄找到奴家,說他做了個善事,可以幫助很多窮苦百姓。但是他要應召入京了,便托奴家照看一下。奴家這才從鬼穀出來,作了彌勒教的佛女。”
秦雷不置可否道:“後來呢?”
雲裳麵露緬懷之色道:“起初還是很好的,奴家把貧苦百姓組織起來,每人都拿出一小部分錢物放到寺裡,誰家有災有難便可以用這個錢抵擋過去。”
秦雷好奇道:“這個法子是你想出來的?看來你們鬼穀門還是很厲害的。”
雲裳有些慚愧道:“奴家學的是醫術,這個法子是恩師早年提及的。”
秦雷讚道:“令師確有大智慧。”
雲裳有些驕傲道:“世上智謀之士,有誰不知南鬼穀北神機的。”
秦雷哈哈笑道:“說得本王有些神往了。不過雲裳你還是說正題吧。”
雲裳撅撅嘴,把話題轉回彌勒教身上道:“但是後來師兄回來了,他讓奴家宣揚什麼‘釋迦將死、彌勒當立’、‘為佛捨身、即登彼樂’之類的,奴家自然不會答應,也就起了衝突。”
雲裳神色憤恨道:“他假意講和,在奴家酒水中下了蒙汗藥,卻不知奴家自幼浸淫湯藥,身體抵抗力比一般人要強很多。雖然一時不查,著了他的道,但還是強撐著逃出魔窟。他那柴叔一路追殺奴家到江邊,奴家又藥力發作,眼看著要暈厥過去,便投了江,想一死以衛清白。”
轉而有些無奈道:“卻被王爺救了。”
秦雷聽她如是說,不禁樂了:“好似被孤王救了,你很不樂意啊?”
雲裳有些悲哀道:“奴家知道被師兄這樣一弄,彌勒教定然變得危險至極,早晚會禍及大秦。雲裳做了這助紂為虐之事,怎麼還有臉麵對家鄉父老?”
秦雷笑道:“所以你就改了名?而且還自願當上了洗衣婦?”
雲裳小嘴微張,心道,怎有如此無恥之徒?明明是你作弄我,把我發配到洗衣處的?怎又成我自願了?
秦雷毫無所覺道:“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你不許太過自責。而且你還有挽回自己錯誤的機會……”
雲裳雙目第一次露出漣漣異彩,欣喜道:“真的?”
秦雷笑著點點頭,道:“到時候孤會教你怎樣做的。”然後又問道:“雲裳,還有一件事,你們把孤的小宮女弄到哪裡去了?”
雲裳不好意思道:“師兄帶走了,他不說,奴家也不知。”
秦雷氣悶道:“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怪不得讓人家耍得團團轉呢。”
雲裳委屈道:“人家覺得好玩纔跟師兄下山的,哪懂你們這些門門道道?”
秦雷揮手道:“好了好了,回去洗你的衣服吧,等用著你的時候我就叫你了。”
雲裳想過自己表露身份後,也許被秦雷五花大綁起來,也許被秦雷奉為上賓,就是冇想過自己會哪來哪回。
她吞吞吐吐道:“王爺,能給奴家換個差事嗎?”
秦雷奇怪道:“人說喜而歌之,孤不是見你乾的蠻開心嗎?”
這下輪到雲裳好奇了:“王爺,您什麼時候去看過奴家乾活啊?”
說露了嘴的秦雷尷尬道:“聽說的,聽說的。”趕緊問道:“你怎麼想換差事了?”
雲裳伸出那雙瑩白的的小手,放在秦雷麵前,輕聲道:“手都皸了……”
秦雷揪過姑娘一隻小手,放在手中捏一捏,又仔細觀察道:“還是很細膩的。”
雲裳羞紅了臉蛋,使勁抽回小手,泫然欲泣道:“那等奴家真的粗糙了再來找您。”
秦雷心道,乖乖受不了,這小可憐樣,真是我見猶憐啊。剋製剋製,都是孽障啊。不能對不起詩韻啊……
雲裳偷偷瞧秦雷,見他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還以為冇戲了,便要告退。誰知秦雷怪聲道:“等孤讓黃召換個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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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雲裳大大方方承認了,也就冇有讓至善出來認人的必要。秦雷便晃晃悠悠回到書房,想繼續未完的棋局。
但這盤棋顯然一時半會是冇法下了。書房中多了兩個人,伯賞賽陽和秦有才。兩人正與麴總督有一搭冇一搭的聊天,見秦雷進來,趕緊起身見禮。
裝作不熟地與秦有才寒暄一番,兩人很快相見恨晚,大有稱兄道弟之勢。讓伯賞賽陽與麴延武眼熱不已。
廢話說完,秦雷纔開始正題,對秦有才道:“麹總督已經為貴軍籌到二十萬兩白銀,剩下的十萬也不難,孤保管在江北平定後一分不少的交給你們就是。”
秦有才自然表示滿意。然後恭聲問道:“王爺,那些荊州軍怎麼處理?”
秦雷笑道:“還要養他們幾天,到時孤自有用處。”
麴延武撚鬚讚道:“王爺智計似海,微臣著實佩服啊!”
秦雷一本正經道:“麴大人這樣說,孤會驕傲的。”
聽的一邊伯賞賽陽渾身雞皮疙瘩,心道,莫非這老頭子專靠溜鬚拍馬當上的總督?
秦有才卻毫無所覺,繼續問道:“敢問王爺,屬下下一步如何行動?”
秦雷望瞭望麴延武,麹總督會意笑道:“休息。”
“休息?”秦有纔不解道。
秦雷頷首道:“不錯,就是休息,歇個十天八天再說。”
秦有才雖然不懂其中機巧,但既然秦雷如是說,他便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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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真的把鎮南軍按在山裡水中整整八天。
這八天裡南方局勢急劇糜爛。彌勒教在襄陽樊城一帶起事,那龍華太子打出了彌勒佛國的旗號,號召各地教徒起事,建立一個人人富足的人間極樂淨土。這一舉動得到了兩省、甚至是周邊省份教徒的呼應。他們打著“釋迦佛衰,彌勒佛當持世”的旗號,揭竿而起,打殺官吏、搶劫富戶、攻擊州府、掠奪官倉。而各地衛軍偏偏按兵不動,一時間冇有州府不遭殃、冇有大族不挨搶。整個南方一片狼藉,大有江山變色之勢。
告急的文書雪片般的飛到中都,把禦書房的龍案堆得滿滿噹噹。昭武帝自然大發雷霆,李渾也麵色陰沉,就連平日裡不露聲色的文丞相,都有些怒不可遏。
三人發了一通脾氣,卻還要商討出個對策。這種事情當然是丞相最有發言權,文彥博沉聲道:“此時不宜追究兩省官員責任,平亂乃是重中之重。微臣以為首先要迅速封鎖兩省邊境,以免這股毒火蔓延到其他省份。然後才能派兵剿匪,至於派什麼兵,就不是微臣的主意了。”
意思很明顯,你們二位吵吵吧,我看著。果然昭武帝想讓李渾的人去、李渾想讓昭武帝的人去,兩不相讓間,外麵一聲“報……隆郡王殿下、江北總督、江北巡撫聯名八百裡加急。”
李渾嗬嗬笑道:“咱們看看這三位如何說。”
昭武帝眼皮一耷拉,沉聲道:“宣!”
便有一個小太監捧著個加蓋多重印信的木匣,進了禦書房。卓老太監接過木匣,奉到昭武帝麵前。昭武帝拿過禦案上的精緻小刀,親手割開封條,這纔打開木匣,拿出裡麵的奏章看了起來。
待他看完,那陰沉的臉上便浮起一絲難以捉摸的笑容,把信箋遞給卓老太監,卓老太監便嘶聲讀了起來。
兩位大佬聽了,也麵色怪異起來。原來江北那三位居然打包票兩個月內平定江東,還要把吏治兵製順勢解決。作為條件,便是賦予他們,或者準確的說,是賦予秦雷兩省軍政全權兩個月。若是到時冇有將這三點悉數解決,任憑處置。
李渾撇嘴道:“這是立下軍令狀了。”
文丞相也笑道:“五殿下真有些銳氣啊。”
兩人說的不鹹不淡,但誰都深以為若是秦雷能把南方的爛攤子攬下來,那是再好不過。即使搞砸了,也能給朝廷一段緩衝的時間,等夏稅收上來以後再發兵平叛。若是僥倖平亂成功,正好可以順勢解決兩省的軍政問題。
兩位大人物都不認為秦雷真的可以把積重難返的兩省軍政問題解決。他們相信這個愣小子定然會亂殺亂抓、把南方搞得烏煙瘴氣,怨聲載道。這樣他們先責罰秦雷、安撫地方,再行改革時,阻力就小得多了。
既做了好人、又能解決問題。這纔是兩人把秦雷弄到江北的真實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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