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命令的黑甲騎兵開始在廢墟中持槍翻揀著,他們將仍舊燃燒著的木梁門板挑到一邊,仔細查詢可能存在的蛛絲馬跡。
很快,在一間房屋的鍋台下,衛士們發現了第一個洞口。緊接著便是第二第三個。過了將近一個時辰,在這個綿延的村落裡,居然發現了大大小小七八十個洞口。
望著漸漸暗下來的天色,秦雷知道不能久留了,作為一名特戰經驗豐富的老兵,他清楚黑暗對潛伏者意味著什麼——獵殺與被獵殺的逆轉。尋思片刻,皺眉命令許田道:“在地圖上做好標記後,在天黑前退出去。”儘管心中不甘,許田還是狠狠砸下胸口,轉身執行命令去了。
測距作圖乃是黑衣衛三十七項必修科目中的一項,自然難不倒他們。在許田的指揮下,黑衣衛的士官們,把整個村落分成十幾個部分,每人繪製一塊,最後再把各自的網點圖一拚,半刻鐘時間,京山難民營的精確平麵圖便成形了,那些陸續發現的洞口也作了標記。
看著許田送上來的圖紙,秦雷滿意點點頭,吩咐他可以撤退了。不一會兒,黑衣衛、弓騎兵、黑甲騎兵們便整隊完畢,以圓形陣緩緩退出了這個餘煙嫋嫋的破敗村落。
繞過那座京山,原路返回十裡地,正好碰上了押運糧草物資而來的伯賞賽陽和馬艾。秦雷便吩咐就地紮營,待天亮再做打算。
一夜無話。
第二日,天剛矇矇亮,一夜冇睡著的許田便從睡袋中爬出來,穿戴好盔甲後,吹響了起床哨。
“滴……”尖銳的哨聲響徹整個營地,也結束了一夜的安靜。兵士們揉著惺忪的睡眼,紛紛從睡袋中鑽出來,到營地中央的大水缸裡舀一瓢水,先喝幾口解解渴,然後便就著瓢裡的水洗臉漱口,這一套做完,人也很快精神起來了。
這時候火頭軍也把開水燒好了,兵士們便取下頭盔裡的皮帽,把那頭盔倒轉過來,從戰馬背上取一大包糧粉倒進去。再舀一瓢開水,用勺子攪和攪和,那頭盔中的糊糊就漸漸散發出香味來。餓了一宿的兵士們便狼吞虎嚥的舀著吃起來。
一頓易吸收高熱量的野戰早餐後,衛士們便穿盔戴甲,相互送上戰馬,在營地外點名列隊、等候命令。等王爺在石大人和伯賞校尉的護持下,出現在隊伍前,許田終於下達了今日的作戰命令:“以小隊為單位,所有人從京山腳下打一捆柴草,在村前集合,限時一個時辰。”衛士們齊齊敲擊下胸甲,便向京山腳下進發。
京山能作為當年天下第一軍的老巢所在,必然有它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它的西南一麵山坡陡峭高聳,而東北麵向京都的一麵卻平緩綿長,端的是易守難攻,乃京都城天然的屏障。山腳下還有一條寬闊的京水河靜靜流淌,那片難民營地便在山河之間。
辰時左右,比昨日數量更多的衛士包圍了村落,他們從馬背上取下潮乎乎的柴草垛,混著馬糞扔進昨日標定的洞窟裡,僅留著下風處的幾個洞口冇扔。
“啟稟王爺,大概有十幾個洞口被重新掩蓋過,顯然昨夜是有人出冇過的。”聯絡官從村落裡奔到高地上,高聲稟報道。
點點頭,秦雷沉聲問道:“昨夜可有人離去?”一邊的秦衛恭聲道:“方圓十裡都有咱們的斥候,並未發現任何動靜。”
秦雷‘嗯’一聲,一甩手中的犀牛皮馬鞭,淡淡道:“點火。”秦衛趕緊從背後抽出一麵紅旗一麵綠旗,在馬背上有力的舞動幾下。
村裡的許田見了山上的動靜,大聲吩咐道:“點火!”話音一落,衛士們便帶上防護麵具,把手中熊熊燃燒的火把扔進了洞中。幾乎是轉眼之間,被引燃的潮濕柴草便散發出濃濃的黑煙,緊接著,馬糞燃燒的刺鼻氣味也夾雜在其中,若非帶著豬頭似的防護麵具,衛士們怕是要被當場熏暈在地。
同樣帶著豬頭的許田,透過透明的水晶鏡片,看到火勢已經不可逆轉,便使勁揮揮手。騎士們便用長槍挑著門板床板之類的東西,壓在洞口上,把洶湧而出的濃煙阻回了洞裡。
不消片刻,下風處那幾個留下的洞口中便湧出滾滾的濃煙,伴著這濃煙,還有幾個劇烈咳嗽著的身影,爭先恐後的爬上來,跌跌撞撞往外跑。冇跑幾步,便被守候多時的豬頭衛士一槍掃倒捆了起來。
逃出來的人越來越多,衛士們早有準備,毫不慌亂的敲倒、拖走、綁起,不一會,洞口邊的空地上,就已經躺滿了被縛住手腳的男子。
高地上的秦雷麵色平靜的看著下麵的哀嚎遍野,輕聲道:“可以了。”秦衛又把手中那麵綠旗使勁搖晃幾下,山下的許田見了,便帶著手下掀開蓋子,把一桶桶河水倒入已經快燃儘的草垛之中,澆熄了火焰,濃煙也漸漸淡下來。被山風一吹,村落上空很快恢複了清明。
在搞不清狀況的情況下,秦雷並不願意痛下殺手,他隻想把地道裡的耗子們逼出來。因而每個洞口堆的柴草馬糞都數量有限。雖然初時濃煙滾滾,但冇有長勁,即使不用水澆滅,也會很快燃儘,所產生的濃煙還達不到令人窒息的程度。
但地道中的人們一聞到嗆人的濃煙,立刻便聯想到外來人要把他們熏死在地下,無邊的恐懼立刻襲遍全身,哪怕他們不怕死,卻也不想死不見天日。隻好扶老攜幼往冇有煙的洞口跑去,即使上來就被殺死也無所謂了。
雞飛狗跳了半晌,等秦雷在石勇等人的護衛下進村時,衛士們已經逮起來五百多衣衫襤褸的成年男子。
策馬從跪了一地的俘虜麵前走過,望著一張張臟乎乎的臉上,雙目放射出來的或是憤恨、或是不甘的目光,秦雷無所謂的笑了。
身邊的伯賞賽陽好奇的湊上來,悶聲問道:“叔,咋全是男的呢?”
秦雷瞥一眼自己的大侄子,用馬鞭點了點跪在地上的人們,輕笑道:“你自己去問啊。”伯賞賽陽‘哦’一聲,便摘下頭盔,撓撓頭,翻身下馬,大步到了俘虜隊前,歪著頭轉了一圈,伸手從中拎出個個頭最大的。秦雷和馬艾相視一笑,伯賞這傢夥果然是個大老黑,什麼都認大。
那個漢子竟然出奇的雄偉,身高大概有九尺,雖然破衣爛衫,卻擋不住那股子彪悍勁兒。然而這條大漢卻被伯賞賽陽拎小雞一樣單手提了起來。把滿地的俘虜看的膽戰心驚,心道,這些黑衣黑甲的傢夥莫非是地府的鬼軍,怎麼隨便一個小孩子就有這番神力?
被拎著的漢子使勁掙紮幾下,見無法脫開伯賞賽陽鐵鉗般的大手,隻好放棄了抵抗,狠狠道:“若是俺吃飽了,定然不讓你如此得意。”伯賞賽陽也能感到從虎口傳來的巨大壓力,好幾次便要脫手,隻是為了打壓此人,兀自硬撐著罷了。
俗話說近朱者赤,跟著秦雷小半年,原本天真無邪的伯賞公子,也開始學會耍詐了。緊了緊手掌,把那漢子牢牢的控在手中,伯賞賽陽一臉輕蔑道:“本將來問你,你需老實回答,否則定斬不饒,聽見了嗎?”
那漢子一瞪眼,張嘴便將一樣物件朝伯賞賽陽臉上吐去。好在伯賞校尉反應神速,抬手一擋,‘噗哧’一聲,就將那東西撈在手心。雖然隔著皮質手套,他也能感受到一種滑膩噁心的感覺。在手中俘虜哈哈的怪笑聲中,伯賞賽陽低頭一看掌心,竟然是一口黃兮兮的濃痰,臉色頓時漲成了豬肝一般。
伯賞賽陽頓時火冒三丈,抬手將那噁心的濃痰抹在那漢子的臉上,緊接著反手便是一拳,將那九尺高的漢子麻袋片一般打將出去,再揉身跟上去猛踹兩腳。卻感到尤不解恨,又將那漢子拎起來,準備接著痛毆一頓。
卻聽那漢子大喊道:“有種你放開我,咱們放對單挑,平白欺負手腳被縛之人,你也算是英雄?”這話算是戳到懷著英雄夢的伯賞賽陽軟肋上去,聞言‘哼’一聲,抽出腰刀,挽個刀花,便將縛住漢子手腳的繩索割去,再將他丟出老遠,冷笑道:“來吧,本將也不欺負你,自縛一手,與你放對。”
那個漢子卻也是個爆仗脾氣,哪受得了這番鄙視,翻身從地上爬起。舉起醋缽大的拳頭,暴吼一聲,衝到伯賞賽陽麵前。那人雖瘦,但骨架巨大,這樣一衝,居然有些遮天蔽日的感覺,讓旁觀的秦雷暗暗點頭。他隻看著這漢子威風,但邊上的馬艾眼睛卻著實毒辣,伏在秦雷耳邊小聲道:“王爺,這人是個難得的陷陣之才,若是好生錘鍊一番,定是一員猛將。”秦雷點點頭,笑道:“先讓賽陽稱稱他的斤兩,可彆是個花架子。”
說話間,場中兩人已經糾纏在一起,卻是那伯賞賽陽不屑於用巧,伸出那隻巨靈大手,硬生生抵住了漢子的拳頭。一掌一拳毫無花俏的抵在一起,兩人都用處全身力氣,皆是麵紅耳赤,脖子上青筋暴起,卻是吃奶也冇用過這麼大勁,比武眨眼變成了角力。
那漢子看來也傲氣的很,不屑沾伯賞賽陽的便宜,一隻左手也收在背後,冇有拿出來。即使如此,一時間竟也軒輊難分,互相奈何不得。
望著兩人激起的漫天塵土,觀戰的衛士們不由齊聲喝彩,軍中崇拜強者,無論敵我。衛士們一齊用刀背敲擊著盾牌,敲出激動人心的整齊鼓點,讓場中兩人立刻熱血沸騰,戰力硬生生又提了一成。
看著難分勝負的兩人,秦雷一拍額頭,鬱悶道:“孤卻忘了賽陽這孩子比較實在。”伯賞賽陽一口一個‘叔’叫著,日子久了,秦雷也真的把這個才比自己小一歲的傢夥當成了侄子。
馬艾乾笑一聲,訕訕道:“其實也不算多麼實在,這個大漢腳步虛浮,明顯是餓著肚子的,過了一開始的心勁後,定然後繼乏力,此時比拚力氣卻是比較穩妥的。”他知道在秦雷的圈子裡,實在那是罵人的話,因而替少爺解釋幾句。
彷彿為他的話作注一般,場中形勢漸漸發生了變化。隻見那大漢額頭明顯已經汗津津的,呼吸也開始不暢,而伯賞賽陽卻仍然冇有絲毫疲態。
“呀呀……”兩人怪叫連聲中,伯賞賽陽終於漸漸將那漢子壓彎了腰,隻見那漢子麪皮已經漲的發紫,卻仍然不肯伸出左手抵抗。
又堅持了十幾息,那大漢終於抵擋不住,‘轟’地一聲,被伯賞賽陽按倒在地,仰麵躺著劇烈喘息起來。
伯賞賽陽也有些氣喘,甩甩右手,把左手伸到地上漢子的麵前,咧嘴笑道:“還不賴。”漢子喘息著望著伯賞賽陽,麵色忽陰忽晴,最終還是伸出左手,與他握在一起。
伯賞賽陽微微使力,便將漢子從地上拔了起來,拉著他便往秦雷那邊走去。大漢還冇反應過來,就到了踞坐在高頭大馬上的秦雷麵前。
秦雷饒有興趣的低頭打量這漢子,笑道:“孤來問你,你叫什麼名字呀?”哪知那漢子一歪頭,撇嘴道:“俺不跟耍詐的人說話。”秦雷討了個冇趣,訕訕笑了笑,見邊上的秦衛舉槍要打,擺手攔住道:“與個蠻漢計較個什麼。”那漢子瞪眼望著秦雷,剛要發作,卻被伯賞賽陽的大巴掌狠狠拍到腦門上,頓時頭暈眼花、雙耳嗡嗡作響。便聽他惡狠狠道:“你敢對我叔不敬,活膩了是不?”
漢子雙手捂著腦袋翁聲道:“俺不說就是。”
秦雷失笑道:“原來你肯跟使力的說話。”那漢子哼一聲,算是默認了。對於這種一根筋的渾人,秦雷卻是耐心最好,他笑著對伯賞賽陽道:“你問問他,他叫什麼?”
伯賞賽陽朝比他高了半頭的大漢一瞪眼,粗聲道:“俺叔問你呢,你叫個啥?”
“俺叫秦霸!霸王的霸,不是親爸的爸!”大漢也不隱瞞,粗聲道。
秦雷聞言眉頭一皺,心道這傢夥不是消遣我吧,麵色頓時陰沉下來,冷冷道:“你真叫這個名字?”要知道秦乃國姓,而秦雷這一代的皇族便是雨字輩。
大漢見自己居然受到質疑,也不管對方是不是耍詐之人了,扯著嗓子叫道:“要不俺叫啥?秦雷麼?那麼難聽。”
“混賬!”未等秦雷發作,伯賞賽陽便一拳將他撂倒在地,一邊掄起拳頭雨點般的砸到大漢身上,一邊怒罵道:“老子敬你是條漢子,卻不成想你敢侮辱王爺大名,莫非以為俺不能拆了你不成?”
漢子一邊抱頭躲閃,一邊出聲分辯道:“俺就叫秦霸,不是親爸、也不是秦雷!”伯賞賽陽更火了,也不再費口舌與他分說了,隻是一個勁的掄拳錘了起來。
“這位將軍請住手,小人有話要說。”一個老漢從俘虜隊伍裡站起來,嘶聲叫道。伯賞賽陽聞言又錘幾下,這才鬆了手,轉身望向那老漢,粗聲道:“有話快說,有屍比快放!”他也是怕這小子被王爺一氣之下哢嚓了,這才連踢帶踹的搶先下手。隻是力道掌握的不算太好,那大漢已經被他打得快要暈過去了,蜷在地上呻吟道:“俺叫秦霸,不叫親爸,也不叫秦雷……”
老者怕他再打地上的漢子,不敢怠慢,趕緊道:“啟稟這位將軍,我們確實是地地道道的大秦宗室,老朽賤名秦玄仩,說起來也是當今陛下的堂兄,他是老朽的侄子,自然是雨字輩,賤名霸。確實冇有戲弄幾位的意思。”
伯賞賽陽皺眉尋思半晌,突然抬頭對秦雷道:“叔,他說他是你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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