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前些日子丟了次醜,雖然王爺冇有責罰,許田心中卻一直惴惴。這次接到了外圍警戒的任務,是再也不敢大意的。王爺讓他監視五十裡以內,他卻每日裡把手下撒出六七十裡,唯恐出一點紕漏,再讓人笑話。每日要多巡視一二十裡,斥候們自然苦不堪言,但見已經榮升副統領的隊正大人還身先士卒、早出晚歸的巡邏,也隻好咬牙硬撐著。
但就是這看似多事的一二十裡,卻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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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這天,天還冇亮時,許田便帶著一支斥候離了京山大營,按事先定好的路線巡行,整個上午都冇有發現什麼異常。一直到了未時左右,六十裡的巡邏半徑也基本上行完了,還是一切正常。連日來勞頓不堪的斥候們暗暗鬆口氣,有大膽的便摘下頭盔,朝在隊伍前列聚精會神的許副統領討好笑道:“大人,這路也巡完了,天色也不早了,咱們還是回去吧,要不……又得下半夜才能到了。”這話引來斥候們七嘴八舌的附和,看來都是返程心切。
許田彷彿冇聽見一般繼續前行,過了好一會才冷冷道:“你們每月比人家多拿十倍八倍的餉銀,乾了人家十倍八倍的活了嗎?還好意思說。”
斥候們心道,許頭怎麼還冇緩過勁,不就那天王爺說他一句‘冇用的東西’嗎,怎麼老拿我們的餉銀說話啊。但這些人都是許田一手帶起來的,隻能乖乖聽著,還得委委屈屈道:“冇有冇有……”
許田也不是真要訓斥他們,又出聲哄道:“再走最後五裡,咱們就回去,我總感覺有些事情要發生。”斥候們雖然心中不願意,但是‘一切行動聽指揮’的信條,早已在秦雷上千次的耳提麵命之後,徹底融進他們血液中了,紛紛強打精神跟著大人繼續前行。
還冇走出三裡地,最前麵的許田就高舉起了手臂,本來還有些竊竊私語的斥候們一下子安靜下來,屏息望著前麵的許大人。在曆次任務中,許大人總是第一個發現敵情,‘小狼狗’的諢號卻不是浪得虛名的。
側耳傾聽片刻,許田支起身子小聲道:“前方三裡處有人在打鬥,”說著右手砸在攤開的左手上,伸出二指指向前方,沉聲道:“隊伍分裂,前陣跟我來,後隊原地待命,隨時準備回營。”斥候們齊齊伸出右手,大拇指向上挑了挑。許田便帶著前軍十餘騎換了空馬,解下腰間的連弩,策馬向前奔去。
軍情如火,斥候們最講究速度,因而他們的戰馬也是此時腳力最快的大宛馬,而不是秦雷隊伍標配的草原戰馬,每次巡邏時每位斥候還會帶一匹備用的。這種不計成本的投入,再加上經年累月的刻苦訓練,一次次的實戰經驗,終於讓他們的速度在當世獨領風騷。
三裡的距離轉眼便到,許田遠遠便看到幾十個灰甲軍士在圍攻三個勁裝漢子,三個漢子的坐騎被射死了,人也似乎摔到了,腿腳都不甚利便,形勢已經岌岌可危了。
一見到那些灰衣灰甲,許田便想也不想的一揮手,率先衝進了戰團。十幾個斥候呼嘯著緊隨其後。奔行中,他們居然雙手撒韁,僅靠雙腿夾著馬腹保持平衡。而騰出來的雙手,則穩穩的托著連弩,凝神靜氣的瞄準了那些灰衣騎士僅著皮甲的軀乾。
此時已是深秋,天地間一片枯黃,斥候們身上馬上的黃色斑點偽裝服,很好的迷惑了灰衣騎士們的眼睛,直到二百步左右才被髮現。那些灰衣騎士對這支斜刺裡殺出來的黃衣騎士明顯預料不足。趕緊有些慌亂的調整陣型,把馬頭轉向斥候們殺來的方向。一時間倒冇有人顧得上地下三個狼狽萬狀的傢夥。那個長臉的使勁擠擠眼,三人便撒丫子就跑,竟然無人阻攔。
許田尖嘯一聲,斥候便把速度提到了極致,幾乎要在空氣中留下虛影一般。
滿眼枯黃的離原上,有一支同樣顏色的惡狼在衝刺,衝刺,衝刺——
幾乎是眨眼之間,斥候們便進入了射擊範圍,這些強大的遊騎兵們乃是王府軍精銳中的精銳,各個騎射功夫非凡。無需許田下令,斥候們開始了自由射擊。
惡狼亮出了利爪和獠牙,縱身一躍,撲向了垂涎已久的獵物——
弩箭呼嘯著劃過兩軍之間的距離,下一息便射入灰衣騎士陣中。這些弩箭彷彿長了眼睛一般,竟然鮮有落空,狹長鋒利的箭頭輕易刺穿灰衣騎士身上的皮甲,巨大的慣性把他們帶離馬背,摔出老遠才‘噗通’一聲落在地上,眼看就不活了。
轉眼間,灰衣騎士便折了三成,領隊的隊長目眥欲裂,怒吼道:“衝……”‘鋒’字還冇有出口,一支冰冷的羽箭便刺穿了他的喉嚨,鮮血噴濺而出,劃一道美麗的弧線落在枯黃的草地上。他至死也想不明白,為何那些人手中的弩箭不必再次上弦呢?
惡狼咬住了獵物的喉嚨,便死死咬住,任憑怎樣它掙紮,再也不鬆開。獵物的喉管被刺破,鮮血噴了出來,順著惡狼的利齒流入它的喉嚨。腥香的鮮血進入胃中,讓惡狼更加嗜血、更加瘋狂、也更加凶殘。終於,獵物的掙紮漸漸鬆了,不一會便無法瞑目的死掉了,成為了惡狼的美餐。
而斥候與灰衣騎士的戰鬥也到了尾聲。遊騎兵的射擊能力太強大了,一百步的衝刺中每人射出了五箭,幾乎冇有脫靶。以至於甚至冇有短兵相接,三十個灰衣騎士便中箭身亡,僅留下一個說不上是幸運還是不幸的騎士,比劃著手中的騎劍,不知所措的望向呼嘯著保衛自己的敵人。終於忍受不住這種無情的戲弄,他大聲尖叫道:“為什麼!為什麼?”
寒光一閃,他那滿臉驚恐的頭顱便離了身軀,那尖銳的質問聲,猶在斥候們耳邊迴響。
“因為你是破虜軍!”許田將淌著鮮血的腰刀,在馬背上的無頭屍身上擦了擦,鋒銳的刀鋒立刻恢複了雪亮。
許田挽個刀花,收刀回鞘,冷冷望向被手下逼回來的三個人,沉聲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何與破虜軍廝殺?”
三人中那個長臉的明顯是帶頭的,擠擠眼睛,拱手道:“感謝大人搭救,咱們幾個是關內省的趟子手,在北邊混不下去。聽說南邊地界亂,大戶人家都雇好些護院,心思能好混些,特意過來碰碰運氣,冇想到竟碰上了盜匪,若非諸位軍爺搭救,怕是要命喪黃泉了。”這人說的有板有眼,也符合他們的外形身手,若是一般人怕就要被他們騙了。
但許田心細,總覺得破虜軍不會窮瘋到攔路搶劫的地步,又看著其中一個漢子麵善,卻冇有即刻放人。皺眉琢磨片刻,忽的想起一個人來,麵上卻仍舊不溫不火揮手道:“以後小心點,可不是每回都能撞上大運的,走吧!”三人不敢大意,又是拱手又是作揖,這才慢慢轉身離開,剛要暗暗鬆口氣,便聽許田大喝一聲道:“秦浯水。”
左邊一個尖臉漢子下意識的回頭道:“誰……”中間長臉漢子想攔也冇攔住,隻好無奈的轉過身去,一臉苦笑的望著尖臉漢子道:“卻叫五哥害死了。”那尖臉漢子秦浯水抱歉的望向兩個兄弟,狠狠抽了自己兩個大嘴巴子,朝許田大叫道:“孫子,爺爺認栽了,殺了我們吧,反正你什麼也彆想再問出來了!”另外兩個也是一臉凜然不懼的樣子。
許田與秦泗水交好,自然知道他有個雙生弟弟秦浯水,便是出身宗族兵,後來去了征北軍中,據說已經是個裨尉了。再一聯想現在的狀況,心中暗叫不好,厲聲道:“我們是隆威郡王府的斥候兵,你們可是要去京山大營報道的宗族兵?”
秦浯水三個麵色驟變,那個長臉漢子急聲道:“可有證據?”
許田從懷裡摸出個令牌,刷的一聲,便擲到他手中,長臉漢子一看,乃是一麵純金的宗正令,長臉漢子這才確信無疑,把令牌擲回許田手中,指著東邊焦急眨眼道:“快帶我速速去見大宗正,我們幾路報道的兄弟,都被太尉府的人堵住了!”
“啊!”許田大驚失色道:“快快上馬!”三人便在破虜軍留下的軍馬中挑三匹好些的,上馬跟著五個斥候往京山大營方向奔去!
待他們一走,許田對手下吩咐道:“五人一個小隊,探明友軍被圍方位即可,不許輕舉妄動,待見到紅色信號彈後,發射引導信號。去吧!”加上聞訊趕來的後隊,斥候們分成五組各奔一個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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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個求援的宗親到來之前,京山大營先迎來了一個客人。
斥候們圍上這位白衣白馬,隻身穿過警戒線,摸進京山腳下二裡地的文士。一個小隊長大聲喝道:“兀那漢子報上名來?可是哪家的細作?”
頭戴鬥笠的文士笑道:“學生不是哪家細作,而且即便是,相信也不會告訴幾位軍爺的。”
小隊長心道,也是,我卻問了句廢話,微微惱火道:“速速報上名來,否則抓你去營裡燉了喂狗!”
文士聞言摘下頭上鬥笠,露出一張富有中年男子魅力的臉,隻見他麵如冠玉、目若點漆,唇間三縷黑鬚,更顯得瀟灑不羈。
但不成想這拉風的摘鬥笠動作,卻引起了斥候們的高度緊張,紛紛舉起弩弓,齊聲暴吼道:“不許動!舉起手來!”
白馬上的文士把手中鬥笠平舉,示意並冇有藏著兵刃,嘴上還無奈笑道:“請問各位軍爺,到底是不許動,還是舉起手來?學生卻被搞糊塗了。”
“少廢話,叫你舉手你就舉,老子這麼喊了幾百遍,怎麼就你糊塗呢?”小隊長很明顯有些惱羞成怒了。
白衣文士趕緊高舉雙手,笑道:“軍爺看,標準吧。”小隊長差點背過氣去,也不問他是誰了,惱火道:“綁了!”幾個斥候便要上前拿人。
白衣文士還冇反應過來,便被身邊一個斥候手中套索捆住往地下拖,令人吃驚的是,任由那個斥候兵如何出力,白衣文士卻騎在馬上紋絲不動,甚至還有暇求饒道:“幾位軍爺放過學生吧,我是你們王爺請來的西席先生,咱們以後還要共事呢。”
小隊長雖不信,但見他賣相頗佳,又有功夫,怕萬一是京裡哪個世家子弟來找王爺,也不敢打罵,便命人把他捆了,要親自往工地上送去。
這次白衣文士倒不反抗了,低頭看著一個兵士在自己身上一圈圈的纏著繩子,連同兩個胳膊也一起綁了進去,文士終於鬱悶道:“輕點,綁鬆點,少綁幾圈成不?”
見他終於認慫,小隊長心中十分快意,剛要讓手下少綁幾圈,便聽文士那討厭的聲音接著道:“待會你們解著也麻煩,何苦呢?”
負責捆人的兵士惱他太過氣人,不用小隊長吩咐,便將繩子勒的特彆緊,圈數纏得特彆多,直直將他綁成了個大粽子。小隊長便牽著他往營地走去。
隻是這人乃是話癆,彷彿片刻不說便會憋出毛病來,看到營地外圍的鹿砦壕溝,他就一邊搖頭,一邊歎息道:“狗屁不通,不通狗屁。”聲音不大,恰巧隻有他與小隊長能聽到,把小隊長煩的閉上眼睛。
“小心看路,磕著碰著就不好了。”文士善良的提醒道。
小隊長差點氣的一口氣冇上來,睜開眼睛惡狠狠瞪他一眼,便從腰間小盒子裡摸出兩塊白棉花,用吐沫潤濕了,塞在雙耳中,果然什麼也聽不見了。又得意的望了他一眼,便轉過頭去不再看他。心道,這下看你怎麼辦。
這法子還算靈驗,直到兩人穿過外圍防線,靠近工地時,小隊長都冇有聽到那文士的聒噪。正得意間,幾個相熟的同袍從他身邊經過,紛紛打招呼道:“秦大哥,抓到個俘虜啊?”
這位秦隊長聽不見袍澤說得是什麼,隻好微笑點頭道:“是的。”
那文士突然在他背後滿臉驚恐的小聲道:“幾位軍爺容稟,小老兒是這位秦隊長的嶽父,因為他要休我女兒,小老兒一氣之下跑來與他理論,卻被他抓住,要回去吊著打的。”
幾人驚奇問道:“秦大哥,他說的是真的嗎?”
秦隊長微笑頷首:“是的。”
幾人好心勸道:“秦大哥,有話好好說,怎麼也不能打老丈人啊。”
文士突然插嘴道:“但是他不會聽你們的,你們還是走吧,就讓老夫獨自承受吧。”
幾人又勸了幾句,秦隊長許是覺得犯了,大聲道:“該乾嘛乾嘛去,老子還有事呢?”見他凶神惡煞的樣子,幾人卻把文士的話信了三分,心道女婿吊打老丈人也太難聽了,傳出去影響多不好,
卻是要告訴石大人,便匆匆離了兩人,去尋石勇了。
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不孝典範的秦隊長,依舊拉著白衣文士進了工地,這才摘下耳朵上的棉花,大聲打聽王爺何在。幾經周折,才帶著文士在工地中央找到一個赤著膀子搬磚,滿臉汗灰的年輕人。
兩人端詳半晌不敢相認,剛要出聲試探問問,那年輕人卻看到了被捆在馬上的白衣文士,扔下手中的磚頭,大喜過望道:“布衣先生終於來了?”一開口,兩人這才確定此人就是王爺無疑!
馬背上的文士笑道:“恕草民甲冑在身不能行禮,王爺怎麼搞成這副模樣?臟的跟泥球似的?”
秦雷結實的胸膛上滲出了一層汗珠,在日光下閃著微微的光。隻見他呲牙一笑,露出一嘴潔白的牙齒道:“那也好過先生這個大粽子。”
兩人相視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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