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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章 【雲詭波譎】 京都變奏曲之歲月

“士子們遞了狀書,又在承天門外跪了一夜,等候陛下迴應。”沈冰輕聲道:“文府的集會結束後,百官皆是從後門離去,並冇有與士子們朝麵。之後,文丞相便病倒了。”

秦雷點點頭,擱下碗筷道:“飽了。”若蘭便收拾起碗筷,輕聲問道:“王爺今日是穿便服還是正裝?”

秦雷笑道:“王常服吧,要去見幾位長輩,還是穿的正式些好。”若蘭點頭小聲道:“知道了。”便去裡間取衣裳來。

藉著這個空,秦雷對沈冰輕聲問道:“文彥博真的病倒了嗎,我怎麼總覺著不大對勁呢?”

沈冰皺眉小聲道:“這是最隱秘的內線訊息,上次文夫人與裘先生的私情便是她證實的,可見其在文相身邊潛伏之深。訊息應該是準確的。”

秦雷點點頭,輕笑道:“也是,這老頭遭了那麼多打擊,病成那樣也是情有可原的。”他想起自己去年被喬雲裳激發潛能後,昏睡了很久才複原,約摸著文老賊也用的此法,心中便釋然了。

這時若蘭出來,兩人便住了嘴。待換上黑色團龍的王服後,秦雷對若蘭笑道:“今日不必等我吃飯。”說完便與沈冰一道出了房間。

待登上了王車,兩人才繼續方纔的話題,秦雷輕聲道:“以利益結合的群體,一旦失去了共同的利益,就容易分崩離析。要趁著文彥博昏迷的這段時間,儘量將其黨羽拉攏分化……”說著苦笑一聲道:“也隻有趁著這空當做些事情了,等到塵埃落定時,我們就說了不算了。”

沈冰點點你頭,略帶疑問道:“為何昨日太後懿旨,讓您不得過分加害於文丞相呢?當此雙方決戰之際,太後老人家怎會下這樣一道……命令呢?”他本想說‘亂命’,但知道王爺素來尊重這位老人,便硬生生打住了。

秦雷撇撇嘴,剝個金燦燦的柑橘道:“這是老太後第二次重申了,實在搞不清她到底為什麼?”說著充滿惡趣味的嘿嘿笑道:“莫非是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喜歡?”

沈冰艱難笑笑道:“親情……應該隻是一個方麵吧。”

秦雷瞅他一眼,咯咯笑道:“行啊小子,越來越會說話了,”說著模仿他的語氣怪聲道:“應該隻是一個方麵吧……”把剝去皮的橘子扔給他一半,笑道:“確實隻是很小的一個方麵。”

一邊緩緩嚼著橘子瓣,一邊口齒不清的嘟囔道:“上次咱們夜探皇宮時,我就認定了,皇祖母與文丞相之間應該有什麼秘密……或者說什麼協議。但年代太久了,搞不清楚具體是什麼。”

沈冰捧著王爺賜的橘子瓣,頷首道:“我們要遵守這道懿旨嗎?”

秦雷堅定的搖搖頭道:“不要生死搏鬥的時候,還想著給對手留活路,這樣必死無疑。”說著拍拍雙手,輕聲道:“文彥博乃屹立朝堂十八年的權相,若是冇有些超人之處,早被人生吞活剝了……還是擔心我們自己吧。”沈冰點頭稱是,便不再言語。

車行小半個時辰,在一座略顯陳舊的大院前停住。石敢整整衣襟下去,抬頭看一眼門上懸著的橫匾,便昂首闊步到了門前,敲響了緊閉的大門,心道:‘大白天的關什麼門呀?’。

不一會兒,裡麵傳來一聲問詢:“誰啊?”

石敢清聲道:“這位兄弟請通稟一聲,隆威郡王殿下前來拜訪老相爺。”

門裡人並冇有料想中的慌亂,隻是恭敬地道一聲:“失敬了。”便聽得吱呀呀一聲,赭褐色的大門打開,一名鬚髮蒼蒼的老者露出臉來,看一眼門外並無任何標記的馬車,對石敢輕聲道:“這位小哥可有名刺,小老兒也好向我家老爺通報。”向一位王爺要名刺顯然是不禮貌的,是以老者用一種委婉的說法代替。

石敢笑道:“有的,”說著從懷中掏出王爺的錦麵名刺,雙手遞給老者道:“還請老丈轉交老相爺,”那老者接過來也不看,雙手交給邊上的小廝,小廝便捧著往院子裡走去。老者伸手一讓道:“您請門房用茶,我家老太爺住的遠了些。”秦雷並未下車,老者自然不能貿然去請。

見兩人進了門房,秦雷便示意沈冰關上車窗,不由讚道:“單單從門子講,這位老丞相可要遠勝老文許多的。”

沈冰輕聲道:“原本都不差,隻是文家這些年如日中天,門子自然要浮躁輕狂一些,快丟了早年間的本分。”

秦雷哼一聲道:“整個文家都忘了自己的本分,孤要讓他們重新回憶起來。”冇說兩句,院子裡便傳來腳步聲,再過一會兒,一位鬚髮皆白矍鑠老者出現在了門口。

秦雷也下了車,朝那老者拱手笑道:“可是老相爺?”

老者嗬嗬一笑,向秦雷還禮道:“老朽蔣之虞,有失遠迎,王爺恕罪。”便把秦雷迎進了府中。

秦雷見他步履沉穩,健步如飛,雖然滿頭白髮,卻是紅光滿麵,不由羨慕道:“若不是知道您乃父皇的老師,我還以為您也就五六十歲呢。”

蔣老太公請秦雷進了正廳,笑道:“老朽明年便虛度八十光陰了。”秦雷由衷讚歎道:“您老養生有術啊。”

老相爺請秦雷上座,待丫鬟上茶後,撚著雪白的鬍鬚笑道:“二十年前老朽生了場病,險些要了我的命。後來還是一位好友救了我,又傳了我一套養生的法子,二十年堅持下來,也算小有所成。”看來他對自己的狀況也挺滿意。

秦雷心中一動,微笑問道:“不知是何方高人的妙法?讓我這小年青也頗為心動呀。”

蔣老太公笑眯眯的看秦雷一眼,嗬嗬笑道:“那方子其實也不算稀罕,但難在堅持,”說著對邊上伺候的管家道:“將那方子抄一份過來。”管家恭聲應下便退了出去。

蔣太公打量下秦雷,捋著鬍子頷首笑道:“王爺果然是器宇軒昂、英姿勃發,怪不得人家說‘有女不見五殿下’呢。”

秦雷難得的紅了下臉,這是近些日子纔在京裡流傳的一句話,全文是‘男不見二公主、女不見五殿下。’意思是男的見了二公主,便如女的見了五殿下一般,會害相思病的。雖然不是什麼埋汰人的話,卻讓一向以硬漢自居的五殿下頗為鬱悶。

‘老子是實力派,不是偶像派!’心裡嘟囔一句,便趕緊把話題岔開道:“此次冒昧前來,一是為了看望老相國;另外呢,有些事情想要向您求教。”

蔣太公捋著鬍子笑道:“王爺降尊紆貴,老朽實在很榮幸。可我已致仕近二十載,早就一心隻當富家翁,兩耳不聞天下事了,恐怕是要您失望了。”說著指指前門道:“不信您看門上的春聯,‘和順一門有百福平安二字值千金’,老夫現今唯求和順平安爾。”

秦雷一手端著茶盞,一手捏著杯蓋,輕輕劃動道:“百年天地回元氣、一統河山際太平……老相爺對這副對子怎麼看?”

蔣太公尷尬一笑道:“也是美好願往罷了,王爺何必深究呢?”

秦雷輕啜口茶,微笑道:“孤王竊以為,兩副春聯還是對調下位置的好,“放下茶盞正色道:“老相爺乃國之乾城,自然知道先有國家太平,後有小家平安。當此大秦危難之際,為何要處處藏拙呢?”

蔣之虞被他說得一愣,旋即大笑道:“王爺為何認定我這黃土埋到脖子頸的老頭有用呢?”

秦雷撇嘴一笑,淡淡道:“就憑父皇、太後、太尉、文相這幾日都派人到貴府上來過。”

蔣之虞微一眯眼,不鹹不淡道:“看來王爺雖然進京時日尚淺,但實力卻不淺了。”

秦雷搖頭笑道:“還很淺薄,不過是湊巧知道罷了。”他冇有說瞎話,若不是他把一支京都諜報局小分隊,佈置在蔣府四周,暗中保護雲裳,他也無從知曉這些隱秘的事情。

兩人也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既然知道了,那就是知道了,至於怎麼知道的?並不重要。

蔣太公捏著雪白的鬍子,沉吟道:“老朽倒想問問王爺對京裡局勢有何看法?”

秦雷頷首道:“若是冇有外力,三足鼎立將變成雙雄對峙、紛爭曠日持久,文家會從頂級門閥中除名。”

蔣太公嗬嗬笑道:“若是有外部壓力呢?”

秦雷知道老頭再考校自己,灑然一笑道:“若是有外部壓力,三方會很快妥協,但文家依然會從頂級門閥中除名。”

“王爺傾向於前者還是後者呢?”蔣之虞緊盯著秦雷雙眼問道。

“後者,”秦雷毫不猶豫道:“齊國的威脅就在眼前,所以這次依舊無法徹底分出勝負。”

蔣之虞點點頭,笑道:“王爺既然已經明悟其中綱要,便可立於不敗之地,為何還要來找老朽問計呢?”

秦雷搖頭笑道:“孤不問自身吉凶禍福,孤是想為我大秦多保留些菁英,是以纔來求助老丞相,到底如何保下那群舉子……以及百官?”

蔣之虞頗為意外的望了秦雷一眼,失笑道:“王爺要保住百官?你們不是生死對頭嗎?”

秦雷搖搖頭,苦笑道:“俗話說‘一年之計在於春’,馬上就要開春了。大秦現在亂不得啊。”說著有些惱火的揉揉眉頭道:“文丞相就是看著這個機會,準備以此要挾朝廷。”

蔣之虞點頭道:“不錯,若論審時度勢、見風使舵,文丞相是有過人之處的,他就像條泥鰍似的,滑不留手抓不住。”說著雙目閃爍的望向秦雷,輕聲道:“說實話,老夫覺得這次很難傷到文丞相的根本。”

這可不是秦雷想要的結果,思酌片刻後,不由燦爛笑道:“泥鰍有個致命的缺點,這玩意兒生活在泥湯子裡,眼神不是很好,看不了太遠。”

說著坐直身子,自通道:“當今天下戰亂已久,軍民疲敝不堪,極度渴望結束當今紛爭不休的局麵,現在集權一統纔是主題。所以文家的倒台乃是大勢所趨,並不是誰可以阻擋的,可笑他枉稱大秦第一智者,卻自欺欺人、不願麵對現實,妄圖螳臂當車,結局隻能是自取滅亡。”說完放聲笑道:“他的存在基礎已經冇了,無本之木何來根本之說呢?”

蔣太公陷入了沉思,良久才略顯神傷道:“老了呀……”擺擺手,阻止秦雷的寬慰之詞,輕聲道:“這幾日來找我的四方中,太後孃娘與老朽的觀點類似,都希望穩字當先;陛下和李太尉的想法相近,希望老朽能幫著他們把文官的人心收攏過去;而文丞相呢……”看秦雷一眼,輕笑道:“希望老朽能在參奏您的摺子上署名。”

秦雷哂笑道:“他還是先管好自己再說吧。”

蔣太公神色難明的笑笑,沉聲問道:“王爺一直這麼自信滿滿嗎?”

秦雷點頭笑道:“孤王從不打無把握之仗。”

蔣太公閉目沉思一會兒,良久才睜開眼皮,輕聲道:“文彥博這次要輸了,”說著麵帶讚賞道:“有你這樣的對手存在,他即使現在不輸,將來也是會輸的。反正都是要輸,不如來的早些,也好給我大秦多留些元氣。”

秦雷聞言大喜道:“這麼說您同意了?”

蔣太公喟然長歎一聲道:“歲月如刀,誰在歌明鏡白髮?看來我們都過時了……”

秦雷心道:‘我可冇過時。’隻見老太公雙目炯炯地望著自己,一臉蕭索道:“陛下太後也好、太尉丞相也罷,縱使當年和現在如何了得,無奈英雄易老,將來註定要成為您的陪襯。”

秦雷默然,他就是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點頭笑道:“英雄所見略同……”

蔣太公仔仔細細打量著秦雷,沉聲道:“您既然認定了文相會敗,那他就一定會敗,二十年了,他也風光夠了,是下來歇歇的時候了。”

話說到這份上,秦雷的目地便達到了,他也不指望老丞相指名道姓的告訴他,誰誰會幫你、誰誰會中立之類,因為這種隱藏在水麵下的大鱷,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將身體浮出水麵的。

兩人又說幾句,秦雷便想起身告辭,卻見蔣太公似笑非笑道:“王爺,您的問題都解決了,是不是也該解決下老夫的問題?”

秦雷溫和笑道:“老丞相隻管講,雨田儘力去做就是了。”

蔣太公頷首笑道:“王爺確實灑脫豪氣,怪不得把我那外孫女迷得神魂顛倒呢……”

秦雷的臉蛋子頓時跟個紅蘋果似的,說話也冇了底氣,哼哼道:“我們……也冇什麼……”

蔣太公看秦雷一眼,似笑非笑道:“我那外孫女前兩天半夜偷溜出去,被我逮到了,她說在家裡悶得慌,出去散步。”這樣彪悍的理由,隻有雲裳能想出來。

秦雷不由苦笑道:“早該來拜會您老人家的,但……”

蔣太公嗬嗬笑道:“但是不知道該向左還是向右,乾脆就誰家也不去了,是不是?”他們家與李家是左右鄰居,看來就連秦雷的左右為難他都知道了。

秦雷心中抽搐道:‘這些老傢夥,怎麼一個個都成了精了。’撓撓頭無奈笑道:“想不到第一次見長輩,竟然來得這麼失敗。”

蔣太公微笑道:“老夫快八十的人了,勉強可以倚老賣老了,若不是因著我家雲裳占些上風,今日殿下可彆想看到老頭子的好臉。”

秦雷乾笑一聲,終於明白雲裳的性子從何遺傳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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