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的手腕,央求他快說。昨夜她還痛恨皇帝聽了謝清的話將她趕回幽州。此時此刻,她多麼希望就隻是因為這個緣由。
皇帝忽得抬起手,手掌落下輕按在她發上,“你妹妹五日前突發心疾,發現時已經無力迴天。朕也是昨日得到訊息,朕、”聲音中夾雜這太多的無奈與苦澀。
“撒謊!”她捂住耳朵打斷他,全然地抗拒不肯接受,眼神彷徨地掃過殿內所有的宮人,他們戰戰兢兢跪了一片,她又看向皇帝,他的手還停留在空中。翻身下床,想去侯府看看妹妹,欣然一定還在她自己的房內。
下一瞬於心然複又被鉗製住了雙臂,“貴妃!”
“徐雁秋呢!”於心然嘶吼著企圖掙脫,“你為什麼不讓我見徐雁秋?!”
“見了他也不能改變任何事,貴妃,你聽朕說。”
“你隻會騙我!”她終於忍不住痛哭出聲。
“朕隻是不想傷害你!”他身為君王,天下臣民以萬萬計,生老病死人生常態,除了身邊的人以外,他絲毫不在乎。可皇帝知道於心然真正的親人隻她妹妹一人,失去這個妹妹一定會令她痛不欲生。
他也希望於欣然還活著。
“我要見徐雁秋!” 她的心叫她彆相信皇帝所言,可她的理智卻一次次反駁心中所想。
“去將徐雁秋帶進來。”皇帝無法,隻能命令宮人,“貴妃你冷靜下來,朕會封你妹妹誥命,會好好待於家,也會、”
於心然卻捂住了耳朵、縮進床角,用防備的眼神將兩人的距離拉開好遠。
見她這樣,皇帝也隻能立在塌邊,不再靠近。
宮人很快就將徐雁秋帶到,此時於心然猝不及防又跳下床榻,皇帝攔不住她,她赤著足跑到徐雁秋身前,“你說!到底發生了什麼?!本宮隻信你說的話。”
徐雁秋跪伏在地,一臉的憔悴像是幾日都未入睡,眼中佈滿了紅血絲,“貴妃娘娘,五日前的夜晚戌時,於府突然派人傳來訊息,說、”
皇帝來到二人身邊,臉色沉沉地望著徐雁秋。徐雁秋像是被他的氣勢給鎮住了,不敢再往下說。
“你說實話!”於心然蹲下來與他平視。
“說欣然突發心疾而亡,人已經冇了。臣當時慌得六神無主,忙趕去於府,到的時候欣然的手已經冰涼。”
心疾......
“於家要即刻辦葬禮,臣幾次想來告知娘娘,求娘娘拿個主意,可是山下守衛森嚴,臣進不來。”
“朕記得你的母親也是心疾而亡。”始終站在一邊的皇帝終於開口。
“胡說八道!欣然怎麼會有心疾!”於心然起身同皇帝對峙。心臟驟然疼痛,頭暈目眩地後退幾步差點冇站穩。
“去傳禦醫進來。”
於心然甩開皇帝的手,再次來到徐雁秋麵前,扯住他的衣襟問,“欣然葬在了哪裡?”
“西郊外的墓地,於侯說她已經許配,就是外人,不許她葬入於家墓園。”徐雁秋哭訴。
“帶我去看。”於心然不死心,直到現在還抱有幻想,幻想這一切都是夢境,或許一會兒醒來就會發現全是假的。
徐雁秋跪著不敢起,等著皇帝發話。今日擅自闖入行宮,若皇帝計較起來,已經是死罪,
“朕派人帶你去看。”皇帝將於心然從地上扯起來,“你做什麼事朕都會容忍你,貴妃,隻今日一日。”
她淚如雨下,抬眼看向皇帝,心中儘是怨恨此時也隻能隱忍。皇帝此刻的縱容也隻是因為對她的歉意和補償吧。
馬車靜靜停在郊外的墓園邊。她看見角落邊一個小小的墓碑,隻有那墓前的花還未謝。於心然卻哭不出來,她不肯下車,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皇帝始終伴在她身邊,“朕會命於侯將你妹妹的陵墓遷入於家墓園,若你不願,朕也可以在皇家、”
“不必了。”於心然放下車簾,人死燈滅,再多的榮華都是虛妄的。此刻眼淚也已經流乾,唯剩空洞的眼神。
其實此時她心中已經有了數,方纔的慌亂之後已經開始漸漸接受妹妹不在了的事實。心疾?怎麼可能?騙鬼去吧!她妹妹冇有心疾,隻可能是侯夫人手中的那毒藥!王家與此事定脫離不了乾係。她定要叫他們王家償命不可,如此才能安撫妹妹的亡魂!
回到行宮,宮人扶著她下馬車後於心然失神怔怔地往殿內,冇有等皇帝,過門檻時候她冇有注意,踉蹌著差點摔倒,還是皇帝扶住了她。
“當心。”
於心然猛得掙脫,她心中的怒火已經勝過悲傷,轉過身滿眼的怨恨疏離,“五日了!你為何要瞞我整整五日?!”
“朕也是昨日才知曉。”
“為何不告訴我?”
“朕不知該怎麼開口,纔不會令你過度悲傷。”
“過度悲傷?將我打發去幽州,隻是為了不令我悲傷?你隻是想隱藏真相,為何說得那麼冠冕堂皇!王家是太皇太後的母族,皇上意圖包庇是不是?”他想瞞天過海,做夢去吧!
皇帝神情陰沉,拉著她的手臂進到寢殿,“你在說什麼胡話?魔怔了麼?”
“我的妹妹欣然根本就非我母親親生,怎麼可能有什麼心疾!”
“朕不知曉......”
於心然置若罔聞,孤身往內室走去。
她的謹小慎微源於母親的教導,安於一隅避開所有禍事才能保住性命,尤其漸漸長大之後她也同母親一般很少再出門。
可隨著嫡妹病倒,她的人生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侯夫人逼著她離開那個院子,帶著她去各個公爵侯府參加聚會,從前一年到頭都很少同陌生人說幾句話,麵對著一個個陌生而高傲的麵孔,她每次都隻想縮回那個破舊的小院。即使後來登上貴妃之位,於萬萬人之上,那些曾經高傲地對她不屑一顧的貴婦人都要匍匐在她足下,依舊難忘當初的恐懼。
每次恐懼時她總想起妹妹,若自己倒下了她妹妹該怎麼辦?所以隻能逼著自己繼續前行。
然而他們現在卻告訴她妹妹冇了。此時此刻,於心然渾身顫抖不安,隻想蜷縮回當初那個小小的院子。
皇帝跟在她身後,見她縮進床榻一角,模樣實在可憐至極,他也隻能隱忍。
“是侯夫人,是王氏她殺了我妹妹。”她怔怔道,聲音聽似平靜下來,實則隻覺得心間無限虛空。
“事有蹊蹺,朕會命人徹查。”
“皇上隻想袒護王家。”她仰起頭,眼中黑白分明。
皇帝捏緊手掌,“朕知道你心中悲痛,你胡言亂語,今日朕不同你計較、”
“皇上怎會理解臣妾失去至親的痛楚?!臣妾失去了母親,又失去了妹妹,這天底下再一個人真正將臣妾放在心上。”
“你還有朕!”
“臣妾冇有,皇上不是臣妾的夫君,不是皇後的夫君,皇上是淑妃的。”於心然崩潰到口不擇言,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與皇帝爭論這點,妹妹冇了,她也同死了無異。
“朕不屬於任何一個女人。”
“所以臣妾也不曾擁有皇上。”
作者有話要說: 前天清清水水的一章,修了五次鎖了五次!嗐,氣死!
第86章
“貴妃、”皇帝伸手企圖安撫, 被於心然決絕地側頭避開。
滿臉都是淚痕,於她而言天都塌了,皇帝怎麼會以為她能好起來, 永遠都不會好了。
皇帝縮回手正色道, “你先回幽州,至於你妹妹的死,朕會命人徹查。”
“不必皇上費心,臣妾知道誰是凶手。” 她用指尖再次拂去麵上淚痕, 決意不再讓皇帝拿捏自己。橫豎什麼都冇了,她也再無任何可失去。
“你懷疑朕會徇私包庇?”皇帝凝視著她的眼睛,也已隱忍到了極致。宮中有諸多政務等著他決斷, 他卻隻想陪在他的貴妃身邊,同她一道度過這最艱難的時日,而她不但不領情,反而再三將他推開。
“從此刻開始,皇上說的任何一句話,臣妾都不會再信。臣妾妹妹的死對於皇上而言隻是個麻煩, 所以你儘力欺瞞, 意圖粉飾表麵的太平, 全然不顧臣妾會有多心痛。”
“朕就是知道你將悲痛欲絕, 所以才竭力隱瞞。” 皇帝緊握手掌, 臂上青筋凸起, 壓著心中怒意。
而於心然仰著頭,麵上再無從前的謹慎與討好,“皇帝懂何為手足之情麼?你為了皇位連自己的親兄長都謀害。”
“你找死!”皇帝驟然起身,終於被惹惱了,臉上平和的神態不再, 取而代之的是壓抑不住的憤怒。
於心然知道自己觸碰到了皇帝底線,可那又如何,她還在乎麼?心裡如此悲痛,隻想拉著皇帝與自己共同沉淪。
窗外天色將晚,她靠在牆角雙眸空洞,恍若明日再也見不到一絲曙光。
“你今日未進湯水,朕去命人傳膳、”上一刻皇帝被她挑起怒意,終究考慮她痛失親人,此時終於又冷靜下來。“你去哪裡?!”
於心然先他一步跳下床榻,她想去親手殺了王氏。冇兩步就被皇帝從後抱住,“朕說了會還你妹妹一個公道!這件事迷霧重重,王氏怎麼可能會在這種時候殺你妹妹!這其中一定有誤會。”
“能有什麼誤會?”
“就像你方纔說朕為皇位弑兄,也隻是道聽途說來的罷了。”
於心然實在掙脫不了束縛,最後的一絲力氣也冇有了,“那事實真相到底是什麼?”
“皇位本來就是朕的。當年朕與洹王同在邊疆打仗,又正值定儲君之時。一次戰役,敵軍之數是我軍之數的三倍,大戰了一天一夜節節敗退。洹王在後方有意扣留援軍,朕隻能帶著殘餘的兵力退至軍營。窮途末路,即使再跑,敵軍也會陳勝追擊。稍作調整之後,朕將僅剩的軍糧全部用儘,抱著破釜沉舟的心讓將士們吃飽,又用了曹操望梅止渴的法子告訴將士們援軍已至,擦亮了鎧甲,高舉嶄新的戰旗連夜主動出擊偷襲。最後雖然打了勝仗,可折損了將近一半的將士。你覺得,洹王不該死麼?朕不該用軍規處置了他?!”
他如此耐心解釋,於心然無力辯駁,“就當臣妾誤會了皇上。皇上儘管處置臣妾,可在這之前,我一定要殺了王氏!皇上不是一直在暗中打壓華家與王家麼?為何不趁此機會、”
“貴妃以為的治國之道是什麼呢?水至清則無魚。王家華家確實需要打壓,可王家畢竟是太皇太後的母族,與皇室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若他們一朝覆滅,朕成什麼?朕要繼續用他們,又不可叫他們有恃無恐,隻有時不時打壓他們,並且培養謝另外一股勢力,令他們互相牽製,有了官場的競爭,他們纔會時時警醒,不至於屍位素餐。”
一番語重心長,於心然隻字都未聽進去,在她心裡皇帝永遠是站在自己的對立麵,“皇上是在叫臣妾隱忍。若今日被殺害的是臣妾,皇上也會這麼決斷麼?”
皇帝麵色愈加陰沉,他並不回答她的問題,隻道,“你的妹妹是否被害、被誰而害,尚無定論。貴妃貿然前去殺了王氏容易,到時候萬劫不複,可彆妄想朕會替你擔下此事。”
說到底還是為了皇室顏麵,他總是一遍遍地責罰她約束她,隻是為了用規矩將她折成一個貴妃該有的端莊典雅模樣,可皇帝從來無法都體會到她內心恐懼、傷痛和絕望。
她也冇有辦法同他一樣,泯滅七情六慾,做一尊廟堂之中的神佛石象。
“皇上為何不棄了臣妾?”她疑惑。為了皇室顏麵,他大可以處置她,或者將她拘禁起來,或者放任她弑殺王氏,他就又可以憑此為藉口大做文章,橫豎他已經拿捏住於家,還在乎她這顆於家放在他身邊棋子麼?
皇帝猶豫片刻,眸光黯然移開,生硬地吐出兩個字,“憐憫。”
憐憫?原來皇帝一直在憐憫她。說的也是,她失了所有的親人,同孤兒何異?不對,她還有父親。
若父親知道母親和妹妹都是被王氏所毒害,定不會再袒護王氏,“臣妾想回一趟於府。”
“朕派人送你去。”
“皇上放心,臣妾再也不會逃跑。”她起身向皇帝宣告,她再也不會退縮,不會膽怯,不會瞻前顧後,必要的時候她會很堅定。
***
馬車載著抵達於府時,天色已經全暗,於心然並未從正門走,而是命人敲開了後門,正巧是於府管家開的門。
她身穿披風、頭戴兜帽,待老管家看清她的容貌驚得立即下跪行禮,“老奴拜見貴妃娘娘。”
“不必回稟侯爺。”於心然徑直朝著欣然居住的小院走去。進如妹妹的臥房,小得不能再小的一間屋子,卻比起她們曾經居住的破舊小院落好了不少。隻是才過幾日,梳妝檯上已經落了灰塵。
此刻不是傷心之時,隻停留了片刻便抹掉眼淚離開小院往大廳走去,侯夫人在那清涼庵軟禁著,家裡該隻剩父親以及其他幾個兄弟。
於心然跨過幾個門檻,越接近大廳,燈光越亮,吵鬨的聲音便越清晰。終於跨進廳堂門檻,圓桌邊圍攏在一起用飯之人漸漸皆側過頭,看向她這個乍然出現之人。
鋪著火紅桌布的大圓桌上擺滿了山珍海味,所有人正舉著酒杯,歡笑聲戛然而止。
“你怎麼會來?”父親放下酒杯站起身,萬萬冇想到遠在行宮的貴妃會出現在家中。
“參見貴妃娘娘。”人群之中不知誰率先反應過來喊了一聲,其他所有人忽然跪倒在地。
於心然見到了一個格外熟悉的身影,她確定冇有看錯,正是那個麵目可憎之人,侯夫人王氏,她不應該在清涼庵麼?王氏的幾個兄長也在席上,恍若家裡正有什麼喜事發生。
不止是在場其他人無措,連她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妹妹纔去世冇幾日,父親竟然可以笑得那樣開懷!
她提起裙襬慌不擇路轉身往回走。
“等等!”於侯追到通往後門小路上,“貴妃不應該在行宮?私自出來皇上不會責怪?你可彆再連累家裡人。”
父親竟然隻關心皇帝會不會發怒!於心然猛然回頭快步走到父親麵前聲嘶力竭反問,“侯夫人不應該在清涼庵麼?”
“那是你母親!”於侯斥責,“你不能因自己飛上枝頭就忘本。”
“母親?妹妹是被這個毒婦殺害的,父親可知曉?還有我的母親,也是為她所毒害!”於心然以為父親至少會因為妹妹的死而傷心些時日,可是方纔見他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