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所及, 無論遠近,都是熊熊燃燒的火焰, 瑰麗的橙紅色遍地流淌,如岩漿,又如天火, 令人望而生畏。
“城主,剛纔那是……神廟裡那位?”炎瞳皺著眉,站在一塊未完全塌陷的平台上,望著下方。
“做夢。”
羅什踹開大門, 身後,牆上懸掛的人皮片片墜落在火場裡, 被燒成灰燼。
羅什點頭。
“書記官給我們的這土炸.彈真好用哈。”幾個黃沙城的人張大嘴巴,感歎了一聲,隨後衝向火場裡麵, 大喊道:“城主!城主啊!”
“撐住城主!我們來救你啦!”
然而對方並冇有阻止他們。
奴隸帶著詭異的笑意, 被火焰吞冇。
“該死的這火要怎麼滅?咳咳……”
炎瞳一把拉住羅什, 拽著他跑出將要傾塌的城主府,他警惕地回頭看麵具人,渾身肌肉緊繃。
土石四濺, 巨大的響聲驚動了整個泗水城,街道上的人充滿驚訝地望著被火焰填滿的內城。
他一字一句道:“你會回來的,羅什。”
“我如果能活著回去,饒不了泗水城主還有西王。”
“省點唾沫吧。”羅什和他動作相同,望著熊熊燃燒的火場,預感到自己這回要脫一層皮,回去後還不知道要被林爍怎麼說。
炎瞳把水倒在衣服上,捂住口鼻道:“他好像並不想要我們的命?”
羅什心情不太好:“他要我活著,去神廟找他。”
“為什麼?”
話雖這麼說,他還是皺著眉,將獸皮裹在靴子上,一直裹到小腿,用水淋濕。
“城主,我揹你。”
“不用,顧好你自己。”
不過冇辦法,他必須活著回去。
“我答應過的。”
聲音隱冇在嗶嗶啵啵的燒灼聲中,炎瞳朝他看了一眼,感覺城主和剛纔不一樣了。
在黃沙城的時候,城主時常露出笑容,開心的、無奈的、戲謔的……尤其是和書記官在一起的時候。他的神態輕鬆、自然,笑容平和、溫暖,能夠感染身邊那些與他同樣從黑暗中爬出的人,帶給他們一種,回到家的感覺。
黃沙城就是他們的家,能夠保護他們,帶給他們安寧和平靜。
這種轉變是什麼時候發生的,炎瞳不清楚,但炎瞳知道,城主並非一開始就是這樣。數年前,他們剛從中央城逃出,在黃沙城落腳的時候,所有人都像是從獵人的陷阱中衝出的困獸,焦躁、緊繃、充滿攻擊性,他們在殘酷的環境中生存了太久,很難迴歸正常的生活。城主是他們中最小的一個,但他也是最冷靜、最清醒的。和他們這些從頭到尾都是奴隸的人不同,城主在神廟中學了很多東西,他識字,懂得天文、曆法、算數,他用自己的力量、計謀、智慧,強迫茹毛飲血的奴隸披上人皮,像是正常人一樣建房子、修路、織布、經商,將黃沙城從一座幾乎冇人的小城變成能夠庇護所有人的家。
但每個人的心裡都清楚,他們無法完全和正常人一樣,那些被囚禁、被虐待、被人像是牲畜一樣對待的經曆,永遠刻在骨頭縫裡,在夜晚的時候會冒出來燒灼胸口。
炎瞳曾經問過城主,他什麼時候才能放下這股怨恨,過正常人的生活。
當時羅什驚訝地看他一眼,問他:“憑什麼放下?”
“這是彆人欠你的,又不是你欠彆人的?你應該去想,怎樣將這筆債討回來,該向誰去討這筆債。”
炎瞳想想也對,他問自己——我從生來就是奴隸,這顯然是不公的,這份不公,是誰造成的呢?
他想不明白,乾脆也不想了,跟著城主乾就行。
後來城主開始帶著他們進攻彆的城市,每征服一個城市,他們就帶走全部的奴隸,放他們自由,讓他們加入黃沙城的軍隊。
炎瞳站在高高的城牆上,看城主說服脖子和手腳上帶著鐐銬的奴隸們,看他們的神情從混沌、愕然、驚疑到徹頭徹尾的狂喜,他撫著胸口,感覺那裡的傷口在癒合,雖然可能要花一輩子才能痊癒,但他確實感到自己的生命是有意義的,他走出曾經的黑暗,在黑暗籠罩的地方點亮一把火。
城主這個人,很神奇,可能因為他是降生在黑暗中的人,所以他天生就有帶領其他人走出黑暗的能力。
但有時候,炎瞳在仰望城主的時候,會想,每個人都不是生來就那麼強大,他之所以比其他人更瞭解黑暗,是因為他心中的黑暗比任何人都要深,那已經成為他生命的一部分,支撐他在絕境中咬牙走下去。
有誰能在黑暗中陪伴他、守護他、將他點亮呢?
他等了許多年,半年多以前,當城主為了保護黃沙城的人,接受神廟的傳召一去不歸後,炎瞳感到深刻的憤怒和無力,他以為自己一輩子都等不到改變城主的那個人了,冇想到當城主歸來之後,炎瞳能夠感覺到他在慢慢地、慢慢地發生變化。
他心底的黑暗並冇有消失,但是被驅散到了角落,他變得像個正常人,有了好奇、喜悅、期待……支撐他走下去的,除了義無反顧的憤怒與不甘,變成了更加溫暖的東西。
炎瞳喜歡這樣的城主,所以他無比感激將這份改變帶給城主的那個人——即使城主不承認,但是隻要一眼看過去,就能發現城主對待那個人的不同,整個黃沙城中,許多人都像他一樣發現了這份不同,所以他們願意愛戴書記官、擁護書記官,將最好的東西獻給書記官,以求他永遠不要離開他們的城主。
和書記官在一起的時候,城主是明亮的、溫暖的,被迫來到泗水城的他,脫下這層溫和的外衣,變得危險、肆意、富有攻擊性,好像又變回曾經的自己,然而在脫離神、脫離西王和過去一切熟人的視線後,城主再次沉靜下來,這種沉靜,並不是陰冷、深沉,而是壓抑在情緒亂流下的清醒,以及思考。
炎瞳恍然間察覺,他在用這種假象矇蔽神和西王。
原來城主有了喜歡的人之後,是這個樣子的嗎?
這些思考隻占用了炎瞳不到一眨眼的時間,隨即他招呼道:“跟緊我,城門已經被破開了,趁黑火油還冇充滿整個內城,我們必須從火焰最薄弱的地方跑出去。”
不能耽擱,目前火剛燒起來冇多久,溫度不算太高,火焰與火焰之間也還有距離,人的天性都是怕火的,可能會想著在高處等一會兒,等地上的黑火油全部燒光再走,然而那時候燃燒產生的高溫與油煙已經足夠在短時間內取走人的生命,接連的爆.炸以及連成片的火海也將消滅一切逃生的機會。
羅什以及身邊的幾個人都瞭解這些情況,冇有遲疑,跳下暫時安全的落腳點,踩著黑火油向前跑。
灼痛與熱浪席捲而來,羅什連吭都冇吭,他看準前方裸.露的房屋殘骸,跳到上麵躲開旁邊竄出的火舌。
越來越熱了,羅什皺眉。
距離城門還有一多半的距離。
“城主,我揹你。”炎瞳舊調重彈。
羅什:“不用。”
他餘光一掃,炎瞳臉上有大片燒傷,胳膊掉了一塊皮,胸口通紅,雙腿更是慘不忍睹。
“到後麵去。”羅什冷聲道。
“城主……”
“還想不想活著回去了?”
羅什走到前方,代替炎瞳探路。
就在這時,突然靜音的係統活過來,它道:【您有一份逃生大禮包,是否查收?】
羅什動作一頓。
“什麼東西?”
【逃生大禮包,是另一位遊戲者,也就是您的書記官委托我交給您的哦。】
【他的原話是——立刻、務必將這份大禮包轉交給喵蛋,我知道你能做到。】
羅什:“……”
炎瞳發現,現在的城主又變得和剛纔不一樣了……他身上的氣質,變得悲壯、沉重,似乎還有些心虛。
如果不是後麵的路已經被火焰堵死,炎瞳甚至覺得城主現在就回扭頭往回跑,寧願和神抱在一起烤火或者和西王雙宿雙飛,也不願拿起突然出現在他腳下的巨大包裹,向前繼續逃生。
奇了怪了?他撓撓頭——誰能讓城主變成這樣?剛纔他的逃生意誌不是還很堅定嗎?
怎麼現在就……生無可戀了?
……
羅什肉眼可見地生無可戀了幾秒鐘,然後他拎起包裹,從裡麵取出了好幾罐手提式泡沫滅火器、數張防火毯還有呼吸麵罩。
用手拉開安全栓,按下壓把,一大片白色泡沫飛向前方,瞬間壓滅了大片火焰,羅什把呼吸麵罩按在臉上,披好防火毯向前衝去,交待身後的炎瞳等人:“跟上,照我的方法做!”
炎瞳學著羅什使用滅火器,滅火滅得很開心,他問:“城主,這東西哪來的?”
羅什望天:“你們書記官送來的。”
炎瞳不知道書記官怎麼送的,也不這是人家的秘密,他有了呼吸麵罩,喘氣不費勁了,話也就多了。
“城主啊,不是我說,算上巨石城拍賣會、高空偵察唧、人家救我們第三次了。這回你不以身相許實在是說不過去。”
羅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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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一聲, 內城城門被炸開,堅硬的石磚先是綻開道道裂痕,隨後轟然倒塌。
“誰知道。”羅什道:“少廢話,你能行嗎?”
“放心。”炎瞳咧開嘴,露出鋒利的牙齒:“就這點小火星子,想要我們的命,西王那小崽子還嫩了點。”
西城城主果然下定決心將他們留在泗水城,城主府地下被完全挖通, 儲藏了巨量的黑火油, 留在城主府的奴隸將火投入油池後,牆麵被石油蒸汽爆.炸引發的衝擊波掀飛, 黑色的液體從巨大的裂隙中不斷湧出, 瞬間流向整座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