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國人同樣目擊了直播的改變,他們先是疑惑, 隨著楊站長的講述,變為驚歎與自豪。
“厲害了我的國。長江白鱘是什麼?”
“兄弟姐妹們!我們要爭取自由與真相!我們去□□!市政廳的門口有一麵大廣告牌,大家可以邊示威邊繼續觀看直播。”
“走!”
“好像……是一種長江特有的魚類, 在我們父母那一輩就滅絕了。”
收了大筆環保點的係統將這段來自長江的直播翻譯成各種語言,投向散落在地球的無數電子螢幕中。
手機、電腦、街頭廣告牌如同繁星般點亮, 大街小巷的行人不知不覺停下了步伐, 無論國內外,隻要能聽見這段話的人,都忍不住將目光投向老站長飽含激動與自豪的黃色麵孔。
“……等等, 他在說什麼?華國的長江白鱘複活了?確定這不是愚人節笑話?”
“那我們呢?我們國家的滅絕物種能夠複活麼?”
“怎麼回事?林呢?遊戲直播怎麼突然變了?”
“這是一個……華國人?華國人為什麼能讓係統播放他們國內的新聞?他們是不是和係統達成了秘密交易?”
“在華國相關部門的支援與幫助下, 我們現在向全世界分享這個好訊息, 並將長江白鱘的第一手觀測畫麵向全世界進行直播。”
“該死!政府為什麼什麼都不告訴我們?那些無能的高官究竟在做什麼?為什麼他們總要讓華國領先一步, 騎在我們頭上?”
“這就是白鱘麼?它的嘴巴好長。”林爍驚訝道:“這麼長的嘴在遊動中不會撞到礁石麼?”
“那是白鱘的吻部,呈梭狀,最長可以超過身長的一半。”老站長一點不嫌棄林爍的問題簡單,他像是麵對一個充滿好奇心的孩子,細緻地向林爍解釋:“吻部就像是白鱘自帶的掃描儀,上麵長有皮膚感受器,能夠感受周圍水流、水壓的變化,幫助白鱘在湍急的河流中調整方向。你看它像不像是大象的鼻子?或是古琴的琴身?亦或是一把鋒利的長劍?所以長江白鱘又被稱作象魚、琴魚、中國劍魚。”
“它長什麼樣子?”
“不知道。”
於是大家整齊地坐在螢幕前,睜大好奇的雙眼, 迎接這位“長江精靈”時隔二十多年後的第一次亮相……或者說, 等待一位闊彆已久的老友歸來。
夕陽的餘暉越過洞口,照在他臉上,他笑容燦爛道:“楊站長,您好。”
“你好, 林同學!”老站長藏在皺紋中的眼神明亮,他從辦公桌上拿起一個玩具模型,道:“林同學,你看,這就是長江白鱘。”
模型已經有些年份了,表麵微微泛白褪色,然而它被保養得很好,渾身上下冇有一點磕碰,魚脊部流暢的線條在無數次撫摸中變得細膩光滑,蘊藏著時間的厚重。
“它是華國獨有的珍稀保護動物,也是華國最大的淡水魚類,在先秦時期就有記載,被當時的人們稱作鮪,詩經中說“有鱣有鮪“,其中的“鮪”指的就是白鱘。白鱘的體重最多可達到上萬斤,性格凶猛,所以又有‘水中老虎’、‘水中大熊貓’的彆稱。”
“詩經中就有白鱘,那麼它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生活在長江之中的?”
“那可太久了,比人類的曆史還要久。”老站長道:“它是一種起源於白堊紀的物種,在一億多年前便已經生存在地球上,和它相比,我們人類三百多萬年的曆史不過相當於一個還在母親懷抱裡牙牙學語的孩子。”
這個孩子年輕、莽撞,有無儘的智慧和驚人的膽量,他用令其它物種望塵莫及的速度成為了地球的主人,創造出瑰麗而豐富的文化、科學、藝術成果。但他也會犯錯,淩駕於萬物之上的成就感令他有時會忘記人類本身也是萬物中的一員,萬物有靈,在享受自然的饋贈時,不應掠奪其他物種的生存權利。
“既然它已經在長江中生活了這麼久,為什麼會滅絕呢?”林爍輕輕地問。
“因為這片水域的環境不再適合它生存。”老站長道:“上世紀以來,由於人類經濟活動的影響,長江的水文環境持續惡化,河道被挖沙采石的行為破壞,河水被兩岸排放的化學物質汙染,長江白鱘的生存環境越來越狹窄,產卵和繁殖的水域都不複存在。再加上白鱘的肉和魚子醬在國際市場上價格很高,在過去的一百年中遭遇了過量捕撈。種種原因之下,等人類意識到的時候,它已經瀕臨滅絕。最後一隻長江白鱘在2003年出現在人類的視野中,從那以後,再也冇有人見到過它的身影。”
“說起來好笑,這個觀測站是在1995年建立的,它成立的初衷就是為了保護以長江白鱘、白鰭豚為代表的、獨屬於我們華國的珍稀保護動物,然而這裡的大多數工作人員從未親眼見過這些物種。他們為了一個希望來到這裡,起早貪黑地研究長江的水文、氣候環境、設立觀測站、禁漁區,和當地的政府、漁民溝通可持續發展的理念,寫出一篇篇改善兩岸水土、重建生態循環的論文……一切一切的努力,都是為了這些獨屬於長江的精靈能夠再回到人類的視野,讓人們認識它們、愛護它們、和它們共同生活在這條美麗的江水上。然而四十多年過去,懷揣著希望的年輕人,終於變成了我這樣白髮蒼蒼的老頭子,還是冇能再見它們一麵。”
“這是我年輕時用樹脂親手製作的。那時候剛來這間觀測站,不通網、不通電,二十多天才能見到一趟來送物資的外人。半夜耳邊隻有嘩啦啦的水聲,想家了,於是起床,點著油燈用樹脂做了這套模型,有長江白鱘、中華鱘、江豚、白鰭豚……想到在高高的懸崖下、險峻的峽穀間,還有這群長江精靈伴著我入睡,夢裡突然就不寂寞了。”
“那年我剛滿二十歲,和你一樣大,懷揣著一腔熱情來到長江,以為能保護好它們,誰知一轉眼四十年過去……隻剩下這套模型。”
蒼老的手撫摸著桌上的中華鱘、江豚、白鰭豚,一個一個滅絕的物種,猶如一道一道鐫刻在長江身上的傷痕。
老站長拿起白鱘,將它放在了窗台上,明亮的陽光照亮白鱘的身體,也照亮了年少時的夢。
“我曾以為到我退休的哪一天,甚至到這間觀測站報廢的哪一天都難以再看到長江精靈的身影,追逐它遊動時的水花,可……”
這個為長江、為長江精靈奉獻了半生的老人彎下腰,對林爍道:“林同學,我在得知白鱘歸來後特意向研究所打了報告,想要親眼見你一麵,向你說一聲感謝。”
“感謝你為長江所做的一切,你為我們帶來的,是希望。”
林爍和他認真的目光對上,一時語塞。
“可……”
可我隻是……
林爍覺得自己冇做什麼。他隻是被迫進入遊戲,被迫完成任務,隨手抽取獎勵,態度不夠認真,配不上這份鄭重的謝意,也配不上這顆沉重的真心。
“我……”
“老師!它們來了!”歡呼聲從觀測站的門口傳來。
老站長一笑,抬起手止住林爍的話。他拿起攝像頭,走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從萬丈峭壁之上將攝像頭對準煙波浩渺的江麵:“讓我們一起去看看這位闊彆已久的老朋友、魚類化石、水中猛虎的風采吧!”
白鱘獨特的叫聲傳來,雪白的身影在清澈的江麵上若隱若現,尾鰭拍打水花,歡快地從礁石上一躍而過。
“好!”觀測站門外的一小片空地上擠滿了幾十個研究員,有不少人是得知訊息後連夜從全國各地驅車趕來的,他們有老有少,有的已經為長江奉獻了一輩子,還有的纔剛從大學畢業。看到白鱘的一瞬間,人們渾身上下的疲憊不翼而飛,他們舉起攝像機,拍下這珍貴的一幕,歡呼著為長江白豚的重生鼓掌。
浪花飛濺,折射著太陽七彩的光芒,落在白鱘身上,彷彿長江也在為這場久彆重逢感到喜悅。
“看那長長的吻部,多漂亮啊,多像是一把琴、一柄劍。”老所長在人群中大聲道:“我們現在所看到的江水和千百年前、甚至數百萬年前的古人們看到的是一樣的。”
“現在是秋天,他們將在這片水域休養生息,等到來年春天便沿江而上在長江的上遊產卵,或許到下個、下下個十年,我們便能在這條江上見到更多的老朋友。”
這次的分離,將不再是永彆,而是一場來年再見的約定。
“老朋友,歡迎回家。”
老站長柔和地注視著下方歡快的白鱘,眼中彷彿有一絲晶瑩。他隔著遠遠的江麵,用目光撫摸自己為之奉獻半生的長江和遊曳在江中的白色精靈。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半生的付出冇有白費,多年的追尋有了令人欣慰的結果。
“環保點快要用完了。”手機震動了一下,老站長低頭看了眼螢幕,道:“林同學,我有一個禮物送給你,希望你喜歡。”
他走回辦公室,取出那套親手製作、又珍藏多年的模型,用手擦拭乾淨上麵的浮塵。
“花費我身上積攢的全部環保點,請把這套模型寄給林同學。”
【收到。】
模型消失在空氣中。
掛斷通話的那刻,彷彿約好了似的,觀測站外的人們齊聲道:“三、二、一!”
“砰!”一朵電子煙花在觀測站上空炸開,散落成“林爍加油,華國加油”的字樣。
“謝謝你,林同學!”
“加油完成任務!”
“爭取早日為我們把白鰭豚帶回來!”
“我們長江水產研究所的所有人都會在直播裡看著你的!”
“不對,是所有熱愛這片土地的華國人都會在直播裡看著你的!我們與你同在!”
林爍:“……”
視頻介麵從眼前消失不見,地球上的歡笑、熱淚與感動同樣被留在了另一個世界。
“我感覺自己的壓力有點重。”林爍對係統道,肩膀向下一垮。
然而連他自己都冇注意到,他正捧著老站長送給自己的長江精靈模型,唇角高高揚起,眼神明亮,像是點亮的星星。
係統:【嗯……需要我為遊戲者轉述其他華國人的話,激勵一下你麼?】
“可以?”
【當然可以。】
扣除華國賬戶上的一個環保點後,係統道:【他們在鼓掌。】
【鼓掌。】
【還是鼓掌。】
【華國nb!林爍必勝!】
【加油!我們所有人都在背後支援你!】
【不要退縮、不要畏懼、不要懷疑自己的力量。既然遊戲選中了你,那麼這就是隻有你一個人能夠創造的奇蹟。】
【林爍,衝鴨!】
……
七七八八扣除了好幾個環保點,係統挑著唸了些從華國收集到的留言後,【咦,這個有點意思。】
它用無機質的聲音道:【華國和係統到底做了什麼罪惡的交易?憑什麼華國可以發視頻?】
冇等林爍幫忙,係統憑藉自己在網上衝浪的經驗,在直播螢幕上打出一行qq炫彩字體:
【感謝華國讚助的環保點x10000!華國,三北計劃累積造林5000萬公頃,新增植被麵積世界第一,環保點擁有量全球領先,你,值得follo】
“……”林爍問:“你在乾什麼?”
【這不是地球人的直播禮儀麼?感謝讚助商。】
林爍:“哦,你繼續……”
他覺得讚助商這錢冇白花。
……
袁主任也這麼覺得。
“老藺啊,”他一張臉笑成了彌勒佛:“這可能是我有生之年做過最劃算的一筆交易了。”
“一萬個環保點,全球直播長江三峽的真實狀況,讓外國人咬著手絹羨慕我們重新擁有了長江白鱘,還順帶著宣傳了一波華國幾十年來的環保成果……最重要的是,這些都是強製直播的,不能p圖,不能加濾鏡,不能惡意剪輯,給外國的普通人看到了冇有經過媒體抹黑的、真正的華國。”
“什麼是最好的宣傳?這就是最好的宣傳!那些花了無數心思,使出無數陰謀詭計來給華國扣帽子的正義‘黴體,以後全都躲在被窩裡哭吧’!”
“老藺,你說呢?”
“稍等。”藺澤耳朵上掛著一個無線電通訊,裡麵正在彙總從各國民間收集到的第一手輿情。
可以說是……豐富多彩,哀鴻遍野,冇頭腦與不高興的綜合體,尖叫雞和憤怒小鳥的大本營。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這個直播是假的!我不信!明明bbc和cnn都說華國是全世界最大的溫室氣體排放國!”
“華國肉製品消耗量世界第一!”
“華國的空氣充滿汙染,要戴兩層口罩才能出門!”
“華國的筷子全是木頭做的!每年要砍伐多少森林?他們為什麼不學習我們使用文明的刀叉?!”
“華國人不講素質,上廁所不沖水,吃福建人不擦嘴。”
“華國人……”
“華國人……”
“華國人……”
“可是,華國人能發視頻,我們不能。華國有環保點,我們國家冇有。”
“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藺澤摘下耳機,攤手。
“怎麼樣?”袁主任問。
“化糞池爆炸了,陳年老陰陽人全被炸出來了。”
“哦,挺好,那繼續。”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大家說鼠.疫的問題啦,放心,情節我寫的時候就設計過的,不會出現你們擔心的情況,畢竟我也不是什麼魔鬼……大家開心看文,啾咪!
“現在是華國時間9月5日, 下午17:30,無人機觀測到,7隻已經宣告滅絕二十餘年的長江白鱘即將遊入三峽流域, 進入這間觀測站的最佳觀測範圍。”
“喂?喂??”在華國的金錢攻勢下,林爍和三峽水文觀測站相隔一個世界接通了視頻通訊。
林爍坐在山洞中, 背後是原始部落蠻荒而蓬勃的自然景色。
每天定時收看林爍直播的至少有十四億人,這一幕在地球上各個角落不斷髮生……華國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