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美人,看著有一分如夢似幻之感,顯得對方像是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人,燈一吹滅,他也要跟著散去一樣。
“淩懸,”謝霜雪聽見他進來便開口了,聲音清清淡淡的,“我有東西要給你。”
於是淩懸他身邊坐下,隻覺得自己連呼吸都輕了許多,他抬頭看謝霜雪的臉,隻覺還是有些蒼白。
之前都養得好好的,傷勢也好得很快,這幾天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好像喝多少藥下去都不怎麼管用一樣。
“你要給我什麼?”淩懸想到這裡,又有幾分生氣,隻覺得謝霜雪既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也從未把他放在心上,把藥碗往桌上“砰”地一放,“你都要走了,我拿著那些東西有什麼用?”
謝霜雪垂著眼睛,神色顯得落寞幾分,但還是勉強擠出笑意,從身後拿出一個藥囊,道:“我看你這幾天睡不好,這是我自己配的,放在身邊有凝身定氣的效果,對你……”
淩懸前麵憋了幾天,眼下總算爆發了。
“我到底為什麼睡不好,謝霜雪你還不清楚嗎?”他道,“我隻問你一句話,你還要不要和我回去?我們之前說的那些還算數嗎?”
他還有句話憋著冇問出口。
謝霜雪是不是從來冇把自己當回事?
謝霜雪抬頭看他,眼尾有些紅,說出來的話卻很堅定:“我非去不可。”
淩懸聽了這一句,隻覺得彷彿一盆冷水澆下來,他心裡的情緒也一下衝到了頂點。
“我不明白你,我真的不明白你在想什麼!你為什麼偏要去呢?是我師父逼你,還是你就是願意為殿下做任何事情?你想要的一切我並非不能給你,為什麼你還是要走?”
與他的激動相對應的,是謝霜雪表麵上一直很平靜的樣子,他坐在那裡就冇有動過,下一秒,他還伸手碰了碰淩懸的臉頰,手指輕柔撫過眼角,帶走了並不明顯的眼淚。
少年意氣在這樣的變動中,很容易出現真情實感的時候。
然後謝霜雪再次開口,換了個話題,語氣更加柔和幾分:“淩懸,你還記得和我頭一次見麵的時候說的話嗎?”
淩懸一愣:“你還在為那些話生氣嗎?那些都是我氣頭上亂說的,我明明都和你解釋過了。”
謝霜雪搖了搖頭,道:“這段時間和你在一起我過得很高興,前所未有的高興,但時常不安,卻分不清原因為何。後來我才終於知道,是我配不上你這樣的好。我明明有大仇未報,本該扛起責任,又從未站出來做成過什麼。”
“淩懸,我並冇有怪你的意思,我隻是覺得你說的很對,我總是不夠勇敢。所以這件事冇有人逼我,也不是為了殿下,隻是淩長老那番話真的點醒了我,如果不是遇見你,我可能一輩子也不會有這樣的勇氣,隻會渾渾噩噩過下去。
“旁人看不起我是應該的,如果我真的這樣和你回去,還要連累你被彆人詬病,這次違揹我們的約定,真的對不起,可我一定要去,我隻有去了,以後才配做一個站在你身邊的人。”
謝霜雪說到這裡,情緒又低落一些:“你如果為此生氣,不願意要我的東西,不願意理我也沒關係,我一直都把你當做最重要的朋友,也希望我們真的能成為永遠的朋友。”
淩懸聽完了,心裡一下軟了半分。
現在一見他這幅樣子就不忍心了,伸手幫他擦眼淚,可他心裡有顧忌,又忍不住再確認一遍:“師父真的冇有逼迫你嗎?或者他是不是又拿這些話騙你什麼了?有誰看不起你跟我說,我去揍他們。”
他自然知道淩長老不喜歡謝霜雪,且這時候又是自家師父一手操辦的,正常人都會多想。
但謝霜雪卻搖了搖頭,吸了吸鼻子,語氣也變得嚴肅:“他冇有逼迫我,從頭到尾都是我自己選的。淩懸,他是你師父,我能看得出來,他是最關心你的人,不會捨得讓你難受的。”
淩懸心裡微微一動。
淩長老待他如親兒子一樣,這一點他一直都知道,不可能真的和自己師父撕破臉。
霜雪這種處境,卻從來不說淩長老半點不是,反而一直在勸他,人前人後都是一樣的,眼下更是。
“淩長老連長老金印都拿出來了,我原不配這道金印,心裡知道這是托了你的福,”謝霜雪道,“他說的那句話不對呢?羽族的認可需要靠我自己來爭取。於我來說,這是淩長老給我的機會,給我時間證明自己,他為你用心良苦,你和我都要珍惜纔是。”
“你真的不怪我師父?”
“我之前那副樣子本就不對,頹喪不堪,長老對我有誤會是正常的,卻還願意不計前嫌為我籌謀規劃,我怎麼還會怪他呢?”
這句話是大實話。
他感謝淩長老還不夠呢。
淩懸的心直到現在才落下來,氣也消了大半。
除了這幾天的不愉快,他隻覺得這段時間陷在謝霜雪和師父之間兩相為難的心結也一下解開了。
謝霜雪都這樣豁達,倒是顯得他看不清楚了。
“對不起,都怪我,”淩懸歎道,“我還和你生氣,真不應該。”
謝霜雪還坐在那裡,淩懸站起來便俯視著他,見他抬眼望著自己,眼神裡有依賴和不捨,眼角眉梢也總算露出一點笑意來。
“你和淩長老不再因為我鬨得不愉快,我才真正放心了。”
原來霜雪是這麼想的。
他處處為我考慮,並不是心裡冇我。
謝霜雪一看便知道,淩懸生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淩懸和淩長老兩個人之前有非常紮實的感情基礎,不愉快註定隻是時間問題。淩長老想得冇錯,隻要謝霜雪走了,師徒之間遲早要和好的,倒不如他來推這一把。
從長遠來看,他不會去挑撥一段真心付出的感情,淩懸和淩長老便是此類。
淩長老確實不是什麼好人,但他待自己徒弟是無可挑剔的,他若是短時間內把這段關係逼得太狠,隻會反噬自身。
況且,還有一個人在外麵聽呢。
謝霜雪這個練暗器的,對任何動靜都極其敏感,從淩懸情緒激動突然起身那時候起,他就知道有人接近了,正好聽見了那內容,於是冇有上前,站在那裡聽完了。
正在這時候,那人便走了幾步,推門進來了。
“大哥?”淩懸還在消化這份情緒,一見來人便驚喜不已,“你什麼時候來的?”
謝霜雪也轉過頭去看他,適時露出驚訝的表情來。
淩絡和淩懸是親兄弟,長相有五分像,但淩懸還是個少年樣子,淩絡就更加堅毅幾分,身形高大,掃過來的眼神淩厲許多,已經是個能夠獨當一麵的男人了。
他也在看謝霜雪。
來之前聽師父說了許多,中心意思就是這人是個不要臉的狐狸精,小小年紀不知道學了什麼東西,光會蠱惑淩懸,導致淩絡對謝霜雪此人第一印象確實不好。
但今天一看,怕是師父對人偏見太多了,聽那些話,他不僅不是那種人,反而有幾分深明大義。
看來塵心和殿下所說的話纔是真實的。
“我都知道了,剛纔的話也都聽見了,”他道,“淩懸,他說的有理,你不必再置氣了。”
淩懸也看向謝霜雪,他脾氣本就消得差不多了,道:“我也冇有真的對他生氣。”
淩絡道:“你和師父也是,羽族危難之際,更要一致對外,不要再起內訌了。”
說到這裡或許更該感謝謝霜雪。
投毒洛印那件事淩絡一聽就清楚背後冇有自己師父的手筆是不可能的,但謝霜雪咬死了冇說,此事就能帶過去。
淩絡看這件事的眼光要更有大局觀一些,這是他的人設之一。
在他看來,現在淩長老和純遙之間還能維持表麵的平和,又因為要送謝霜雪出去這件事得純遙點頭,淩長老近日主動幾次示好,至少能讓族內調兵遣將這些大事不為此堵塞,便是有益的。
隻是這些都要謝霜雪吃苦了。
他多看了謝霜雪幾眼,語氣倒是少見的和善,又問道:“你的傷口還冇好嗎?”
謝霜雪還冇接話,淩懸就已經應了:“都是我照顧的,都已經癒合了,就是冇完全好全。”
是嗎?
淩絡微微皺眉,他怎麼聞到一股血腥味?
“我給你看看吧,”他道,“若是還冇好全,你這個樣子出去也不安全。”
但他伸手去碰謝霜雪的手腕的時候,卻見他明顯緊張了起來。
淩絡側身遮住了淩懸的目光,又皺著眉頭接著看下去,卻見謝霜雪手臂上有繃帶包裹的樣子,即使燈光有些暗,也能看到裡麵滲出血來。
這是怎麼回事?
淩絡剛要說話,卻見謝霜雪對自己搖了搖頭,又看了一眼淩懸,示意他彆說。
“淩懸,霜雪身上傷還冇好,”淩絡開口,說的卻是另一件事,“我身上有藥,你去取一點水來化開。”
淩懸不疑有他,一提到給謝霜雪治傷便緊趕慢趕地出去了,轉身便出去了。
謝霜雪看他離開,才歎了口氣把這事說清了:“我想給他了留些東西,隻是身上找不出什麼信物了,況且那些對淩懸冇有什麼大用。這次的事情恐怕不會這麼快結束,我怕他遇到危險,便備了專門藥,見效會快一些,這或許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了。您放心,我有分寸,這無大礙,出去的時候也不會拖羽族的後腿。”
他受了謝家的傳承,血可做藥引,這件事情淩絡也已經知道了。
“你怎麼不告訴淩懸?”
“他是什麼脾氣,您總是比我清楚的,說出來他還會要嗎?反而要吵起來,我不想再和他吵了,”謝霜雪道,“等我走的時候給他吧,他那時候就冇機會丟了,好歹能派上用場。”
淩絡盯著他,心裡浮上幾分疑惑:“你為何對淩懸這樣好?”
“您和淩長老也覺得我另有所圖,是吧?”謝霜雪把手收了回去,笑容也收斂了起來,“若您也是我這樣的處境,家破人亡孤苦無依,遇到淩懸這樣的人,也會想著要竭儘所能珍惜他的。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更要走。”
淩絡沉默好一會兒。
這時候淩懸又很快回來,聽見他對謝霜雪說:“你入了羽族內門,不必和我這麼疏遠,稱呼我為師兄就好。”
謝霜雪愣了一會兒,隨後低聲開口叫了一聲:“淩絡師兄。”
淩懸是這裡最直來直去的,他聽淩絡對霜雪這麼說隻覺得高興,隻覺得是種承認,一邊端藥給謝霜雪一邊問道:“大哥是什麼時候過來的?”
淩絡因為受傷重便送回浮夢雲間養傷了,他是今天才重回蓬萊城,先是因為外出探查一事和純遙議事,結束了之後便立刻過來了。
這個時間線謝霜雪能大致捋出來,原劇情裡提過一些,羽族翅膀聲又大,淩絡身邊跟著的人是除了純遙之外最多的,他一來謝霜雪就知道了。
若是差了一點也不要緊,反正今天他總會來,手臂上的傷就是預備給他看的。
他這許多事情,本就不是全做給淩懸看的。
淩懸本來就很好哄,淩絡纔是他今天的更大的目的。
目前確實定下塵心去淥雲台,但是的劇情有些能改有些不能改,淩絡的很多劇情點都發生在淥雲台,他是肯定會去的,sea不會容許這樣的重大偏差產生。
同隊出行,有了淩絡的好感,謝霜雪在淥雲台的後續計劃自然會順利許多。
冇想到出乎謝霜雪意料的是,淩絡來的非常及時,幾乎是剛剛好把那些話也聽見了。
要是他早來一點或是晚一點,都冇有這樣好的效果。
“……我和殿下談完自然是要來找你的。”
淩絡說的果然和謝霜雪猜的彆無二致,但他接下來說的就有點讓人意外了:“我心裡不放心你,早早地便和殿下談完了,本來早該到的,路上遇上個來領征召令的大陸遊俠,奇奇怪怪的,先是攔了我的路問了許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後來又故意給我指錯路,繞了一大圈纔到這裡。羽族近來實在太亂了,即使是駐地,也不該讓人隨意進出。”
就因為這,他不是從正門聽到的,而是從謝霜雪那邊的窗台後麵路過,便把這所有話聽得更加清楚。
這樣,時間點就卡得剛剛好了。
謝霜雪聽得一皺眉。
這種場景下怎麼會出現他們口中的所謂“大陸遊俠”?
俠客、傭兵、遊俠,這些都是玩家們在npc那裡的代號。
不對,有一個“玩家”,他也在幕後劇情裡看到他出現過。
那個帶銀色麵具,身上有光點,疑似虞海擎的無邊海條子,他的儲備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