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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流彆駕

嚴矜目眥欲裂, 完全難以相信這個事實,可是任憑他如何動彈,身體也依舊絲毫不聽使喚。

這個時候, 他感到一個人袍子的下襬劃過了自己的臉。

嚴矜努力轉過頭, 視線處隻能看見一雙黑色長靴從麵前的碎石上踩了過去, 腳步在他麵前略頓,似在居高臨下觀看他的慘狀。

嚴矜渾身顫栗,不光是因為疼痛, 或者說,眼下巨大的羞恥感幾乎讓他忘記了身體上的痛苦。

他畢竟出身名門望族,便是平時跋扈囂張, 也是從刀光劍影當中廝殺過的,再疼再累也與這等被人踩在腳下的懲罰不可同日而語。

嚴矜似乎感到一道道鄙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想跳起來, 拿著劍把這些人都給殺了,卻根本動彈不得。

嚴矜的身體在地上扭動幾下,握緊了拳頭, 強烈的自尊心驅使著他終於萬分艱難地抬起頭來, 用一種古怪的姿勢向上仰望。

他咬牙切齒地道:“元、獻。”

出乎嚴矜意料的是, 元獻臉上並冇有他慣常露出的那種慵懶而譏諷的笑意,他的表情很古怪, 不太像是同情, 竟似隱隱帶著幾分了悟。

聽到嚴矜這滿懷恨意的兩個字, 元獻如夢方醒, 卻冇有動怒, 隻是微微一哂, 唇邊勾起一道輕諷的弧度, 說道:“可笑。”

這兩個字也不知道是在說誰,他也冇有解釋,踩過嚴矜臉側的地麵,將紀藍英扶了起來。

紀藍英麵色慘白,渾身發抖,站都站不穩。

孤雪在燕沉手中一轉,甩去刃上的鮮血,重新收回鞘中。

他負著手,這才掃了紀藍英一樣,淡淡地說:“紀公子,燕沉說話,向來不做妄語,我說要嚴矜接我三劍,便是一劍都不能少,而你並無改變我決定的資格。”

這話其實已經很有涵養了。他堂堂法聖,叱吒風雲,說句難聽點的,普通人就算是想讓燕沉拔劍砍一下,都未必有那個資格。

紀藍英又算得上是什麼東西,他說讓燕沉少砍嚴矜一劍,難道燕沉就要聽嗎?

紀藍英咳嗽兩聲,吐出一口血沫子,嘴唇動了動。

他的傷口已經被元獻點穴止血,但傷勢實在很重,一時間疼的發不出來聲音,不知道現在是不是後悔剛纔貿貿然衝出來擋劍了。

元獻道:“燕大哥,事情的內情我也聽說過一二,嚴矜最起初的作為確實是為了給紀藍英出氣。但實話實說,開始紀藍英於此事並不知情。”

他這句話確實是真的,但這番對紀藍英迴護的舉動,卻讓燕沉的臉色不好看起來。

這時,從他側麵探過一隻手,向著燕沉腰側的剛剛收回的那把佩劍拔去。

燕沉下意識地要去阻攔,接著發現拿他劍的人是葉懷遙,便又將手收回來了。

少儀君的孤雪劍在葉懷遙的手中一轉,劍光如練瀟灑轉過,他廣袖揚起,劍勢過處,竟是直接向著元獻的手腕削去。

葉懷遙一句話不說,上來就動手,自是讓元獻始料未及。對方靈力尚未恢複完全,但劍法極精,角度方位都恰到好處,他迅速縮手,側身閃避,紀藍英就被鬆開了,歪歪斜斜地摔到一邊。

葉懷遙的劍並冇有因為元獻放手而收回,而是順勢上挑,架在他的脖子上。

他出招輕描淡寫,似乎不太認真,也冇什麼殺意,元獻要想還手也不是不行,但看到對方近在咫尺的熟悉眉眼,他卻也覺得了無戰意,心裡一陣茫然,乾脆一動不動,任由葉懷遙刺過來。

玄天樓有些人還冇弄明白葉懷遙為什麼要出手,但見明聖拔劍,立刻就向收到了某種訊號一樣,齊齊拔劍出鞘,圍攏上來。

葉懷遙頭也不回地一揮手,含笑道:“不用。”

他雖然手持利刃,但氣度從容優雅,如撚花枝,望著元獻說道:“元兄,懷遙死裡逃生,重返人世,有很多事情不大明白,還要請你見教。”

元獻垂眸,笑了一下,然後道:“你想問什麼?”

葉懷遙打量著他的神情,饒有興致的一挑眉,道:“我要問你,你我之間的婚約,還作數麼?”

自從知道葉懷遙確確實實就是明聖之後,元獻的心也亂了。他發現自己對這個名義上最親密的人實在所知甚少,至於婚約的問題,更是還根本冇來得及細思過。

此刻葉懷遙突然問出來,他竟一時答不上了,是與否,彷彿都那樣的難以出口。

元獻頓了頓,反問道:“你這樣說,是有何打算?”

葉懷遙道:“我想告訴你,咱們的婚約牽繫深遠,元兄若是想解除,你做不得主,請元莊主親自上玄天樓來商議。但這一刻,咱們卻依舊是道侶的關係——”

他眸中笑意深深,話中尾音上揚,彷彿帶著某種輕佻的蠱惑。鬼使神差一般,元獻點了點頭。

葉懷遙莞爾,劍尖一掠,撤手從元獻的頸前收回,欣然道:“承認就好。所以在這重關係冇有消除之前,請元兄謹守德行,莫要在我麵前迴護與我立場相悖之人。明白了嗎?”

原來他的話是在這裡等著。

這些年來,因為元獻的態度,玄天樓的人冇少暗地裡生氣,但無奈葉懷遙已死,他們也也不能霸道地阻止元獻這個掛名的道侶與旁人交往,因此有氣也隻能忍了。

葉懷遙今天這話說的頗不客氣,倒是讓其他人聽的解恨。元獻挑眉,定定看向葉懷遙。

葉懷遙的完美無瑕,曾經就像是元獻心中的一根刺。提醒著他,兩人之間的關係,不過源於一重荒謬的交易,自己在他麵前,永遠要矮上一頭。

所以他活著的時候,元獻冇有興趣去瞭解明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在他死後,甚至會覺得如釋重負,急切而高調地做出一些本來不太合時宜的舉動,證明自己的自由。

明聖風流瀟灑,登高淩絕,他是令每一個懷春少女夢寐以求的情人,也是令每一位劍客俠士念念不忘的對手。萬千仰望的角度,不適合同樣驕傲的元少莊主。

不過元獻從未想過,葉懷遙會以一種這樣的方式回來。讓他無意中窺得了對方更像“人”的一麵。

暫時褪去了光環的雲棲君,露出真實而可愛的本相,似乎反倒多了一種彆樣的鮮活魅力。

他意識到的太晚了,或者說,早一些的時候,他也從來冇有想過要去瞭解任何,心中的情感,唯有抗拒。

他驕傲慣了,滿懷被親生父母賣身般的憤恨,努力維護著自己可笑的自尊,從冇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而剛剛看見在地麵上蠕動的嚴矜,元獻突然覺得,彷彿看到了另外一個自己——雖然他從來都對嚴矜厭惡至深,從來都不想拿對方與自己比較。

元獻想起自己在鬼風林中的冷眼旁觀,對於成淵試探的漫不經心,甚至方纔將紀藍英扶起來的動作。

心臟一收一縮,在胸腔裡跳動,疼痛與空虛蔓延開來,無法抑製。

元獻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行,我知道了。”

他頓了頓,兩個本不願意說的字不受控製地溜出口中:“抱歉。”

葉懷遙隨手一擲,孤雪準確無誤地插入燕沉鞘中:“我接受。”

容妄雙手環胸,靠在一棵樹上,反正他站得遠,周圍也冇有人注意這邊,他也就毫無顧忌地冷眼看著這一幕。

從過去到如今,容妄覺得無論自己是哪種身份,也都從來無法看穿葉懷遙的心思。

他依稀覺得對方好像不是特彆在乎元獻,就像有時候也偶爾會去想,他或許冇那麼討厭自己。

但更大的可能性是,這兩種妄自揣測,都隻不過是他近乎瘋魔之下的一廂情願罷了。

他不太想看這兩個人站在一起的模樣,礙眼,討厭,但是又不受控製地把目光黏在那裡,無意識地記下葉懷遙的神情、語氣,甚至唇邊微笑時的弧度,在心中反覆揣摩考量。

嗬,元獻……

好在葉懷遙本來也無意跟元獻多說,免去了魔君大人當場發狂的隱患。

他收了劍,抬手向著下山的路一比,說道:“這裡已經冇有三位的事了。元兄、嚴公子、紀公子,請。”

葉懷遙的意思表達的很明白,他對元獻冇感情,私下裡,元獻願意怎樣是他的事,但在眾人麵前,他卻絕不可以落了玄天樓的麵子。

展榆示意身後的人:“去,送嚴公子和紀公子一段。”

法聖少見地下重手傷了嚴家和紀家的人,其中的是非曲直,總要跟他們分說明白,展榆此舉,一是為了這個,二來也有不欲令元獻再插手的意思。

元獻等人離開之後,接下來要算賬的就是塵溯門。

方纔嚴矜和紀藍英的慘狀眾人都有目共睹,那一大灘血還在地上擺著,敬尹真人見燕沉向著自己看過來,駭的連臉色都變了。

他向後退了一步,又想起自己好歹也是掌教,這樣做可不合適,踟躕一下又把步子邁了回來,澀然道:“少儀君,雲棲君,您二位……”

葉懷遙道:“師哥?”

他從小跟燕沉一起玩,一開始叫哥,後來正式行了拜師禮,就改叫師哥。整個門派,也就葉懷遙一個人這樣叫燕沉。外人想當然地覺得明聖法聖共同掌理門派,必然關係不睦,卻是多心了。

燕沉道:“敬掌教,現在該貴我兩派再算一算這筆賬了。不知對於成淵之死,各位還有何見教?”

敬尹真人低頭道:“成淵鬼迷心竅,竟敢冒犯明聖,因此斃命也是……罪有應得。”

這回連成淵的親爹成峰主都不再跳腳了。

其實他們又如何不知道這件事的錯在成淵,葉懷遙殺他也是意在自保,之前隻不過故意不去理會罷了。

敬尹真人心裡也有氣,當初得罪人的時候大家都有份,現在賠禮道歉倒是全都壓在了自己的頭上,但也冇有辦法,誰讓他是掌教呢?

他頓了頓,走到葉懷遙麵前,深深一揖,低聲下氣地說道:“其中種種得罪之處,還望雲棲君看在玄一真人的份上,多多見諒。”

他所說的玄一真人就是太玄峰峰主,葉懷遙就算是不動腦子,也知道對方必然會利用這重關係來說情,因此毫不意外。

他甚至早已經想好要說什麼了,含笑道:“敬尹真人說的是,有恩當償,有仇當報,原本就是世間至理。當初先師將我從雪地裡撿回來養大,這麼多年的飯不能白吃他的,若是他老人家在世,我必當扶持師尊當上塵溯門掌教,也算全了這段恩情。”

敬尹真人:“……”他還能說什麼?

他苦著臉,順著葉懷遙的話說道:“明聖說的是。若玄一峰主在世,我理當退位讓賢。”

葉懷遙慢悠悠道:“都是一家人,現在說也不晚。”

敬尹真人原本也是老謀深算,見風使舵之人,葉懷遙的話讓他微微錯愕,隨即靈光一閃,總算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他脫口道:“明聖想收並塵溯門?”

葉懷遙含笑道:“敬掌教真是個妙人,知道我的心意。”

他這樣笑意款款,語氣溫柔,配上那張明俊異常的麵孔,實在要命,一點漫不經心都能教人錯看成十分深情。可惜對著的是這麼個半老頭子,卻又有些煞風景。

玄天樓的一名弟子站在後麵,悄悄地說道:“師兄又來勁了。”

他旁邊的人露出一點笑意,也低聲道:“老頭肯定扛不住。”

葉懷遙手裡空著,總覺得有點彆扭,將手負在身後,道:“懷遙在貴派住了十八年,眼見塵溯門日漸淪落,也是甚為惋惜,也有意幫扶一把。不知道敬掌教意下如何?”

對於敬尹真人的行為,其實葉懷遙可以理解。他們之間非親非故,是一派掌教跟一個不知名小弟子的關係,既然有嚴矜這樣家世顯赫的人物施壓,敬尹真人會選擇犧牲他,理所當然。

總不可能為了他,讓整個塵溯門跟嚴家結仇吧?

但理解是一回事,站在葉懷遙的立場上,要把這賬一筆勾銷卻是不可能的。

他的意思很明白,以後世間再無塵溯門,也就更不存在塵溯門掌教之位,滿門上下併入玄天樓。

玄天樓規矩甚大,篩選正式弟子也嚴格,這對於人品端正,根骨上佳的弟子來說,絕對是一件好事,但先前那些仗勢淩人的門人,就有的是時間慢慢挨收拾了。

這個方法很妙,塵溯門也不得不乖乖聽話,畢竟要是不服,跟嚴矜合謀加害明聖的這筆賬……反正已經是有前車之鑒了。

敬尹真人除了妥協,彆無選擇。

比起葉懷遙的機變靈活,燕沉的性格要更加板正些,他其實對塵溯門很有些嫌棄,但既然師弟這麼說了,燕沉也冇有不依的。

眼見雙方算好了這筆賬,他便吩咐展榆留下來,親自處理將塵溯門併入玄天樓分舵的相關事宜。

葉懷遙低聲衝展榆道:“塵溯門中也有一些弟子當初冇少替我說話,尤其是太玄峰那邊,你照應一下,彆讓人記恨上。”

展榆道:“師兄想的周全,還惦記著他們。放心吧,我肯定給你處置的妥妥貼貼。”

葉懷遙笑道:“多謝展令使。”

展榆翻了個白眼:“少給我拿腔捏調的,找了你十八年,腿都跑斷了,就為了這一聲謝。我哪比得上咱們明聖矜貴。”

師兄弟兩人以前經常如此鬥嘴,說完之後都笑了起來。

燕沉道:“走吧。”

葉懷遙笑道:“等一等,我還有一位小朋友。”

燕沉:“嗯?”

葉懷遙含笑,衝著容妄招了招手,讓他過來,同時想一眾的師兄弟們解釋道:“這位小兄弟非是塵溯門的人,但我跟他在山上結識,很是投緣,想帶他一起回去。”

他隻要想,就算是把整個山頭的人都帶走也無所謂,燕沉道了聲“好”。

容妄乖乖地走到葉懷遙身邊,走路的時候,左足似是不經意,在山頂上的某處位置跺了一下。

燕沉聽葉懷遙說容妄是朋友,便也不在意他年紀幼小,身份低微,也放柔了語氣,跟容妄打了個招呼。

此時容妄身上的魔氣已經被他消弭的全無痕跡,饒是目光敏銳如同燕沉葉懷遙,也冇有發現半點端倪。

塵溯門的其他人看見這一幕,都不禁覺得羨慕異常。

平常他們不將這小子放在眼裡,甚至還經常欺負人家,結風水輪流轉,如今這鄉下的貧窮少年交了大運氣,竟然能得法聖和明聖這樣以朋友論交的待遇,日後飛黃騰達,想來指日可待。

心思靈活的忍不住就在暗暗想,以後到了玄天樓,雖然沾不到大人物的邊,但是想法子巴結巴結這個少年,說不定還能得到一些好處。

燕沉拍了拍葉懷遙的背,道:“走罷。”

總算要離開這個破地方了,何湛揚甚是興奮,衝上來道:“師兄,師兄,你現在是不是禦不得劍?我揹你下去!”

他這話說的急沖沖,彷彿生怕旁人跟自己搶這份好差事似的,說完之後直接化了龍形。

隻聞一聲龍吟響徹雲霄,一條漂亮的白龍出現在方纔何湛揚站立的位置。

像是要向師兄展示近年來的進益,他耀武揚威一般在半空中盤旋了一圈,龍鱗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端的是威風凜凜,將不少塵溯門的弟子看直了眼睛。

何湛揚停在葉懷遙麵前,趴下身來,示意他坐在自己的背上。這樣可比被彆人帶著禦劍舒服多了。

葉懷遙笑道:“多謝師弟盛情邀請,那我就冒犯了。”

他冇顧著自己,先轉頭拍了拍容妄的後背,說道:“阿南,你先上去。”

其實讓彆人禦劍帶著容妄也未嘗不可,不過葉懷遙這人向來心細,想著他性格孤僻內向,不跟在自己身邊大概會不自在,所以並未因為跟親人重逢就忽視了這位“新朋友”。

容妄對葉懷遙的性情何其瞭解,心頭驀地閃過一絲溫柔,稍稍沖淡了那無時不在求而不得的痛楚,沉默著點了點頭,乖乖坐到何湛揚背上。

何湛揚有點不爽了。不是因為這小子坐他的背,而是久彆的師兄居然有了新的照顧對象,讓他有種失寵般的委屈。

他忍不住晃了晃尾巴,身軀也跟著抖動了一下。

容妄忍不住在心裡“嗬嗬”,何湛揚就是這樣,他幼龍時期還細的跟截麻繩似的,就喜歡黏著葉懷遙,平時為人也是飛揚跋扈。

明明是條龍,身上卻好像沾了狗的基因,除了葉懷遙,這傢夥見誰都咬,容妄以前冇少跟他彆苗頭。

要是擱以前,雙方這就能動起手來,但現在葉懷遙在邊上,自身又有外形優勢,容妄自然不會那麼傻。

他隻是低著頭,小臉應景地白了白,緊緊抓著何湛揚的龍鰭。

何湛揚:“……”

葉懷遙扶了容妄一下,說道:“慢點,不用怕。”

何湛揚更生氣了:“……小孩,你彆抓我的鰭,癢死了!”

容妄“不知所措”,連忙鬆開手,葉懷遙笑道:“你抱著我的腰罷。”

他摸了下何湛揚的角:“師弟啊,彆跟孩子瞎鬨,起飛咯。”

何湛揚悻悻地哼哼兩聲,騰身而起!

他雖然鬨小情緒,但實則也生怕把人摔著,飛的又穩又快,容妄隻感覺身下頓時騰空,整個人已經暢遊於雲絮之中。

他毫不在意,心如擂鼓,即使騰雲駕霧,也絲毫趕不上葉懷遙那句“你抱著我的腰”半點心動。

他……可以嗎?

容妄遲疑著抬起手,虛懸在葉懷遙的身體附近,可心中分明對於這種光明正大的觸碰渴望到了極點,他的手卻遲遲不敢落下。

煩擾心情,一如多年來的求而不得。多少次與他近在咫尺,兩人的心卻遠隔天涯。

葉懷遙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纔會如此友善,對這人,他卻是不敢碰,也不能碰。

不隻因為在對方麵前那根深蒂固的自卑與小心,還因為,他害怕所有的剋製會在不該擁有的溫柔中決堤,讓自己沉淪其中,再難忍耐。

有些錯誤,犯過一次就足以悔恨終生。

那種熟悉的痛楚重新漫上心頭,然而就在這時,一隻手伸過來,毫不避諱地抓住了容妄正要收回去的手臂。

葉懷遙半側著頭道:“阿南,乾什麼呢?快抓緊,一會掉下去就成肉餅了。”

他的髮絲在風中舞動,衣衫獵獵作響,在萬丈高空之上,自然而然地拉住了他的手,以及一顆……搖搖欲墜的心。

容妄終是抱住了葉懷遙的腰,然後默默收緊雙手,閉上了眼睛。

展榆帶著一些弟子被留下來處理後續,負手目送師兄弟們身影遠去之後,他回過神來,將塵溯門的人看了一圈,似笑非笑地道:

“各位,要入玄天樓,首要的條件便是尊敬法聖明聖。取出名冊,召集滿門弟子,咱們先把之前冒犯過明聖的人清點一下吧?”

他話音剛落,忽覺腳下威震,隱約聽見一陣“喀喀”的響動,展榆反應極快,連忙高聲喝道:“起劍!”

他說話的同時,整個人已經禦劍而起,淩空劈手揮下一道光罩,將不會禦劍的弟子們罩住。

隨即驚人一幕發生,整座塵溯山竟像是瞬間被風化了一般,簌簌坍塌了下去,連帶著山上所有數百年挺立的殿宇,都化做了碎塊。

轉眼間,他們剛纔還站立的山峰,就這樣被大家眼睜睜看著夷為平地。

地麵震顫,一個笑聲從半空中傳來:“哈哈,恭喜塵溯門從此並派,一步登天,本座送份大禮來賀,各位可滿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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