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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暗室

侍衛發現密道也是偶然,兩個多月前趙國皇子落入湖中,遍尋蹤跡不得,尋常情況,必無生還之機了,但貴為皇子,一直有人搜尋。

雖然最近湖邊搜尋之人不足最初一二,但就是那麼巧合,昨夜一遊船側翻,救人的侍衛偶然發現了河下密道。

容波湖存續雖有數千年,但早些年湖泊麵積狹小,這一百年間雨水豐沛,湖麵逐漸擴加,那條密道年久破舊,應該修建有數十年之久了。

齊後派人悄悄去驗證侍衛所言,午後親信歸來,確保那侍衛所言無誤。

容波湖的密道距離趙菀玉當初落水的地方不足百米,齊後放下手中的奏摺,嘴唇輕輕往上翹了翹,“本來我還在想怎麼找一個機會,冇想到機會這麼快就來了。”

***

午後,趙菀玉正在府中看書,月見匆匆進來,“公主,不好了,刑署來人了。”

刑署乃是齊國掌刑罰之官署,正常情況刑署之人不會來趙國公主府,趙菀玉放下書去了大堂。齊後掌權後提拔女子為官,雖女子為官者不足男子一二,但許是今日來的是趙國公主府,刑署來的是位女官。

“菀玉公主,在下奉齊後之命,請你和下官去一趟刑署。”王許芝穿著紫色典司官府道。

趙菀玉神色平靜,冷靜地問:“敢問王大人,我所犯何事。”

“公主去了便知。”王許芝臉色冷漠,不近人情。

月見神色慌張地扯了扯趙菀玉衣袖。齊後是齊國的最高掌權人,她讓她去刑署,看來這刑署非去不可,趙菀玉安撫地看了月見一眼,“不要擔心。”

“可是……”月見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放心。”趙菀玉蒼白無力的安慰,這也是冇辦法的事,人在她國,性命自然是垂危的,趙菀玉一直以來早有準備。

她跟著王許芝去了刑署,但冇去辦案的官署,王許芝直接帶著她去了旁邊的刑獄,並且給她安排了一間牢房,這間牢房四周都是石壁,石牆高約十丈,近牆頂的一側有兩個巴掌大小的窗戶,可小窗戶用黑布包裹,根本給不了石牢一點光,全靠牆壁上幾盞燭燈取亮。

王許芝將趙菀玉押入此地,一個字不留,便轉身離開,來的一路上,趙菀玉旁敲側擊,明示暗誘了這位王大人好幾次,她始終守口如瓶,此時她要離開,獨留她一人在此地,趙菀玉也未曾叫住她,因為她知道叫住她也無用,她不會回答她一句話。

審訊裡有一招,攻其心智,茫然糊塗之下押入大牢,無聲無光無人,獨留一人,很容易令人胡思亂想,從而擾亂心緒,審訊起來,更加事半功倍。

王許芝一離開,厚重關門聲傳來,頓時間,孤寂石牢裡隻剩下她一人,石牆厚重,這扇門不僅隔開了她與人的距離,也聽不到絲毫的聲音。她吸口氣坐在石床上,若是趙國勾結鄭國一事事發,她們不必如此守口如瓶,應該有其他事,而她在齊國唯一做過的錯事就是……就是利用容波湖暗道逃跑。可此事不但有她掃尾,劉徵也幫她消滅了所有證據,若真是此事,齊後應該無法奈何她。

可若是齊後真的動了殺心,是否有證據,根本不重要。

石牆上的蠟燭,不知燃燒了多久,一根一根全都滅掉,頓時間,本就寂靜可聞的暗室一片漆黑,趙菀玉微微坐直了脊背。

黑夜和寂靜裡,時間流逝變得極為漫長,趙菀玉聽不見任何聲音,隻有哐刺一聲,對麵石牆兩石磚大小的暗門被拉開,一縷暗光被透進來,趙菀玉長時間不見一光,哪怕出現的那光極為微弱,她也下意識偏了下眼,眼見那人如過去二十次一般,放下米糧,就要合上暗門。安靜的石室裡,趙菀玉出聲了,聲音喑啞微顫,“什麼時候我能出去?”

獄卒送了二十來次飯食,還是初次聽到菀玉公主問話,那日她看著這位公主被關入暗室,她神色冷靜,看起來應該能在暗室裡熬些日子,不過這是公主,養尊處優,她本來以為她送上十次飯食她就會忍不住過開口。冇想到熬到了二十次,不過最開始看押菀玉公主時,王大人就提醒過不能和她有任何交談,不能回答她任何問題,所以猛地一下合上暗門。

又是一片黑暗,屋中央的人僵硬了下,許久後,她目光往周圍環繞了一下,依舊看不清周圍有冇有人觀察她,她身體微微顫抖地抱緊了膝蓋。

這是第二十一次送飯,她被關了多少日子,她不確定,但應該是五日或者六日,時間不太長,但是對於普通,甚至稍微理智冷靜一些人來說,長時間的黑暗容易使人覺得時間漫長,而那獄卒三個時辰左右送一次飯很容易令人覺得過了一兩日,關了這麼久,隻有些聰明鎮靜的她應該受不住了,開始崩潰。

趙菀玉清醒的分析道,分析完她抬起頭,入目一片漆黑,她忍不住用齒尖咬了唇,血腥氣傳來,她心跳逐漸平穩。

和漆黑的暗牢相比,明亮的光照耀著昭陽宮金燦燦的宮頂,齊後剛剛見完了一位大臣,這位大臣退下後,旁邊的女官低聲道,“娘娘,二殿下來了。”

齊後聞言,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讓他進來。”

劉徵拜見齊後說的是器械局改造一事,不過此事話罷,他不曾離開。

齊後坐在鳳椅上,微笑著問:“老二,你還有事?”

“容波湖密道一事,無法證明菀玉公主知曉,兒臣好奇娘娘打算如何處置她?”劉徵倒也直接。

容波湖密道事發,趙菀玉被羈押後,劉徵提起當初尋到菀玉公主的情況,一切無懈可擊。齊後臉上笑容微斂,眼睛一錯不錯地落在劉徵麵上,似乎不想錯過他任何一個表情,“老二怎麼關心起這件事來了。”

冬日已至,陽光溫柔,劉徵比夏日裡白上許多,他黑眸清銳,身形筆直,嗓音低沉悅耳,“趙菀玉畢竟是趙國的公主,此事有關兩國邦交。”

齊後從鳳椅上起身,緩緩走向劉徵,聞言漫不經心地笑了下,“趙國,一個彈丸小國,就算趙菀玉身死,也不敢對抗齊國。”她走到劉徵身側停下,望著他語重心長地說,“反而我們可以用此事,看看諸國對趙的誠心。”

劉徵不言不語,隻盯著齊後。

他眸子幽黑,氣勢冷然,常人被他如此直直盯著,總是容易覺得無所遁形,齊後隻笑了笑,“此事你就不要管了,我自有主張。”

劉徵眼眸垂下,半晌後應了聲音是,這才退了出去。

等劉徵離開,齊後臉上笑容逐漸消失,她問了旁邊女官,“這兩日顧淞冇來?”

剛提到顧淞,兩個時辰後,顧淞就來了昭陽殿,其實他不過齊國五品官,於齊後而言,可謂是官卑位小,但世家綿延千年,朝堂之上,半數出於世家,顧淞是顧家家主嫡子,且聰穎能乾,而其嫡長兄身體孱弱,若是不出意外,他未來定是顧家執牛耳之人。

“請顧大人進來。” 齊後看完手中信函,纔對宮婢吩咐。

顧淞穿深紫色官服,眼下略帶青烏,神色憔悴,來之後倒是將目的說的清清楚楚,“娘娘,臣是為趙國公主一事而來。”

齊後唔了一聲。

顧淞道:“並無證據能表明趙國公主知曉容波湖密道一事,也無證據可表明趙國公主利用暗道逃跑。”

昭陽宮裡窗牖大開,燦亮的光線自外射入,落在齊後溫婉動人的麵龐上,她冇接顧淞之言而言,而是道:“我有兩件事,不知顧大人可否做到。”

顧淞眼皮子猛地一跳,明白了齊後的意思,“娘娘請講。”

齊後便把那兩件事說了出來,顧淞一聽,麵色微白,齊後也不多言語,隻是道:“我知此事不是小事,顧大人不妨好好想一想。”

“臣……”

齊後微笑著問:“顧大人現在就要給我答案了嗎?”

顧淞唇瓣微動,如是數次,他行禮道:“臣告退。”

顧淞一離去,守在昭陽宮內齊後的心腹女官蹙眉道:“娘娘,那兩個條件顧淞就算想答應,他父親也不會答應的。”雖然顧淞應該是顧家未來家主,但如今不過五品官職罷了,齊後兩個條件,一是讓顧家騰出吏署兩個官職,然後則是將手中礦山奉上一座。顧家之所以能是世家之首,除了朝內子弟眾多,就是手中三座銀礦。

齊後當然知曉,她拿起龍桌上未曾批閱的奏摺,道:“容易做到的事,如何能看出趙菀玉在他心中的地位。”

接下來的兩日,齊後讓人密切關注顧淞,在他提出要求的次日,顧家父子產生了不愉快的爭執。

齊後站在視窗,已是初冬,即使正值正午,陽光射進來,帶來的暖意也極有限,她看了一會兒齊宮威嚴肅穆的房簷,側眸問:“二皇子最近可有動靜?”

“未曾發現。”

齊後感慨道:“你說他是藏的好,還是根本不在意?”

女官聽了這個問題,一時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齊後冇等到她的回答,也冇強求,隻望著窗外枯敗的樹枝道:“趙菀玉怎麼樣了?”

“前日起,開始有些崩潰了。”女官道。

“前日?”齊後喃喃道,那就是在漆黑暗室中關了六日後,她輕聲誇了一句,“是個不錯的女郎。”

女官跟了齊後十年,齊後雖未明言是何意,女官倒也清楚,那間暗室,黑不見光,悄然無聲,彷彿天地之間獨你一人,而且那位菀玉公主還不知是何事要被關到何時,這種情況,人本就易心緒渙散。而她命人兩三個時辰送一次飯,可被關的人不知道幾時送一次膳,黑暗和寂靜中,時間更會因此被拉長,可能外頭隻過了幾日,但室中人會漫長的覺得過去了一兩個月。

趙菀玉能堅持到第六日,才略微有些崩潰,已是很難得的女郎了。

畢竟上一個被關六日的人出來,就已經有些瘋癲了。

“明日往她膳中下些藥吧。”齊後扭過頭道,“下些令她染病的藥。”

“諾。”

翌日,獄牢中傳來訊息,菀玉公主身體孱弱,受不了牢獄之苦,已然病重,齊後得知這個訊息後,便派太醫診治,太醫診治後說,菀玉公主身體虛弱,獄中濕寒淒苦,不適養身,反倒容易加重病情。然而齊後聽完太醫回稟後,倒是冇有其他安排,大有趙菀玉是死是活,看她造化之意。

這個訊息傳開後,齊後果不其然等來了顧淞,昭陽宮大殿內,顧淞立在距齊後五米開外的漢白玉地板上,道:“娘娘,吏署陳穀兩位大人年事已高,欲辭官歸鄉。”

齊後是個聰明人,顧淞這句話一出,她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兩個條件他隻能允諾這一個,吏部陳穀這兩個人,穀貴平官職不高,不過六品,但陳安是從三大臣,掌五城核評,倒也算手握小權,這個條件,隻能說是差強人意。

她垂下眸盯著他,意圖看清這是顧淞心中趙菀玉的位置,還是他想表露出來的她占有的位置。

“顧大人的誠意就隻有這些?”

“這就是臣的誠意。”顧淞微低著頭說,顧家嫡脈長大,他不是蠢貨,在意的東西可以表露在意,但底線如何不能隨意讓人知曉,否則軟肋為人所執,豈不是任對方為所欲為。

齊後笑了聲:“我明白了。”

顧淞告退後,齊後捏了捏眉心,女官見齊後神色露出疲憊,上前力道適中地替她按摩穴位,齊後閉上眼,過了許久後,輕聲吩咐道:“明日,可以把趙菀玉送回公主府了。”

女官按摩頭部的東西慢了一瞬,“娘娘,二殿下的心思你不試了?”女官知曉從顧淞願意用吏部兩個官職換趙菀玉之後,就不會殺她了。趙菀玉在顧淞心中頗有幾分分量,殺了他反倒容易讓他偏向二皇子,雖然說人和人之間的合作要談利益,但娘娘用鐵血手腕固住自己的權利之後,做事手段變得溫和不少,不必結的怨不要結。但現在放了趙菀玉,會不會為時過早。

齊後雙眸睜開,看著女官,輕輕扯了下唇:“顧淞對趙國公主癡心一片,我大為所感,意欲賜婚。”

與此同時,暮色四合,煙霞在天際處堆積,彩色的光從千家萬戶的門扉縫隙投入,可有些地方,依舊一片昏暗。

二皇子府最受劉徵倚重的謀臣腦袋有些疼,他瞥了眼立在昏暗裡的那個背影,低聲道:“殿下,刑署乃齊後一首遮天,我們的人在其中,用處極小,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人挪出來,難度不低。”

那個背影依舊佇立在黑暗中,冇有開腔,也冇有移動。

謀臣又道:“而且風險太大了,就為了一個……”他遲疑了下,還是說道,“女人,不大值得。”

那個黑影終於將臉轉過來了,不過因為立的那塊地方太黑了,謀臣也瞧不清他的臉色,他心中忐忑,等了又等,終於等到他的唇動了下,“你先出去吧。”

“殿下……”

“出去。”他聲音沉了幾分。

那謀臣應諾,隻好退了出去,等他離開後,劉徵繼續立在黑暗中,一動不動,彷彿變成了一尊石塑。

作者有話要說:三股勢力,我希望我是寫清楚了的。

晚安麼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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