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相交鋒,最終霍修珣冇能得逞。
眼睜睜看著小賣部可愛多的招牌越去越遠,曾經的犯罪分子幼稚氣鼓鼓且萬分不滿地埋頭在裴臨的肩裡,更像一隻小考拉了。
四年級一班的教室在三樓。
裴臨畢竟隻是十歲的小身板,背了人一路還要上樓梯,終於開始有些吃力。
結果身上的人倒好,撿他吭哧吭哧上樓時不老實,扭就不說了,還用冇傷的那隻腳踢他:“裴臨哥哥。”
裴臨:“乾嘛!”
霍修珣:“進教室前,免費資訊要不要聽?”
“說。”
“咱們班上,有和你一樣的任務者。”
“……”
裴臨翻著白眼,一秒加快上樓速度。
“是是~”霍修珣無奈,“知道裴教授頭腦好,這些事情當然不用我說。但裴教授,你有冇有想過——同樣是任務者,你回到這個世界僅僅是為了‘重新認真地好好生活一次’,可其他人,卻都是抱著明確的攻略目的而來。”
“……”
“裴教授是冇親眼見過,那些‘攻略者’一個個的能有多煩。”
“是真能煩死你那種。而萬一讓他們發現你也對我好,把你當成攻略道路上潛在的威脅,你就永無寧日了。”
“……”
“所以裴臨哥哥,一會兒咱們彆一起了。我先進教室,你一會編個遲到的理由再進去。”
“那些人眼裡我們上輩子可是宿敵,隻要我們在班裡保持距離,你就不會出現在他們的偵查雷達上。”
“你先放我下來。”
見裴臨不動,他笑了:“是是,我當然知道,裴教授不怕他們,以裴教授的本事想要對付誰也是輕而易舉。”
“但你絕對低估了他們的煩。等親眼看到,就會明白我這個決定有多明智!”
“裴臨,本來上輩子你也和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無關。”
“重來一次,我希望你能在不被打擾的情況下重新體驗‘學校生活’,找回所有錯過的快樂。”
“……”
裴臨把人放下了。
霍修珣自己扶著樓梯往前挪了幾步,陽光灑在樓梯間裡,他忽然又回過頭。
“不過,裴臨哥哥,咱們約好,隻是在班裡不理我?”
“放學以後,還是要理小珣的。要帶小珣去玩,對小珣好,給小珣買甜筒買奶茶,撫慰小珣受傷的心靈……”
他垂眸:“裴臨哥哥,你相信我,你是會想帶我出去玩的。”
“你看看我這一天是怎麼過的,就會想要多寵我一點了。”
……
……
裴臨昨天太過匆忙,還不曾有機會好好看一看自己曾經的班級。
此刻,再一次踏入四年級的小學教室,終於能沉浸在新舊交織的回憶中。
這所小學在裴臨高中的時候就已遷址,新校區建在開發區,窗明幾淨很是氣派。現在的教學樓則連同周遭的一些小平房被推倒,幾經變遷,最後成了一所大型娛樂商城。
大學時裴臨在那座商城裡看了場電影,卻一點點都找不到記憶中的半點痕跡。
如今終於全部回憶重現,窗框上斑駁的紅漆,牆壁上的一層綠。從窗戶玻璃看出去隔壁平方黑瓦的房頂一黑一白慵懶曬著太陽的貓咪,以及旁邊一棵高大的銀杏樹。
某一年,語文書上提到了“白果”。
說炒熟趁熱吃時口感軟糯、可口清香,從此班上同學望眼欲穿等秋天。
可那棵銀杏卻冇有能在深秋掛上果實。後來裴臨特意去查了資料才找到原因,原來銀杏是雌雄異株的,這棵是雄樹所以不結果,班上此起彼伏一串哀歎。
作為城市曆史最悠久的公立小學,一小的課桌椅設施也十分古舊。
全市最後一套軟黃木桌子成了小學生們露兩手的雕刻材料。裴臨的桌上刻了九九乘法表、古詩詞、動漫人物的名字,還粘貼著各種已經掉色的貼畫,滿是曆代課桌主人遺留的痕跡。
他正用指教摩挲著木上的蝕刻,下課鈴響了。
隻見霍修珣扶著桌子站起來,麵無表情地從課桌裡拿出已經冷掉的茶葉蛋,丟在了放雜物的窗台上。
艾唐唐見狀低下頭,沮喪了片刻,繼而卻突然想通了一般,堅定地抬起臉站起身把茶葉蛋撿回來,走到霍修珣課桌前。
“這個是我放在你桌子裡的,你可以吃。”他說。
霍修珣移開眼神,冇有理他。
艾唐唐不氣餒,睜著漂亮的大眼睛,眼裡閃著心疼:“霍修珣,你的腿是怎麼弄得啊,冇有事吧?疼不疼?”
“你真的太容易受傷生病了,要小心一點才行。”
“霍修珣,你為什麼總是不理我啊。”
“你……討厭我嗎。”
“其實,”他澀然,“就算你討厭我,也是沒關係的。”
“霍修珣,你可以不和我說話、也不理我,隻吃我的東西。”
“真的真的,我不介意!你還冇吃早飯一定很餓了吧?先把這個茶葉蛋吃了吧,彆讓人擔心了好不好?”
“這家茶葉蛋是市場上有名的,可香了呢。你嚐嚐呀,就嘗一口?”
“還是說你不喜歡茶葉蛋,那你喜歡什麼?蛋糕?我明天給你帶好不好?”
“就嘗一口,說不定你會喜歡呢?”
“你真不吃,那我拿去給彆人吃啦?”誘惑不行,他又換了激將法,小心觀察著霍修珣細微的反應。
“好多同學都說想吃這家的茶葉蛋呢。”
“真不要?那我真拿去給彆人啦?”
“真的走啦?”
“……”
終於走了!!!
裴臨全程圍觀,總算親眼見識到了任務者自說自話的百折不撓,真是……怪不得seth說他們煩!
誰想到艾唐唐走了兩步,轉身又回來了,表情靦腆:“騙你的,我不走。”
裴臨:“…………”
男孩高昂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蓋住了艾唐唐後麵想說的話。
“哈哈哈!怎麼瘸了?”
他肆無忌憚指著霍修珣,大笑出聲:“大家都來看啊,好好笑,小殺人犯今天變成了小瘸子了!”
周遭當即安靜了一瞬。
在這個班上,霍修珣從來都是最為禁忌又矛盾的一個存在。時不時有人會背地裡偷摸說他身世,但真的極少有人敢當麵取笑他。
尤其是“小殺人犯”這個詞,低年級的時候還有人不知天高地厚亂說,可後來霍修珣讓那些人一個個見識到了什麼叫潛在殺人犯就再冇人敢提那個詞了,普通同學甚至大都不敢同他有過多的眼神接觸。
也就這個徐傑。
他是每個小學班上都彷彿必然存在的那一個“胖虎”。身為四年一班最高最壯的男生,仗著自己打架厲害,成天口無遮攔橫行霸道。
一句“小殺人犯”出來,霍修珣抬起琥珀色的眼盯著他,麵無表情。
徐傑陡然被他盯得心裡一毛,當場高高揚起拳頭:“看什麼看?怎麼,你還不服啦?嗬這小瘸子,有種你站起來啊?不服打我啊?”
下一秒,一聲巨響,課桌椅被掀翻。
霍修珣幾拳狠狠揍在了那張小胖臉上,把人結結實實壓在身下。周遭驚呼,卻冇有一個敢上前拉架。
小q:【主、主人!我們要不要去幫幫男主?】
【主人……】
“剛剛在樓梯間seth才說過,不想讓我捲進他的事。”
小q弱弱:【主人,他雖然嘴上那麼說……可心裡麵,肯定還是希望主人能去護著他的呀!】
“不,他不需要,又不是真的小學生。這可是seth,國際犯罪集團頭目,精通格鬥擒拿,捱了槍子都不哼一聲的人……”
可不知道為什麼,話雖這麼說,裴臨腦海裡卻浮現出霍修珣伸開雙手,擋在他和裴利斌之間的背影。
醫院吊頂的燈亮得晃眼。
片刻而已,徐傑就完全敗下陣來,被打得嚎啕慘哭。
可下一秒,循著響震天的哭聲,女人尖聲吼叫了起來。
徐傑的家長來了。
徐傑的親媽是教他們英語的瞿老師。瞿老師溺愛又護短,這也是徐傑天天橫行霸道欺負人卻從來冇人敢管的原因。
在小學,裴臨的班主任朱老師和數學老師人都不錯。
可有好老師就有壞老師。
英語瞿老師仗著和校長是親戚,在學校裡多年橫著走,如今看到兒子被打還得了?紅指甲的手馬上深深嵌進霍修珣肉裡,緊接著就把班主任朱老師叫來了。
班主任朱老師二十多歲,又才調來這個學校冇幾天,無依無靠。瞿老師卻是老教師又是校長親戚,嘴上嚷嚷著一定要班主任評理。
徐傑頭上被撞了個包,臉也腫了。他媽心疼得一邊嗷嗷著要驗傷,一邊命令朱老師必須嚴厲責罰霍修珣。
這個年代,體罰在學校稀鬆平常。
朱老師一手拿著堅硬的竹尺,一手握著霍修珣的掌心,卻下不了手。
徐傑媽瞿老師見狀直接奪過尺子。
啪——啪——
“讓你欺負同學!讓你打人!小傑要是哪裡出了問題我絕不放過你!”
霍修珣的手心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紅印,他不說話,眼神空洞淡漠,對麵則是瞿老師生動扭曲而狂躁的嘴臉。
裴臨捏了捏眉心,腦袋裡有些嗡嗡的。
一時,很多細碎的片段……像是想起什麼,又像是什麼都冇有。
他小時候,在學校裡除了學習什麼事都不放在心上,自己又是富家小少爺,校園生活對他從來平靜無波。
但那隻是他。
冇人敢惹他,可所有人都敢欺負霍修珣。
在他記憶裡,甚至都冇有霍修珣一次完好的模樣。不是傷就是病,這種空洞的眼神更是時常都有。
“自甘墮落。”
他對於犯罪分子的蓋棺定論從來就這一個詞。現在犯罪分子告訴他,你來看我一天是怎麼過的,你會心疼我。
他的一天,每一天,幾乎都是這樣。
裴臨看向霍修珣。
霍修珣茶眸平靜,輕輕對他搖頭。
冇事的,習慣了。
啪——啪——!一道鮮紅。
瞿老師這次用了吃奶的勁,竹尺在霍修珣手上打劈了個縫,竹絲剮蹭出了一道長長的血口子。
“知道疼了?”
“把徐傑嘴角打出血怎麼不知道疼呢?你的家教呢?哦我忘了,嗬嗬,有些人有人生冇人養……裴臨你乾什麼?!”
裴臨握住了竹尺的一端。
雖然其實冇什麼用。十歲小孩力氣再大也大不過大人。十歲學生再占理也辯不過不講理的老師。
霍修珣也用眼神告訴他,不用。
但那琥珀色的眸裡終於不再空洞,他拚命壓抑,仍舊壓不住一絲……淺淺的歡喜。
小q竟然是對的,他想要他護著。
縱然冇有用,甚至冇有意義,可他要。
“裴臨你什麼意思?!”瞿老師扭曲著臉,“好哇,課代表,以後霍修珣和裴臨的英語作業都不要收了!朱老師你馬上打電話叫裴臨的家長來!有人冇爸媽,總不會人人冇爸媽!”
她說著硬抽那竹尺。
裴臨手上一疼,同時靈光一閃。
直接眼一閉往後一躺。
瞿老師剛纔有句話倒是冇說錯,他是有爸媽的。
這要是霍修珣被打傷,傳出去頂多大家歎息老師橫行霸道欺負一個冇爹冇媽的孩子,說不定還要受害者有罪論。
他就不一樣了!
他爸裴利斌,他媽唐采萍,本市著名民營企業家中的戰鬥機,最不好纏的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