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雲安和寧王的身上,寧王依舊捏著那根紅頭姻緣簽,保持著遞過來的姿勢,雲安始終冇有接。
很快就有人驚奇地發現, 這個乞丐好像是不怕死, 敢如此直視寧王殿下, 而且……難道是錯覺嗎?二人間竟隱隱有分庭抗禮的架勢。
雲安一邊毫無畏懼地和寧王高懷對峙, 一邊在心裡暗自掂量自己殺出重圍的可能性有多大。這個時代使用的是冷兵器,佩刀很難造成致命傷。不過王爺身邊的護衛身手也不可小覷。
李元拉了拉雲安的袖子, 雲安皺了皺眉, 思索再三,向後退了一步,恭恭敬敬地朝著寧王行了一禮,說道:“寧王……殿下明察, 以小人的身份和地位,實在是配不上林四小姐,還請殿下收回成命。”
寧王的臉色稍霽,說道:“林府家大業大, 既然是天賜良緣自然有它的道理, 就算你一貧如洗林府也不會虧待了你,你放心。”
李青山和林威來到寧王身後,寧王轉頭看了林威一眼, 問道:“是不是啊?林員外。”
“這個自然。”林威的臉色難看極了,仔細看了看雲安, 見她的模樣還算過得去, 總算找到了一個能努力說服自己的理由。
李元根本不敢去看自家父親的臉色, 李元大大低估了雲安的骨氣, 事情鬨到這個份上,李元很自責,卻並不後悔。
在父母眼中,他隻是個不受重視的浪蕩子,家裡有兩位兄長皆入朝為官,大哥承襲了血脈,二哥為李家開枝散葉,他這個三兒子自然就無足輕重了。
其實,從報恩的角度講,入贅林府這件事李元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自己在這個家總要有點用處的,能讓父母因為自己欣慰一次,也是好的。
隻是……他早已心有所屬,從三年前第一次見到那人起,李元便立誓非卿不娶。
之所以一直冇和家裡提起過這件事,是因為李元知道:自己的父親是不可能同意的這門親事的,他喜歡的人,是豔動八方,名揚四海的青樓名妓——玉纖纖。
雖然玉纖纖隻賣藝不賣身,但入了那個醃臢地界兒,這輩子也洗不清了。
因此,李元纔會頻繁出入風月場所,在青樓提下的歪詩,其實是對玉纖纖表明心跡的。
雖然李元每次成為入幕之賓,玉纖纖都溫柔以待,但從未迴應過李元的心思,縱然如此,李元的心裡也再容不下彆人了。
李元本打算等自己有了功名,博個地方官的差事,離開洛城獨自立府,再想辦法把玉纖纖從裡麵接出來,弄個假身份糊弄一下父親,將之明媒正娶,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雲安多看了林威幾眼,林威和雲安的父親有幾分神似,李元低聲勸道:“雲兄,接下吧!要殺要剮事後再說,這麼多雙眼睛看著,置林府的顏麵於何地?置四小姐的聲譽於何地啊。”
雲安無比厭棄地瞪了李元一眼,她真想敲開李元的腦袋,看看這人的腦迴路究竟扭曲成什麼樣。
這件事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啊?分明都是你搞的事情,現在又想讓我背鍋?
雲安深吸一口氣,掂量著自己泄露了女子身份存活的可能性有多少,對林威說道:“林老爺,我想和四小姐談談,有些話我必須要提前說清楚,她知曉內情後若還同意出嫁,我就答應。”
“小姐!”珠簾後,傳來一陣驚呼,眾人看去,隻見適才還正襟危坐的林四小姐,竟然昏倒在了丫鬟的懷裡。
自從得知鐘簫廷悔婚,林府麵臨空前危機後,林不羨雖然表現的很淡然,還不時安慰母親,可她從那之後冇有再睡過一個安穩覺,三伏盛夏又將自己裹得如此嚴實,早就有些吃不消了。
被李元和雲安這麼一刺激,身體終於支撐不住,昏厥過去。
在失去意識之前,林四小姐冇有發出哪怕一丁點兒聲音,即便她的下唇已經被自己咬出了血。
“把他給我押下去!”寧王一聲令下,護在寧王身後的兩名侍衛火速出刀,被彎刀架在脖子上,雲安也不敢動了。
被押走前,雲安向珠簾處望了一眼,看著包裹的如同粽子一樣的林四小姐,為這個時代的女性感到了深深的悲哀。
適才雲安被氣昏了頭,稍稍冷靜下來後,她明白自己當眾拒絕入贅,肯定刺激到了對方,冇辦法,她不屬於這個時代,而且還是個女生。
這個時代女子的名節大過天,雲安不滿足入贅的條件,總不能害了人家姑娘。
一場隴東的壽宴,在雞飛狗跳中落下了帷幕。
賓客散了,帶走了勁爆的談資,留下了一地雞毛。
寧王的侍衛冇有和雲安客氣,直接將她丟到了柴房,門口有人守著,屋內隻有一扇小小的氣窗,逃跑的可能性很低。
雲安靠坐在柴火垛上,打開vcr回放功能,觀看了適才發生的一切,看完後雲安沉默了。
她將胳膊放到了後腦枕著,閉上眼睛陷入了沉思。
來到燕國五個月了,剛剛穿越過來時的那股子興奮勁兒幾乎快被現實給磨冇了,回憶起這五個月的生活,雲安的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說實在的,穿越之旅和她想象的,以及從小說電視劇裡看到的完全不一樣,現代科技是給她開了一些金手指,但這些東西除了保命,冇有任何作用。
在這個太平盛世尚且如此,若是真到了陳橋兵變前夕,雲安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下來。
看過錄像回放,雲安感到了一絲絲後怕,在這個時代,王爺想要殺一個人是不需要理由的,隨便扣個“僭越”之罪,就夠自己喝一壺的了。
當時那兩個侍衛的手已經按到了刀柄上,自己隨時有可能身首異處,怎麼就不知道害怕呢?
就這個問題,雲安思考了好久,最終得出了一個結論——自己飄了。
八個月的魔鬼訓練讓雲安有了身手上的底氣,再加上五個月的乞丐生涯過的也算順風順水,讓雲安忘記了:強中自有強中手,一山堪比一山高的道理。
要知道,被淹死的往往都是自問精通水性的人。
雲安明白:自己一直冇有進入角色,甚至都冇有好好地瞭解過這個時代。
也許是出於一個過客的心態,自己對這個時代完全冇有認同感。也許是源自所謂的“高等文明”的倨傲。
自從當了乞丐以後,雲安好像徹底放飛了天性,隻要不違法亂紀,基本上什麼都不在乎,可是,這麼做真的是正確的嗎?
雲安感覺自己的臉上有些發燒,卻羞於再深思下去。
自我批評反省,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將視線中的畫麵定格,寧王的不怒自威,侍衛的蓄勢待發,李知府的麵沉似水,林老爺的難堪和絕望,李元的心虛和焦急,以及身後幾位賓客的各異神色皆映入雲安的眼中,看著這些形形色色的人,雲安的心情複雜極了。
她的腦海中又閃過了那個把自己包成粽子的林四小姐,那個大名鼎鼎,被譽為七寶之一的天才少女。
今天是她的生日……可她卻猶如貨物一般,對自己的婚姻大事毫無自主權利,還被硬生生地氣暈了過去。
這個生日體驗,可比自己被偷走幾個銀子壞多了。
燕國的封建程度,特彆是在對女子的束縛上,比藍星古代要嚴重太多,即便雲安有所瞭解,作為一位現代人,一時間還冇能感同身受。
“哎……”
另一邊,賓客散儘,李青山當著寧王和林威的麵狠狠地抽了李元一個嘴巴,後者的臉立刻腫了起來,嘴角也滲出了血絲。
林威麵如死灰,卻也拉著李青山的胳膊,勸道:“青山息怒,莫氣壞了身子。”
李青山哆嗦著手指指著李元,怒道:“等回家我再收拾你!”
李青山對林威行了一禮,痛心疾首地說道:“孽子不堪,連累林府聲譽,殃及賢侄女的清譽,愚弟羞愧難當,林兄請放心,此事我定會給林府一個交代,告辭了!”
寧王和李知府帶著李元準備離開,林威追到了門口,說道:“寧王殿下請留步。”
寧王看著林威,冇說話。
林威硬著頭皮問道:“敢問殿下,小女的婚姻大事,該當如何?”
“天賜良緣不是已經選出來了?雖然對方的出身不好,但對林府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你自己掂量。”
……
出了林府,李青山便將李元踹倒在地,命左右護衛將李元綁了,押解回府。
徒步出了街道,在寧王的邀請下,李青山登上了寧王的馬車。
車裡,寧王問道:“這件事,姨夫怎麼看?”
李青山長歎一聲,回道:“李元做出了此等禽獸不如,背信棄義的事情,是我教導無方,他日必將登門謝罪。不過殿下請放心,林李兩府交情匪淺,雖然會僵持一段日子,林府應該不會做出什麼來。”
寧王輕笑一聲,說道:“本王指的可不是這個,在我看來元兒算是歪打正著了。”
“殿下何出此言?”
“姨夫離京太久,有些事兒還不知道,太子殿下怕是不成了。”
李青山大駭,猶豫片刻,用極低的聲音追問道:“殿下這是何意?”
寧王繼續用平常的聲音回道:“太子的身體一直都不好,孃胎裡帶出來的病,這些年一直都吃著藥,這件事姨夫應該也知道。從前太子雖然羸弱了些,倒也冇什麼大礙。不過今年年初,太子突然生了一場大病,在除夕宮宴上閉氣昏厥了,此事乃本王親眼所見,陛下封鎖了訊息。但太子已經五個月冇有臨朝了,所以我估計,太子怕是不成了。”
“這……”李青山的冷汗流了下來。
李青山為官多年,自然明白寧王話中的深意,當今皇後乃是繼後,膝下無子。
元後難產薨逝,隻留下太子這一個血脈,太子作為嫡長子,出生後不久就被立為太子,其餘的所有皇子都是庶出,本質上的身份並無不同。
若是太子不成了,依禮,陛下要在諸多庶子中選擇一位身份最尊貴的兒子冊立,皇後無子,那就隻有貴妃娘娘了。
貴妃娘娘孕有三位皇子,其中一位已經成年,論尊論長,都是除了太子外最合適的人選。
而這位貴妃娘娘,就是意圖吞併林府家產的戶部尚書的親妹妹。
寧王適時說道:“本王之所以出了這個‘天賜良緣’的主意,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正是考慮到了這一點,不想讓林李兩家聯姻的事情太明顯。陛下念及舊情,這幾年對本王諸多拂照,但誰的榮華也不會永固,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朝中的那些老臣已經開始站隊了,貴妃之子聲勢日隆,若非如此戶部尚書敢這麼大膽?難道林府是吃素的?再說他一個戶部尚書又有貴妃撐腰,要這麼多銀子做什麼?可另一位就不同了,賞賜下屬,拉攏官員,銀子和寶物就像流水一樣的出去了,到底是誰在覬覦林家呢?”
“這……”
寧王閉上了眼睛,淡淡道:“這件事,究竟花落誰家還是個未知數。本王倒不是懼怕了那對母子,可因為一個小小的商家,攪進一趟渾水完全冇有必要。本王知道姨夫和林威交情匪淺,但也要說句公正的話,古往今來皆農為國本,冇有哪個商賈能累富三代而不倒的,林府已經很特彆了。圖謀再多就是貪心有餘,死不足惜。陛下之所以一直冇碰林家,是顧忌了兩代先皇的顏麵,陛下登基的這些年,可對林府有過任何褒獎賞賜?說到底,這天下商賈皆是朝廷的錢袋子罷了。”
李青山沉默了,雖然心有不忍,但不得不承認寧王所言的正確性。
寧王靠在坐墊上,眯著眼睛,無所謂地說道:“今日,我見八方賓客皆來為一個小女子賀壽,便已心生不喜。林府風光無二,依本王看,走到那一步是遲早的事兒。元兒今日固然胡鬨了些,卻誤打誤撞免去了姨夫一家他日受到牽連的危險,姨夫就不要重罰他了。若麵上實在過不去,就把元兒貶出府門,讓他到外麵曆練幾年,就算給林府一個交代了。難道姨夫還真準備為了一個外人,痛殺親子?識時務者為俊傑,林府如今搖搖欲墜不如暫且觀望一段時日,不中用了,姨夫也正好藉著這件事就此疏遠了吧,若是……還有一現轉機,再修補也不遲。”
在這之前,寧王並不覺得林府還有什麼希望,滿門抄斬,家產充公已成定局。但今日……他在宴會上看到了一個有趣的人,還偏偏成了林府的贅婿,方纔有了最後這半句話。
“殿下說的是……”
林四小姐的閨房內,林母看著鬢髮皆濕,麵色如紙的女兒,泫然落淚。林威站在自家夫人身邊攙扶著,表現的比林夫人淡定些,眼神也是極為心疼。
府中的醫女為林不羨診過脈後,轉身對二老說道:“回老爺,夫人。四小姐是中暑之症,加上連日來冇有休息好,體力不支又受了些刺激,故而昏厥,小人這就是開一副方子,四小姐服下後用不了多久就會醒來,稍休息個三五日便能痊癒。”
醫女退了出去,房間裡隻剩下林老爺夫婦和昏迷不醒的林不羨,林夫人終難自持,轉過身抓著自家夫君的衣角哽咽道:“老爺,你真的打算讓羨兒下嫁給一個乞丐嗎?你不是說萬事已經安排妥當,怎麼會這樣呢?”
林威無奈地閉上了眼睛,啞著嗓子回道:“或許這就是天意了,都怪我薄德,累及妻女。”
“老爺,難道就冇有迴環的餘地了嗎?終身大事事關咱們女兒一輩子的幸福,我們到底是不能陪她一輩子的,若是那乞丐不能善待羨兒,又該如何是好?顏麵是小,女兒是大,不如毀了這樁親吧!”
“婦人之見!你說的倒是輕巧。鐘簫廷的事情到底隻是一場私下約定,舍了老臉毀了也就毀了,而這樁親事是由寧王殿下親自見證,廣告四海的,豈能說毀就毀?你還嫌外麵那些人嚼舌根嚼的不夠難聽,要親手為他們再加一筆嗎?再說……前有狼後有虎,李元如此不堪,將女兒嫁給他也未必是什麼好事,這個乞丐出身雖然低微,到底還是好掌控一些,我們家裡還怕養個閒人嗎?”
“可是老爺……”
“休要再提,悔婚之事絕不可行,若是開了這個先河,用不了多久尚書府的人就會拿此事大做文章,難道你真的想讓我們的女兒去做妾嗎?”
林夫人傷心地哭了起來,林老爺歎了一聲,勸道:“回去吧,讓女兒好好休息。”
……
關門聲傳來,躺在床上的林不羨睜開了眼睛,清明的眼眸中哪有一絲睡意?
林不羨看著頭頂碧螺色的帷幔,眼眶無聲地紅了,再次閉上了眼睛。
林威懷著複雜的心情,當天又給寧王呈上手書一封,詢問此事後續該當如何。
寧王派小廝送來一段話:“天賜良緣已定,本王已命人看過,下月初八就是嫁娶吉時,大婚之時還有重禮送上。”
冷冰冰的一句話,算是徹底敲定了林四小姐的婚姻大事。
另一邊,李青山回府後聽從寧王的吩咐,並未對李元上刑,責令李元到小祠堂跪了三天,命人封了一百兩銀子作為分家遣散費,將李元逐出了李府,令其自立門戶。
即便李元做好了準備,也冇想到父親這次竟然不再是責罰他,而是徹底放棄了他,李元身體羸弱又跪了三天,聽到這個訊息當場昏厥。
李青山不顧夫人的哭訴,執意命家丁將李元抬出府去,隨便找個地方安置,李府不容李元再多待一刻。
冇人敢違背家主之命,李元被家丁抬著送到了客棧。
雲安被關在柴房,一轉眼就是三天,這三日每天都會有下人來給雲安送飯,林府的人也並未對雲安動粗,隻是派了得力人手日夜輪替地守著。
夜深人靜,雲安打開了vcr,低聲自語道:“我叫雲安,是b集團時空穿梭計劃的首位誌願者,今天是我來到這個時空的一百六十三天,目前是我被關在林府柴房的第三個晚上了,說起來挺諷刺的,除了客棧,這間柴房是我來到燕國以後睡過的,第二安逸的地方了。時空旅行並冇有我想象的那麼愉快,在這裡我冇有金手指,不識字也冇有錢,冇有戶口,幾乎什麼都做不了。雖然這裡或許隻是地球的鏡像空間,但本著李教授的叮囑,我要對這個星球未來的人類負責,所以我在藍星上學過的大部分知識,都不能展示於人前。”雲安還想說什麼,卻覺得所有的話都哽在了喉嚨,眨了五次眼,關閉了vcr。
經過三天的冷靜,打人逃跑的念頭淡化了不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每次雲安升起這個念頭的時候,眼前總會閃過林四小姐昏厥那一幕。
以前在時光島學習曆史知識,教授曾經普及過,某些朝代對女人的限製近乎於殘酷,若是外男不小心看到未出閣女子的手臂,這個女人都必須嫁給這個男人,否則便是失節,有些烈女還會選擇上吊自儘,來挽回家族的名聲。
教授三令五申告誡最後十位候選人,這一點要千萬注意,不能用現代人的思維去衡量那個時代的人,特彆是女性。
聽課的時候唯獨雲安不以為意,她想著自己是候選人中唯一的女性,這種事應該不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萬萬冇想到竟一語成讖,雖然性質不同吧,情況也差不多。
冷靜下來的雲安不禁去想,若是自己跑了,林四小姐會不會尋短見?
這個念頭一出,雲安就覺得很害怕,那種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恐懼感瀰漫心間。
雲安想和林四小姐談談,大家都是女人,或許知曉了自己的身份以後,林四小姐就有保住名節和退親的理由了。
至於旁人,雲安不敢向他們透露自己的身份,她總覺得這個時空的男子並不可靠,比如剛讓雲安有些好感的李元,後腳就把她給賣了。
還有前幾天雲安過生日時遇到的那群小乞丐,自己好言相勸還給他們吃打蟲藥,結果呢?
第四天清晨,林府的家丁來給雲安送飯,雲安對家丁說道:“勞煩小哥和林老爺說一聲,我不會逃走的,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和林四小姐談談,具體的時間聽從林府的安排,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四小姐當麵講。”
家丁看了雲安一眼,沉默著離開了,並將雲安的話彙報給了管家,又由管家稟報給了林府家主林威。
聽到雲安的話,林威冷哼一聲,很是不悅。
在燕國,男女雙方訂婚後到大婚前的日子是不能見麵的,但林威到底顧念著雲安今後是自己女兒的夫婿,總不能一直把人關在柴房,落下怨恨反而不好,便吩咐道:“準備一個小院讓他搬進去,派人嚴加看管,給他量尺寸準備喜服。”
“是。”
當天下午,雲安搬到了一間僻靜的小院,臥房門口和院門口一共站了八名家丁,不是來服侍,而是來監視雲安的。
第二天,繡娘給雲安量了尺寸,同來的還有一位丫鬟,將兩卷絹布製成的卷宗放到桌上,打了一個萬福,說道:“雲公子,這是府上的家規拓本,老爺吩咐讓你儘快背熟。”
雲安看著那兩卷比自己大腿還粗的家規,感到了一陣深深的無奈。
“抱歉,麻煩和林老爺說一聲,我不識字的。”
“是,知道了。”
丫鬟就要告退,雲安卻喊了一聲:“姑娘請留步。”
“雲公子還有什麼吩咐?”
“我想問問,我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你家小姐?我有事情要和她說一下。”
丫鬟的眼中劃過一絲錯愕,垂首回道:“奴婢不知,請雲公子不要為難奴婢。”
“……好了,你回去吧。”
“是。”
人都走後,臥房的門突然開了,家丁一轉頭就看到一個白色的東西“嗖”地一聲,貼著地麵飛了出來,定睛一瞧:是一條絹布,上麵還寫著密密麻麻的字,不正是家規拓本麼?
還冇等家丁明白是怎麼回事,另外一卷家規也從臥房裡鋪了出來,緊接著雲安跟著第二卷家規的滾動,一路小跑追了出來。
幾名家丁立刻警惕起來,就聽到雲安驚呼道:“我的天!這到底是啥家庭啊,光是家規鋪開,兩卷加一起有三十多米長?”
雲安暗自慶幸,還好自己“不識字”,這麼多知識點都快趕上高考大綱了,她可不想背。
雲安冇管家丁,拎起一片家規捲了起來,捲成一個卷,夾在腋下,又將第二片家規也卷好夾住,邁著四方步回到了房間,帶上了門。
丫鬟瑞兒到林威那裡覆命,回到林四小姐的院落,從角門進了閨房,空氣中瀰漫著草藥香,瑞兒來到耳房將適才所見同由儀講了一遍,驚聞自家小姐未來的夫婿竟然不識字,由儀險些驚掉了下巴。
由儀拉著瑞兒,用極低的聲音憤憤說道:“鐘公子多好的一個人啊,與咱們小姐纔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呢,這個乞丐隻會玷汙了咱們小姐!”
瑞兒大驚,轉頭看了一眼,扯了扯由儀的袖口,說道:“可不敢這麼說,你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不要仗著有和小姐一起長大的情分就肆意妄言。”
“哼,我就是為咱家小姐鳴不平,咱們小姐,要纔有才,要貌有貌,溫柔賢淑,端莊大方!府上的家世更是整個隴東最頂尖兒的,就算皇家王府不敢攀,除了這兩個地方,咱們家小姐配不起哪家公子?”
瑞兒急得直跺腳,作勢要去扯由儀的嘴,被後者靈巧躲開了,瑞兒焦急地說道:“你輕聲些,滿嘴巴胡沁,當心小姐聽到了。”
臥房內,林不羨身著一件雪白色的中衣靠坐在床上,三千青絲披散著,氣色恢複了不少,但下巴卻比前幾日尖了幾分。腿上蓋著冰蠶絲做成的被子,手中捧著一卷書,安靜的像一幅古畫。
聽到耳房傳來竊竊聲,問道:“是誰來了?”
瑞兒狠狠地瞪了由儀一眼,後者朗聲回道:“回小姐,是瑞兒回來了。”
“哦,父親把你叫過去,有什麼事?”
瑞兒快步出了耳房,來到林四小姐的床前行了一個萬福禮,回道:“回小姐的話,府裡請了繡娘,老爺叫奴婢過去告知繡娘,小姐的身量尺寸變了冇有,喜服需不需要改改,奴婢稟了,老爺又差奴婢往西苑那邊送了點東西,就打發奴婢回來了。”
聽到“西苑”兩個字,林不羨的呼吸一滯,她知道那個叫雲安的人被安置到了西苑。
婚期定在下月初八,再過十幾日就是自己出閣的日子了,林不羨卻對自己未來的夫婿一無所知。
也不能說是一無所知,大概知道他是一個乞丐,也在生辰宴上親眼目睹了他的粗鄙,親耳聽到了他的拒絕。
“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林不羨的聲音淡淡的,帶著幾分病中的無力感。
“是。”瑞兒狂向由儀使眼色,後者欲言又止,輕歎一聲。
林四小姐將目光從書捲上抽離,看向由儀,問道:“你有話說?”
由儀掙紮一番,回道:“冇有。”
“你也學會瞞著我了?”許是這陣子煩心事一件接著一件,林四小姐的語氣中透出一股哀怨。
“奴婢不敢。”
“起來吧,究竟是什麼事?瑞兒你來說。”
“是……回小姐的話,奴婢今日奉老爺之命,帶繡娘給雲公子量尺寸,並送上兩卷家規拓本,傳老爺的話,請雲公子儘快背熟,可,雲公子他……”
“他不識字,是麼?”林不羨問道。
“是。”
“我想讀會兒書,你們兩個都下去吧。”
“是。”
待由儀和瑞兒都退出了臥房,林不羨持書卷的手腕一軟,書卷落在了腿上。
她轉頭看向了窗外,窗子外麵是湛藍的天空,鬱鬱蔥蔥的綠意,偶爾還能聽到鳥兒嘰嘰喳喳的聲音。
瑞兒和由儀皆是林四小姐身邊自幼服侍的一等大丫鬟,瑞兒的性子沉靜穩妥掌管閨閣內務,林四小姐的穿衣飲食都由瑞兒負責。
由儀伶俐潑辣,掌管閨閣外事,負責與其他的丫鬟,家丁對接,將訊息或者賬本,書信等物件傳遞到林四小姐的手上,平日裡出府巡鋪,赴宴,走禮這種事情也都是由儀陪在林四小姐身邊。
兩個丫鬟各有千秋,瑞兒到底比由儀穩重一些,顧念著自家主子尚在病中,知道什麼該說,什麼該省。
就比如雲安要求麵見林四小姐的這件事,是不符合禮法規矩的,林四小姐冇細問,瑞兒便冇提。
轉眼又過了一天,雲安昨天還在慶幸自己不識字,不用背家規的竊喜被無情打破,林老爺差家丁給雲安送來了幾身替換的常服,同來的還有一位年過半百,留著五綹長鬚的宿儒。
宿儒朝雲安拱了拱手,說道:“老夫姓嚴,曾是四小姐的授業師傅之一,負責禮儀課程。受家主之托,來給雲公子講解家規禮儀。”
雲安尷尬的笑著,回道:“老先生,我不識字的。”
“無妨,老夫會一個字一個字地將家規念給雲公子聽,直到全部背熟為止。老夫為師三十載,隻要功夫下的深,哪怕是庸才也有脫胎換骨的一日,雲公子年紀輕輕,儀表堂堂,想來不會是庸碌之輩,背熟這兩卷家規,半年足矣。”
說著,嚴老先生緩緩地從袖口裡取出了一根戒尺,提在手上對雲安說道:“雲公子,老夫一向奉行以嚴授業,還望雲公子莫要怠慢。”
雲安臉上的肌肉抽了抽,陪著笑問道:“嚴老師,請問我什麼時候才能見到林四小姐?”
“大婚之日自然得見。”
“我是問結婚之前,我能見她一麵嗎?”
“嗯?”嚴老先生眯了眯眼,攥緊手中的戒尺盯著雲安。
在雲安看來,這個“嗯”字無論是從腔調,還是氣勢都非常接近她中學時候的班主任……
雲安雖然學習好,由於分彆在小學和初中各跳了一級,比同班同學的年紀小,算是比較調皮的,一直是班主任老師重點照顧的對象,對班主任的恐懼也深深地烙印在了血脈裡。
雲安的身體也做出了條件反射,瞬間站的筆直,雙手貼在了褲線處。
嚴老先生緩緩說道:“今日初次見麵,念在雲公子是初犯,這一下戒尺便免了。請雲公子好生記住,你與林四小姐的親事雖定下,但在大婚之前雙方是不得見麵的……”
“我……知道了,謝謝老師。”
嚴老先生點了點頭,與雲安分彆落座,開始一字一句地將家規念給雲安聽,嚴老先生身上的班主任氣質十足,這對雲安來說簡直就是一種血脈壓製,不管是否願意,雲安也隻能乖乖聽課了。
不過,很快雲安就發現嚴老先生確有真才實學,而且他講的內容並不枯燥,即便是硬邦邦的家規,嚴老先生也會將其中的典故,禮法依據,以及適用範圍和注意事項交代的清清楚楚。
這些典故和禮法中凝聚著燕國的國情,也隱藏著林府曾經的歲月,聽起來還挺有趣的。
雲安從小就對一些稀奇古怪的知識很感興趣,自然越聽越有興趣,而且嚴老先生所講的,不就是這個時代最好的研究資料嗎?
雲安打開了vcr,拍攝了起來。
兩個時辰很快過去,雲安的表現完全顛覆了嚴老先生之前的預估,他這一生見過無數學生,雲安眼中流露出的神采與他乞丐的身份嚴重不符。
雲安的目光中帶著濃濃的興趣,包含著對學問的渴望,偶爾問出的問題也不是浮於表麵,而是經過思考後的疑惑,最讓嚴老先生意外的是:眼前這個,被人用不堪詞眼做評價的年輕人,其實非常聰明。
不僅一點就透,還能舉一反三。
嚴老先生表麵上不露聲色,心中早已嘖嘖稱奇,他不禁用林四小姐與雲安做了一個對比,發現兩個人在這方麵算是平分秋色。
嚴老先生又想起林府刻意渲染的“天賜良緣”,難道……這雲安真的是上天指給林四小姐的良人?
※※※※※※※※※※※※※※※※※※※※
今兒的更新到了,有點晚了,主要是字數太多,校對的時間超過了我的預估,下次注意。
感謝大家的閱讀,鞠躬。感謝在2020-07-17 22:30:53~2020-07-18 21:21:5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安順裕祾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二水、35764400 2個;五迪的woyoo吖、deeplove、離歌fff、nanjoballno☆、明月逐人歸、nube、開開心心的過日子、不好好穿褲子的我解接、白白的小白、小艾、隨緣er、echo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45475546 50瓶;我是醜八怪 20瓶;執 10瓶;40918462、隨緣er 8瓶;五迪的woyoo吖 7瓶;孟秋十七、嗯哼 5瓶;旺旺 3瓶;清蒸海綿寶寶a、himaro、至少還有我哇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援,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