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內,四方大案上鋪著明黃桌布,上麵整齊地摞著各種顏『色』的摺子,新皇高憭端坐在案後,提起禦筆正打算落筆,內侍從角門躬身進了書房,跪在禦案五步開外:“陛下。”
禦筆筆尖一頓,高憭沉『吟』片刻還是將禦筆按在了筆擱上,抬眼問道:“事?”
“啟奏陛下,太後有旨……請您到清寧宮。”
“知道了,你回去稟告母後,朕一會兒就去。”
“是。”
內侍領命去了,高憭批完了手頭這份奏摺,起身離去,無需吩咐自有內侍取了明黃綢緞蓋到了禦案之上。
高憭坐上禦轎,內侍一甩拂塵唱道:“擺駕清寧宮。”
高憭往後一靠,捏了捏鼻梁而後閉目養神起來,終於如願當了皇帝,可這上百日的折騰也非常人所能承受,即便高憭正值壯年,且有數名禦醫時時維護著高憭的身體,可這一百多天折騰下來也險些讓高憭脫了一層皮。
新朝伊始,朝臣們出於各自的目的瘋狂往上遞摺子,其實……也隻有高憭自己知道,他是多麼希望朝臣們能消停一陣子,讓自己這個皇上也歇一歇。
不過高憭也隻能在心裡想想,他是萬萬不能表『露』半分,即便有再多不滿,再怎麼辛苦,他是要每一份摺子都批了。
……
高憭忙裡偷閒小憩了一會兒,轎子停了,輕輕落下。
內侍獨特的聲線傳到高憭的耳中:“陛下,清寧宮到了。”
高憭睜開眼,下轎,往清寧宮內走去……
隨著一聲疊著一聲的唱和,內殿的大門開了,看到從裡麵出來的人,高憭明白了些什麼。
戶部尚書,顯王和楚王從內殿出來,跪到門口:“參見陛下。”
“喲,都在呢?免禮平身吧。”
“謝陛下。”
高憭進了內殿,一撩衣襟下襬跪在太後麵前,請安道:“兒子給母後請安。”
“起來吧,坐到哀家身邊來。”
“謝母後。”
高憭坐到太後旁邊的位置上,戶部尚書和兩位王爺跟著來,戶部尚書坐到了太後那邊下手位,顯王楚王兄弟倆坐到了高憭這邊的下手位。
太後福澤深厚,從前膝下孕有三名皇子年,長子高憭行二,先太子薨逝後高憭為長子,被立為太子,功登基。
顯王今年二十八歲,楚王二十二歲,都是風華正茂年紀,三兄弟眉宇間流『露』出相似氣息。
太後道:“今日,你兩個弟弟來請安,哀家正好叫了兄長入宮來小坐,四口人碰到一起,楚王說數來數去也不算團圓,哀家便命人你也給請來了。兄長說你日理萬機,每日睡不上兩個時辰,這江山雖重要,皇兒也要愛惜自己身體纔是啊。”
“母親教訓的是,隻是兒子初登大寶,各方遞了不少摺子上來,若不快些批閱恐堆積成山,等忙完了這陣子,就該得閒了。”
楚王突然『插』話,叫道:“皇兄。”
“怎麼了?”
“皇兄,今年的秋獵還辦不?這可是你登基後的第一個秋,該大辦吧?”
顯王瞪了楚王一眼,說道:“皇兄頒了恩科旨意,殿試日子可能要和秋獵衝突,去得?再者說……今年不好,秋獵的事兒還是推遲一年吧。”
楚王對此不以為然,不屑道:“不就是個掃把星?能如?值得膽戰心驚這樣麼?大喪剛過,全天下百姓都等著朝廷出個好訊息呢,咱們帶頭縮在皇城裡,動都不敢動,百姓怎能安心恢複生計?秋獵本就是一年一度的規矩,也是咱們皇兄向朝臣們展示體魄好機會,怎麼能說停就停了?”
高憭聽著兩個弟弟話,抬手『摸』了『摸』鬍子,並未表態。
太後嗔道:“冠冕堂皇說了這些,依哀家看……就是你心長草了,想要去秋獵,是不是?”
高憭笑道:“母後,我倒是覺得五弟說的有幾分道理,社稷貴在穩,朝廷裡頭按部就班,天下百姓才能心安。今掃帚星現,父皇駕崩,不知有多少百姓心中惶恐。朝廷更應該放開手腳,最好舉辦幾件大喜事兒好好衝一衝,百姓們才能緩過來。”
戶部尚書說道:“老臣覺得,陛下所言甚是。”
太後笑了起來,連聲說了三遍“好”,繼續道:“陛下見識獨到,你們兄弟一心,君臣齊心,哀家很欣慰。隻是……陛下適才說,朝廷應按部就班有利於民間安定,可哀家怎麼聽說,你在前朝做了一件不尋常事情呢?”
高憭挑了挑眉,虛心道:“兒子近來政務繁忙,也不知母後說是哪一件?”
“這兒冇外人,哀家就不和你拐彎抹角了。寧安王對隴地的節度專權……你給收了?”
“是。”
“為何此心急?”
“兒子隻是按規矩辦事。”
“規矩是死,情分是活,隴地荒蕪貧瘠,多有沙匪出冇……寧安王封在那裡,是朝廷的一道天然屏障,你收了他節度專權,沙匪若作『亂』起來你要寧安王怎麼辦?等朝廷派兵過去……來得及?”
太後說完,戶部尚書捋著鬍子冇說話,顯王和楚王也對視了一眼,保持了沉默。
高憭沉『吟』半晌,答道:“母後,先祖留下遺旨,後宮不得乾政。”
“……你!”
“母後稍安勿躁,且聽兒子一言,您是我親孃,可祖上規矩不能破,今日兒子索『性』一次和母後說明白,從今往後也請母後相信兒子。依律……二字王本來就冇有資格擁有節度之權,父皇對他們一脈已經賜予諸多殊榮了,高懷應該懂這份進退。這份權力兒子早晚都要收,也是必須要收……隴地山高路遠,高懷曆來又是個小心謹慎的,錯過了這一遭恐怕今後都冇機會再收,人家若無錯處,朝廷收了他這麼大一項權力,恐民心有失。此事……雖然是個過場,好歹是高懷自己提出來的,我不過是順水推舟拿回來,朝廷安穩,他也安穩。他若真是個知進退,應該在心裡好好謝謝朕。他若是個偽裝,那正好……先他利爪拔了,以絕後患。”
聽完高憭的話,太後端起茶盞呷了一口,並未做聲。
高憭起身道:“兒子有摺子要批,改日再來給母後請安。”
除了太後,其餘人紛紛起身:“恭送陛下。”
“不必送了,你們都留下陪陪母後,朕自去。”
……
高憭走後,殿內靜悄悄。
過了好一會兒,太後纔開口說道:“兄長,依你之見……如?”
“這……太後還是不要為難老臣了吧?”
“哀家乃陛下生母,難道會害自己兒子不?陛下年輕氣盛,哀家總要給他個幾年關的。”
戶部尚書也歎了一聲,答道:“陛下說的……其實也冇錯。陛下年輕,在朝政上彰顯出魄力也是人之常情,正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寧安王若真他一直表現的那樣忠於陛下,忠於朝廷,陛下此舉並無不妥。”
卻不想太後聽到戶部尚書的話之後,竟茶盞往桌上一擱,駁斥道:“天下人都可以這麼說,唯獨兄長你不能!”
“太後恕罪!”戶部尚書一撩衣襟下襬,跪了下去。
顯王和楚王也雙雙起身,跪地道:“母後息怒!”
太後立著眉,怒道:“一個小小的寧安王足懼哉?縱使他有不滿又如?大不了就趁著他尚在京城,直接將他封地牽到京畿,削減他府兵,看他掀出風浪?可隴地能不駐軍麼?北海有八十萬戍邊軍隊,一利劍『插』在我大燕邊陲,可這是一雙刃劍啊,隴地是擋在中原和北海之間的一道天賜關隘,隻要隴地有駐軍,北海想反,就要掂量掂量。”
“母後勿憂,孩兒願自請封於隴地……”顯王說道。
“糊塗,你若真到哪兒去,北海真反了,你就成了他們要挾朝廷的籌碼了!”
“……母後教訓的是。”
太後輕歎一聲,淡淡道:“都起來吧。”
“謝太後。”
“謝母後。”
太後撫『摸』著那兩根純金製成護甲套,幽幽道:“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容哀家想個萬全之策。”
……
雍州。
城門口,週六一早就等在門口,守候了兩個多時辰,總算看到了那車廂大小顯然不同於尋常馬車的馬車。
週六來到路中,舉起雙手揮舞起來,車馬停住,車廂門開,雲安從裡麵跳了下來。
“爺,您可算回來了,自從收到家書小人每日一早就來,已經接連在城門口等了您三日了,今日要是再冇把您接回去,可不好和夫人交代。”
雲安開心極了,說:“原本是該在家書裡定日子回來的,可是這天氣邪門兒,入了隴地之後……幾乎天天下雨,原本硬實路,泥濘不堪,好多馬車都陷進去了,多虧我坐這馬車輪子寬,也是費了些周折。”
“可不是,這陣子雍州城內天天有雨,不過是爺有福氣,今日就冇下雨。”
雲安爽朗一笑,吩咐道:“快幫我行李搬到咱們自家馬車上。”
“是。”
雲安從懷裡取出一張銀票,交給車伕:“送到這兒就行了,這一路讓你跟著我受累了,區區心意,你拿著。”
那人看了銀票麵額,虛推辭了一番然後便欣然揣到了懷裡,東西都搬完雲安目送馬車離去,週六問:“爺,小的聽說您進京的時候是輕裝出發,怎麼帶了這麼多東西回來?是不是京城裡那些主子賞的?”
“彆瞎猜,誰會賞賜我這種小人物,這是我在回來的路上給大傢夥帶的禮物,快走快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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