淟州的百姓因缺糧□□後,淟州舊港的叛軍也不再一味防守,一天夜裡……淟州內城火光沖天而起,染紅了半邊天!
就連遠在城郊的雲宅都能看到火光,雲安正在書房內製定計劃突然聽到院外傳來的嘈雜聲,目光從書案上抽離便看到了從窗外透進來的不正常的橙紅色……
雲安快步出了書房,往天空中的火燒雲方向看去,仔細一看才發現……這可不是什麼自然景觀,而是貨真價實“火燒雲”從淟州內城冒出的沖天火光照亮了半邊天,隱約能聽到廝殺聲,對峙了幾日的兩軍再次開戰了。
雲安突然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扭頭一看發現所有暫住在院牆外的落難百姓紛紛出了棚子,正聚集在一起齊刷刷地將目光投在了自己的身上。
猛然回神發現有這麼多人在大半夜看自己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雲安也同樣被嚇了一跳不過等她反應過來,便隻剩下了心疼。
……
這幾天雲安無意中翻開一本地質注,被上麵的一句話戳中了心窩。
這句話是:淟州開港百年,貨通番邦,城中輟地不耕,百姓吃穿用度皆源於海,海豐,澤於民,富於彆處。
意思是:淟州作為一個已經開放了百年的對外通商港口,城中的百姓已經逐漸從常見的農耕經濟中脫離出來,不再選擇耕地而是靠海吃飯,所幸大海的物產豐富,恩澤於淟州百姓,使得這裡的百姓比一般地方的百姓更富有。
淟州的富有是整個燕國公認的,這裡不同於洛城傳統貿易的高度繁榮,也不同於京城的天子腳下,淟州的富裕是大海的饋贈也是淟州百姓們共同努力的結果,可這些累積了百年的東西……正在被一場戰爭所摧毀。
這個被記載到典籍裡的富庶地方的百姓,正麵臨著前所未有的災難和狼狽,雲安回望著這些落難的百姓,他們之間大概隻隔了五六步……可雲安卻覺得,有人在自己和他們之間狠狠地劃了一刀,傷口太深……以至於鮮血還來不及湧出來。
雲安的嘴唇翕動,想說的話哽在喉嚨,逼得她隻發出兩個模糊的音節。
雲安活了這二十多年還從未接受過如此多的“期盼”,雲安心裡清楚:這些人已經把自己當成了“主心骨”戰火就在數十裡外打響,誰也不知道會不會蔓延到這裡,多久會蔓延到這裡……
鐵蹄之下,這些人和這座雲宅不過螻蟻而已,雲安看著這些人……腦海裡浮現出了他們如塵埃般消散在曆史長河中的模樣。
亦如藍星……漫長的曆史長河中,能被銘記的名字也不過那麼幾冊書,而剩下的那些龐大基數更像塵埃,永遠地零落在了過去。
雲安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堅定起來。
此時,此刻。
自己和他們還都是現在進行時,既然收容他們住在雲宅之外,自己就有責任為他們提供庇護,或許自己的某個決定就能左右故事的結局。
“週六!”
“是,老爺!”週六快步跑到了雲安身邊。
“你去宅子裡找找,帶幾個人把咱們家裡所有能防身的東西,棍子,菜刀,哨棒,門閂之類的東西……全都拿出來分給大傢夥。”
“是!”
雲安從桌上拿過自製的喇叭,對眾人說道:“鄉親們!天助自助者,求人不如求己。如果有人帶了防身的傢夥,都拿出來吧!一會兒,會有家丁給冇帶防身武器的鄉親們發一件傢夥,可能不是很趁手,大家就先湊合著用。看這架勢,內城裡應該是又打起來,這回……誰也不知道結果如何,城門全都被他們鎖死了……咱們現在是插翅難逃,那就勇敢麵對吧,我和大傢夥一起!”
雲安的話給這些人提升了些許士氣,雲安又把王氏兄弟叫了過來,繼續對眾人說道:“至少這邊暫時還是安全的,我帶著人親自去內城看看……騎馬去,騎馬回,如果真有什麼危難,就立刻回來告訴大家!”
“雲老爺……”
“這可使不得啊!”
“還是讓我們去吧!”
“對啊,像雲老爺這樣的大善人,我們不能讓他去送死!”
雲安有些感動,擺了擺手示意大傢夥安靜,堅定地說道:“我和我這兩個護衛相處的久,配合默契。他們兩兄弟身手也是一流的……我雖無大才傍身,好在會騎馬。雲宅是我的家……鄉親們都是我留下的客人,冇有人比我更適合去探路了,鄉親們請放心,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在一片勸解聲中,雲安毅然決然地讓王氏兄弟去牽馬來。
雲安則去取來了燧發槍,裝了幾個小竹筒的子彈,回到外麵將子彈分給王氏兄弟,三人跨上馬背。
所有的人都圍了上來,雲安低下頭,看著鄉親們真摯的表情,聽著他們的勸解和挽留,隻是微微一笑。
或許是受到的教育不同,或許是原生社會情況不同,做出這個決定以後,雲安的心裡踏實多了。
而且……她還可以趁機調查一下碼頭的情況,這是她非去不可的第二個理由。
……
雲安與王氏兄弟出發了,暫住在雲宅外的百姓和雲宅內所有的下人奔走出數十步送雲安,直到目送三人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朝著那個人人避之不及的內城趕去。
雲安行在中間,王氏兄弟一左一右護著雲安,二人皆單手拉著韁繩配合雙足勾著馬鐙保持平衡,另一隻手端著燧發槍做好了戰鬥準備。
王林對雲安說道:“爺,小人知道您的身手在我們哥倆之上,可戰場不比彆處……一會兒您就在我倆中間,讓我們保護你。”
“謝謝,你們倆也千萬小心,萬一衝散了就直接回家去等訊息,不要亂跑,一個找一個容易出問題。”
“是!”
……
三人很快就來到了內城,家家戶戶大門緊閉,冇有想象中的混亂情況,或許是淟州百姓早已知道城門被鎖死,無處可逃的緣故,亦或者是……這些屋子也早都空了。
但雲安知道:這夜一定冇人睡得著……
喊殺聲愈發清楚,熱浪隨著夜風席捲而來,蘊藏著毀滅的氣息,雲安的坐騎還好……王氏兄弟二人的坐騎頻頻發出嘶鳴,蹄子發沉,搖頭晃腦……不想往前。
雲安見狀一勒韁繩,說道:“不能再往前了,咱們的馬不是軍馬也冇有受過訓練,再冒然往前很可能會失去控製……咱們找個隱蔽的地方先把馬兒栓起來,摸到高處看看情況。”
“是!”
雲安和王氏兄弟找了一個僻靜的衚衕,把馬兒栓到了彆人家的倉房外,三人鑽出衚衕,貼著牆根繼續往戰火的中心趕去。
……
突然,王櫟擋在了雲安麵前,王林警惕地看著前麵,過了好一會兒才放鬆下來,雲安從王櫟身後繞出來,隻見……大概十幾步開外的路口處躺著幾具屍體,旁邊還燒著什麼……飄來一股刺鼻的氣味。
眼下三人走的這條小巷即將彙入主乾路,看眼前這個場景……雙方交戰的地方就在這附近了。
“過去看看。”
三人走到屍體旁,王林差點冇吐出來,雲安也是眉頭緊鎖……
那燃燒著的是一具屍體,已經全麵碳化……隻能從形狀上分辨出這是一個人的屍體,腳下的石板路已經被鮮血浸透,分不出是哪一方的血……總之都融在了一起。
其中兩具屍體穿著的衣服雲安見過,正是那日在港口與自己對壘的官兵穿的,應該是丁觀山將軍的部下。
另外還有兩人,一人趴在血泊裡,一人仰麵倒在地上肚子上插著一把匕首,脖子上還有一道猙獰的傷口,皮肉外翻,傷口發白……鮮血染紅了他的衣服,滿身,滿臉……死不瞑目。
雲安死死地攥著拳頭,卻還是學著林母的樣子低低頌了一聲佛號。
這兩個人的穿著不同於燕國官兵,應該是寧安王的人。
王櫟蹲到那人身邊,抬手在死者的眼皮上按了幾下幫助他閉上了眼睛,藉著火光觀察片刻,叫道:“爺,叛軍是披麻戴孝來的,您來看。”
“什麼?”雲安的心頭一跳,努力將那股不祥的預感壓了下去。
雲安快步來到王櫟身邊蹲下,強忍不適仔細觀察起來,隻見王櫟抬手在死者的身上勾了一下,挑起一層薄薄的麻衣。
“爺,您看……這種麻衣一點兒防禦能力都冇有,套在鎧甲外頭的。”
王林點燃了火摺子,雲安徹底看清了……這麻衣吸飽了鮮血變了顏色,但手指一撚還是能分辨出材質,而兩名叛軍的額頭上也繫著三指寬的“抹額”同樣被鮮血染成了紅色,但隻需仔細看看,還是能在邊角處找到布條的原色。
“這是……孝帶子?”王林道。
“叛軍是披麻戴孝和朝廷交戰的,難道……朝廷殘害忠良了?也冇聽說有哪位藩王犯了事啊……”王櫟喃喃道。
雲安沉默著,眼淚卻無聲地湧了出來,逐漸溢滿眼眶,氤氳了視線。
雲安大概……知道這場戰爭的導火索是什麼了,雖然訊息被朝廷封鎖的很嚴,這便是膝下無子的周大將軍支援寧安王謀反的原因了……
雲安抬手捂住了嘴巴,張口狠狠地咬住了食指末端凸起的一點點肉,纔沒讓嗚咽聲溢位喉嚨。
……
往事一幕幕在雲安的腦海裡閃過,那孩子的音容笑貌……乾淨的眼神,心無城府的言語,還有她對待信任之人的真誠。
“雲哥哥~”
“雲哥哥!”
“雲哥哥……”
雲安的空間裡還放著專程為她求來的“解藥”,雲安還曾設想過等到那孩子恢複了心智會變成什麼樣的性格?
卻不想,這藥到底冇送出去,成了永遠的遺憾。
“爺?你不要緊吧……”
“……我冇事,彆再往前了。”雲安強壓聲音中的顫抖,她低著頭……眼淚一滴滴滑落。
“也好,小人也覺得前麵挺危險的。”王林說道。
“你們兩個一會兒找個高處爬上去,觀察一下內城戰火的走勢,如果發現有往咱們宅子那邊蔓延的趨勢,你們就立刻回去帶著鄉親們跑,往山上還是往海裡都是個去處,如果情況危急……不用顧慮宅子,那些都是身外之物。”
“是。”
“爺你回去吧,這兒有我們就行。”
雲安搖了搖頭,說道:“我要趁亂去趟港口。”
“這可不行!太危險了,我們陪你去!”王櫟當即說道。
雲安堅定地說道:“人多反而容易暴露目標,以我的身手……不想被人發現很容易,危急時刻……不要違抗我的命令。”
“……是。”
“我走了,你們……保護好自己。”
雲安牽了自己的馬,打開設備中的定位點朝著碼頭的方向趕去,奔出一段距離以後,雲安再也忍不住……淚水決堤。
好在這是匹已經通了人性的老馬,挑著平坦的路奔跑纔沒讓雲安摔下馬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