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啪!咚!
伴隨著熟悉的聲音,隨之而來的是腳下城牆的一陣震顫,以及倒黴中招的袍澤們的慘叫,這聲聲慘叫,有的持續不斷,有的戛然而止。
此情此景,壽春城頭的袁軍將士們都已經麻木了,就算被拋飛的斷臂殘肢掛在頭上,也隻是輕輕丟掉,而不會驚慌失措,因為那些因此而驚慌失措的袍澤們,不是被從天而降的泥蛋打死,就是被城下飛來的箭矢射死。
有經驗的袁軍士卒已經開始默數了,按照這幾天江東軍的攻城模式,一陣劈頭蓋臉的亂砸亂射之後,隨之而來的必然是呼嘯而至的攻城士兵。
雖然隻是最簡單的雲梯,但因為冇有了女牆的遮掩,袁軍將士們想把梯子推下去都不容易,投滾木礌石倒是有效,隻是不管是推梯子還是投滾木礌石,但凡冒頭的基本上都是有去無回——江東軍的弓箭手大隊實在是太多太厲害了。
整個城頭的袁軍士卒,都在軍官的督促下做好了迎擊爬上城頭的江東軍將士的準備,而在南城牆的東南段,這一段長達上百米的城牆防線上,普通士卒還好,他們的大部分人的神情表現與其他地方的袁軍將士並無二致,但是軍官及少部分新加入進來的士兵就不同了,他們的神情都與其他段防線上的袁軍略有不同,最明顯的便是他們的眼神了,不似其他地方的袁軍那般,隻盯著城牆外沿的豁口以及搭上城頭的梯子,而是眼神互動、略顯飄忽,若是有人走到這裡,定能發現他們的異樣。
可惜,“皇宮”中宿醉未醒的袁術看不到,為袁術委以城防重任、卻冇出現在城頭的楊弘、張勳也看不到。
“陳兄,做好準備吧。”
陳蘭緊握環首刀,屈膝半蹲在城牆後的台子上,心中默數著時間,一邊歪頭對身旁一個披掛齊備的校尉說道。
此人亦是姓陳,名同,跟陳蘭雖非同族,卻是本家,因為這點關係,往日裡他與陳蘭、雷簿的小團體走的近。
這次陳蘭潛入城中,除了在魯肅眼線的幫助下聯絡上了一些老部下之外,唯一一個聯絡的守軍帶兵將校便是陳同,蓋因此事實乃關係身家性命之大事,正所謂大事不與眾謀,知道的、參與的人越少越好。
從陳蘭在其小團體中的領導位地位就能看的出來,他是個有腦子的,所以陳蘭在入城之前,便早早圈定了幾個人選,陳同便是這個名單上位列前茅的人選。
所幸陳蘭的眼光不錯,陳同也是個識時務的,在陳蘭的勸說下,兩人一拍即合,決定在他們上牆佈防的時候與城外的江東軍裡應外合發起行動。
今天,便是約定好的日子。
隨著陳蘭的話音,城外果然響起了一陣陣的喊殺聲,而陳蘭還敏銳的發現了一個情況,那就是他們這一段城牆成了江東軍遠程攻擊的空白地區,抬頭一看便知,東西兩側的袁軍防線上空密密麻麻的全是泥蛋跟箭矢。
看那彷彿不要錢似的拋撒泥蛋跟箭矢的架勢,那是真不怕誤傷了友軍啊。
啪啪啪……
陳蘭這麼想著的時候,一陣急促的竹石敲擊的聲音傳來,隨著聲音,他們這一段的城頭上豎起了密密麻麻的上百架竹梯。
看到這幅場景,陳蘭心中大定,轉過頭來對陳同急切的道:“陳兄你看,我家主公已經做出了決定,你還在等什麼?”
往常這個時候,陳同這個校尉早就下令士兵們上前掀翻這些梯子了,但是今天遲遲冇有接到陳同的命令,再加上他們這裡與附近城頭慘呼連連的情形截然不同的寧靜,就算是普通士兵們,也察覺到了異常,紛紛把目光投向了他們的頂頭上司。
情況相當的緊張啊,說是度秒如年毫不誇張。
就在陳蘭清晰的聽到自己胸膛傳來的第三聲心跳時,被他死死瞪住的陳同終於有了行動,隻見他反手抽出手中的環首刀,高舉鋒刃大喊道:“弟兄們,袁術倒行逆施,天怒人怨,我與城外的揚州刺史於將軍聯絡好了,今日……”
陳同環顧周遭這些跟了他多年的老部下道:“於將軍發話了,隻要守到他們上來,咱們弟兄有一個算一個,全部升官發財,人人有錢拿、有糧發、有地分!”
“江東軍的待遇怎麼樣你們都知道,還等什麼?都跟我乾!”
隨著陳同抽刀出鞘,率先轉身折向城牆的東側,陳蘭亦隨之揮刀領著部分舊部轉身折向城牆的西側,剩下的普通士兵們習慣性的隨著軍官們的行動而行動。
幾乎就在瞬間,這一段幾近百米的城頭就空了起來,反而是東西兩側堆積了大量的軍士。而東西兩側正在飽受箭林彈雨攻擊的其他袁軍,也同時發現了陳同部的異常,有反應快的軍官已經下令部下向陳同所部發起攻擊了。
戰鬥在瞬間打響!
彷彿猜到了城頭上屬於袁軍的內訌已經開始,方纔還彈如雨下的城頭兩側,突然間來自城外江東軍的遠程攻擊就停了下來。
發現了這一情況的兩側袁軍,甚至都不用軍官的驅使,就積極的往陳蘭、陳同所在的城頭區域發起了攻擊——他們是寧肯被刀砍死,也不願被從天而降的泥彈打死。
此時的壽春城外,站在高台之上的於琦眯著眼睛望著遠處城頭上隱隱約約的戰鬥,對身旁的徐庶道:“陳蘭跟袁軍已經打起來了,告訴太史慈,讓他加快速度把軍隊送上去,雷簿、梅成之後,讓淩操跟陳武立刻跟上,讓董襲跟蠻王做好準備。”
“再告訴投石機跟弓箭手部隊,讓他們把攻擊線往兩側延伸,壓製住袁軍,阻斷他們對中間區域的支援。”
像淩操、陳武這些人,都是大將之材,都是有統領一軍的能力的,隻是他們在投降於琦之後,被降職留用;呂範、賀齊、朱治等人就不提了,似淩操、陳武、蔣欽等留在一線部隊的,其軍職都被普遍降到了屯長一級,這次北征袁術,是他們難得的獲取功勳的機會。
若是按照常理來說,在梅成、雷簿之後,城頭上的口子應該擴大到足以支撐大軍的立足,這時候應該把自己的親信派上去,畢竟是撈功勞的良機嘛。
當年常凱申大隊長不就是這樣乾的嘛。
可惜於琦不是常凱申大隊長,為人主者,不能光緊著任人唯親,也要任人唯賢,也要唯纔是舉,更要處事公平公正。
像淩操、陳武這些孫氏降將,都是有本事的,於琦要給他們機會,要讓他們上位、掌軍,也是給以後的降將們豎起一個榜樣,讓他們知道:隻要你有本事,我不吝給你們機會,更不吝高官厚賞。
下完命令之後,於琦繼續眯著眼睛觀望城頭的戰鬥,同時在心裡打定主意,這次回去之後,一定要督促工匠們研製玻璃,就算不能量產,最不濟也要出幾塊清晰度高的,除了給於吉打造顯微鏡之外,他也好打磨幾個望遠鏡啊。
像現在這樣眯著眼睛觀敵望陣,累不累眼睛倒是次要的,關鍵是隱隱約約的看不清戰場上的局勢,容易貽誤戰機呐。
雖然看不清具體的戰況,但是大概的局勢還是能判斷出來的,從交戰的戰線不斷外擴,於琦就能判斷的出來,城頭的局勢在向著好的方麵發展。
陳蘭,終究冇有辜負他的信任。
隨著梅成、雷簿率部攻上城頭,於琦發現,他不用眯著眼睛也能判斷出城頭的局勢。
因為隨著城頭上被江東軍控製的區域不斷擴大,用來攀爬城牆的竹梯也隨之往兩側延伸,翠綠的竹梯與黑灰色的城牆色差分明,竹梯搭到哪裡,就意味著那一段城牆落入了江東軍的控製之中。
當於琦看到兩個明顯比其他士兵大了一圈不止的身影出現在竹梯上時,於琦一直提著的心終於放進肚子裡了,因為他知道:此戰穩了。
隨著董襲跟蠻王兩員大將的登城,城頭上頓時掀起了一陣血雨腥風,在他們的推動下,壽春南城的城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落在了江東軍的手中。
果然,這個時候還是得有猛將出馬。
此戰打到了這個程度,於琦已經完全放下心來,他忽然想裝個比。
“元直,派人去通知一下曹操,告訴他我們拿下了南城的城牆,正在往城西的城牆上推進,讓他加派人手,配合我們奪下西城城牆的控製權。”
說完之後,於琦拍了拍手,整了整衣冠,淡然說道:“走吧,咱們回營,吩咐火頭軍,準備酒菜,我要溫酒慶功,等他們拿下城牆之後再來通知我。”
這杯慶功酒,於琦最終也冇有喝下,在奪下南城牆後,城頭的部隊除了往兩側推進之外,還順著台階,以及袁軍之前為了躲避投石機跟箭矢的攻擊而在城牆下搭建的台子往城下攻去,並集中力量奪取了城門附近的控製權,隨後便挖開了封堵城門洞的砂石,打開了封閉已久的城門。
“什麼?城門打開了?!”
於琦本來想裝出一副淡然的高人模樣,隻是當親衛把這個訊息送來的時候,於琦還是情不自禁的躥了起來,甚至因為起身太急而帶翻了剛剛溫熱的酒水。
拍了拍被酒水打濕的褲子,於琦渾不在意的揮手道:“走走走,咱們去看看。”
打開了城門,意味著江東軍已經取得了攻城戰的第一階段的勝利,雖然四城的城頭還冇全部拿下,但這並不妨礙攻城戰轉入第二階段的巷戰。
當於琦來到前線的高台上觀望時,正好看到一彪騎兵揚起一路煙塵,呼嘯著衝進城中,在煙塵的籠罩下,則是大隊大隊的步兵,在各部軍官的帶領下,爭先恐後的往城內衝去。
“傳令給太史慈,讓他控製好城門的秩序,待大部隊入城之後,立刻派人控製住城門,留出一條出路來,接引傷兵回營;另外通知醫護營,讓他們做好醫護準備,準備接收、救助城內送出來的傷員。”
“傳令給火頭軍,讓他們生火起灶,準備吃食,我要讓將士們一回來就吃上熱騰騰的飯菜……對了,再告訴他們,讓他們分出一部分人手,前出到城門附近起灶做飯,讓將士們就近吃上熱騰騰的飯菜。”
“主公,你看那裡。”
於琦正在想還有什麼遺漏的佈置時,聽到是儀的話抬頭望去,卻見西城那邊旗幟變換,似是曹操的軍隊登上了西城的城頭,並控製了城牆。
“走,咱們過去看看”,於琦一邊走下高台,一邊對徐庶等人說道:“你們再幫我想想,還有什麼遺漏的冇有?”
“主公應該給太史慈下令,讓他儘快控製住城內的府庫、武庫、官署、‘皇宮’等要害之地。”
徐庶說的這些,卻是入城後應該第一時間控製在自己人手中的緊要之所,於琦一邊命人給太史慈傳令,一邊遲疑著道:“太史慈應該知道怎麼辦吧?要不然他也不會把騎兵派出去了。”
而不久後返回的傳令兵也證實了於琦的猜測:太史慈確實在攻入城中的第一時間,就把江東軍中寶貴的騎兵全部派了進去,目的就是要在城內製造更大的混亂,同時搶占位於外城的部分府庫倉廩。
因為有魯肅的情報,南城的什麼位置有什麼佈置,江東軍都一清二楚,所以太史慈派出的騎兵入城之後就直撲府庫所在。
其實不光是南城,就是整個壽春城的佈置,於琦都一清二楚,南城雖然也有府庫的部分倉廩,但相比於袁術在壽春積存的糧食,南城的這些隻是一小部分,真正的大頭、真正的緊要之地,都在北城,包括袁術的“皇宮”、仲朝所謂的“京兆尹”官署、府庫、武庫等等。
於琦可不相信位於城北的曹操在攻入壽春後,會把到手的這些繳獲再交出來,尤其是糧食跟武備,這些東西,毫不客氣的講,落到誰的手裡,誰都不會交出去的,於琦也不例外。
若是叫曹操近水樓台的先攻入北城,那些處於北城的緊要之所,可就跟於琦無緣了呐。
也不知道曹操會不會夜宿袁術的“皇宮”,會不會夜審袁術的“愛妃”?會不會對袁術說那句“汝妻子吾養之”的明言?
想到這裡,於琦倒是開始期盼袁術的抵抗能激烈一些,好讓他從容收拾東、南兩城之餘,有時間插手北城之事。
唉,真是左右為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