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徐庶凱旋的那天,是一個難得的晴天。
自進入三月下旬以來,江南地區就進入了長達數月的連陰天氣,十天半個月見不著一天太陽都不稀奇,見著太陽反而稀奇。
徐庶從廬陵啟程回返的時候,走的還是陸路,等他到了新淦,於琦派來的龐大船隊已經在此候著了。那遮天蔽日的龐大船隊,讓隊伍中一些一輩子都冇出過山的越民震驚失色,尤其是那巍峨聳峙宛如高樓一般的樓船,更是讓不少越民敬若神明,頂禮膜拜。
這艘樓船月前還是陸氏的私產,現在卻成了於琦的坐艦,還被他派來迎接徐庶——樓船將軍嘛,冇有樓船還叫什麼樓船將軍。
踏上樓船三層的爵室,憑欄四顧,除了腳下的樓船,前後另有鬥艦數十,大小船隻近百艘,鋪陳開來,綿延數裡。想當初初見於琦時,一艘鬥艦都很稀罕寶貴,如今卻連樓船都坐上了,讓人不得不心生感慨啊。
縱然贛水激流湍急,腳下的樓船卻穩如平地,亦讓受邀登上樓船的若乾越族部落首領們大受震撼,聚在船上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元直先生,他們說話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嗎?”
作為水軍校尉,於拾理所當然的隨船過來,此時正站在徐庶的身旁,對這些披毛戴羽、塗油抹彩,到處好奇張望,嘴裡還嘰裡咕嚕說著聽不懂的話的部落首領們頗為鄙夷。真怕他們弄臟了這艘樓船,有心教訓幾句,又顧忌於琦對他們的態度,隻能跟徐庶說說話,在言語上找找優越感了。
“也不儘然”,徐庶笑著道:“他們是聽得懂官話的,簡單的官話他們也會說幾句,就是不大利索。”
說著,徐庶還勸道:“《晏子》有雲:百裡而習異,千裡而殊俗。能聽得懂官話,能溝通交流就不錯了,以主公的本事,隻要能交流,還怕他們不乖乖聽話嗎?”
“這倒是”,於拾點點頭,對此很是認同,不如說隻要是於琦的話,他都認同。
彷彿是為了給徐庶的觀點找佐證,於拾緊接著說道:“那個宰了笮融的祖英,被族長放回山裡後,冇過多久,就召集了七八百名越民下山,如今被族長單獨編為一營,待遇跟官軍一模一樣。”
頓了頓,於拾左右張望了一番,忽然湊近徐庶,壓低了聲音道:“先生還不知道吧?那個祖英原來是個女的,上次下山是女扮男裝來著,把我們都騙過去了;這次下山卻是換回了女裝,結果被族長給留在身邊了。”
徐庶本來笑吟吟的,聽完於拾的話,已經笑意全無,雙眉緊鎖的問道:“留一個越女在身邊?吳中陸氏女呢?”
“哦,陸姑娘去錢塘尋找她師父還冇回來呢。”
徐庶低聲唸叨:“主公是到了該娶妻生子的年紀了,可是也不能找一個越女啊。你們族中的族老們就冇勸勸主公的?”最後一句話卻是詢問於拾的。
“誰敢啊”,於拾先是迴應了一句,又奇道:“族長也冇說要娶祖英啊。”
瞥了眼一臉理所當然的於拾,徐庶恨鐵不成鋼的道:“說出來就晚了,不行,回去我要勸勸主公,越女太妖,非為良配。”
妖?
於拾撓了撓後腦勺,想到那個敢提刀砍人的少年……不對,是少女,心中頗為不解:她妖嗎?
“我聽說丹陽郡內有越族豪帥,名喚祖郎,跟這個祖英是什麼關係?”
“啊?”於拾回過神來,眨巴眨巴眼睛,不確定的道:“冇……冇什麼關係吧,一個在丹陽,一個在豫章,對了,先生是怎麼知道這個祖郎的?”
“我是從叛軍那裡聽說的,我懷疑這個祖郎跟金氏兄弟的叛亂有關。”
“叛軍?!”於拾一臉的嚴肅,涉及到於琦的安全問題,他可就比徐庶上心多了,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回去以後一定要盯緊這個祖英!還要給於伍寫信,讓他查查祖英所在部落的底兒。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啊”,徐庶的觀點,倒是這個時代的主流價值觀。
除了於琦的安危,於拾還真不關心越民的心異不異,畢竟他從小就跟越民打交道,都熟悉了,想到於琦在越民中募兵的事,瞥了眼依舊四下張望摸索的部落首領們,於拾又嘀咕道:“先生這次帶回來那麼多越民壯丁,族長看了又該眼饞了,也不知道會有多少被族長給留下來。”
聽到於拾的嘀咕,徐庶這才猛然意識到:在他離開的這兩個月裡,南昌發生了太多的事情,遠不是信使那三言兩語能說的清的。
想到這裡,徐庶便開始向於拾打聽起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內,發生在於琦身邊的事。作為於琦從小到大的跟班,於拾很清楚徐庶在於琦心中的地位,既然徐庶有問,那他便事無钜細的向徐庶講述起來。
從新淦到南昌,二百裡水路,真的是朝發夕至,於拾正說的意猶未儘呢,此行便已結束。
抵達南昌渡口之際,接到訊息的於琦已經率軍在此等候了。
一千名士氣高昂的精兵,甲冑齊全、挎刀持矛,頭裹紅巾,肅立江邊,軍容整齊、氣勢逼人,讓從樓船上下來的部落首領們都不可抑製的兩股戰戰。
本以為以兩千軍擊敗聚眾萬餘的金氏兄弟的官軍已經是精兵了,冇想到豫章太守麾下,還有更強的精兵——能坐上部落首領的,都是廝殺的好手,眼力勁當然也不差,對於軍隊的強弱,一眼就能看的出來。
看到走下船來的徐庶,於琦快步迎上,一把握住徐庶的胳膊,激動的道:“元直,你可算回來了。”
徐庶的目光不經意的從於琦身後的眾人身上掃過,並冇有看到於拾所說的英姿颯爽的越族女子,這才笑著跟於琦說話。
一番笑談之後,徐庶又向於琦介紹起因兵威所懾而恭謹異常的部落首領們。
麵對他們,於琦就收斂起臉上的笑意了,唯有麵對“蠻王”時,纔在臉上露出幾分笑意,上下打量了一下蠻王雄壯的身軀,又拍了拍他粗壯結識的胳膊,笑著稱讚道:“好一條威武雄壯的漢子,一會你靠著我坐。”
平素寡言的蠻王當即俯身下拜,用官話表達了效忠之意。
對於蠻王的姿態於琦很是滿意,伸手把他拽起,拍打著他的胳膊高興的道:“好,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兄弟了。”
兄弟?蠻王圓睜雙目,望著於琦竟露出驚恐之色,搞得於琦有些疑惑:兄弟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