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到這柳城侯府裡,餘耶夫婦的心裡如同敲鼓一般。
從所有人都對兒子諱莫如深來看,兒子所犯之事小不了,靠女兒那幾分麵子,大概是不會管用的。
要知道無論烏桓人還是漢人都講究血統,這位柳城侯在此地無異於一個封國的國君,隻有貴族女子嫁過來纔有可能成為主人,而他們女兒作為最低等的貧民女子,隻能作為下人。
此時驟然聽到女兒的聲音,夫婦二人猛的一抬頭。
就見華麗迴廊下,兩個衣著華麗的少女匆匆走來。
那是自己的女兒麼?
餘耶夫婦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隻見那兩個少女身著一身淺藍色紗衣,肩上披著白色輕紗,一頭青絲散散披在雙肩上,略顯柔美,稍施粉黛,更顯得紅豔嬌俏。
因為走的太急,輕紗飛舞,給人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
那不是他們的女兒阿青阿紫又是誰?
“父親,母親,你們怎麼來了?”兩姐妹跑過來,一左一右攥住母親的手,急切的道。
“你們……在這裡冇吃什麼苦吧?”婦人問道。
其實從兩個女兒的這身打扮就隱約可以猜的出來,女兒在這府裡應該過的還挺好的。
“主人和夫人待我們可好啦,”阿青道:“母親,你們來這裡是……做什麼?”
“你們的哥哥被不明不白的抓走了,”餘耶搖頭歎息道:“我跟你母親到處磕頭求人,可是現在你哥哥是為什麼被抓,被關在哪裡,什麼都不知道。
竟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啊。”
兩姐妹聞言,頓時如聞晴天霹靂一般,平常在家時哥哥對她們最好了。
“這……怎麼會這樣……”姐妹慌了神。
“妹妹,怎麼了?”這時候呂琦的聲音從後麵傳來。
阿紫泫然欲泣道:“夫人,我們的哥哥不知道為什麼被抓了。”
阿青在餘耶耳邊輕聲介紹道:“這是我們夫人。”
餘耶夫婦連忙跪倒在地,衝著呂琦磕頭道:“見過夫人。”
呂琦是個熱心腸的姑娘,頗有俠義之風,連忙把夫婦二人招呼起來,問道:“你們難道不知道,她們的哥哥是因為犯了什麼事被抓?”
餘耶見這位貴婦竟然過問自己的事,心中大喜過望,臉上卻凝重的道:“不知道,所以才著急啊。”
“那你知道關押在哪裡了?”呂琦繼續問。
“我們也不知道,”餘耶苦著臉道。
呂琦想了想,安慰道:“放心,這柳城也冇多大,監牢又能有幾個?我們前去一問便知。”
她想到這兩個妹妹都是夫君的枕邊人,而她代替曹節做這府邸的女主,自然有義務幫兩個妹妹。
但是在冇有弄清楚她們的哥哥為什麼被抓之前,呂琦倒也冇有承諾幫忙救人。
隻是幫忙去打聽打聽緣由,這也不算枉法。
餘耶道:“其實這柳城隻有一座監牢,所有犯了事的人大都關在那兒,我兒子不知是否也關在了那裡。”
此前餘耶剛剛被關押過,所以對這監牢之事還算清楚。
“是不是被關在那裡,前去一問便知,”呂琦說著,便讓人備好了馬車。
阿青阿紫以及餘耶夫婦自然對呂琦千恩萬謝。
她們冇想到這位貴婦人如此古道熱腸,竟然肯管這些事。
由餘耶帶路,帶著呂琦等眾人來到柳城唯一的監獄門前。
隻見一座不大的石門前有十數名手持長矛的軍兵把守著,戒備異常森嚴。
看到這等情形,餘耶夫婦早就怯了。
王申奉呂琦之命,大搖大擺的上前問道:“你們這裡誰管事,叫出來說話。”
“你是誰?”那軍兵不耐煩的翻了翻白眼。
“我是誰不重要,”王申狐假虎威道:“我家夫人在此,把你們管事的叫出來說話。”
“你家夫人又是誰?”軍兵問道。
“丁君侯的夫人,難道……身份還不夠麼?”王申得意洋洋的道。。
他本以為這幫軍兵會嚇上一跳,趕緊把管事的叫出來,點頭哈腰的相見。
可是冇想到那軍兵卻發出一陣冷笑,“糊弄誰呢?誰不知道丁君侯的夫人乃是曹丞相家小娘,難道曹小娘到了?”
軍兵倒也清楚,若真是曹丞相的女兒前來,絕不會是僅僅這麼一輛馬車。
畢竟現在的曹丞相與皇帝無異,曹節也相當於是公主了。
王申聞言頓時語塞,那軍兵說的冇錯,呂琦的確不是丁府的正牌夫人,可是呂琦現在在府中的權力也跟正牌夫人無異。
這時候呂琦忍不住跳下車來,上前對那軍兵冷聲問道:“你家主將是誰?”
那軍兵見這女子器宇不凡,倒也不敢造次,從容的說道:“我家主將乃是陳叔至將軍,你是……”
這是陳到手下的丹陽新兵,不認識呂琦也很正常。
後麵跟隨而來的阿青阿紫以及餘耶夫婦看到軍兵的態度,心中感覺涼了半截,原來夫人說話在軍兵麵前並不好使。
如此恐怕是無法打聽出訊息了。
“小娘?”
突然從大門裡麵跑出一箇中年軍兵,看到呂琦滿臉都是驚喜之色,隨即衝後麵擺了擺手,喜道:“是小娘來了,快來出來拜見呐。”
說話間,便有幾十個陷陣營的軍兵匆匆湧了出來,圍住了呂琦躬身行禮。
那陷陣營都是呂布從幷州帶出來,並一路跟隨呂布轉戰大半個華夏的老兵,雖然投降了曹氏,但也是奉呂布之命投降的。
此時他們見到主公之女前來,在這千裡之外的柳城相逢,一個個都激動的眼含熱淚,異常親切。
先前那幾個傲慢的丹陽兵都看傻眼了。
在曹軍序列裡麵,陷陣營是僅次於虎豹騎的存在,在丁辰麾下,陷陣營的地位也遠高於丹陽軍。
可是眼前這幫桀驁不馴的**,為何見到這個小姑娘卻如此激動,恐怕見到親女兒也不至於如此吧。
“琦兒,你也到這柳城來了?”這時候魏青從裡麵走了出來。
呂琦連忙迎上去施禮道:“舅舅,您怎麼會在這裡?”
魏青爽朗的笑著道:“托你家夫君洪福,你舅舅現在也是侯爺了,自然要乾些輕省的差事,所以就來看守監獄了嘛。”
官渡之戰之前,丁辰讓魏青帶人去烏巢監視,並且向曹操彙報時,都說是魏青回家探親時,偶然發現袁軍在烏巢儲糧,如此無形中便放大了魏青的功勞。
後來曹操論功行賞,直接把魏青一個百夫長賜爵關內侯,所以魏青的地位也高了起來。
“彆在這兒站著,走走走,裡麵敘話,”魏青熱情的把呂琦往裡麵相讓:“我還專門讓人從老家帶來了蓧麪糕,正想給你送去呢。”
“我正好有事向舅舅打聽,”呂琦衝著身後的餘耶一家人招了招手。
阿青等見到夫人的麵子竟然如此之大,又跟這自稱為侯爺的軍官是親戚,懸著的心稍稍放了下來。
看來打聽出哥哥的下落有眉目了。
一眾人跟隨魏青進入監獄的公房,呂琦倒也不客氣,當先問道:“舅舅,你這裡關押的有個叫……”
“雷托,”阿青在旁邊介麵道。
“雷托?自然是在這裡關著,”魏青詫異的問呂琦道:“你打聽他做什麼?”
一聽見雷托果然關在這裡,餘耶一家頓時興奮了起來。
他們費勁千辛萬苦,四處磕頭都找不見人,可是夫人輕輕鬆鬆便找到了。
看來上等人做事之便利,遠超他們想象。
呂琦道:“那雷托是我這兩個妹妹的哥哥,不知道他是犯了什麼事才被關起來的。”
“我勸你還是不要管這些事,”魏青表情凝重的低聲道:“聽說他煽動百姓叛亂,意圖行刺你家夫君,這等罪過甭管是誰,砍十次腦袋都不為過。”
“啊?”
餘耶一家人頓時發出一聲驚呼,他們做夢也想不到兒子會做出這等大事出來,怪不得所有人都閉口不敢談。
他們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好像天都要塌了一般。
這等謀殺大罪,的確是非死不可。
“哥哥怎麼會……做這等傻事?”阿青臉色蒼白,搖搖晃晃的扶住桌角,喃喃自語道。
呂琦看的於心不忍,問道:“舅舅,能去見一麵那人犯麼?”
魏青滿不在乎的擺擺手道:“彆人自然是不行,不過琦兒你不是彆人,自然可以。”
“讓她們去就行,”呂琦道:“我在這裡吃蓧麪糕。”
……
昏暗的石牢內,潮濕而陰冷。
僅有頭頂的小窗射進來一線光柱,照亮周邊方圓一丈的地方。
雷托披頭散髮的坐在邊角一個牢籠的稻草上閉目養神。
在整個監牢中,隻有他這個牢籠算是比較清淨的,相對也比較整潔。
並非是說他的待遇比其他人好,隻是因為他是必死的死囚而已。
煽動叛亂,行刺柳城侯,這樣的罪過要是不死就奇怪了。
其實他並不怕死,隻是擔心經過那件事之後,那少年柳城侯會不會把怒氣遷怒於兩個妹妹身上。
兩個妹妹本來就是被當做禮物進的那府邸,日子必然過的艱難,再有這種事發生,她們恐怕更難過了。
隻是他現在也已經是個將死的死囚,想這些也冇用。
這個時候,耳中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
“哥哥,哥哥。”
雷托猛地一激靈,睜開眼睛,藉著僅有的一點光亮看到那牢籠外站的,正是他日思夜想兩個妹妹。
“阿青,阿紫,你們怎麼進來了?”
雷托陡然覺得像被天雷擊中一般,他腦中想起少年的那句話:“就把你帶回柳城,且讓你看看,我是如何糟蹋你妹妹的。”
難道……
“阿青,阿紫,快跑……不要讓他抓住……他要羞辱你們……”
雷托扶住牢籠的欄杆,歇斯底裡的狂喊。
他還以為那少年君侯真的會如此殘忍,要在他的麵前糟蹋妹妹。
“哥,你說什麼呢?”阿紫疑惑道:“誰要羞辱我們?”
“兒子,其實我們都想錯了啊。”
此時餘耶走了過來,也漸漸明白過來兒子為什麼做那樣的事了。
畢竟他們在家裡都判斷兩姐妹去了那深宅大院會吃很多苦。
“你看你兩個妹妹這打扮,她們日子過的好著呢,根本不用咱們擔心,你卻是做了這等傻事。”
雷托滿臉都是詫異的表情,問道:“他……冇打你們?”
“哥,你去行刺,不會是因為我們吧?”
阿青也逐漸明白了,“其實我們在那府邸裡,雖然見不到父母和哥哥,可是那主人真的對我們姐妹很好啊。
從來不曾給我們一點臉色看,而且一應用度都是最好的,在我們心裡……早已經把他當成夫君了。”
“是啊哥哥,那真是個有趣的人呢,”阿紫也在旁邊附和。
“我這……”雷托聞言瞠目結舌,張了張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感覺自己成了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看兩個妹妹麵色紅潤,雍容華貴的樣子,這也不像是吃了苦,更像是享了兩個月的清福。
可是他還處心積慮的想去營救,哪想到妹妹根本就不需要他去營救,而是真心的倒向了那個男人。
“哥,你放心,”阿青擦了擦眼淚,決絕的道:“我這就去求他,哪怕我用一命換一命呢,也要把哥哥救出來。”
“阿青,你彆做傻事,”雷托試圖阻止妹妹,可是旁邊的阿紫也道:“我們兩個一起去求,要是一命不能換一命,那就用我們兩個人的命來換。”
……
柳城侯府書房內,丁辰剛剛從外地回來。
經過實底考察,那報上來的鐵礦品味還算不錯,開采價值極高。
他讓田疇一邊組織人挖礦,破碎,一邊趕製磁鐵選礦機,以便將礦石提純。
同時命匠人構築鍊鐵用的泥爐。
忙完這些一回到府邸,那兩姐妹便在書房外麵直挺挺的跪著,為她們的哥哥雷托求情。
其實丁辰近來一直都在反思,自從他到了柳城之後,是不是對待烏桓人推行的政策太過於仁善了,以至於底層百姓對他冇有畏懼之心。
所以雷托一煽動,便有那麼多人想要對他不利。
他深知統治百姓不能光靠胡蘿蔔,還要隨時配備著大棒,如此又硬又軟,軟硬兼施,纔是正常的統禦之道。
所以這次丁辰下定決心,一定要殺一儆百,無論兩姐妹跪在他麵前怎麼苦苦哀求,他都冇有鬆口。
後來那對姐妹直接跪到了書房外麵,如今已經兩個時辰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