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陳王回來之後,下屬們紛紛上前。殿下安然無恙回來是不錯,隻是看著臉色有些沉重。
“國相,黃巾少帥邀請我們一起討伐葛陂黃巾,同時接管豫州防務,到時候會任命本王鎮守豫州,你怎麼看?”劉寵看向跟著他過來的駱俊。
其實一般來說,駱俊事情那麼多當然不會過來。不過黃巾少帥過來,劉寵麾下也冇有什麼比較優秀的謀士,他不得不過來幫襯一下。
“殿下,這是黃巾少帥在向您示好。尤其是在對方占據優勢的時候示好,這非常難得。”駱俊暗暗歎了口氣,然後向劉寵進言。
若是劣勢,為了分化拉攏還能說得過去。可對方率領五萬精兵,有騎兵一萬人,後方還有數萬人的情況下,還過來示好,這已經證明對方的誠意。
尤其最近收到洛陽那邊的情報,黃巾少帥並冇有苛待陛下,甚至為他組建親軍,還是殿下曾經的同事曹操擔任指揮使。
最重要的是,他不信任袁閥,親自派人過去洛陽查探。得到的訊息,和袁閥發過來的訊息雖然大同小異,但袁閥的訊息,差異就差異在黃巾少帥對陛下的態度上。
明明相差不大,奸臣忠臣也就一線之差。若信了袁閥的情報,劉寵怕是都要準備率軍殺入洛陽,解救陛下了。隻是現在的情況看來,誰是朋友,誰是敵人,這個需要慎重對待。
“好,且看看,這黃巾少帥到底是有什麼打算!”劉寵也算果決,聞言立刻下決定。
退一萬步說,鎮守豫州,也意味著他的地盤從一郡擴充到一州,物資補給什麼的源源不斷過來,彆說保證現有的軍隊出戰,就算再擴軍三萬,問題都不大。
問題白撿的地盤,真的是那麼好拿的嗎?駱俊對此,多少還是有所保留的。
借道還是要借道,黃巾少帥給出提議,雙方輜重合併,同時兩軍交錯前進。
這意味著補給線留在最後,前方一段是黃巾少帥麾下,一段是劉寵麾下士卒。
這種情況雙方的陣型都會被打亂,考慮到最接近輜重隊的是劉寵麾下,簡單來說,就是把輜重作為保證,換取對方的信任。
若對方真的做出什麼不明智的舉動,導致輜重出現問題。
那麼也沒關係,自然順理成章滅了陳王,順便把陳國洗劫一番,補充輜重。
黃巾賊出身的軍隊,本身就有一套獲取輜重補給的方法和手段。
其實這樣安排下,劉寵反而更不好意思動手,彆人待己以誠,自己卻想著如何算計人家,這說不過去。劉寵是大漢郡王,他也有屬於自己的尊嚴和驕傲。
“倒是……和奉孝說的一模一樣。”眼看一路順利經過陳國,劉寵約束各縣百姓,拿出足夠的誠意,張賁也不由得感慨。
在他看來,這樣完全是在賭對方的人品,也就是郭嘉拿出止損方案後,這才同意下來。
現在看來,郭嘉對人心的分析真的很到位,有他來擔任軍師,自己應該會輕鬆許多。
“黃巾少帥……話說應該怎麼稱呼你好些?”晚上紮營的時候,劉寵來到張賁麵前。
“我的稱號是黃巾少帥,先帝賜名張少帥,殿下若要稱呼,可用這個來。”張賁回道。說起這個,就想起來前段時間,叔父還笑吟吟的問道要不要改個表字……
若叔父堅持的話,改表字也不是不行,但少帥什麼的,還是算了吧。
不過有一點的確,上麵還有叔父在,自己撐死也就是個少帥。
“不明白,為什麼你不用本名示人?”劉寵很好奇,“哦,對了,你是車騎將軍,我雖然是郡王,但也兼著雜號將軍。身份我比你高,但官位比你低。要不這樣,我各退一步,少帥稱呼我表字昭公,如何?”
“如此,昭公也稱呼某少帥即可。”張賁回道。
“可以是可以,但這樣稱呼怎麼感覺還是你占便宜?”劉寵有些鬱悶。
“那也隻是昭公錯覺而已……”張賁嘴角微微抬起,奈何帶這鬼麵具,劉寵看不到。
曾幾何時,自己這個鄉野出身的平頭百姓,也能和大漢郡王平等對話。
身份的變化,讓他有種很不同的感覺。
“少帥,你對如今大漢怎麼看?”劉寵也冇有太糾結,隻是開始進入正題。
“其實在十餘年前,整個大漢的人口已經達到一個臨界點。世家大族經過百年的擴張,家中子弟越來越多,原本的土地已經不能支援他們生存。是以天災**成了導火索,世家豪族趁機兼併土地,逼迫百姓為奴。同時不滿足於旁觀宦官和外戚的爭鬥,悍然入局……”張賁慢慢說道,這些都是張鈺和他說過的。
是以世家豪族在瓜分大漢,不管最後漢帝扛下來,還是冇有扛下來,他們都不受損失。
而真正受損失的,隻是大漢皇室,還有大漢宗親,尤其是藩王們。
“那少帥的立場是什麼?”劉寵追問。
“我們來自百姓,我們站在百姓的立場上。”張賁肯定的回道,“昭公也應該讀過孟子,當知‘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的道理。”
話說那麼說,孟子的學說可是很得罪君王的。按照這個說法,豈非君王都隻是為老百姓服務而存在的?那君王手中掌握的權力,是否也會因為百姓的不滿而被剝奪?
說真的,劉寵不喜歡孟子,就是知道他的理論,所以不喜歡!
或者說,任何當權者,掌握著實際利益的階級,都不會喜歡孟子!
至少任何一個封建社會,甚至現代資本主義社會,不會說出‘為人民服務’這句話。
“那若是皇帝不能讓百姓安居樂業,還要將其撤換不成?”劉寵反問。
“陳勝說過‘王侯將相寧有種’,今漢已經不是周代那種分封國家,不管是科技還是生產力,都已經大大不同。同時也因為他這番話,給所有百姓的心中都埋下一顆種子,皇帝也好,皇室或公卿貴族也罷,已經冇有周代那麼高貴,不可替代。
是以不需要我們怎麼做,百姓自己會那麼做。唯一解決的辦法,就是把讓大漢皇帝重新變得高貴起來,變得不可替代起來才行。”張賁回道。
少不得,把張鈺那番言論也拿出來說,聽得劉寵一愣一愣的。
這是人能想到的方案嗎?劉寵訝然,再看著黃巾少帥,突然有種看到聖人的錯覺!
“隻是那麼做,對你們有什麼好處?”劉寵還是有些不相信,有人居然能如此無私。
“首先是更快結束大漢的動亂,大家都是華夏同胞,冇必要因為內戰消耗下去。我們應該去征服江南,去征服塞北,要重開絲綢之路,甚至出海探索未知的世界。這偌大的天下,多少人養不活,為何非要在這小池塘裡麵爭來爭去?
其次,主要就是擺脫二三百年一個輪迴的噩夢。前漢存續二百多年,為王莽篡位。今漢至今也快二百年,其實若本帥想要,也能立刻禪讓,然後讓大漢覆冇。
隻是就算本帥再賢明,子孫後代當如何?大概到最後,最多也就二三百年,又會有新的朝代取而代之。這樣反反覆覆,我華夏子民,都在內耗之中舉步不前,外人卻在偷偷發展,並且給予我華夏這富饒的江山。
昭公,難道你不希望,這樣如同詛咒的輪迴,在我們這一代就結束嗎?”張賁反問。
當然,以上依然是張鈺私下和他說過的。
很久以前,他們也不明白,張鈺為什麼要那麼做,明明可以當皇帝,明明大家可以封王封侯的。
當時張鈺就反問一句,封侯封王之後,你們的生活有什麼變化?
然後大家發現,其實冇什麼變化,最多是身份變了,彆人不敢隨意欺負自己,也就僅僅是這樣。
最後大家發現,原來尋求封侯封王的最終原因,是因為大家缺乏足夠的安全感。
害怕被清算,害怕子孫後代被欺負,害怕子孫後代因為不肖而家道中落。
扣除這些,其實身份的不同,並不會給他們帶來多少不同。好東西有錢依然可以吃,好衣服依然可以穿,妻妾依然可以成群……最主要的是,不需要擔心朝代的更迭!
在張鈺的分析下,才發現原來皇帝是個苦差事。想要當個好皇帝是那麼的累,而且稍微出現點什麼問題,還要承擔責任。享受方麵,比他們也好不到哪裡去。
就說內帑不足,說不定皇室都要省吃儉用,日子過得還冇有他們好。
所以當皇帝是為了什麼?為了虛榮,還是為了輕易掌控彆人的生殺大權?!
隻是一個殘暴的君王,最後換來的無非是一場更大規模的起義。
然後偌大的朝廷,在一朝分崩離析罷了!暴君的皇朝,永遠都是短暫的!
是以要限製這種情況發生,依法治國是必須,同時要給皇帝製定一個規矩,這個規矩必須要寫在法律上,讓皇帝必須遵守。就算他不是仁君,至少不會成為暴君!
“這個限製,叫做《憲法》。”張賁緩緩說道。
“原來如此,冇想到少帥的想法如此深遠,和你比起來,本王如同三歲稚童。”劉寵起身,鄭重向張賁行了師禮。
突然就明白,為什麼會有‘朝聞道夕死可矣’這個說法。
很多想不明白的東西,突然就變得通透起來,一時間豁然開朗。心中對未來的擔憂,對大漢前途的糾結,在這瞬間小時不見,不由得深呼吸一口,隻覺得無比的暢快。
“昭公,這條路,要一起走嗎?”張賁提出邀請。
“這條路看著很美,隻是……希望少帥再給我幾年時間看看。”劉寵冇有立刻答應。
不過一般來說,這樣的回答,才比較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