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局棋下到現在,也該收官了。”
擺放著黑白子棋盤的桌上,桌角放著一個袖珍的銅製香爐,雕刻成獸型的爐頂上,不斷噴吐著煙氣,如夢似幻。
手執黑子的司馬徽微微一笑,將手裡的黑子落下。
對麵坐著一箇中年人,手腳長大,麵容清瘦,滿頭烏髮不像尋常士人一樣束起,而是任其披散在肩上,頗有一種獷達不羈之意。
“水鏡兄的棋力見長啊。”
中年人搖搖頭,投子認負。
“不用數了,我輸了五目半。”
“龐德公今日下棋有些心浮氣躁啊。”司馬徽將手裡拈的幾顆黑子投在棋盤中,隨手一揮,將棋盤攪亂。
“天下大變在即,吾雖不在朝中,卻也心繫蒼生。”
龐德公搖搖頭,緩緩道:“當今之世,正不知幾人稱霸,幾人稱王,難道……似秦末一般的亂世又要來了嗎?”
司馬徽凝視著紛亂的棋盤,緩緩道:“每逢亂世必有英雄出,這天下,終須有人收拾局麵。”
這句話引起了龐德公的興趣,他撣了撣衣袖,正坐而問:“水鏡兄以為,這天下,誰人可稱英雄?”
司馬徽先是一愣,接著笑道:“你又來考我,當今天下,最有權勢者首推董卓,獨攬朝政,號大將軍,挾天子以令諸侯,或可稱英雄?”
“呸,董卓此人,不識天數,不結好世家,其力雖強,然以吾觀之,幾如塚中枯骨!不提也罷。”龐德公揮了揮衣袖,似對董卓不屑一顧。
“那……幷州丁原,擁幷州狼騎十萬,雄踞一方,麾下有呂布、魏續等絕世猛將,可為英雄。”
“丁原器量狹小,無識人之明,亦無英雄之誌,連董卓都不如。”
“荊州劉表,為漢室宗親,單人獨騎下荊州,一統荊州八郡,當地世家如蔡氏者,爭相投靠,此人可為英雄乎?”
“劉景升有清名,但此人過於迂腐,守成有餘,進取不足,不足以稱英雄。”
“西涼李玄,起勢洶洶,兵鋒所指,董卓、丁原皆望風而逃,此人其誌不小,下一步就將鯨吞司隸,實乃朝廷心腹大患,此人可為英雄嗎?”
“李玄……”
龐德公的神情從先前的不屑變為鄭重,想了想搖頭道:“李玄躥起雖速,但以吾觀之,此人冇有大義名份,乃一逆賊巨盜耳,靠蠻力可以橫行一時,卻終無法橫行一世,如果我所料不差,越往後,李玄所部越難再取得戰果,甚至瞬息敗亡,也未可知。”
一連提了好幾個人,但是龐德公都搖頭給否了。
司馬徽心裡念頭急轉,終於說出那個他本來不想提及的名字。
“冀州張角,可為英雄乎?”
……
殿上隻剩張角與賈詡二人。
在賈詡的請求下,張角清場了,包括臉色鐵青的李儒,全都被請了出去,隻留下張角與賈詡私談。
很顯然,賈詡接下來的談話,必然很重要,而且不想讓第三者聽到。
“文和,這裡就你我二人,彆急,先嚐嘗我煮的茶。”
張角揮了揮衣袖,親手烹茶。
這半年來,他越來越忙碌,忙得連陪女人的時間都冇有,更彆說像以前那樣煮茶飲酒,與自己手下群臣閒聊人生。
現在這樣做,是顯示對賈詡的重視。
不管賈詡剛纔那番言論的理由是什麼,顯然,賈詡在張角和舊主董卓之間,做出了明智的選擇。
嗯,張角很滿意。
爐火正旺,茶水漸沸。
淡淡的茶香飄起,漸至濃鬱。
說讓賈詡彆急,但其實心裡急的那個人是張角。
但是他絕不能表現出一絲一毫的焦急,為人主公,任何一個微小的細節都會被下屬千萬倍的放大,
所以,張角必須表現出一名優秀主公的樣子。
每逢大事有靜氣,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
明明心裡急得有如貓抓,但是依舊錶現不緊不慢,等茶烹好,倒入茶海,再分了兩杯,推了一杯在賈詡麵前。
賈詡微微欠身,抖了抖大袖,伸出雙手接過。
他的動作十分優雅,一手在上,一手在下,不急著喝,而是先湊在鼻翼下麵輕嗅了一下:“茶好,火候也正好,主公這手烹茶之術,越發純熟了。”
說得是茶,卻又似一語雙關。
張角微微一笑,用袖掩著茶杯,湊到嘴角,輕抿了一口。
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自舌尖綻開。
初入口時微苦,隨即而來的甘甜蔓延開來,令人精神一振。
“口頰留香,真是喝過以後,就再難嚥下彆的茶了。”
賈詡抿了一口茶,向張角道:“主公,詡好美食,好美酒,更好美茶,嘗過這些,那些稍差的,便再難入口。”
這一句,是向張角表明心跡。
張角微微一笑道:“文和與我名為君臣,實為良師益友,你若喜歡,這茶一會拿兩斤去喝。”
“哈哈,詡先謝過主公了。”
“好了,茶的事說完了,現在該說點正事了。”終究張角沉不住氣了,向賈詡開口問:“文和剛纔說董卓不必救,為何?”
賈詡將手裡的茶杯放下,嘴裡輕輕說了兩個字:“時間。”
時間?
有那麼一瞬間,張角幾乎懷疑賈詡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他怎麼會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
冇錯,對張角來說,拉董卓一把冇問題,問題是哪種方法去拉。
他一不想把自己陷入長安的泥潭裡,二來,係統給出占領冀州全境的任務,時間真的不多了。
就兩個多月。
這種情況下,還要分心去照顧董卓?
張角不得不在心裡權衡時間,是否足夠自己折騰。
現在乍聽賈詡說出“時間”二字,張角瞬間有些不淡定了,兩眼直直的盯著賈詡,想從對方臉上看出花來。
想透過這個人的臉,看透他的心。
這老狐狸,究竟知道些什麼?
他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