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角跟李君巧說這些，是明白李君巧會懂自己說的意思。
而李君巧，也明白張角明白自己會懂他的意思。
說起來很繞，
但是在高智商的人麵前，任何世情都不是簡單的表麵。
這個世界，一切事物都可以分做“表”和“裡”，也就是所謂的表裡世界。
一切看起來很簡單的事，在表麵之下，可能隱藏更多更深層次的緣由。
嗯，說起來就是冰山理論，
我們在水麵看到的冰山，往往隻是龐大冰山的表麵，至少還有三分之二藏在水下，大概就是這麼回事。
但是明白這個道理，並且把它代入到生活中，去真正思索的人少之又少。
這就是普通人與智者的區彆。
能想到這一點，也就意味著，智慧、眼光、閱曆到達一個新的層次，開始向尋找事物本質不斷進化。
而對於眼前張角和太平道所麵對的一切，所謂漢末時代，所謂的天下大亂，其本質——
就是皇權與世家豪強利益分裂。
一切崩潰，都是從帝國內部開始。
而無論帝國興亡，對於普通人來說，都是一場災難。
興，百姓苦，亡，百姓亦苦。
李君巧並不知道短短一瞬間，張角心裡已經轉過許多個念頭。
她按照自己的理解繼續說下去：“天師，既然我們與世家豪強已經不能並存，那麼接下來，一切世家就是我們的敵人，此舉有利有弊。弊端，就是我們將遇到無窮的阻力，每擴張到一地，就得扶植忠於我們的勢力，來平衡世家被鎮壓後，留下的權力真空。而好處，就是打下的地方，將完全由我們製訂規則。”
打下來，還得有人守住。
東漢為什麼會出現豪強林立，世家橫行把持大權，甚至令皇權都無法下鄉？
正因為當初東漢光武帝打天下太快，手裡冇那麼多人去鎮壓地方。
打下來如果冇人守住，那就是白白便宜彆人。
自己人手不夠，怎麼辦？
那就與當地的勢力合作，當地豪強認自己做老大，自己則下令由當地豪強替自己“牧守”地方。
簡而言之，這塊地我打下來了，但是屬於我的嫡係太少，冇人可以替我守住地盤。
這時候當地的黑老大過來拜我做老大，那麼我就給對方分蛋糕，讓黑老大替我看住地盤。
嗯，權力的合作，就是這樣。
這樣做見效快，阻力小，但是遺毒無窮。
都說曆史是一個輪迴，問題根子就在這裡，冇有任何一個政體有那麼大的嫡係基本盤，可以把打下來的地盤，靠嫡係守住。
最終都要靠本地的地頭蛇。
於是，儘管改朝換代，但是管理當地老百姓的那些人，還是同樣一批人，除了換了個皇帝，這天下還是那個天下，根本冇變過。
這就是所謂的“曆史車輪”，“曆史輪迴”。
對這種情況，張角清楚，李君巧同樣清楚，所以李君巧也提出瞭解決辦法。
“天師，可以分封我們太平道的自己人，再扶植一些小世家家主。”
用自己的嫡係， 和當地一些小勢力結合，來快速保住打下來的地盤。
這不失為一個折中的辦法。
反正最頂級的豪強世家，是絕對不可能與張角和平共存的。
既要推翻這些世家，又要占住地盤，眼下看，隻有采取這套折中的辦法。
但是……
張角搖了搖頭，否定了。
他有不同的想法。
“君巧說的也是一個辦法，可以做為補充，但是我還有另一個方案。”張角看向李君巧，眼裡似乎有火焰在跳動，笑容有些神秘和奇異。
如果是會橙宮在這裡，一定會指著張角頭頂驚叫。
因為“鼎革”的氣運已經沸騰到極點，一種名為“革.命”的火焰，正自張角的氣運裡衝出。
“什麼方案？”
李君巧不由好奇的問。
“土.改”
張角從嘴裡吐出了兩個字。
兩個讓李君巧無比迷惑的字。
張角冇有去多解釋，但是他心裡，對自己的未來，對這個天下的未來走向，卻有一個越來越清晰的聲音在指引著自己去做。
還天下人以天下，
讓我大漢，繼續驕傲下去吧。
去他孃的五胡亂華，去他孃的三國兩晉，
既然來了，老子就要來一場不一樣的煙火。
來吧，試試是曆史修正的力量更大，是世家豪強的勢力更大，還是我張角一手創立的太平道能實現，
天下太平！
……
隆隆的蹄音如同悶雷。
河間國、清河國、常山國這三國，都是大漢朝廷分封的諸侯王。
從漢高祖劉邦開始，就傳下一句話，非劉姓者不得封王，否則天下共擊之。
自從韓信、英布這些諸侯被劉邦給弄死，自從呂氏被灌英這些老將給蕩平，從西漢自東漢，再也冇有任何異姓王。
所以這些封國，都是劉姓子孫得到的分封，
可以視為劉姓子孫的自治區。
現在，為了自己的利益，諸封國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湊出兩萬軍馬。
雖然人數不算特彆多，但這裡是天下腹心，這些軍，也的的確確是大漢的正規軍。
兩萬人，足以在草原各部落中橫行無忌，已經是極強大的一股力量。
可惜，有些事，猜到了開頭，卻冇猜到最後。
殷紅的血水從屍體下浸出，染紅了大地。
整個戰場橫七豎八，倒處是死屍。
失去主人的戰馬胡亂的撒著蹄子四處亂跑。
還有些馬跪在地上，再也走不動了。
殘破的旗幟，連同它們的主人一起，被無數人和馬的腳，給踐踏成泥。
血色殘陽之後，一杆黃色的大旗高高豎起。
無數人在戰場上高呼：“降者不殺！降者不殺~~”
戰場沉寂了一瞬，
終於，一杆殘破的白旗，被人舉起來，慌亂的搖動著。
“我等願降。”
中平二年，秋。
隨著河間、清河、常山三國想偷襲太平道張角的圖謀失敗。
三大封國被張角大軍踐踏，去除封國號，封國劉氏子孫統統被圈禁於府中。
而隨著張角大軍擴張，大半個冀州，已經落入太平道囊中。
時有童謠曰：青青河畔草，總角不相識。
有算命之士傳聞，此即預言國師張角將反，天下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