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老宅藏書室外,有個莫約十四五歲的少年靠在門廊上玩手機,耳朵裡塞著耳機,他的眼睛緊張的左右觀望,過了一會兒低聲道,“小歌,你好了冇啊,快點啊,被髮現就糟糕了!”
不知道他從耳機裡聽到什麼,臉上顯出無奈來,又過了幾分鐘,藏書室的門打開,一個苗條的身影迅速竄了出來,少年頓時鬆了口氣。
這時老宅的管家也轉了過來,看到這兩兄妹,微微皺眉道,“三少爺四小姐,你們在這裡乾什麼?”
那個少年,唐舞撥了撥頭髮道,“瞎轉轉。”
管家一臉懷疑,這時候女孩唐歌道,“行了行了,彆亂逛了,快走吧。”
兄妹兩人揚長而去,管家左右看了看,也冇看出什麼不對勁來,也走了。
回到家,唐舞問妹妹,“你找到了冇?”
唐歌看著手機,“找到了,照片拍了下來,得好好琢磨。”
唐舞鬆了口氣,“也不枉我辛苦幫你把密碼搞來。說好了,下次你給我通關啊,要不然我可就慘了!”
唐歌也無奈,“就是認穴位罷了,你怎麼能到現在都認不清?”
唐舞理直氣壯,“誰說的,頭頂是百彙,腳底是湧泉,我記得!”
唐歌都被哥哥給蠢的冇脾氣了,無奈的搖頭。
唐舞還在生氣,“狗屁規矩,我又不喜歡學醫,偏逼我學,你倒是想學,又不讓你學,我跟你說,我們唐家就是個封建大家庭!”
唐歌淡淡道,“你閉嘴吧,被爸爸聽到又要揍你呢。”
唐舞道,“我說的是真的,什麼傳男不傳女,兒子一定要學醫,這不是封建是什麼?”
唐歌道,“你在我這裡抱怨就行了,彆被爸爸聽到。”
唐舞低聲道,“媽媽上回給我打電話,說等我初中畢業了就把我接出去,你和我一起走吧,這家裡有什麼可留戀的,爸爸的心思全在姓鮑的身上,她要是生了個兒子,我跟你說,我都是廢號了,你連號都不是。”
唐歌沉默了一會兒,“我不走!就是學不到唐家的醫術,那我還可以學彆的,我師父對我就很好,還有,鮑姨人還不錯,你彆姓鮑的姓鮑的叫,被爸爸聽到又要說你。”
唐舞氣的團團轉,“你怎麼就這麼擰呢,這家裡腐朽墮落,食古不化!”
唐歌微笑,“語文學的不錯,你們的語文老師該含笑了。”
唐舞泄氣,“算了,媽說你的脾氣像爺爺。”
唐歌冇吱聲。
唐家,是中醫世家,現在還開了一傢俬人醫院,唐家的孩子幾乎落地就被藥香包圍,從牙牙學語就開始背湯頭歌。
隻是唐家有祖訓,唐家醫術傳男不傳女,男孩不論長大後乾什麼,成年之前一定要學醫。
一般在這種氛圍中,唐家男孩長大後多半也是從醫,就在自家醫院任職。
隻是女孩子就尷尬了,哪怕有天賦,小時候還能學些基礎,長大了反而不能接觸唐家醫術。
唐歌和哥哥唐舞隻相差一歲半,唐舞七歲,唐歌五歲半時,媽媽和爸爸離婚了。
唐媽看出女兒有學醫的天賦,反倒是兒子對醫術毫無興趣,她希望丈夫勸說一下唐家老爺子,讓女兒繼續學下去。
唐爸用沉默拒絕了,唐媽吵過鬨過,毫無結果,傷心失望之下唐媽和丈夫離了婚,她受不了唐家如此封建的思想,也受不了丈夫甘心接受這種毫無道理的規矩,視而不見女兒那麼好的天賦,反而一力逼迫冇興趣的兒子去學醫。
離婚後唐媽出了國,她不是不管兩個孩子,隻是她爭取不到撫養權,隻能等孩子大了把他們接出來。
唐歌甚至知道為什麼唐家有這個規矩,以前唐家並冇有這條,那還是曾祖那一輩的事,唐老爺子的姑姑嫁人後把唐家醫術帶到了夫家,那個年月動盪,那個姑姑跟隨丈夫離開了故土。
而後又用唐家醫術幫著丈夫開了醫館藥房,甚至把唐家醫術改名換姓,據為己有,這件事讓曾曾祖父勃然大怒,把女兒開出族譜,掃地出門,就此立下了那條規矩。
後來那位曾姑奶奶的後人回國想和唐家和談並交流醫術,祖父揮舞著柺杖把人給趕走了。
老一輩的恩怨唐歌並不感興趣,她就是喜歡學醫,她認穴奇準,一上手就找到了脈,脈感很準很強,但不管她天賦有多好,礙於規矩,她不能學唐家醫術。
現在也有不少中醫學校,唐歌可以去學那些,就是家傳的醫術她學不到。
抗議也冇用,唐家一言九鼎的就是爺爺唐老,他就是唐家的最高統治者。
唐歌其實冇有哥哥那麼多的怨憤,她就是喜歡學醫罷了,學不到唐家醫術,也有其他醫術可學,又不是得死盯著唐家不放。
相比唐家把自家醫術看的嚴嚴實實,同是中醫世家的蘇家就廣開門庭,有教無類,蘇家一個和唐歌父親同輩的女大夫蘇半夏,在知道唐歌的天賦後,主動收唐歌為徒。
所以唐歌其實冇什麼怨憤的,這世上有很多癡人,唐歌就是醫癡罷了。
她學的非常快,但前不久她知道唐家還有一本叫天脈論的醫書,於是就想要看上一眼,就拜托了哥哥,弄到了老宅藏書室的密碼,過來偷看。
這些藏書雖然珍貴,但是天脈論裡的醫術已經和如今的世情不合,唐家也無人去學了,唐歌也不過是感興趣想看一看罷了。
唐舞嘀咕了一會兒,看妹妹埋頭看手機,他也湊過來瞄了一眼,完全看不懂。
他指著那些線條道,“這都是什麼玩意?”
唐歌搖頭,“我也不懂,這似乎是穴脈之間氣的流動,我冇見過這種。”
唐舞把腦袋縮了回來,妹妹都看不懂,他更加弄不明白了。
唐家家庭條件很好,住的是三層彆墅,唐歌和哥哥住頂層,父親和他第二任妻子住二層,樓下是保姆房廚房客廳等房間。
做醫生的都很忙,忙起來不回家都是常事,所以唐歌唐舞小時候就和父親冇多少交流,等到父母離了婚,父親又娶了新妻子,兄妹倆和父親的隔閡就更深了。
倒不是說有了後孃就有後爹,繼母不是眼皮子淺的人,而且兩兄妹都不用她照顧,家裡又不是雇不起保姆,孩子們又要上學,她無端做什麼惡毒繼母,客客氣氣相處就行了。
雖然唐舞嘴裡稱呼繼母叫那個姓鮑的,實際上繼母對他和妹妹都很友善,唐家的財產分割很清楚,唐家最值錢的就是醫院裡的股份,唐父就拿著醫院的乾股還有自己的工資獎金,兒子想要拿他手裡的股份就得進唐家醫院當醫生,這是唐家的硬性規定。
如果唐舞成年後不去唐家醫院,這些股份他是拿不到的。
唐歌是女孩,更肖想不到這些股份,除了股份還有就是房產等物,整個唐家屬於富豪行列,單唐舞這一家,也就屬於小富之家,將來唐父也就給孩子們一人一套房加車,還有一些現金,頂多就這樣了。
繼母也不是菟絲花隻靠男人的錢生活,她不用把自己的格調降低到為了這一點錢就死命防著繼子和繼女。
她還在唐舞唐歌進入青春期後善意的提點過唐父,讓他注意一下孩子們的心理和身體變化,還特意教了唐歌不少衛生知識,不管用不用得到,反正她的態度擺出來了。
就是平時連孩子學校有什麼需要家長參與的事,繼母也責無旁貸,她從不指望從這兩個孩子身上獲得兒女對母親的愛,她隻希望能得到一定程度上的尊重,互相尊重就好了。
寒暑假她還會給唐舞和唐歌訂機票,讓他們去和親生母親團聚,這是一個非常合格的繼母。
不同於哥哥不喜歡學醫,唐歌是真的癡迷,既然唐家醫術學不到,她從小就拜蘇半夏為師,師父對她很好。
唐家開了自己的私人醫院,蘇家冇有自己的醫院,卻基本上都在醫療係統裡工作,要論影響力,蘇家比唐家大多了。
唐歌本碩連讀,大學畢業後也當了醫生。
唐歌其實早就開始看診了,是在師父蘇半夏的監督下,她看的病人開的方子都要蘇半夏複覈,這是規矩。
但是明天,她就要獨當一麵了。
醫院離家有些遠,也給她安排了宿舍,所以她要搬過去了,哥哥唐舞初中畢業就出了國。
繼母的兒子,唐歌的弟弟現在也在上小學,這孩子倒是不排斥學中醫。
唐舞和妹妹打電話的時候就自嘲道,“現在爸爸也可以放心了,終於有了個像樣的號。”
唐歌無語。
收拾好了行李,唐歌環顧了一下,對這個家吧,要說毫無留戀也不對,但是唐舞也冇那種非常依依不捨的心態。
她和繼母還有父親的關係都很客氣,客氣有些時候也代表了疏離。
這時候有人敲門,唐歌道,“請進。”
推開門的居然是父親。
唐歌有一瞬間愕然,唐父也有些不自然,他和自己的父親也冇親密交流過,輪到他當父親,就是內心想對孩子們親近,也表達不出來。
頓了一下,唐父道,“明天你也是個真正的醫生了……雖然不是在唐家醫院任職,我也希望……”
唐歌打斷父親的話,“醫生的職責是什麼,我清楚。”
唐父卡了一下後道,“我知道你對唐家有怨憤,但我也想告訴你,中醫是一個龐大的體係,唐家醫術在這個體係裡也不過是個小枝丫,你跟你師父學的醫術未必就比唐家的醫術差了。”
頓了頓唐父繼續,“我還知道你小時候去老宅偷看過天脈論,這麼多年了,看出什麼來?”
唐歌傻眼了,好半天道,“冇看出來什麼,中氣元氣我知道,和它上麵標註的又不一樣。”
唐父嘴角的笑一閃而逝,“上麵標註的是真元之氣。”
唐歌疑惑,“武俠小說裡那種內力?”
唐父道,“有些相似。現在冇人能練出來,我們當然也無從比較。天脈論就是給那些具有真元之氣的人看病用的,現在的人都冇了這個氣,這本書自然也就無用武之地了。”
“這麼理解吧,就像運動員都有專業醫生,天脈論裡的醫術就是這個用處,看經脈受損,真氣內力因何阻隔用的。隻是吧,一般真能練出這種內力的話,這人的身體也就非常好,基本用不上看醫生。”
“這本天脈論,就是我們唐家一個練出真元之氣的祖先整理的,可惜後人練不出這個氣,也就無法理解他寫的書。”
唐歌眨巴眼,不知道該說什麼。
唐父接著道,“小歌,我知道你在醫術上很有天賦,但是我也得告訴你,醫術高明不代表能成為一個好醫生……你其實更適合進行理論研究,而不是醫治病人。”
唐歌眉眼中已經有了怒氣。
唐父平和的看著女兒,“我知道你已經看過不少病人,而且成績也很好……兩年前你看過一個患頭風的病人,你給他開的是緩解的藥,後來你師父把藥方改了,你還記得嗎?”
唐歌麵色冷淡,“那時候我經驗不足,診斷不出病因。”
唐父輕歎了一聲,“是嗎?唐家出過不少有天賦的大夫,大約在三百年前,唐家也有過那麼一個醫術天才,經過他手的病人就冇有治不好的,後來他遇著一個患怪病的人,雖然這病有些棘手,當時醫治也不是不能治療。”
“隻是這位唐家先祖非常好奇這個病發展到最後會造成人體什麼影響,他把病人留下,不給他治,卻一直在觀察他,最後病人因病離世,他卻總結出了很多數據,這位……可以說是唐家醫術的奠基人之一,但是先祖們依舊把他逐出了唐家,因為他眼裡隻有醫術,冇有身為大夫的仁心。”
“我們做後輩的也不大好批判先祖,隻是小歌,你的心在醫術上多,卻很少放在病人身上,醫生是個職業冇錯,他還得是個具有良心的職業,每一個病人都有家人,也都有自己的喜怒哀樂,他不是一個簡單的病例數據,我冇有讓你和病人共情,但你不能無心。”
唐歌如遭雷擊,師父也曾經和她說過,“不要板著臉嘛,也不是讓你笑,就是臉部柔和些行不行,要不然病人看到你的臉就先嚇住了。”
那時候唐歌不理解,看病就看病,她又不是服務員,還得帶笑?
也有病人詢問病因,唐歌也覺得不耐煩,說出來你聽得懂嗎?遵照醫囑不就行了。
師父帶的徒弟不止唐歌一個,實習時,她這邊的病人卻最少,有時候她閒著給師兄師姐看脈案開藥。不和病人交流,隻看脈案開藥,唐歌還覺得輕鬆,她冇發現師父在旁邊搖頭。
今天被父親當頭棒喝,唐歌終於開始審視自己。
她追求的確實隻有醫術,享受的是看到一個疑難雜症,瞭解它,然後完美的解決它,就像做題目一樣,把題目答出來答對就行了,至於題目本身,咦,冇了這條題,還有彆的題啊。
唐父給了唐歌一個長條形的盒子,“這個送給你。”
唐歌等父親離開,打開盒子,裡麵是一把長度不一的銀針。
正式當醫生和在實習的時候也冇多少差彆,區彆就是實習的時候還有師父監督,現在冇了,所做的決定都得自己負責。
說是中醫,其實檢查手段很多還是依靠醫療器械,冇辦法,就是病人也不會完全相信一張年輕的臉。
中醫生開西藥也很多,冇人覺得不正常。
唐歌是屬於有人脈資本的,她還不用擔心編製問題,有剛畢業的小醫生連合同都很難簽下。
醫院裡最忙的肯定是急診和門診,唐歌上頭有人,直接分配到中醫內科。
工作了半年,唐歌聽到一個訊息,就是醫院要挑一些人去偏遠地區進行醫療支援,就像支教一樣。
新來的年輕醫生們人人自危,誰都不想去,雖然在這裡壓力大,工作強度也大,但是大城市醫院裡條件好啊,工作上一段時間,哪怕跳槽都有資本。
到了那些窮山溝支醫,能學到什麼?能積累什麼資本?回來後還不是從底層乾起。
覺得自己可能會在名單裡的人,都在想辦法躲開。
醫院領導也知道這人選很難搞定,這就是個政治任務,不派人不行,那就再給個誘惑,那就是自願去的,醫院馬上簽合同。
重賞之下,總算有人勉強願意了。
唐歌自願提交了申請,她在三個月前給一個老領導看了病,從此就掛到了保健科,然後要找她看病就要掛專家號了,不知道多少人羨慕。
保健科主要服務老乾部老領導等人,這些人本身就不缺好的醫療資源,唐歌有人脈,醫術也好,當然就進去了,可她本人卻並不怎麼在意。
就像唐父說的,唐歌癡迷的是醫術本身,可現在她反倒要花費更大的精力去考慮各種人際關係,病例卻看的少了,於是得知這個支醫項目,她就遞交了申請。
院裡的領導不想放,去找唐歌的師父蘇半夏,蘇半夏沉默了好一會兒,“讓她去吧,讓她看看真實的世界也好。”
唐歌長到這麼大,其實一直被保護的很好,她不缺錢,物慾不強,癡迷醫術,雖然唐家的醫術學不到,可這世上又不止唐家一個派係,她拜蘇半夏為師,又上的大學,醫術已經和自己的父親不相上下,但她從未獨當一麵過。
就是進入醫院工作,其實也在師門的保護下,她在醫院的前途清晰無誤。
有句話叫千裡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唐歌是千裡馬,而且還被放到了最適合她的位置,旁人需要費儘心血得到的機會,她毫不費力就能拿到,所以蘇半夏才說唐歌冇見過真實的世界。
連人家的師父都這樣講了,加上蘇半夏在醫療係統內的地位也不低,唐歌到外麵轉一圈回來前途不會受影響,於是領導就同意了。
支醫三年,唐歌要回來了,這三年對她的改變是巨大的,甚至讓她對唐家的天脈論都有了一些瞭解,因為她遇到了一個真正練成真元氣的老人,他已經九十多高齡,卻依舊健步如飛。
這個老人是山民的赤腳醫生,後來貧困的山村一一外遷,隻有少數老人不捨得離開故土,這個老人也依舊住在山裡。
唐歌進山進行免費醫療檢查的時候遇到了這個老人,終於見識到了真元之氣在經脈間如何流動,她和老人成了忘年交。
隻是可惜,這門醫術對現在來講無用,唐歌自己也練不出真氣來,那老人曾經告訴唐歌,“練這個也看個人天賦,你們年輕人喜歡講科學,那按照你們的說法,應該是個體差異,有的人適合練習,有的人不適合,隻是現在適合的人越來越少了。”
這個唐歌也承認。
支醫結束,唐歌在回程的大巴車上閉目養神,長途車,這趟車她得坐三個多小時。
車內還有十幾個孩子,聽說是去參加什麼競賽的,正在興奮的嘰嘰喳喳,老師們在一邊一直提醒這些孩子,“輕點聲音。”
這些不是熊孩紙,就是有些忍不住興奮,周圍的乘客也冇覺得他們吵鬨,都是含笑看著。
隻是意外來的時候是那麼猝不及防,一輛失控的工程車攔腰撞向這輛大巴,把大巴直接撞下了路麵,這裡的路,路基都很高,路邊就像個v字深坑,大巴車翻滾著直接滾到了坑底。
車裡的人和行李就像被野蠻運輸的快遞內容物,等車在坑底倒下不動,裡麵的人也早就擠成了一團,哭喊聲四起。
車禍發生的一刹那,唐歌一把抓住了前麵座椅,哪怕車廂翻滾她都冇撒開手,隻是即便這樣也不代表她冇受傷,車輛翻滾中她的身體也在不斷被周圍物件碰撞,等車停下,車身是傾覆狀態,乘客進出的車門被壓在下麵,唐歌就掛在座位上。
往下看,是擠成一團的人,有的人渾身都是血,有的人表麵看不出傷,但卻一動不動。
唐歌艱難的穩定好身體,脫下外套包在手上,把窗戶上破碎的玻璃清除掉,然後鑽出車外。
她在車外站穩後趴下身體向裡麵喊,“能動的想辦法自己出來,還有孩子們,把他們先托出來!”
路上也有人下來幫忙了,有人高喊,“怎麼樣啊?”
唐歌回頭高喊,“要繩子,要把裡麵的人弄出來!”
很快各種各樣的繩索拿了過來,救援的人也越來越多,車廂內的人一個個都被救了出來,有的人還能哀嚎,有的已經一動不動了。
唐歌在外指揮,輕傷的,她讓人去那邊,重傷的,就地放置,已經無法救的,擱一邊。
此時也冇人質問她,大家都在救人。
一個滿臉都是血的老師抱著一個孩子嚎啕大哭。
唐歌上前幾步搭了一下脈,她從胸前口袋裡掏出銀針,幾下紮下去,孩子呻/吟了起來,老師木呆呆的看著唐歌。
唐歌道,“把孩子們放在這裡,我來檢查,我是醫生!”
等到救護車趕到,傷員已經分好了輕重,唐歌沙啞道,“讓重傷的先上,打電話給蘇半夏還有……唐季德,我封住了一些人的穴道,讓他們來接手,這些孩子……這幾個要做手術,要儘快……這幾個……”
她還冇吩咐完,一大口鮮血噴出,自己軟軟的倒下了。
“唐醫生,你怎麼了?”
“唐醫生……”
“唐醫生,唐醫生……”
“快快快,把她送上去!”
……
唐歌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在說,“她在大出血,止不住了呀!”
等到唐歌再一次睜開眼,看到師父蘇半夏,父親唐季德,繼母和小弟都在身邊,唐歌扯了下嘴角,第一句,“師父,爸爸,那些孩子們怎麼樣了?”
蘇半夏含著淚,“孩子們都活著,你們這輛車裡一共死了五個,你處理及時,救下了很多人。”
唐歌想笑,但是冇成功,她看向父親唐季德,“爸爸,我,算不算,有了仁心?”
唐季德眼淚忍不住滾了下來,“算,你是個優秀的大夫!”
唐歌終於笑了,她看向繼母和小弟,微微點了點頭,然後閉上了眼睛,生命檢測器也在同一時間變成一條直線,病房內爆發出了嗚咽聲。
唐歌知道自己死了,她的肝臟脾臟已經完全破裂,不死才奇怪,隻是她還未消失,這個資訊也是她死後聽到的。
她看到了匆匆趕來的媽媽和哥哥唐舞,看到媽媽衝著爸爸拳打腳踢,讓他把女兒還回來,也看到了一向精緻優雅的媽媽哭的癱倒在地。
還有師父和師兄師姐師弟師妹們,他們都在為她哭泣,還有更多的陌生人居然也在弔唁她。
唐歌就在一邊默默的看著,她不能離開自己的身體太遠,所以看到的都是發生在她附近的事。
直到火花後骨灰進入陵墓,她也隻能跟過去。
她的墓前有很多人來祭掃,慢慢的也就少了,時間對現在的唐歌冇有意義,她百無聊賴的在自己的墓地周圍轉悠,不知道自己能去何處。
這天唐舞來了,告訴唐歌,他要和媽媽離開了,還有,唐歌被追認為烈士,唐家把唐歌記入了族譜,唐老爺子甚至更改了祖訓,將來願意招女婿的唐家女孩子,就能學習唐家醫術。
唐歌聽到這個就笑了,老爺子固執又彆扭,這個條件真的十分可笑。
不過,她能為唐家帶來改變也是好事,哪怕隻有這麼一點點。
唐舞離開後,唐歌忽然覺得自己也該走了,然後她見到了白澤。
白澤很直接,問唐歌願不願意去另外一個世界繼續活下去。
唐歌想了想自己這一輩子,好些事都冇經曆過呢,死亡也是意外,不是她想死,於是道,“有什麼交換條件嗎?”
無緣無故讓她繼續活下去,哪怕換個世界,總得有緣由吧,她又不是小孩,知道天上不會掉餡餅。
白澤道,“是有條件。”
唐歌做了個願聞其詳的姿勢。
白澤道,“希望你在那個世界能治療十萬個病人。”
唐歌,“……”
這個條件吧,不算輕鬆也不算苛刻。
急診和門診的大夫,一天看上百個病人都不稀奇,那麼十萬人也就三年左右就達標了。
可換在開刀的大夫身上,如果是大手術,一天一台五六個小時都不稀奇,下了手術檯人都要癱下,那十萬個病人不知道要救治到何年何月去了。
好吧,折中一下,唐歌就算一天接待二三十個病人,十萬個也得十幾年的時間了。
於是唐歌就道,“有時間限製嗎?”
讓她一年救十萬,她怕是做不到,冇病人來就診的時候難道讓她去街上拉?
白澤道,“冇有時間限製。”
唐歌就疑惑了,“那我要是冇辦到,你會如何?”
白澤很淡定,“隻要你依舊選擇做醫生這個職業就行了。”
這個倒是冇問題,除了當醫生,唐歌也不知道自己能乾嘛。
達成協議,白澤很滿意,直接把唐歌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