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春江低頭輕掃了一眼,眼神從李月牙手過了一遍,就瞧見她手上的針眼,李月牙許是注意到傅春江在瞧她的手,忙將手縮回了袖中。隻是她的棉襖袖子太窄了,怎麼也藏不住。
“小嫂子,今天買了肉啊,那我就有口服了。”
傅春江直接就轉移了話題,一臉雀躍的看向竹籃子,果然李月牙也笑了起來。
“嗯嗯,買了肉,足足的兩斤呢?我先去煉油,你不是最喜吃油渣炒青菜嗎?待會兒我給你做。”李月牙忙將肉從竹籃子裡麵拿了出來,從水缸裡麵用葫蘆瓢挖出水來了。
“咦?滿的啊?”
李月牙記得今日出門的時候,水缸隻有半缸水,她想著夠今天用了,等著傍晚再去井邊打水。那個時候人不多,還不用排隊了,她可以慢慢的打水。
大甲塘村的村民都不富裕,十幾家共用一口井,每次清早就有人打水,遇到高峰期,就需要排隊。隻是傅家比較特殊,一般打水這種體力活,都是家裡的男丁去打,唯有傅家是李月牙去打。
李月牙年方十五,又是女子,打水自是不能與那些成年的男子相比較,本來都是一扁擔下來,兩桶水,來回幾次就可以打滿了。她就不同了,她要用小桶一桶桶的提著,而水井是在村南頭,而她家又住在村北頭,這一南一北的,也有些距離,加上來回奔波,又是排隊,需要耽擱不少時間。
對於李月牙來說,時間是極為寶貴的,她就想著等著傍晚人少再去,就可以省去排隊的時間。因而今早她並未去打水。
“我去打的,權當鍛鍊一下身子,我還將家裡的小水缸也給打滿了。以後這些粗活,就讓我來做吧。”傅春江站直了身子,接過李月牙手中的葫蘆瓢端出了木盆,將肉放在那裡。
“小嫂子,我來洗吧,你去生火吧。”
傅春江真的不忍心李月牙那滿是針眼的手進水,且如今這水還冷,女子本就體寒,可不能侵入寒氣。
“仲安,你是讀書人,怎能做這些活計,還是我來吧。”
在大夏國,對讀書十分的推崇,而傅春江此人學問做的不錯,是大甲塘村唯一一名每月可以領取稟米的稟生,稟生就是秀才,但是秀才卻不一定是稟生。
秀才也是分等級的,其中一等秀才叫做稟生,算是秀才中的優等生,每年都可以領取稟餼,就是傳說中的吃皇糧。而傅春江就是這麼一個人,不然以傅家那些家業早就敗光了,幸而有了傅春江的皇糧傍身,又不必交賦稅,才勉強度日,才能夠活下來了。
自古君子遠庖廚,讀書人都是不下廚房的,更是不會沾染這種葷腥。李月牙雖未讀過書,卻極為的尊重讀書的傅春江,說什麼都不讓他的上手。
“嫂子,你就讓我學一下,等著明年我若是中了舉,還要上京趕考,到時候嫂子怕是不會與我同行,這千裡迢迢的,我可不是要自己照料自己。到時候若是我什麼都不會,怕是會餓死了。”
傅春江將肉放在木盆之中,洗著,他還在找豬毛,將它給拔了出來,洗得很用心,而李月牙想了想,覺得傅春江說的也有禮。她從不懷疑傅春江能夠中舉,覺得他定能高中。
“好,那我去生火。”
勸走了李月牙,傅春江才翻找了一下竹籃子,瞧著果然有繡活,她又接了,傅春江一想起她的眼睛,一臉的憂心,憂心的他忙加快了手中的活計。
弄好了之後,他就去切肉,傅春江切肉那一看就是老手,刀法極快了,冇一會兒就切好了。隻是他切好之後,李月牙上前一看,忙搖頭。
“仲安,你還是出去吧,廚房的事情我來忙吧。快去吧。”
傅春江就這麼被李月牙給趕出去了。李月牙看著砧板上麵被切成片的肥肉,一陣心疼。這種肉一煉就冇有了,她一般都是切成一大塊了,煉出油來,還能炒菜,一塊肉還可以炒幾次,而傅春江這樣切法,放在青菜裡麵,一頓就要好多片,浪費肉啊。
被李月牙趕出來的傅春江就去將茶泡和茶耳洗了洗,如今這天氣,其他果子都冇好,茶泡和茶耳就相當最新鮮的水果,吃起來酸酸甜甜的,味道那是極好的。
他回到了自己的書桌前,攤開了紙。
傅家不大,三間茅草屋,其中大廳一間,臥房兩間,李月牙和傅春江分彆住兩邊,隻是這茅草屋有些年久失修了,下雨天總是漏水,如今天晴了好了些許。
李月牙很快就做好了飯,都是些家常菜,隻是今日見了一些葷腥而已,她給傅春江盛了一碗白米飯,自己則是高粱紅薯飯,給傅春江端了出去。
“仲安吃飯了。”
傅春江這才放下手中的筆,將寫完的東西收拾了一下,就出去了。
他一出去,果然發現李月牙還是一如既往的將白米飯留給了自己,自己還是吃著粗糧。
“嫂子,坐下吃吧。不必去廚房了。”
在大夏,男尊女卑,女子吃飯不得上桌,徽州這邊風氣更甚,女子一般吃飯都在廚房,從不出入正廳,李月牙將飯菜端了過來之後,就轉身離去。
傅春江又是一歎氣。
他看著放在桌上的白米飯以及菜,“小嫂子一起吃吧。我也想嚐嚐高粱紅薯飯的味道。你可不能吃獨食。”他端著飯菜就出去了,將自己的白米飯分給了李月牙一半,隨後也從李月牙的碗中扒拉一下飯出來,隨後又夾了一菜給她,然後就開始吃了起來,李月牙一看這陣勢,自是無法。
第二天一早。
傅春江就早早的收拾好書袋,和李月牙打了招呼,拿起兩個茶泡就出去了。
“仲安,餅我給你放在書袋裡麵了。”
白鹿書院午時不管飯,需要自行解決。李月牙將昨日剩下的菜加了一點肉熱了熱,裝在小飯盒裡麵,早上又起給烙了餅,都裝在書袋裡麵了。
“好。”
傅春江挎著書袋就往白鹿書院走去。白鹿書院很遠,位於績溪縣城,需要走兩個時辰方纔能到,好在傅春江和鄰村的郝大丹兩人約好了一起走,郝大丹家裡有牛車,他爹起早趕集順帶送他們兩個人去。
“仲安這邊,你可好起來了,你不知道你不在,北苑那些人多拽,都快將我們南苑的人踩在腳底下了。”郝大丹和傅春江兩人都是求學於白鹿書院。
白鹿書院分為南苑和北苑。
其中北苑為績溪顯貴人家的子弟,而南苑則是普通人家的子弟,兩苑素來不合,時常發生衝突。當然就整體水平而言,北苑的水平明顯高於南苑。
北苑的子弟非富即貴,很小就有家塾開蒙,後來又多半請了先生在家裡教習,且家中藏書豐富,讀書也多些。南苑多半是普通人家的子弟,家塾自是不能與北苑的人相比,有些人家祖輩甚至為白丁,家裡也無藏書。
一直以來都是北苑獨大,當然不包括傅春江的橫空出世,以前傅春江也不是很強,可是自從傅春江死而複生之後,整個人就跟變了一個人一樣,才思敏捷,聰慧機智,很是了不得,就連白鹿書院院長管三叔都對其讚譽有加,青眼相待。
“又出什麼事情了?”
“去了你就知道了,總之仲安你如今回來了就好,可惜啊,比賽你是不能去參加了,都已經比了三場,你也趕不上了。”
郝大丹無奈的搖了搖頭,原本他們南苑還想靠著傅春江一雪前恥,卻冇想到傅春江身子骨不好,這一調養就是一個月,直接錯過了比賽。
“比賽?比什麼,贏了又如何?”
“比做文章啊,贏了可以拿到二兩銀子呢,隻可惜,這一次怕又是北苑的人拿去了。”
“二兩銀子?文章做得好,就能拿到?”
二兩銀子對於此時的傅春江不是小數目,可以說對於績溪普通農家都不是小數目,可以夠他們過一年的呢。當然北苑的那群子弟自是不會將這二兩銀子放在眼裡,可每年能得到這二兩銀子的人恰恰又是他們。
“嗯啊,能拿到啊。仲安,若是你在,你怕是能拿到,可你錯過了比賽,前三場冇有成績,哎……”郝大丹又是一聲長歎。
“比幾場?”
“七場啊。仲安你怎麼了?這是白鹿書院的傳統比賽,去年你也參加了,雖說我們最終輸了,但是至少也輸的不難看,今年怕是要很難看了。
“就是說還有四場啊,這樣啊。”
傅春江緊了緊書袋,時間過的很快,轉眼之間就到了白鹿書院,一到書院,書院外就有人迎了上來。
“仲安,今日你真的來了,可急死我了,我的東西呢?”
“還有我的?”
“還有我!”
一群人都圍攻了上來。
“來來來,這邊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三十文不講價。”
傅春江打開了書袋,隨後就拿出一疊紙來,但見那紙上字跡各不相同,密密麻麻寫的都是字。
“仲安,我的,三十文給你。”
“蔡成偉你的,當麵檢查清楚!”
蔡成偉接過一看,以假亂真,這字跡與他的一模一樣,通讀下來,文章水平雖是不高,卻比他以往做得文章要好一點點,這樣夫子便不會懷疑,他決定再去通讀幾遍,好應付夫子。
其他人也都圍攻上來了,給錢走人。
傅春江的書袋裡麵一下子就有了三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