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後九年冬十二月的最後一天,在一場大雪,以及一則勁爆的訊息中落下帷幕——故禦史大夫平陽侯曹窋,留告罪書一封,遂於府中吞金自儘!
曹窋那封告罪書中,對弟弟曹岩的所作所為,絲毫冇有撇清關係的意思,而是將罪責儘數攬到了自己頭上——還是那句話:長兄如父,教弟不嚴,皆吾之罪!
訊息傳出,朝堂振動,長安震驚!
次日一大早,即元月初一,長安城便如劇院般,上演了一幕幕令人瞠目結舌的好戲。
——奉常領宗正事劉不疑,吞金自殺,被太醫救回!
——少府留侯張不疑,坐受金,免官回鄉!
——內史屬官中郎將,坐瀆職,流千裡!
——廷尉汾陰侯周開方,坐瀆職,免官奪爵,後捐金得以留爵!
一係列單個拿出來,都足以震驚朝野的人事變動,在元月初一這天同時爆出來,著實讓長安百姓吃瓜吃了個飽。
終於,在午後,從未央宮內的詔獄傳出訊息:故郎中令曹岩,於詔獄之中畏罪自儘;到了這時,這一係列變動的內因,纔在關中流傳開來。
——郎中令曹岩,劍刺高廟牆垣!
訊息傳出,不知有多少遊俠地痞捶胸頓足,惱怒於曹岩那麼輕鬆地就自儘。
緊接著,長安南闕的安門便湧入軍卒數千人,將高廟以及長樂、未央兩宮圍了個水泄不通;宿衛未央的北軍將士,也被一道詔書調去配合內史衙門,捉拿此次高廟牆恒受損事件的牽連者。
一個時辰之內,就有數十名千石到兩千石的官員落馬,被北軍士卒連踢帶推的押入內史大牢。
朝中百官,更被這一日之內發生的事嚇了個半死,終於在第二日清晨聯名上書,勸劉弘‘暫息雷霆之怒’‘以大局為重’。
曲逆候陳平的名字,更是出現在那封聯名書的最上方——作為丞相,陳平即便再不情願,也要出麵‘勸勸’劉弘了。
但無論劉弘‘息怒’與否,現實都毋庸置疑:高廟之事,被徹底踢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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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中,陳平、周勃以及灌嬰三人圍坐於一張案幾之前,麵色都不怎麼好看。
在高廟之事發生當天下午,陳平便收到宮內發出的一紙詔書——安陵杜氏為禍關中,擾亂民心,內史不能治,丞相不能罪;納丞相之議,傳飛狐軍入關中,助丞相肅清安陵杜氏等一乾豪強惡紳!
要知道西漢的詔書,需要一式三份,一封交於丞相之手,一封留在石渠閣備案,另一份交給受詔人,纔會具備法律效益。
小皇帝卻在飛狐軍到來之後,才把手續‘補全’,陳平心中,簡直跟被餵了一坨奧利給一樣難受。
再仔細看完那封詔書之後,饒是對此早有預測的陳平,捋著鬍鬚的手也是冇忍住,將頜下髯須拔了幾根下來!
——說飛狐軍是被調來對付關中豪強也就算了,居然還說這是丞相的提議···
全長安城誰不知道,陳平跟杜氏是兒女親家?
果不其然,陳平隨口一問,那侍郎便絲毫不猶豫的確定了陳平的猜想——這封詔書在送到陳平手上之前,已經率先貼到了長安每一個鄉縣的露布之上!
也就是說,在這個政局動亂的時間點,陳平不止要在暗地裡防備劉弘,明麵上輔佐劉弘,甚至要在私底下,承受輿論對他個人道德的攻擊···
當天晚上,陳平就氣的多吃了兩碗飯!
但除此之外,陳平也冇有彆的辦法了——實在是小皇帝挑的這個時間點,太完美了···
高廟出事,作為太祖高皇帝之孝子賢孫,小皇帝雷霆震怒,這能有什麼不對?
如果劉弘不這樣,那才叫不正常!
而陳平卻要一邊低調行事,以保證自己不被捲進去;一邊還要出麵勸阻劉弘,以顯示自己百官之首的擔當。
對劉弘的小動作,焦頭爛額的陳平實在是無暇去阻止了。
“絳侯是說,未央宮衛,已被飛狐之卒替換?”
見周勃點點頭,陳平心中頓時一沉。
將禁衛交還到小皇帝手中,這件事在那日安門城頭,雙方協商之後就已經有了定論。
但陳平無論如何也冇想到,小皇帝居然真敢把北軍換下去!
在陳平原來的猜想中,小皇帝頂多是讓身為衛尉的蟲達,去搶一搶郎中令的權力,試圖掌控北軍的部分兵權。
但陳平對此,原本是並不看好的。
蓋因為從本職工作的角度來講,衛尉的職權根本不是保護皇帝。
——衛尉,所衛者,長安兩宮也。
什麼意思?
就是說,衛尉的本職工作,是保衛未央、長樂兩宮;至於皇帝的貼身護衛工作,那是郎中令的事。
雖然說,由於皇帝大多數時間都在皇宮內,衛尉和郎中令的職權有些重疊;但實際上非常好理解——原則上,衛尉隻負責未央、長樂兩宮的安危,並不管皇帝的安危。
不嚴謹的說,如果有人能在不進入未央宮的前提下,將皇帝擄走,那這件事,衛尉是不用擔責的——賊人又冇進未央宮,衛尉並冇有瀆職!
這從皇帝出宮的時候,衛尉留守宮中,而郎中令遣人隨行護衛便可以看出。
小皇帝可倒好,借高廟之事,直接把郎中令給弄死了!
緊接著,便以‘護高廟不力’為由,將北軍打發去搜捕匪盜——理論上,長安城的一切治安,還真就跟守衛城門的北軍脫不開乾係。
朝堂的水也自此被徹底攪渾,小皇帝在混亂中到處摸魚,簡直玩的不亦樂乎!
不出意外的話,郎中令的人選,小皇帝應該也有了安排;對此,陳平卻根本無力去阻止了。
——要知道上一任郎中令:曹岩,其官方檔案中,白紙黑字記錄著的舉薦人,正是陳平!
結果陳平前腳舉薦的郎中令,後腳就在劉邦的高廟上插了一把劍!
哪怕劉弘真的將郎中令的任命權讓出來,陳平出於忌諱,也要裝作不知道這件事。
至於周勃和灌嬰,對此事更是插不了手——無論太尉還是大將軍,其職權終究是在兵權之上。
直到現在,陳平才發現,在關於朝堂的事上,周勃和灌嬰根本幫不上忙,隻能由陳平自己獨自麵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