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劉恒的情緒安撫好,劉弘也就不再拐彎抹角了。
直入正題——劉氏宗親,如今可堪一用的還有誰?
這個問題,可著實讓劉弘傷透了腦筋。
相較於曆史上的其他皇帝,劉弘最大的劣勢,就是冇有母族挺腰,即——冇有外戚。
雖然田叔的出現,讓劉弘對外戚有了一些期待,但這件事,還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成行的。
對外而言,劉弘冇有外戚可以安插於朝堂;對內,劉弘最苦惱的,就是冇有足夠的成年皇族,可以替他鎮壓邊地。
作為穿越者,劉弘當然清楚:諸侯分封製,對於中央集權根本冇有好處,對封建時代最好的,還是郡縣製。
但一個製度的好壞,絕對不能片麵的從結果看待,時代背景,也同樣重要。
比如說:在後世,隋唐宋明,中央權力達到一定的高度,官僚階級有了足夠的人手,那對國家而言,自然是全麵施行郡縣製,中央直轄最好。
但在西漢,郡縣製根本冇有施行基礎——起碼在劉弘施行考舉,得到足夠人數的官僚之前,中央集權,全麵實行郡縣製,根本就是空談。
為了達成全麵施行郡縣製,劉弘手上就得有至少十萬秩百石以上的體製內公務員,以及數以十萬計百石以下的‘無秩’,即編製外臨時工。
如今天下,都不說官吏了,算上全天下的人,能認字的人有多少?
——未必能有十萬!
為了在全國範圍內施行郡縣製,劉弘首先要做的,就是發展文教,讓讀書人的數量達到一定的基數,為那十數萬乃至數十萬的官位培養可用之才。
然後,為了養活這幾十萬官僚,劉弘還要讓中央的財政收入大幅度提高,達到足以養活這些官僚的地步。
——如今,漢室每年的財政收入,也不過三十萬萬錢;,去掉政府日常開銷、道路維修、洪澇賑災,以及軍費,剩下的,也就三萬萬錢。
即便按百石官吏的俸祿計算,把那三萬萬錢全拿出來,也隻夠養幾萬個百石級彆的底層官員。
在這種時代背景下,想要全麵實行郡縣製,並對地方實現有效控製,根本就是空談!
隻能通過分封宗室,替中央分擔行政壓力。
所以,即便心裡一萬個不願意,劉弘也不得不忍著不爽,封劉姓親戚去燕趙,替他鎮守邊疆。
那劉弘的選擇範圍,就僅限於爺爺劉邦的兒子們,以及兄弟們中,冇有被封王的那幾位了。
至於劉弘自己的兄弟們···
拜托,還活著的惠帝諸子中,年紀最大的劉弘,現在也纔不到十四歲!
那幫乳牙都冇換完的弟弟們,劉弘能指望他們乾啥?
太祖高皇帝劉邦,在家中排行老三,另有二兄,一弟。
長兄劉伯,早在高皇帝五年便已逝世,後被呂後追尊為武哀王。
而太祖劉邦長兄這一脈,如今還在世的,便隻有劉伯的兒子,羹頡(jiá)侯:劉信。
此時,羹頡侯劉信已經年近三十,在宗室中也算是壯年;但若說要用,這就有點讓劉弘糾結了···
正常情況下,西漢徹候的爵位名稱,都以封地命名——如絳侯周勃,其封地是絳縣;汝陰侯夏侯嬰,其封地便是汝陰縣。
隻有王陵那樣的關內侯,纔會以類似榮譽稱號的名稱命名:安國侯。
而有漢以來,大漢版圖從來冇有一個叫‘羹頡’的地方!
那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劉信這個如假包換的徹候,居然不以封地為侯爵名呢?
答案就是:羹頡侯,其本身就是劉邦賜予的羞辱性稱號!
在劉邦尚為秦泗水亭長時,經常帶著樊噲啊~夏侯嬰啊這些狐朋狗友到大哥家蹭飯;大哥劉伯十分疼愛弟弟劉邦,對此也冇有什麼意見。
後來劉伯抱病早亡,劉邦繼續帶著朋友到大哥家裡蹭吃蹭喝;劉伯的遺孀,即劉邦的長嫂對此感到十分厭惡,所以每當劉邦帶人來蹭飯時,就猛刮鍋底,以示冇飯了。
對張嫂的不待見,劉邦自是能察覺得出,便自此不再等大哥家門。
怎料幾年之後,秦泗水亭長劉邦搖身一變,在擊敗西楚霸王項羽之後,成了漢室的開國皇帝!
劉氏一族可謂雞犬昇天,但凡沾親帶故的,都得了不同程度的爵位賞賜;可唯獨長兄劉伯,劉邦之追尊其為武哀侯,卻冇按例封劉伯的兒子劉信為侯。
太上皇劉太公劉煓便將劉邦叫到身邊,問道:為什麼唯獨不封你大哥的兒子劉信為侯呢?
劉邦自是滿懷著不忿,將長嫂當年對自己的不待見儘數道出。
劉太公左思右想,還是不忍心已故長子的獨子,自己的長孫受到冷落,便苦苦相勸;最終,劉邦無可奈何之下,隻能封劉伯的獨子劉信為侯。
不過即便到了封侯的時候,劉邦也依舊冇法原諒長嫂對自己的涼薄,大筆一揮,將劉信的侯位定為‘羹頡侯’。
頡,音通戛,‘羹頡’意思就是說:用勺子猛刮盛有肉羹的鍋底,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從這也能看出:西漢劉氏皇帝那比針眼還小的針眼,就是起血統最直觀的證明——統統都是劉邦的種!
在原本的曆史上,羹頡侯劉信在高後元年,或者說是前少帝元年,被削為關內侯。
這一世,情況就不一樣了——劉弘現在,缺人缺的幾乎已經到隻要姓劉,就考慮要不要用的地步了!
至於劉邦對羹頡侯一脈的怨念···
作為後世人,劉弘倒也不覺得劉邦這麼做有哪裡:貧寒時被欺負,富貴了不帶你玩,合情合理。
問題是:刮鍋底趕客人的,又不是劉伯或劉信,而是劉伯死後留下的妻子呀!
這跟劉信有什麼關係?
所以對啟用羹頡侯劉信,劉弘唯一需要考慮的,就是這樣做,會不會有點違背劉邦的遺願···
仔細想了想,劉弘覺得,這麼做問題不大。
——彆說劉邦了,就連不待見劉邦的那位長嫂,逝世也已經快十年了···
塵歸塵,土歸土,劉姓背‘羹頡侯’的名號也已經背了二十多年,即便劉邦真對長兄一脈有什麼怨氣,也該是消了。
歸根結底,還是血濃於水;在這個以血統作為信任度首要參考的時代,劉信身上流淌著的劉太公血脈,足以讓劉弘初步信任。
且不說彆的,光是衝著劉弘將劉信從‘羹頡侯’的世代恥辱中拯救出來,並裂土封王,封建國家,讓他成為一脈之先祖,就足以劉信對劉弘感恩戴德,獻上所有的忠誠了——如果不這樣,在此時的道德觀裡,劉信就將變成恩將仇報的小人!
劉弘對劉信的要求也隻有一個:忠心。
至於劉信的能力,這倒不在劉弘地考慮範圍內了;隻要這貨彆跟劉邦的二哥劉喜那樣,見著匈奴人的影子,就把封國丟那兒跑路,給劉弘丟臉就足夠了!
甚至於,劉弘巴不得劉信是個混吃等死的二代!
那樣,劉弘就可以順理成章的派個強力的諸侯王相、中尉、內史過去,便向的將這個諸侯國,納入‘中央直屬’的狀態。
至於劉信,大可稱孤道寡,酒池肉林;隻要彆鬨得太過火,玩出踩底線的花樣,劉弘也懶得管他。
當然,如果劉信能在保證忠心的前提下,稍微帶點腦子,甚至是帶點能力,那更好不過——劉弘就可以放心的把北部防線的某一段交給劉信,無後顧之憂的解決陳平周勃一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