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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21章 儘在掌控

“堂堂相宰,竟已至如斯之地···”

暗中搖了搖頭,申屠嘉不禁為審食其感到無比失望。

遙想當年,朝堂之上屹立著的公卿大臣,無一不是在秦末起義軍、楚漢爭霸時期,立有赫赫武勳的巨頭。

至於治政能力,更是人均冇得挑。

整個楚漢爭霸時期,蕭何都保障了漢軍所有大後方的事務;在劉邦外出征戰,身陷險境的時候,蕭何更是不止一次自發的派去救援部隊、後勤補給,以解劉邦大軍燃眉之急。

之後漢室鼎立,蕭何更是幾乎憑藉一己之力,整理出了一套符合漢室政治背景的《漢律》,為漢室之後數百年的法治建設,奠定了堅實的思想基礎。

繼任者曹參,更是推動整個漢室初的經濟復甦,為漢政權的穩定,做出了及其卓越的貢獻。

再後來的王陵,顯示在呂後麵前不畏強權,後又極儘人臣之本份,幾乎一手把當今劉弘,培養成了今日這般少年老成的英君雄主!

就連晚節不保,揹負‘亂權’罵名的陳平執政時期,漢室的一切事物也都是有條不紊,一切都在可控範圍之內。

結果到了審食其這裡,卻是淪落到為了爭取九卿支援,不惜將自己‘離間天家母子’的醜事拿出來,作為試探的地步···

——申屠嘉如何不明白,審食其拿這種毋庸置疑的汙點出來,問申屠嘉‘作何看法’,是想要做什麼?

左右不過是藉此,試探申屠嘉有冇有親近丞相府的意圖罷了。

說來,審食其有這樣的想法,也算是正常——申屠嘉作為剛進入長安的新任九卿,又是出任內史這種要緊的職務,自然需要和各方勢力進行一定的接觸。

而申屠嘉又不屬於嚴格意義上的開國功勳,亦非高皇帝豐沛元從,或外戚。

可以說,在長安這一畝三分地,申屠嘉幾乎冇有什麼政治關係,就更枉論政治陣營了。

從這個角度來說,申屠嘉確實是當朝重臣當中,相對好拉攏的一人。

——要知道漢初的內史,可不是那麼好做的!

在號稱‘一個磚頭扔出去,起碼砸到三個徹侯二千石’的長安城,內史所要處理的每一件事,幾乎都於徹侯貴勳逃脫不了乾係。

在原本的曆史上,景帝劉啟登基之後火速任命的內史晁錯,也隻是憑藉劉啟的天子虎皮加持,才堪堪維持住了長安表麵上的和氣。

申屠嘉作為一個‘外來人’,又冇有足夠硬的身份背景,足以和長安城那百餘動輒數千戶的徹侯勳貴抗衡。

在這種情況下,申屠嘉也確實需要得到某一個政治陣營的支援,以保證自己能在內史的位置坐穩。

隻可惜,審食其找錯人了···

暗自搖了搖頭,申屠嘉麵色稍一肅,旋即義正言辭道:“鄙人承蒙陛下不棄,簡拔以為內史,統掌關中治粟事,本不該於丞相之所為,妄加議論。”

“既丞相問起,鄙人亦略有薄見,以供丞相參詳。”

官方的客套一番,申屠嘉便稍眯上眼,意有所指道:“自自去歲太皇太後駕崩,長安便多有朝局不穩、外朝不恭之事。”

“自諸呂之亂起不過旬月,更曾兩度險江山易主,社稷顛覆。”

“值此朝局不穩、外臣不恭、諸侯有異之際,陛下以未壯之年,幾度扶大廈於將傾,挽狂瀾於既倒,實可謂儘承太祖高皇帝之衣缽。”

“於曲逆、絳戾,及關東諸王、諸國,內外軍政之事,陛下更屢有老成謀國之舉,今更欲行諸侯左官之製,以剪除關東諸侯悖逆妄上之慾。”

說到這裡,申屠嘉滿是感歎得長歎一氣,便目光晦暗得望向審食其得目光深處。

“鄙人得與丞相同至新豐,亦乃陛下以未壯之年,便欲起陵建邑之故。”

“吾漢家自孝惠皇帝駕崩,便久曆社稷動盪之苦,今得雄主在位,實乃江山之幸啊?”

“值此聖君在位,社稷安穩之時,丞相不思上效管仲,下比酂文終侯、平陽懿侯,反以陛下年之未壯,欲行呂不韋之事?”

說著,申屠嘉便不失禮貌的淡笑一生,搖頭歎息得補充了一句:“若鄙人所知無謬,太後曾久居未央深宮;得主長樂,還是陛下所尊···”

聽到這裡,審食其原本還勉強能維持淡然的麵色,徹底掛不住了。

——漢室初,思想界對於秦的滅亡,主要的看法就兩點:法家行嚴苛律法,以及呂不韋亂權、趙高李斯亂國。

雖然呂不韋的‘罪孽’,遠不及趙高李斯來的深重,但在漢室初的政治輿論背景下,說呂不韋一聲‘奸相’,也是冇什麼問題的。

而申屠嘉卻是毫不顧忌的將審食其之所為,比喻成‘欲行呂不韋之故事’,無異於指著審食其得鼻子罵‘奸相’!

申屠嘉這樣絲毫不留情麵的回答,是審食其無論如何,都冇預料到的···

在審食其看來,如果申屠嘉有意親近自己,達成政治聯盟,就必然會隱晦的說幾句:丞相心繫江山社稷,誠老成謀國之舉。

即便是對達成政治同盟不care,也頂多是類似‘某初至長安,於往昔之事所知無多’這種和稀泥得說辭。

想到這裡,審食其的麵色愈發難看起來,終是忍不住說了一句:“閣下初至長安,行事便如此不顧情麵,就不怕來日有難,朝堂無人為閣下之助力?”

既然申屠嘉都見外的以‘鄙人’自稱,還毫不留情麵的斥責審食其‘亂權’,那審食其顯然也冇有繼續禮待的必要了。

——稱呼一聲‘閣下’,就已經是審食其禮教涵養的最後堅持了。

聞言,申屠嘉卻是嘿然一笑,重新換上那副隱隱帶有淡笑的麵色,對審食其稍一拱手。

“鄙人嘗聞關中有俗諺,乃曰:以武一切,用本守之?”

“戰國之時,亦有賢者孟軻曾言:為人臣者,懷利以事其君;為人子者,懷利以事其父;為人弟者,懷利以事其兄;則君臣、父子、兄弟終去仁義。”

“鄙人雖粗鄙,然亦偶有研讀經典之好;謹以此言,為君共勉···”

······································

“故安侯,果真如此對答丞相之問?”

櫟陽宮內,劉弘已是從微醺的狀態中緩過神來,翻看著長安送來的奏疏。

見劉弘饒有興致的抬起頭髮問,殿下的內宦趕忙再一拜。

“奴不敢有一字期滿陛下···”

聞言,劉弘嘿然一笑,搖了搖頭,隨手將手中兔毫倚上硯台邊沿,略有些疲憊的伸了個懶腰。

“嘿,審食其這是窮途末路了嗎?”

“居然去找申屠嘉那頭老倔牛···”

——曆史上的故安侯申屠嘉,那可是能在丞相大位上,活活窮到破產的廉直之人!

相傳申屠嘉即便是在成為丞相之後,也依舊冇有改變勤儉質樸的生活作風——整個故安侯府,在漢室就從來冇有配備過十人以上的奴仆下人。

在申屠嘉死去之後,申屠嘉之子為了籌備喪葬之事,更是將本就少得可憐的家底全部掏空;申屠嘉下葬時的金、銅陪葬品,在曆史上更是由太後竇漪房讚助了大半!

在為相期間,申屠嘉更是永久性閉門謝客,完全杜絕私下拜訪。

當有人問起此事時,申屠嘉更是曾大義淩然的說:如果是公務,自然可以到丞相府找我;如果是私事,我自問冇有什麼親密無間的友人,又身負丞相重任,實在不方便私下見客。

這樣一個以‘清廉剛正’作為為官準則的老古板,彆說審食其了,恐怕就算是蕭何、曹參尚在,都很難與其達成除同事之外的任何關係。

就更彆提在擔任內史的情況下,和審食其這種成分本就不太好的‘倖臣’丞相,達成什麼‘政治同盟’了。

雖然申屠嘉的反應,基本都在劉弘意料之中,但經過此事,劉弘對申屠嘉的信任,無疑也更深刻了一些。

畢竟史書上的申屠嘉再怎麼清正廉潔,也比不上劉弘親眼所見。

——史書上,陳平還是漢室力挽狂瀾的忠臣呢!

周勃更是誇張,活生生被演繹出了‘安劉者勃’這樣的傳奇身份!

光是這兩個人在史書記載上和實際上的‘貨不對板’,就足以讓劉弘留個心眼,對這些青史有名的人物多做觀察,而不再讓史料在腦海中形成類似‘某某是忠臣’的刻板印象。

總的來說,申屠嘉目前為止的表現,還是和史書記載的故安侯冇有太大出入:死倔。

如果不出意外,劉弘將來和申屠嘉發生爭執,也基本隻會是出於不同的政治理念,而非利益糾紛。

這樣的臣子,已經在劉弘的認可範圍內了。

再加上清廉正直、能力足夠這兩條,申屠嘉在劉弘心中‘準丞相’的位置,也算是徹底坐穩。

輕輕一笑,劉弘便重新拿起筆,對殿下的內宦交代道:“丞相那邊的眼睛,都收回來吧。”

想了想,劉弘又下意識補充了一句:“留一個暗子,以備不時之需。”

如果不是劉弘自大,審食其為了讓劉弘放鬆警惕的話,現在這位審丞相,應該是翻不出什麼浪花了。

都已經把算盤,打到了申屠嘉那頭老倔牛身上,就足以證明,劉弘已經冇必要再派省禦尉的探子,去窺探審食其的生活**了。

將審食其暫時放在一邊,劉弘便按慣例問了一句:“可還有事?”

自從陳平、周勃為首的誅弘集團消失在漢室政壇,配合著張蒼領頭的禦史大夫屬衙暗中配合,省禦衛的觸手,已經逐漸伸向了整個朝堂。

現如今,長安每一個六百石以上的官員,都榮幸的得到了至少一名省禦衛探子,十二時辰全方位無死角的關懷。

像審食其、灌嬰這種稍有些敵對嫌疑,以及柴武這樣的軍方巨頭,更是得到了省禦衛的重點照顧。

現在,劉弘不敢說能掌握每一個臣子的起居吃住,但那些身居要職的重臣,某一天和誰見了麵,大概說了些什麼,劉弘都能有所瞭解。

而少府為了推行糧食保護價政策,漸漸在關中各地興建的治粟都尉分部,也讓省禦衛藉機將觸手,慢慢伸出了長安城。

自然而然,作為關中僅次於長安的政治中心,新豐縣也得到了省禦衛的‘優先駐紮’。

隨著省禦衛的框架越來越大,作為指揮使的中行說,其身份地位也已經水漲船高。

——現如今,省禦衛指揮使一職,正式掛靠在了禦史大夫屬衙下,秩六百石;行政關係掛靠於宦者令之下,又直接對劉弘負責。

於此同時,省禦衛不具備任何任免、財政、執法處置權。

作為天子鷹犬,省禦衛唯一的權力,就是在得到劉弘允許的情況下,進行資訊蒐集工作。

時間長了,劉弘也就養成了每天睡覺前,喊王忠彙報一下省禦衛工作的習慣。

今天則略有些特殊——劉弘按照朝堂‘每半月一次朔望朝、每五日一次常朝’作為標準,下達了指令:每過五日,作為省禦衛指揮使的中行說,就要親自向劉弘彙報一次工作;每十五日,中行說就要和宦者令王忠一起,就過去十五日的情報進行確認。

而今天,恰恰就是中行說每五日一次,向劉弘做彙報的日子。

聽劉弘主動問起,中行說稍作措辭,便將先前就已打好的腹稿道出。

“稟陛下,今日酒宴畢,新豐各裡之三老便相聚一處,似有所圖。”

“與會者多新豐麵孔,省禦暗探未能探聽。”

說到這裡,中行說稍一思慮,便又道:“另,新豐長安侯府,於酒宴之後似有異動。”

言罷,中行說便深深一拜,等候劉弘的指令。

聞言,劉弘卻是淡然的放下筆,往墨跡未乾的竹簡上輕吹一口氣,便滿是戲謔的搖了搖頭。

“嘿,果然呐。”

“長安侯之妻女歸漢,遠非歸降那麼簡單···”

雖然略有些詫異,但對於老盧家與新豐存在一些來往,劉弘也早有心理準備。

——曆史上的武帝一朝,李陵都徹底判漢了,漢庭也依舊有不少人,同李陵保持著信件往來!

與之相比,作為沛縣人的盧綰一家,於同為豐沛人的新豐群眾保持一定的聯絡,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

笑著搖了搖頭,劉弘正要起身,腦海中就突然出現了一個十分有趣的想法。

既然新豐的‘山東父老’們,能跟草原上的老盧家搭上線···

“嘿嘿嘿嘿····”

暗中竊喜著,劉弘便從禦榻上站起身,語調中明顯帶上了一絲抑製不住的興奮!

“儘快將省禦衛的探子鋪在新豐,著重照顧長安侯一門!”

“若有可能,或可試借新豐同長安侯之聯絡,以窺匈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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