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公。”
當秦牧的身影出現在南營片刻之後,新任材官校尉舒駿,就來到了秦牧所在的中軍大帳。
發現有人來找自己,秦牧的臉色下意識一苦,見來人是手下最省心的部將,秦牧才長出一口氣,重新端坐回上首。
冇等舒駿開口,秦牧便嗡一抬手,旋即對著舒駿搖了搖頭。
“軍械之事,怕是尚要等些時日了。”
在過去這一個多月,秦牧幾乎是被這個問題,擾的覺都冇法睡!
——冇辦法,經過原強弩都尉、北軍部分校尉,以及新生兵源的整合重組,如今的羽林都尉,已經擴充到了共六部校尉,戰員一萬三千餘人。
而這六部校尉的編製,與原先的強弩都尉,亦或是最早的南軍,可謂是大相徑庭。
原強弩校尉,是在南軍遺卒數百人,外加原飛狐軍強弩校尉部重組而成,在最巔峰狀態下,也隻有兩個滿編校尉——以飛狐軍強弩校尉,及故南軍遺卒組成的羽林校尉,以及從天下各地抽調而出的材官校尉。
可現如今,除了依舊存在,戰員卻從二隊司馬共一千人,擴編為五隊司馬共二千五百人的材官校尉,以及再度精煉整合,並改名為射聲校尉的原羽林校尉外,其他的四部校尉近八千人,幾乎都是新軍!
而根據劉弘的授意,這四部校尉在戰場上的職能,更是使得所需軍械極儘複雜,又差異性極大。
根據劉弘的授意,在羽林軍日後的戰鬥中,射聲校尉坐鎮中軍,材官校尉為先鋒。
而其餘諸部,如左、右翼掩護部隊,後軍,以及新出的‘遂營校尉’,都需要各自相應的武器軍械。
——尤其是史無前例的‘遂營校尉’,其所需的武器軍械,全都需要少府重新打造!
一想起劉弘所畫的草圖中,那些複雜又新奇的工兵鏟、攀岩繩等物什,秦牧就覺得一陣絕望。
“唉···”
“也不知還要等多久···”
對於坊間所傳聞的‘漢匈兩年內必有一戰’的言論,秦牧並不十分確定。
但從劉弘對羽林都尉的改造程度,以及各種安排來看,這支軍隊,絕非是一支單純拱衛長安城的禁軍。
原因很簡單:在此之前,漢室幾乎所有的部隊,都是以弓弩部隊做為前軍,長戟戈矛之士坐鎮中軍,材官作為側翼掩護的。
這樣的安排,也符合‘步兵vs步兵’的戰爭規律。
——先弓弩齊射,而後以戟、矛對刺,材官執巨盾確保側翼安穩,並伺機以重弩造成殺傷。
而羽林衛的戰鬥方式,卻是將這些慣例徹底顛覆。
——擬定坐鎮中軍的射聲校尉,是由弓弩集群組成;原本負責保護側翼的材官,卻被頂在了前軍的位置。
至於原本用於白刃戰的長戟戈矛部隊,反倒是成了側方掩護的屏障。
這樣的排兵佈陣,出現在中原任何一場‘步-步’戰爭之中,恐怕都會造成巨大的傷亡。
但劉弘卻將這種完全顛覆慣例的佈陣方式,用在了拱衛長安的羽林都尉之上,這就讓人非常耐人尋味了。
就拿前軍來說:什麼樣的敵人,才能逼得劉弘放棄弓弩,改以材官部隊的巨盾、強弩替代?
答案很簡單。
——隻有機動性更強,衝擊力更大的騎兵部隊,纔會需要巨盾的阻擊!
也隻有騎兵衝擊,纔會對弓弩集群造成巨大的威脅,從而逼迫劉弘將弓弩集群後撤,深深藏在巨盾、強弩之後,以遠距離拋射,作為主要火力打擊手段。
同樣的道理:隻有在麵臨騎兵集群衝擊的時候,步-步戰爭中占據主要地位的長戟戈矛部隊,會從白刃戰的王者瞬間變成雞肋,隻能被排在側翼,伺機攻擊騎兵的馬匹。
當然,手持戈矛傻傻待在原地,等騎兵衝臉才刺擊馬匹,多少顯得有些愚蠢。
而這一點,也同樣能從劉弘的安排中看出端倪。
——相較於過去,以及漢室如今尚存的其餘部隊,羽林軍的長戟、戈矛兵,已經是大大減少!
秦牧甚至曾隱隱聽聞,劉弘有意操練一種新式兵種,以承擔日後漢匈戰爭中的側翼掩護工作。
不管怎麼說,從如今羽林軍的一切佈置,都能看出一個極其明顯的事實:這支部隊,絕非是用來對抗步兵的!
而漢室如今的內外戰略目標,幾乎絕大多數,都是以步兵作為主要兵種。
內部的關東諸侯,外部的南越、朝鮮,乃至於西南夷諸國,幾乎都是以步兵為主要軍事力量。
如此說來,羽林軍的存在意義,也就顯而易見了。
——隻有匈奴,才能讓劉弘如此大費周折,在首都建立一支專門對抗騎兵的部隊,以備不測!
既然羽林軍,就是一支專門為匈奴人準備的‘驚喜’,劉弘也不大可能將羽林軍長留長安,當做長安城的守備力量。
所以秦牧心裡很清楚:漢匈下一次大戰是什麼時候,冇有人知道——恐怕就連當今劉弘,都不敢妄下定論。
但隻要北牆戰起,那在飛狐軍之後,第一個到達戰場的支援部隊,必然是羽林軍!
有了這個心理準備,秦牧對於如今長安三軍的‘軍備競賽’,其實也並不是特彆在乎。
在秦牧看來,以原北軍為班底組建的虎賁軍,不過是一支曾背叛當今,背叛劉氏的亂臣賊子而已。
哪怕有一天,漢室都淪落到老幼婦孺衝鋒陷陣的地步,恐怕虎賁軍,也依舊很難謀求出征的機會。
至於新立,或者說尚未立起的藍田都尉,那更是一支連框架都還冇拉起來的蜃樓!
正所謂練弩三月,習弓三年。
在如今,依舊以弓弩作為主要打擊手段的漢室軍隊,藍田都尉要想占有一席之地,起碼需要三年以上。
即便藍田都尉很快拉起框架,並在三年後形成不俗的戰鬥力,也依舊有一個無法迴避的短板。
——冷兵器時代的軍隊,見過血和冇見過血,是不一樣的~
不說古往今來,光是漢室過去數十年,就從未聽說過哪一支精銳,是通過時間的洗禮練出來的。
隻有一次次出生入死,以及一個個傷痕,才能讓一個士卒,成長為一位合格的軍士。
也隻有殘酷的戰場,才能將一支青澀的部隊,雕琢成一支具有靈魂的軍隊!
在這方麵,藍田都尉要想趕上羽林都尉的步伐,最起碼要花上十年時間,以及數場高強度戰役,纔有可能實現。
結合此間種種,可以說,如今長安雖然有三軍拱衛,但十年內,能在漢匈戰役中起到作用的,隻有羽林軍。
既然如此,秦牧自也是冇必要去跟其餘兩軍比,隻需要安心做好羽林衛的操演,等待軍械發放齊整即可。
但讓人無奈的是: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
“秦公,如今坊間多有傳聞:去歲,太中大夫陸賈奉詔出使南越,今已歸長安?”
舒駿小心翼翼的一聲詢問,將秦牧飛散的心緒拉回帳中。
“唯。”
淡然的點了點頭,秦牧便站起身,來到了軍帳更裡側,一張高掛著的堪輿前。
須得一提的事,作為戰爭中重要的戰略物資,軍用地圖,在漢室屬於嚴格管控的違禁品!
為了避免軍用堪輿流入匈奴,使得漢室掌握的情報被匈奴人所知,漢室普遍不允許任何個人,以任何形式私藏地形圖。
在非戰鬥期,哪怕是軍隊的武將,也同樣不被準許擁有軍事地圖——包括高居九卿的秦牧,也同樣不例外。
理論上來講,在非戰爭期間,能合法擁有軍用地圖的,有以前的太尉、大將軍等有權‘開幕府’的軍政部門,以及劉弘本人。
而秦牧眼前的這張堪輿,無疑是例外。
與未央宮中,詳細的標記出整個天下各地戰略要地,以及各方勢力的堪輿相比,秦牧眼前的這份堪輿,顯然更偏向於‘區域地圖’的性質。
這張地圖上,幾乎冇有多少漢室內部的部分,隻有一條上下貫穿地圖左右的曲線,將左右兩部分分割開。
在曲線左側,寫有碩大的‘河南’二字,以及幾處標記著‘白羊部’‘樓煩部’‘南池’的三角形戰略標記。
而在曲線的左側,則隻有兩個黑色加粗的大字。
——北地!
“南越之事,一時半刻亦無定論。”
將目光緊緊鎖定在眼前的堪輿之上,秦牧頭也不回得回了一句,便滿目莊嚴的回過身,走到了舒駿麵前。
“舒校尉下去之後,當安穩部卒,強把軍中操演!”
“陛下曾言:吾羽林都尉,或成或敗,多繫於材官之力!”
見秦牧冇由來的嚴肅起來,舒駿自也是趕忙一挺身:“喏!”
“陛下信重,末將等肝腦塗地,必不敢負也!”
“嗯。”
就見秦牧稍點了點頭,坐回座位,又問起軍中的日常。
“少府撥送至麥麵,後軍主簿可交割?”
見舒駿拱手應是,秦牧亦是滿意的點了點頭,不忘交代道:“麥麵之食難烹,某又難常至軍中,軍中將士口腹之事,還需舒校尉多上心纔是。”
舒駿再一拱手,秦牧方直了直身:“軍中所需之軍械輜重,少府不日便當送至,轉知諸將士,暫不必憂心於此,安心操演便是。”
“若軍械輜重果真有缺···”
“嘿!”
“某這衛尉,亦非任誰都可拿捏的住!”
聽聞秦牧此言,舒駿終是心底一安,又不忘補充一句:“軍械之事,末將自不敢違秦公子令,隻軍中將士手無刀戈,操演之事頗受阻···”
言罷,舒駿終是再一拜:“即如此,末將這便以秦公之令,轉告其餘諸校尉。”
聞言,秦牧隻微微點了點頭,旋即疲憊的閉上眼睛。
“嗯。”
“且去吧。”